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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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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不知道誰又惹了陳塘紅,從剛進教室開始,就繃著一張臉,眼角細細的魚尾紋朝一側蔓延開來。

語氣不太好,煩躁的坐下後便讓他們上自習,亮眼的紅色指甲在手機屏幕上敲的噠噠響。

周蕪不甚在意,她也不是喜歡管閑事的人,更別說會閑到無聊去管陳塘紅的閑事。

從抽屜裏翻出今天剛發下的數學卷子,又突然想起什麽,拿出記作業的小本子,撕了一張紙,寫下幾個字後擡頭看了一眼,將那張紙輕輕放到隔壁桌上。

嚴柏禮看了一眼。

女生的字大都秀氣。這人好好寫時倒也好看,整齊漂亮,這種字也只出現在作業和試卷上;不好好寫時,便開始亂飄。

——那個江翊然,特別狂啊?

這人完全是沒話找話。

說好奇不假,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只見過這人二十四歲低聲下氣求覆合的樣子,她在心中琢磨半天,也沒搞懂江翊城高中時究竟狂成什麽樣。

他抿了抿唇,回了一行字後將紙扔過去。

——你很想知道?

她回。

——嗯。

——那就好好上課。

——實在想知道,下課跟你講。

這一套下來莫名其妙的順利。

周蕪輕輕勾起嘴角,頭枕在小臂上,長長的睫毛遮掩著清亮眸子,整個人很安靜。

下課鈴打響的前一分鐘,陳紅塘就已經站起來,滿臉郁色,踩著黑色高跟鞋,拿書走了。

可見這人心情是真不好,不好到連裝都懶得裝。

待那人走後,周蕪側了側臉,看向身旁的人,也只是看著,一句話沒說。

都這麽明顯了,嚴柏禮自然知道她是什麽意思,放下筆,認真的看著她,“他長的就挺狂,我說不出來,眼見為實,你可以等到周一升旗,親自看看。”

雲和市這幾天氣溫急劇上升,一天比一天熱,學校也不敢再讓他們跑操,於是他們下午就多了一個挺幸福的三十分鐘大課間。

高越天站起身,活動了幾下四肢,朝著門口的李南冬喊,“瓜,下節什麽課!”

李南冬懶得計較這個外號,回到座位上拿了籃球,像抱孩子一樣摟在懷裏,特別激動,“下節體育!體育!媽呀三十分鐘大課間再加上五十分鐘的體育課,我都不敢想象我有多幸福!”

班裏人情緒被他帶動,嗷的叫了一聲,迅速從座位上起來往外沖。高越天激動的上躥下跳,轉過身對著周蕪喊,“還等什麽周一,你越天哥哥現在就帶你去看!”

說著就想拽她走,周蕪不著痕跡的躲了一下,溫溫吞吞,“你先下去吧,我再寫會作業,等一會兒我去找你。”

高越天比了個“ok”的手勢,跟著一群男生勾肩搭背,高高興興的下樓打籃球去了。

等教室裏的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嚴柏禮擡眸看了眼依靠在桌邊翻錯題本的女孩,出聲詢問,“怎麽不下去,不是很好奇?”

周蕪適時笑笑,搖頭,“我還有更好奇的。”

他的筆尖頓了頓,“什麽?”

“我挺好奇,你究竟,為什麽會喜歡我,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啪嗒”一聲,黑色中性筆落到桌面上。

周蕪註意到,嚴柏禮看上去很緊張。

握筆的那只手骨節泛白。她心裏想著現在坦白是不是太早,連忙找補,把自己剛才那句話救回來,“我開個玩笑,你別在意。”

嚴柏禮很明顯的松了一口氣,垂下眼睛,望著草稿紙上暈開的墨跡,沒再說話。

樓下傳來高越天的吼聲,“班——花——趕緊下來,馬上就要上課了。哎別忘了啊,記得把學神叫下來。”

周蕪走到窗邊,探出個腦袋,應了聲好。

她不緊不慢的將桌面上的東西收進抽屜,蓋上筆蓋,清脆的一聲響,問,“一起下去嗎?”

嚴柏禮嗯了聲,蓋上筆帽,將打印的競賽題和草稿紙一起塞在抽屜裏,站起身,二人向操場走去。

全程沒有一句話,安安靜靜。

高越天看見她,連忙沖過來拉住她的手腕,向籃球場的方向狂奔,周蕪差點崴著腳。

天熱太陽毒,盡管二人站在樹蔭下,卻還是被那陽光刺的睜不開眼。

一片明晃晃的光斑中,她順著高越天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個背對著他們,意氣風發,後背上數字是7的男生。很耀眼,發絲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金光,紅發在人群中格外醒目。

這人便是心高氣傲,狂妄不羈,十六歲的江翊城。

周蕪為了不掃興,很敷衍的看了會。收回目光,語氣淡淡,“挺好的,沒有傳的那麽誇張。”

她對江翊城並沒有很感興趣,數學課上的那張紙條,一方面是因為好奇,另一方面只是看看嚴柏禮的字跡。

他的字好看,潦草的有風骨。

高越天張大嘴巴,那模樣看起來像是要把她生吞下去,“不算特別帥?長的這麽牛逼了還不算帥?班花你眼光挺高。”

“我不喜歡這個類型。”

周邊很吵,高越天挑了挑眉,微微低頭,像是在說悄悄話,“你喜歡什麽類型?學霸那樣的?”

周蕪那淡的像水的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很淡定。心裏卻像燒開的熱水壺,咕嚕咕嚕的冒著泡泡。

她暗罵自己沒出息。

這個問題實在不好說,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於是她幹脆直接不理,面無表情,轉身就走。

沒承認也沒否認。

高越天這人是個戲精,裝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模樣,在後面深情的喊她的名字,伸手挽留。

跟演偶像劇似的。

周蕪沒再理他,聽見哨聲後就小跑著站隊去了。

等李南冬查完人數,他們的體育老師才開口詢問,“你們明天參加運動會的都有誰?”

體育老師很年輕,叫侯建。剛剛大學畢業,二十多歲,平時嘻嘻哈哈,長的也和善,他教的學生大都很喜歡他。

李南冬從褲兜裏掏了半天,翻出那張草稿紙,有些不好意思的遞給體育老師。

侯建看著那張滿是算式的草稿紙,只有一小塊地方是參加運動會的人員名單,筆記虛浮,難以辨認。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自己這位連兩位數加減法都得筆算一下的體育委員,特無奈,“拿回去,看不懂你寫的字。明天參加運動會的人舉手,我看看。”

班裏稀稀拉拉舉了大約有十幾個人。

侯建看了眼站在第二排倒數第二個的周蕪,有些好奇這小姑娘漂漂亮亮,看樣子弱不禁風報了什麽,很直率的出聲詢問,“你報的什麽?”

周蕪的聲音很淡,太陽曬得她泛起了一股倦意,“一千米長跑。”

“啊,好,一千……你說什麽?”

又是那種語氣,聽著蠻不習慣,周蕪出聲解釋,“不用擔心我,我初中練過體育,長跑在我們初中得過獎。”

侯建感嘆果然人不可貌相。

參加運動會的人聚在一起,侯建讓剩下的學生繞著操場跑兩圈,就放他們自由活動去了。

侯建一一問了他們報的項目,分了組,讓周蕪和嚴柏禮繞著操場跑圈去了。

一圈四百米,跑三圈,中間不能休息不能停,走一步加一圈,重覆兩次,不限時,主要練耐力。

周蕪到樹蔭下壓了壓腿,做著熱身,看向嚴柏禮,想了解一下同伴的狀況,“跑得動嗎?”

這麽熱的天氣,嚴柏禮依舊往外冒著冷氣,連帶著四周都沒什麽溫度,“應該,我試試。”

試試就試試。

很清脆的一聲口哨,兩人同時沖出去。男生腿長,步子也大,跑在她前面,一圈下來,呼吸依舊平穩。

周蕪覺得這人真的很像清心寡欲的小和尚,性格溫和,清清冷冷不理人,耐力也強。

她倒也不慌,慢悠悠地跟在這人身後跑了兩圈。第三圈,距離終點還有一百米時,她加了速,繞過嚴柏禮,比他快幾秒到了終點。

這行為很刻意,說難聽點,也有點裝。

三圈跑下來,說不累是假的。嚴柏禮喘著氣,聲音很小,生怕打擾到別人。汗水順著脖頸流下,滲進衣服裏。

他不知道從哪找了塊紙巾擦汗,“你跑步很厲害。”

周蕪小喘著氣,很謙虛,重新誇了回去,“你也很厲害。”

“我還是差點。”

“很正常的,我初中練過幾年體育。”她想了想,語氣有些那麽調笑的意味,補充道,“你要是跑得過我,那才叫不正常。”

嚴柏禮無言以對。

侯建正一臉頭疼的看著鉛球都拿不起來的邱介,沒心思管他們,放他們自由活動去了。

周蕪不想頂著太陽在操場上繞來繞去,幹脆走到樹蔭底下的長椅,沒什麽人,安安靜靜的靠坐著。

餘光一瞥,有人來。她擡眸,便看見嚴柏禮拿著一個小本,不用想,上面也是記著些單詞公式什麽的。

有些學霸真的太可怕。

他問,“我能坐這嗎?”

周蕪往旁邊挪了挪。

少年坐下,便從口袋裏拿出MP3,戴上耳機,也不知道在聽些什麽。

周蕪有些好奇,湊過去,帶起一陣微風,很淡的身體乳的香味,“嚴柏禮,你聽什麽呢?”

他看樣子有些不自在,身子往後傾了傾,有些狼狽的摘下一只耳機,遞到她面前。

小小的一枚白色,在他手心裏,周蕪看了幾眼他白皙皮膚上的那顆淺棕色的痣,接過去帶上時,剛好唱到第二句。

It this really how you want it to be

“這的確是你內心所想嗎?”

I know you’re lookin’ for excuses to make other plans.

“我知道你正百般推辭,另做打算。”

When he’s not around to hold your hand.

“當他不在你的周圍握緊你雙手時。”

And all the times that you called me.

“你卻一直打電話給我。”

Crying on the phone.

“在我耳邊啜泣。”

Please don’t sell yourself short.

“懇求你別太輕視自己。”

Cuz you’re scared of being alone.

“因為你害怕孑然一身。”

I don’t wanna see you hurt anymore.

“所以我不想看見你繼續受傷。”

No,I don’t wanna see you hurt anymore.

“不,我不願看見你繼續被傷害。”

It kills me.

“這令我消逝。”

…………

一曲畢,這個角落好像升起了什麽屏障,隔絕了操場上的嘈雜,很安靜。周蕪只感覺莫名其妙的難過,心中多了個小錘子,砰砰砰的敲著,一砸一個血窟窿,生怕她好過。

可明明是歡快的曲調。

她覺得丟人,逼迫自己忍住,死死咬住下唇。在聽到少年的那聲嘆息,鼻子一酸,眼淚還是落了下來,滴在手背上。

周蕪有些狼狽的蹭了蹭眼角,紅著眼圈擡頭時,與嚴柏禮垂下的眸對上。

他的眼神很平靜,平靜之下,能感受到靜靜流淌著的,極其覆雜的情緒。

讓人難以琢磨。

看不清,也猜不著。

嚴柏禮伸手為她取下耳機,指腹蹭到她耳垂時,頓了頓,很輕的說了一句,“這是我欠你的。”

周蕪楞著,一時間沒能理解他這句話中的意思。

樹蔭下的一曲,只用了不到三分鐘的時間,卻好像經歷了無數個春夏秋冬,四季更疊,春去秋來。

周蕪覺得,嚴柏禮好像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琥珀色的眸中,倒映著她的影子,真真切切。

什麽情什麽愛。

一個眼神,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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