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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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過了兩天，林原清就和周成冬去了回了一趟C市，面對他的轉學，老師都覺得很遺憾，即將高三升學，還是轉去小鎮上普通的高中，更覺可惜，尤其是班主任拉著林原清的手，眼睛都紅了。他是對林原清的家事知道的，想盡力幫孩子，卻也總是杯水車薪。不過好在是借讀，因此也就一直在叮囑林原清去別的學校借讀也必須得認真對待，等來年高考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學校。林原清倒是心態平靜，對他而言，離開這裏，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畢竟之前因為父親的事情，來學校鬧事的人也不是沒有。學校不堪其擾，他才選擇了休學。不過他還是選擇了參加期末考試，並且照樣取了年級第一的成績。
這一趟周羽陽也跟著去了。
計劃得在C市呆上一天。周成冬選了一家相對實惠的旅店，開了一間標間。跑了一天的學校，周成冬喝了點酒 ，睡得人事不知。林原清本來也想睡，可是滿屋子酒味和鼾聲，讓他壓根沒法睡，幹脆起來準備下樓走走，沒想到周羽陽也沒睡。
“你去哪啊？”周羽陽坐起來。
“樓下走走。”林原清看著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周羽陽，只好問，“你去嗎？”
“去。”說話的同時，周羽陽連鞋都穿好了。
林原清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轉轉，C市他熟悉不過了，這條街區過兩個路口是美食廣場，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再往過去一點是穿過C市的江邊。他原本是不打算去那邊，但是身後跟著個尾巴，心裏便改了主意，朝美食廣場那邊去了。
小攤上什麽美食都有，價格很親民。周羽陽把自己餵飽了才想起身邊這個人什麽也沒吃，正想回頭問的時候才發現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丟了，一擡眼就看見林原清站在便利店門口，手裏拿著兩瓶可樂，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周羽陽付了錢，舉著烤串就過去了。
周羽陽被男生左耳閃閃發亮的耳釘驚到。不由感嘆城裏的孩子真是與眾不同。
林原清卻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還會遇見曾經的舊同學。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同班同學，也可以說曾是關系還不錯的好友，也曾是校籃球隊的。
衛光上下打量他兩眼，眼裏滑過奇怪的神色，但很快斂去，上來碰了碰他的肩：“你太不夠意思了，姚策說之前還去你家找你，但你家……”話沒說完，便自動打住，“走，一起進去坐坐。”
“哥，給你買了串腰子。”周羽陽舉著烤串過來，把腰子塞到林原清手裏，又看了一眼衛光，“你朋友啊？吃嗎？”
他覺得他特別大方，給人家的是一串牛肉，三塊錢一串呢。
可是對方好像不太樂意，只朝林原清說道：“你不從來不吃這玩意兒。”
林原清笑笑，沒說話，只問周羽陽：“你少吃點，別又鬧肚子。”
“沒事兒。我沒讓老板加辣。不過你這串我加了辣，特意加的。”周羽陽說。
這兩人“相親相愛”讓衛光覺得格外的刺眼，他拉過林原清：“走。帶你認識幾個朋友。”
林原清才註意，便利店旁邊便是一家KTV，他下意識想拒絕，卻被衛光連拽帶拉地帶進去，前臺看見衛光忙站起來：“小衛哥 ，陳哥他們在808包廂。”
“好咧。再給我送一打啤酒進來。”衛光拍拍林原清的肩，“碰著了好兄弟。”
周羽陽有些愕然地看著林原清，他才多大，以前喝酒的嗎？想著還不忘吃一口烤串，真香。回頭買幾串給老周帶回去。
808包廂在走廊盡頭，一推開那扇覆古厚重的雕花玻璃門，裏面嘈雜的聲音便全部跑了出來。一個青年拿著話筒五音不全地吼著死了都要愛。
裏頭三三兩兩坐了些人，明明暗暗的光看不真切他們的面容。看起來年紀都比他們大，林原清是知道衛光的，家裏有錢，朋友多路子廣，幾乎也不需要考慮將來。父母總會為自己安排好的。如何過得痛快與暢快才是需要考慮的。因為曾經林原清也是這樣的。
衛光把林原清介紹給他們，又依次給林原清介紹：“原清，這是我經常和你說的陳昂，陳哥。那位是秦哥……”
音樂聲停了，有人打開了包廂的燈，白灼的燈光一下子將包廂照亮，幾個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姓秦的打量他幾眼：“你怎麽什麽人都往這帶。”語氣有些不滿。
衛光尷尬地笑笑：“哥，我們是好兄弟林原清，剛巧在樓下碰見……”
姓秦的打量他兩眼：“姓林？林原清？倒是聽你提過……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跳樓的林總是你爸？”
言語間是輕視的，目光裏是挑畔的。來者不善。說完還不經意朝另一個方向的人看了一眼。
周羽陽神經一緊，眉頭一皺，他感覺身體裏的血在往腦袋一個方向湧，但在他往前一步的時候，卻被林原清伸手攔住了。
“林原清，秦哥就是讚助我們球隊的老板，你退出球隊後，咱們隊又上了一次比賽，本來經費都不夠來著，幸好秦哥出手了。”衛光挪開話題 。
其實這和林原清沒有什麽關系了。但他今天之所以進來，也有他的目的。
林原清看向旁邊那位：“陳哥。”
陳昂一直冷眼看著林原清，見他突然轉向自己，倒也不意外，笑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林原清這四個字說得十分慢。
其餘人都知道，陳昂曾經是林原清父親公司的一把手。見過陳昂不奇怪。
但他們也是聽說過一些事的，比如林家出事後，公司關門大吉，欠下幾百萬債務，林家小孩找警察鬧，又來找陳昂鬧，沒鬧出什麽來。本來日光之下無新事，再骯臟上不得臺面的事，也掀不起長久的風浪。
“後來我去找過你，一直沒能見到。今天多虧了衛光。”林原清看了衛光一眼，“但是我想，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是聚在一起的。”
為什麽應該呢？大約是慶祝？慶祝什麽，他就不太知道了。
衛光臉色一下變得奇怪，他終於懂了為什麽林原清那麽順從跟著進來。他到底是小瞧了林原清，他原本就是個心機頗深並不由人擺布的人。而他到底是頭腦簡單了，本來也只是心思簡單地把林原清順進來，炫耀一下自己最新認識的幾個“大人物”，可是卻中了林原清的圈套。
周羽陽很奇怪，不是奇怪林原清的反應，而是奇怪林原清的表情。
怎麽說呢，周羽陽才認識林原清多久呢？三天不到。但是卻認為林原清是那種平靜的人，乖乖學生的類型，他是內斂的，話不多。但是此刻他的臉上露出那種邪氣的笑，看起來明亮又邪氣。他坐下來，把玩著手裏的空杯，空杯轉動時有燈光落在玻璃裏，印進他的眼睛裏。
像點了一小簇星光。
周羽陽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才是真正的林原清。
“陳哥，我爸爸出事那晚，是你報的警。我一直想和你說聲謝謝。”林原清沒有碰酒 。他一向不喝酒的，他還是高中生，他拿過了周羽陽手裏喝了一半的可樂倒進空杯裏，端起來：“謝了，陳哥。”
陳昂盯著林原清，那目光十分陰鷙，他似乎想看透面前這個小孩兒的話真還是假，不過成年人厲害之處也在這裏，表面功夫做得倒是順手。而面前這個小孩兒，他竟看不出什麽來，他就像一面平靜的鏡子，很安靜。
他端起面前的酒碰了碰杯，皮笑肉不笑：“不用。應該的。聽衛光提過你，不簡單啊。”
周羽陽明顯看見林原清捏著杯子的手骨節發白，似乎在極度忍耐。
“那你們玩。我先走了。”林原清放下杯子，拉著周羽陽要離開。
離開那裏的路又長又黑，林原清有一次還碰到了擺在過道的花瓶，周羽陽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免了麻煩。
衛光這時候追出來：“林原清，留個聯系方式啊。”
林原清站住，看著他過來，他的半邊臉都隱藏在黑暗裏，聲音裏頗有冷意：“我現在沒有電話。”
衛光臉色難看，他掃了一眼旁邊的周羽陽，穿著洗舊的T恤，一看就是便宜貨。林原清也是，腳上那雙耐克已經破舊了，他心裏就明白了些，“那你記得我的手機號碼吧？你搬去哪了啊？有時間我去找你玩。”
“不太方便。”林原清的語氣和目光都有些冷淡，他又回到了那個站在黑暗處的沈默的人，“我應該不會再回來這裏了。”他拍拍衛光的肩，最後說了一句，“和那些人，保持距離。”
林原清和周羽陽轉身進了隔壁的旅店，頭也沒回。
衛光站了一會才消化出了林原清的意思，嘖了一聲：“啥玩意兒，還來教老子交朋友。”完了就轉身回了KTV。
回了房間，周成冬還沒醒，周羽陽坐在一邊吃烤串，房間裏沒開燈，林原清靠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周羽陽想了想說：“他們看起來不是好人。”
林原清輕笑一下，問：“那我呢？”
“你當然是好人。”周羽陽想也不想回答。
林原清又笑了一下：“我以前和他們是同一類人。”
“啊？”
“家裏有錢，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不用想以後，反正也和現在大差不差……”
周羽陽呆呆地看著隱在黑暗裏的林原清。
現在呢？
現在不是了。
周羽陽剛想說什麽，床上的周成冬講了一句夢話，翻了個身，似乎很不耐煩。
“睡吧。”林原清最後說。
周一，林原清就跟著周羽陽正式去了鎮上的三中報到。
學校有些破舊，只有大門那張鐵門看起來是新的，學校名字也是被紅漆刷過了。林原清跟在教導主任身後走進學校，手續辦完就領他去了教室。他被分在了高二（三）班，周羽陽在隔壁班。他上臺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隨遇而安地在一個空位坐下來，他的同桌是個戴眼鏡的男生，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你……你好……我……我叫姜……銘。”
“你好，林原清。”
班主任老婁拍拍講臺，說道：“你們下半年就要進入決賽圈了，還這麽沒有危機感。將來你們就會發現，人生最容易吃的苦就是上學的苦。”
這些話翻來覆去講了不止一遍。
第一節課後，周羽陽來找林原清，趴在窗口小聲說：“聽說下午的校會上要上通報批評。”
“什麽？”
“陳暮野那事兒學校領導知道了。”
林原清的手不自然地糾緊。
“你放心，花蓮和我爸說過，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下午召開了全校師生大會，陰雨天氣，林原清個高，站在最後一個位置。胖胖的校長進行了例行講話，著重講了關於對於學生管理這塊采取更嚴厲的措施，尤其是在校內外打架，學校將會留校察看，全校通報，如出現嚴重打架事件，將面臨開除學籍處份。
接著又全校通報高三一班陳暮野校外打架事件。
之後就是陳暮野上臺對全校做檢討。
穿著校服的男生拿著滿滿兩頁紙，站得筆直，聲音明亮。
檢討寫得挺誠懇。
態度也挺端正。
五分鐘後，檢討結束，陳暮野下臺。之後又是校長總結。
林原清聽得沒勁，低頭剝自己的指甲。正剝得起勁，就聽到頭頂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喲。”
同時頭頂被人揉了下。
林原清擡起頭，看到的是一張帶著笑意的臉。真奇怪，他就沒有別的表情嗎？林原清突然想。怎麽總是笑嘻嘻的。
林原清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陳暮野那邊的班級：“你們班在那邊。”
陳暮野哦了一聲。
“事情怎麽解決的？”林原清忍不住問。
“錢唄。”輕飄飄的回答。
林原清明白了。
陳暮野站在他身後，他比林原清要高一點，盯著他圓圓的後腦勺，似笑非笑：“你不知道我家很有錢啊。”
“不知道。”
陳暮野挑挑眉，也不再說話。
在林原清已經收起心思時，才聽到陳暮野說了一聲“謝了啊”。
至於謝什麽，林原清心裏自然清楚。其實他真沒有想到要管閑事，拿酒瓶子砸人這事是頭一遭，他雖然算不上乖乖學生，但是也不算老實那類。在以前的學校，脾氣性格是比較冒尖的。沒怕過什麽，也沒專門去惹事。
這次是意外。
他剛到門口就看到有人一腳踹翻了陳暮野，陳暮野摔倒的同時，扶穩了差點掀翻的桌子，那是另一桌客人點了餐還沒開吃。天知道他怎麽想到去扶桌子，沒註意後面的肖超輪起了椅子。
那砸下去不輕。
林原清嘴角挑了挑。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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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兩天，林原清就和周成冬去了回了一趟C市，面對他的轉學，老師都覺得很遺憾，即將高三升學，還是轉去小鎮上普通的高中，更覺可惜，尤其是班主任拉著林原清的手，眼睛都紅了。他是對林原清的家事知道的，想盡力幫孩子，卻也總是杯水車薪。不過好在是借讀，因此也就一直在叮囑林原清去別的學校借讀也必須得認真對待，等來年高考一定要考上理想的學校。林原清倒是心態平靜，對他而言，離開這裏，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畢竟之前因為父親的事情，來學校鬧事的人也不是沒有。學校不堪其擾，他才選擇了休學。不過他還是選擇了參加期末考試，並且照樣取了年級第一的成績。
這一趟周羽陽也跟著去了。
計劃得在C市呆上一天。周成冬選了一家相對實惠的旅店，開了一間標間。跑了一天的學校，周成冬喝了點酒 ，睡得人事不知。林原清本來也想睡，可是滿屋子酒味和鼾聲，讓他壓根沒法睡，幹脆起來準備下樓走走，沒想到周羽陽也沒睡。
“你去哪啊？”周羽陽坐起來。
“樓下走走。”林原清看著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周羽陽，只好問，“你去嗎？”
“去。”說話的同時，周羽陽連鞋都穿好了。
林原清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轉轉，C市他熟悉不過了，這條街區過兩個路口是美食廣場，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再往過去一點是穿過C市的江邊。他原本是不打算去那邊，但是身後跟著個尾巴，心裏便改了主意，朝美食廣場那邊去了。
小攤上什麽美食都有，價格很親民。周羽陽把自己餵飽了才想起身邊這個人什麽也沒吃，正想回頭問的時候才發現人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丟了，一擡眼就看見林原清站在便利店門口，手裏拿著兩瓶可樂，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生，周羽陽付了錢，舉著烤串就過去了。
周羽陽被男生左耳閃閃發亮的耳釘驚到。不由感嘆城裏的孩子真是與眾不同。
林原清卻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還會遇見曾經的舊同學。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同班同學，也可以說曾是關系還不錯的好友，也曾是校籃球隊的。
衛光上下打量他兩眼，眼裏滑過奇怪的神色，但很快斂去，上來碰了碰他的肩：“你太不夠意思了，姚策說之前還去你家找你，但你家……”話沒說完，便自動打住，“走，一起進去坐坐。”
“哥，給你買了串腰子。”周羽陽舉著烤串過來，把腰子塞到林原清手裏，又看了一眼衛光，“你朋友啊？吃嗎？”
他覺得他特別大方，給人家的是一串牛肉，三塊錢一串呢。
可是對方好像不太樂意，只朝林原清說道：“你不從來不吃這玩意兒。”
林原清笑笑，沒說話，只問周羽陽：“你少吃點，別又鬧肚子。”
“沒事兒。我沒讓老板加辣。不過你這串我加了辣，特意加的。”周羽陽說。
這兩人“相親相愛”讓衛光覺得格外的刺眼，他拉過林原清：“走。帶你認識幾個朋友。”
林原清才註意，便利店旁邊便是一家KTV，他下意識想拒絕，卻被衛光連拽帶拉地帶進去，前臺看見衛光忙站起來：“小衛哥 ，陳哥他們在808包廂。”
“好咧。再給我送一打啤酒進來。”衛光拍拍林原清的肩，“碰著了好兄弟。”
周羽陽有些愕然地看著林原清，他才多大，以前喝酒的嗎？想著還不忘吃一口烤串，真香。回頭買幾串給老周帶回去。
808包廂在走廊盡頭，一推開那扇覆古厚重的雕花玻璃門，裏面嘈雜的聲音便全部跑了出來。一個青年拿著話筒五音不全地吼著死了都要愛。
裏頭三三兩兩坐了些人，明明暗暗的光看不真切他們的面容。看起來年紀都比他們大，林原清是知道衛光的，家裏有錢，朋友多路子廣，幾乎也不需要考慮將來。父母總會為自己安排好的。如何過得痛快與暢快才是需要考慮的。因為曾經林原清也是這樣的。
衛光把林原清介紹給他們，又依次給林原清介紹：“原清，這是我經常和你說的陳昂，陳哥。那位是秦哥……”
音樂聲停了，有人打開了包廂的燈，白灼的燈光一下子將包廂照亮，幾個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兩個少年。
其中一個姓秦的打量他幾眼：“你怎麽什麽人都往這帶。”語氣有些不滿。
衛光尷尬地笑笑：“哥，我們是好兄弟林原清，剛巧在樓下碰見……”
姓秦的打量他兩眼：“姓林？林原清？倒是聽你提過……咦，我想起來了……就是那個跳樓的林總是你爸？”
言語間是輕視的，目光裏是挑畔的。來者不善。說完還不經意朝另一個方向的人看了一眼。
周羽陽神經一緊，眉頭一皺，他感覺身體裏的血在往腦袋一個方向湧，但在他往前一步的時候，卻被林原清伸手攔住了。
“林原清，秦哥就是讚助我們球隊的老板，你退出球隊後，咱們隊又上了一次比賽，本來經費都不夠來著，幸好秦哥出手了。”衛光挪開話題 。
其實這和林原清沒有什麽關系了。但他今天之所以進來，也有他的目的。
林原清看向旁邊那位：“陳哥。”
陳昂一直冷眼看著林原清，見他突然轉向自己，倒也不意外，笑笑：“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林原清這四個字說得十分慢。
其餘人都知道，陳昂曾經是林原清父親公司的一把手。見過陳昂不奇怪。
但他們也是聽說過一些事的，比如林家出事後，公司關門大吉，欠下幾百萬債務，林家小孩找警察鬧，又來找陳昂鬧，沒鬧出什麽來。本來日光之下無新事，再骯臟上不得臺面的事，也掀不起長久的風浪。
“後來我去找過你，一直沒能見到。今天多虧了衛光。”林原清看了衛光一眼，“但是我想，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是聚在一起的。”
為什麽應該呢？大約是慶祝？慶祝什麽，他就不太知道了。
衛光臉色一下變得奇怪，他終於懂了為什麽林原清那麽順從跟著進來。他到底是小瞧了林原清，他原本就是個心機頗深並不由人擺布的人。而他到底是頭腦簡單了，本來也只是心思簡單地把林原清順進來，炫耀一下自己最新認識的幾個“大人物”，可是卻中了林原清的圈套。
周羽陽很奇怪，不是奇怪林原清的反應，而是奇怪林原清的表情。
怎麽說呢，周羽陽才認識林原清多久呢？三天不到。但是卻認為林原清是那種平靜的人，乖乖學生的類型，他是內斂的，話不多。但是此刻他的臉上露出那種邪氣的笑，看起來明亮又邪氣。他坐下來，把玩著手裏的空杯，空杯轉動時有燈光落在玻璃裏，印進他的眼睛裏。
像點了一小簇星光。
周羽陽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才是真正的林原清。
“陳哥，我爸爸出事那晚，是你報的警。我一直想和你說聲謝謝。”林原清沒有碰酒 。他一向不喝酒的，他還是高中生，他拿過了周羽陽手裏喝了一半的可樂倒進空杯裏，端起來：“謝了，陳哥。”
陳昂盯著林原清，那目光十分陰鷙，他似乎想看透面前這個小孩兒的話真還是假，不過成年人厲害之處也在這裏，表面功夫做得倒是順手。而面前這個小孩兒，他竟看不出什麽來，他就像一面平靜的鏡子，很安靜。
他端起面前的酒碰了碰杯，皮笑肉不笑：“不用。應該的。聽衛光提過你，不簡單啊。”
周羽陽明顯看見林原清捏著杯子的手骨節發白，似乎在極度忍耐。
“那你們玩。我先走了。”林原清放下杯子，拉著周羽陽要離開。
離開那裏的路又長又黑，林原清有一次還碰到了擺在過道的花瓶，周羽陽眼疾手快地扶住，才免了麻煩。
衛光這時候追出來：“林原清，留個聯系方式啊。”
林原清站住，看著他過來，他的半邊臉都隱藏在黑暗裏，聲音裏頗有冷意：“我現在沒有電話。”
衛光臉色難看，他掃了一眼旁邊的周羽陽，穿著洗舊的T恤，一看就是便宜貨。林原清也是，腳上那雙耐克已經破舊了，他心裏就明白了些，“那你記得我的手機號碼吧？你搬去哪了啊？有時間我去找你玩。”
“不太方便。”林原清的語氣和目光都有些冷淡，他又回到了那個站在黑暗處的沈默的人，“我應該不會再回來這裏了。”他拍拍衛光的肩，最後說了一句，“和那些人，保持距離。”
林原清和周羽陽轉身進了隔壁的旅店，頭也沒回。
衛光站了一會才消化出了林原清的意思，嘖了一聲：“啥玩意兒，還來教老子交朋友。”完了就轉身回了KTV。
回了房間，周成冬還沒醒，周羽陽坐在一邊吃烤串，房間裏沒開燈，林原清靠在床頭不知道在想什麽。周羽陽想了想說：“他們看起來不是好人。”
林原清輕笑一下，問：“那我呢？”
“你當然是好人。”周羽陽想也不想回答。
林原清又笑了一下：“我以前和他們是同一類人。”
“啊？”
“家裏有錢，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不用想以後，反正也和現在大差不差……”
周羽陽呆呆地看著隱在黑暗裏的林原清。
現在呢？
現在不是了。
周羽陽剛想說什麽，床上的周成冬講了一句夢話，翻了個身，似乎很不耐煩。
“睡吧。”林原清最後說。
周一，林原清就跟著周羽陽正式去了鎮上的三中報到。
學校有些破舊，只有大門那張鐵門看起來是新的，學校名字也是被紅漆刷過了。林原清跟在教導主任身後走進學校，手續辦完就領他去了教室。他被分在了高二（三）班，周羽陽在隔壁班。他上臺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隨遇而安地在一個空位坐下來，他的同桌是個戴眼鏡的男生，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你……你好……我……我叫姜……銘。”
“你好，林原清。”
班主任老婁拍拍講臺，說道：“你們下半年就要進入決賽圈了，還這麽沒有危機感。將來你們就會發現，人生最容易吃的苦就是上學的苦。”
這些話翻來覆去講了不止一遍。
第一節課後，周羽陽來找林原清，趴在窗口小聲說：“聽說下午的校會上要上通報批評。”
“什麽？”
“陳暮野那事兒學校領導知道了。”
林原清的手不自然地糾緊。
“你放心，花蓮和我爸說過，事情和你沒有關系。”
他擔心的不是這個。
下午召開了全校師生大會，陰雨天氣，林原清個高，站在最後一個位置。胖胖的校長進行了例行講話，著重講了關於對於學生管理這塊采取更嚴厲的措施，尤其是在校內外打架，學校將會留校察看，全校通報，如出現嚴重打架事件，將面臨開除學籍處份。
接著又全校通報高三一班陳暮野校外打架事件。
之後就是陳暮野上臺對全校做檢討。
穿著校服的男生拿著滿滿兩頁紙，站得筆直，聲音明亮。
檢討寫得挺誠懇。
態度也挺端正。
五分鐘後，檢討結束，陳暮野下臺。之後又是校長總結。
林原清聽得沒勁，低頭剝自己的指甲。正剝得起勁，就聽到頭頂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喲。”
同時頭頂被人揉了下。
林原清擡起頭，看到的是一張帶著笑意的臉。真奇怪，他就沒有別的表情嗎？林原清突然想。怎麽總是笑嘻嘻的。
林原清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陳暮野那邊的班級：“你們班在那邊。”
陳暮野哦了一聲。
“事情怎麽解決的？”林原清忍不住問。
“錢唄。”輕飄飄的回答。
林原清明白了。
陳暮野站在他身後，他比林原清要高一點，盯著他圓圓的後腦勺，似笑非笑：“你不知道我家很有錢啊。”
“不知道。”
陳暮野挑挑眉，也不再說話。
在林原清已經收起心思時，才聽到陳暮野說了一聲“謝了啊”。
至於謝什麽，林原清心裏自然清楚。其實他真沒有想到要管閑事，拿酒瓶子砸人這事是頭一遭，他雖然算不上乖乖學生，但是也不算老實那類。在以前的學校，脾氣性格是比較冒尖的。沒怕過什麽，也沒專門去惹事。
這次是意外。
他剛到門口就看到有人一腳踹翻了陳暮野，陳暮野摔倒的同時，扶穩了差點掀翻的桌子，那是另一桌客人點了餐還沒開吃。天知道他怎麽想到去扶桌子，沒註意後面的肖超輪起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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