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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中傑布置下任務後,給了他們五分鐘討論時間,自己坐到一旁上淘寶給老婆挑紀念日禮物去了,對教室裏的“恐怖襲擊”充耳不聞。

“恐怖襲擊”發生在講桌前面那一排。

林瓏默默卷起一本作文書,帶著一股濃厚的殺意,在教室裏張望,“我今天必須把那人找出來……誰!誰今天給我五十米短跑寫的加油詞?你主動承認,還可以從寬處理!”

很小的一聲詢問,“……真的假的”

“什麽真的假的?滾一邊去,你別煩我。”林瓏並不是很想搭理身旁這位身高體壯,卻在此時顯得格外嬌小的體委,用已經稱得上犀利的目光在教室裏掃射。

與此同時,群聊“高二(8)班猛如虎”在向外蹦著消息。

高越天:【什麽情況?什麽加油詞?女俠跑步的時候我檢錄去了,什麽都沒聽見。】

女俠是他們一群人給林瓏起的外號。

主要原因是這姑娘實在太彪悍,雖看著溫柔嬌小,但打起人來卻格外疼。一巴掌下去,肉都跟著顫。

高越天:【誰知道情況?細講。】

又連著發了幾個勾引手勢的表情包。

上課總有幾個不老實玩手機的,更何況現在是討論時間,潮水般爭先恐後的湧過來。

邱介:【我靠,笑死我了,爸爸知道,爸爸給你講。】

這句話剛發出來不超過十秒,就被高越天踢出了群聊。

高越天:【傻逼,什麽時候把我魚豆腐吐出來我再給你拉進來。】

於芉芊:【……?】

於芊芊:【關於這件事我略知一二,你聽不聽?】

換了個人,跟自己又沒仇又沒怨,高越天的態度來了個180度大轉彎,恨不得跪下來給她鞠個躬。

高越天:【芊芊美女請細講。】

於芊芊:【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女俠五十米跑步的時候,李南冬心血來潮,特別賤的寫了一句加油詞,好像是。】

又打了好半天的字。

於芊芊:【“致雲和一中親愛的公主王子們:這一世我林瓏重生在雲和的運動會賽場上,周圍的歡呼聲讓我重燃鬥志!領獎臺上的那個人本應是我!這一次我要奪回屬於我的一切!”】

於芊芊:【當時女俠聽到都氣瘋了,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又突然想起來,準備找體委算賬了。】

林瓏:【?】

這個問號發出來後,厚重的作文書便砸到了李南冬頭上,沈悶的響聲。

“我靠女俠你真打啊。”李南冬大驚失色,從座位上蹦起來,在本就不大的教室裏四處逃竄。

林瓏咬牙切齒,又從桌上抄了好幾本書,準備扔過去。

這下動靜實在太大,於中傑擡頭時,一眼就看見站在門口做逃跑姿勢的李南冬,對班裏男生這種不正常的行為感到十分困惑,“咋了?李南冬,難道你也想當小天鵝?”

“啊,不是,老師我其實想上廁所……”體委的這個借口編的不是很巧妙,轉折的生硬。

於中傑揮揮手,重新低下頭,“下次想上廁所直接說,去吧我飛舞的小天鵝。”

這句話剛蹦出來,像被搖晃過的可樂在拉開的那一瞬憑空炸開。高越天剛喝進嘴裏的水“噗”一聲噴到他前桌的後背上。

前桌邱介還在思考自己的夢想是什麽,當他發現自己的未來一片迷茫時,戴上耳機,很惆悵的放了首歌。

“就讓這大雨全都落下……”。

下一秒,高越天嘴裏的水就落下了。

嚴柏禮沈默的望著教室裏的一片雞飛狗跳,開口問,“今天是潑水節麽。”

周蕪老老實實的看了眼日歷,搖頭,“不是。”

背挺的筆直,都沒話講。

嚴柏禮思考半晌,沒在亂想,拿出筆開始構思作文框架。

一直坐在講臺角落的於中傑終於挑好了禮物,看樣子還對自己的禮物很滿意。下單付款後,拿起桌上的戒尺敲了敲桌子,“行了啊,開始寫吧。”

八班這群傻子很牛逼的點就在於能迅速進入狀態,不管上一秒在幹什麽,在老師提醒後就能靜下心來寫題。

因為沒什麽夢想,所以就這麽流水賬式的寫下來,通篇都是瞎編。

好在周蕪的態度比較端正,書面幹凈,字寫的也漂亮。

於中傑大致掃了一眼後,就過了,還不忘誇一句,“真不是我說,人家周蕪寫的字是真漂亮,秀氣!我都有些自愧不如……能不能給個字帖鏈接?”

周蕪再淡定的性子也繃不住,眉眼彎著,很討巧,“抱歉老師,天生的,沒字帖。”

於中傑笑著放她回了座位。

雖說這群傻子亂了半節課,但全班人還是在最後幾十分鐘裏奮筆疾書,克制著要飛到天上去的字,在兩節語文課結束前把作文交了上去。

剛收拾好桌面,廣播裏突然通知,說今晚有暴雨,提前放學,不再上晚自習。

此話一出,班裏人先是沈默,又重啟第二人格般瞬間變成瘋狗,急哄哄的收拾完東西,板凳都沒放,直接沖出教室。

高越天將作業胡亂一塞,出門前特神經病的喊了一句,“啊啊啊啊啊啊好可怕!要下雨了!”

周蕪已經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站在一旁等著,隨口問了句,“你怎麽回家?出租車?”

嚴柏禮將最後一摞書裝進書包裏,掌心撐在桌上,借力站起身,很低的嗯了聲。

黑色的書包肩帶掛在肩膀上,嚴柏禮用指尖勾著,向上扶了扶。

今天走的其實算早,班裏還有慢吞吞打掃的衛生的值日生。

擡眼一掃,周蕪現在才發現一件事。

一件挺小眾的事。

原來班裏就他們兩個走讀的。

她自己是不想住宿舍,雲和的住宿條件稱得上好,四人一間,高低床,布置的也精致,暖氣什麽的都有。

但周蕪還是覺得平時洗澡上廁所什麽的會很尷尬,萬一碰上難對付的室友也麻煩。本來上學就累,發生矛盾沖突更要命,所以就去找崔仲山辦了走讀。

至於嚴柏禮是什麽原因,她不清楚。

突如其來的風撥動了她腦海中的一根弦。

恍然間,她突然發現,自己好像對嚴柏禮身上的事,什麽都不了解。

不疾不徐的走著,全程盯著花綠的地面,到了教學樓屋檐下,周蕪從書包裏翻出白色的雨傘,摸索著找到傘柄上的一個按鈕,按下去,傘面花似的綻放開來。

天還亮著,許多學生匆匆忙忙的往宿舍趕,只有為數不多的還惦記著去食堂。

向外踏出一步,便露了天。周蕪默不作聲的看了一眼嚴柏禮的膝蓋,將傘面往他的方向移了移。

這小動作其實挺明顯。

沒走幾步,嚴柏禮便停下步子,伸出一只手抓住黑色的雨傘柄,骨節分明,白皙修長,也有力。

兩個人挨得很近,近到周蕪又聞到了那天體育課上,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薰衣草香。

長長的睫毛幾乎掩住眸子,嚴柏禮微微用力,幾乎是很刻意的將傘面往她的方向推,松開手後,還不忘出聲提醒,“你肩膀濕了。”

周蕪垂下眼睛,看著落下的雨點,沒說話,穩穩當當的走著。

出校門沒幾步就是車站,這個點要等公交車,有點難。因為一中的學生基本都是住宿,走讀的離家也近,所以公交車司機大都不往這個地方開。

相反的是,出租車就很好打,三分鐘左右就來一輛,像是約好了似的。

到了車站,嚴柏禮翻出耳機帶上,視線低垂,對她道,“你可以回去了。”

周蕪站在那沒動,像是沒聽見他的話般,單薄的脊背都顯得固執。

好半天,像是為了舒服,她換了個姿勢,也不在意是否會弄臟校服,向後方的廣告牌上靠去,劃拉著手機。

嚴柏禮微微側頭,瞥見她眼中斑駁的光影,又重覆了一遍剛才的話。

那點餘音也被風吹散,過了幾秒,周蕪才慢吞吞的擡起頭,很是不解,“不明白嗎?你腿受傷了,不太方,所以我送你。”

男生沒再說話,向後退了一步,整個人陷進昏暗的光裏。

等來了輛出租車,周蕪扶著他坐進去後,關上車門,自己去了副駕駛。

系上安全帶,頭也沒擡,對著車後座的人說了句,“報地址。”

嚴柏禮摘下一只耳機,沒再像剛開始那麽扭捏,“軹城,那兒有個牌,把我送到那就行。”

很陌生的地名。

周蕪不動聲色打開地圖,輸入“軹城”兩個字,發現離一中有十公裏左右,談的上偏僻。

這麽遠還辦走讀。

車子一路行駛,窗外的景色變了又變,大雨傾盆,車內隔音好,沒人說話。

司機大叔很寂寞,開始找他們聊天,開局不利,拋出了一個很蠢的問題,“你們是一中的啊?”

周蕪短暫思考幾秒,嗯了聲。

見有人回應,大叔興奮起來,話匣子敞開,“一中好啊!好學校!雲和最好的高中呢!”

興奮過後,卻又惆悵起來,嘆了口氣,“我家那孩兒,真愁人,今年都初三了,天天只會跟著村裏的小孩鬼混,去網吧,什麽壞事都幹。不過也怪我……為了掙錢天天到處跑,早上出去的早,晚上回來也晚,孩子沒人管啊,他媽生完他就跟我離婚了……”

說不震驚是假的。

周蕪第一次聽見有人能這麽直白的把自己的悲傷事說出來,絲毫不掩飾,她有些不知所措。

又或許是窗外雨的渲染,氛圍變得有一些悲情,她第一次發現自己有這麽強的共情能力,心臟被擠壓,悶的難受,出聲安慰,“沒事的,條條大路通羅馬。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您也別太擔心了,都是為了生活,也不容易。”

司機大叔唉了一聲,踩了油門,留下一句,“看命吧——”

命是個很玄乎的東西,未來會發生什麽,遇見什麽,拆盲盒似的,誰也摸不透。

現在的周蕪並不信什麽命不命。

算命求佛不如自己幹來的快。

畢竟已經大學畢業,步入社會也有了一年,思想會比十七歲的高中生成熟一點。

周蕪突然出聲,拋出了個沒厘頭的問題。

她喚,“嚴柏禮。”

“我在。”

緊接著下一句。

“你信命嗎?”

許久沒有回覆,回頭看過去,嚴柏禮已經摘了耳機,書包放在一旁,整個人很放松,眉眼疲倦,安靜的看向窗外,並沒有回答的打算。

周蕪覺得沒意思,以為自己等不到答案。

剛轉過去,身後的人突然開了口。

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他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像是看淡一切。

他說,“我信。”

命這種東西。

我一次又一次的去相信,只為再次遇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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