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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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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雨停的時候沈時因整個人都有些虛脫,鐘琂讓她在車上休息,他自己提著設備下了車。

沈時因靠在車窗上,看著天上的雲卷雲舒,層巒疊嶂的雲朵好像在和太陽捉迷藏,日光見縫插針地透下來,形成有規律的光束。

沈時因突然不覺得累了,她走下車,在快走到沙灘的時候脫了鞋,赤腳踩在柔軟的平面上,留下一串腳印。

海面變得格外的亮,雨後的空氣也特別清新,沈時因仰起臉,深吸了一口氣。

“這簡直像一座孤島,”鐘琂走過來,和她一起望向極高極遠的天空,“整個世界好像只剩我們兩個人了。”

沈時因看向鐘琂,興致勃勃地說:“我居然已經在期待海濱公園建成的那一天了,一定會很美。”

鐘琂挑了挑眉,“是麽,那你有什麽想法?”

“我的想法都能實現?”

“我盡量。”鐘琂說。

沈時因摸著下巴,當真思考起來。她往前跑出一段,轉過身說:“我覺得這裏可以修一段延伸到海裏的步道。”

鐘琂記下了她站立的坐標,打開手機備忘錄,每個字都原封不動地記錄下來。

“還得有一些裝潢不錯的氛圍感餐廳,如果有樂隊能來海邊演出就更好了。”

鐘琂指著右側說:“這邊是預留了底商的。至於海邊樂隊……那搭個臺子就行了,但跳舞的人絕對不缺。只要音樂和彩燈到位,絕對會有附近的馬賽人過來跳舞。”

沈時因在驟雨初歇的晴空裏跑來跑去,時間仿佛變得很慢,她繼續給鐘琂說了很多自己的想法,最後趕在日落前和鐘琂抱在一起,在海邊接了一個長長的吻。

回到辦公區的沈時因算是滿載而歸,她把記錄好的數據全都拷貝進電腦,有一部分基礎的處理工作可以交給胡定榮,她打算先回園區吃飯,晚上再抽時間慢慢建模,反正漫漫長夜……她也需要等鐘琂。

令沈時因沒想到的是,接下來的一周裏她見到鐘琂的次數都寥寥無幾。他有時候大晚上地摸進沈時因的床,她都快睡著了,故意拿腔拿調地說:“你就像個采花賊。”

鐘琂真的坐實了采花賊名頭,但天不亮又會被工作叫走。早上起床的沈時因常常陷入恍惚,前一天晚上鐘琂真的來過嗎?

“我小時候看過一篇作文,裏面寫一個小朋友每天睡著了他爸爸才回家,還沒醒來他爸爸就走了,幾個月都見不上一面。現在看來這作文不是編的,世界上真有這麽忙的人。”有天晚上沈時因對鐘琂這麽說。

鐘琂揉了揉她的頭發,“過段時間就好了。”

沈時因這邊的工作也取得了重大成效——她提議用鋼絲繩分散荷載,一根根像火柴棍一樣的鋼棍遍布在橋面主體之下,經過提前張拉,既隱蔽又能傳遞拉力,很適合大跨度的結構。

這個方案得到了一致讚同,因為在最大程度上保留了鐘琂的設計。但唯一的缺點是只能分擔拉力,其它形式的力還需要別的更有效的方法來應對。

會議結束之後沈時因沒急著走,她想把會議紀要再整理一遍,趁著腦子還清醒連貫。

不遠處有幾個老資歷聚在門口抽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覆盤會議,言辭裏盡是唉聲嘆氣。

“昨天吵得那叫一個激烈,誰也不讓誰,我們都不敢說話了。”

沈時因手裏還在打字,她分神擡頭看了一眼,什麽也沒說。

另一人搭腔道:“鐘琂這脾氣還是該改改。張士明再怎麽說也是基地的負責人,否他一個方案怎麽了,我們以前在設計院出十幾版方案都是常有的事,誰敢說一句不是了?張士明帶著我們這些元老剛來非洲的時候鐘琂那小子還不知道在哪玩泥巴,怎麽連尊老愛幼這種基本的道理都不懂?”

“就是個資本家的公子哥,從小沒學過禮義廉恥,滿腦子都是個人主義。”

沈時因從聽見鐘琂的名字起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同事裏有那麽幾個愛倚老賣老的人,平時在明面上還是尊重鐘琂的。只不過他行事作風直來直去,大多數時候不太給人留情面,落在按資排輩的職場上顯得尤其張狂,這些人心裏大概積壓著一些不滿。

沈時因合上電腦,有意將圖紙收得嘩嘩作響。門口的人聽見聲響往裏一瞧,這才註意到還有人沒走,面上一曬,夾著煙就互相推著往外走了。

沈時因收好電腦包,站起身才發現自己的心情異常沈重。她垂著頭,陷入一陣沈思。

原來鐘琂和張士明之間的分歧已經這麽大了,他們前一天還爆發過激烈的爭執,張士明態度很鮮明地要否決這個提案。可是鐘琂在她面前什麽也沒表現出來。

前一天晚上他還過來跟她一起睡了,一切都很正常,今天早上也一起開著車過來,路上同樣什麽都沒提。

沈時因理想中的關系不是這樣的。她和鐘琂之間應該相互扶持,發生了什麽事也完全可以向對方傾訴,沈時因不是什麽都不懂的職場新人。更何況她還是參與其中的重要一員,如果鐘琂的方案可能面臨重來,那她連日來的努力也會白費,他難道不應該提前說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嗎。

沈時因悶悶不樂地回到辦公區,快一點了才去食堂吃飯。

食堂只有寥寥幾人,沈時因環視一圈,當然沒有鐘琂的身影。她打完飯,轉身看見曹光正獨自一人坐在角落吃面條。

沈時因和他還算熟悉,這人也是個資歷較老的核心層級。她想了想,端起餐盤坐到曹光對面,“這麽晚才來吃飯啊?”

曹光擡起臉,看清來人之後笑著說:“是啊,上午忙忘了,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這個點了。”

曹光十幾年前就紮根於非洲了,他在基地裏認識了一名女翻譯,兩人從相戀到結婚,再到生子。如今兒子都快小學畢業了,就在園區裏的學校上學。

上次兩人遇見,曹光跟她聊了幾句孩子的事,所以這次沈時因也順理成章地提起了孩子,“小萬最近怎麽樣了,沒再跟同學打架了吧?”

曹光苦笑著說:“好多了。子弟學校就是這點不好,同學之間的父母也都是同僚,那孩子總說他爸爸的等級比我高,所以在學校裏也想壓小萬一頭,真是荒唐。我還在跟我媳婦商量,不行的話初中就還是回國上。”

沈時因點點頭,“這樣也好,園區裏初中的教學水平可能也有點跟不上。現在社會競爭多激烈呀,我們不遠萬裏地來建設非洲,辛苦熬了幾個大夜的工作成果遞上去,上面的人一個不樂意就打回來了。”

“可不是麽,”曹光嘆了口氣,“張工和鐘琂爭論不休,我們這些底下的人也只能悶頭苦幹。經常是一個想法就能讓我們所有人多加一個月的班。”

沈時因皺起臉,小聲問:“他們還在吵?”

“吵著呢,上午還說要請外援,這兩天可能又要跟國內專家開會。”曹光說:“張士明一心想求穩,鐘琂更敢想敢拼,再加上年輕氣盛,有點摩擦很正常。不過他們倆都不是會記仇的人,也都足夠專業,不會遷怒無關的人,你不用太緊張。”

沈時因說:“那就好。最近開會的氣氛都有點凝重,我還以為多大的事呢。”

曹光的面已經見底了,他站起身說:“反正底下的人聽命辦事就行了,火燒不到我們身上。那我就先走了啊。”

作別曹光,沈時因沒什麽食欲繼續吃。她收起餐盤回到畫圖室,這一個下午都在伏案畫圖。

回去的路上還是跟鐘琂一輛車,但將近一個小時的路程他全程都在戴著耳機接電話,中途還有一個是全英文的,聽得沈時因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的獨處時間又是零交流,沈時因回到宿舍,坐立難安。她越想越不對,他們稀裏糊塗地在一起已經有一段時間,可每天除了上床就是上床,鐘琂什麽也不對她說,這跟炮友有什麽區別?

沈時因想要的並不是這樣,或者說遠遠不止是這樣。她喜歡鐘琂,想了解他、愛他、珍視他,與之相對的是,她也希望能受到同樣的對待。

晚上躺在床上,沈時因依舊心神不寧。時間都過十一點了,鐘琂以前一般不會超過這個時間過來。既然曹光說他們的爭執還沒個定論,那鐘琂今晚到底還來不來呢?重點是,沈時因還要不要等他?

沈時因心煩意亂地踢開被子,為什麽總是她等?就像古代深宮宅院裏等待被臨幸的侍女。她連鐘琂住在哪裏都不知道,更沒去過,萬一他在房子裏藏著另一個女人沈時因也無從得知。

就這樣輾轉反側著,時間也一點一點地流逝,在這個寂靜無聲的夜裏,沈時因忽然聽到了一點門軸轉動的聲音。鐘琂來了。

鐘琂每次都洗完澡過來,他帶著一身水氣脫下衣服,掀開蚊帳鉆進來。

沈時因兩只眼睛都睜得很大,整個人精神抖擻,鐘琂湊過來一看,語帶笑意:“原來你沒睡著,那剛才怎麽不出聲?”

說完,他把手伸進了沈時因的睡裙,人也覆了上來。

沈時因早有準備,舉起兔子玩偶擋在中間,就是不讓他親。

“我想跟你聊聊。”沈時因擡出早就想好的說辭,正色道:“我認為除了身體上,我們還應該有情感上的交流。你對此是否有異議?

鐘琂一楞,覺得有道理,於是躺了下來。他一只手擁著沈時因,閉上眼睛說:“沒有異議。你想聊什麽?”

“隨便什麽都行,主要是閑聊。比如你可以先介紹一下你的家庭情況——家裏有幾口人,相處模式是怎麽樣的。再比如可以說說你的感情經歷,還能講講你最近每天都在做些什麽。”

夜晚很靜謐,鐘琂的聲音也放得很輕,“我家裏一共三口人,除了我就是我父母。我爸爸早年間在國內開房地產公司,也就是現在常說的開發商和業主,在工作中認識了我媽媽,她當時在大學裏做建築系的講師。後來我媽媽去國外進修,我爸爸也開始轉型做機械制造。後來有當地的大學向我媽媽拋出橄欖枝,我們全家也就移民過去了。我們家人的相處模式比較隨意,一般是各忙各的,重大節假日才會特地聚在一起,他們對我的教育方式也是開明為主,很尊重我的想法。”

沈時因認真聽完,好奇地問:“那有照片嗎,我想看看。”

“有,你等等。”鐘琂走下床,把手機拿過來,找出一張照片拿給沈時因看,“這是前年春節的時候,我們在家門口拍的全家福。”

沈時因躺在床上,和鐘琂的頭靠在一起。鐘琂的父母是很儒雅的長相,一看就很有學識。照片背景是一棟頗具設計感的現代風別墅,院子裏種滿了鮮花樹木。沈時因覺得這張照片就是放在財經雜志的封面上也不會有絲毫違和。

看完照片,沈時因坐起身拿出自己的手機,翻出一張自己和外婆的合照。

“我也給你看看我的外婆,這是我出發來非洲之前梁冉給我們拍的。對了,梁冉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小兔子就是她送給我的。”

鐘琂接過她的手機,很認真地端詳了一會兒,“看上去很和藹。而且她一定很舍不得你,照片裏緊緊握著你的手,神色也有些動容。”

互相交換完全家福,他們重新躺了回去,還是頭挨著頭。

鐘琂說:“那我現在回答第二個問題。我以前沒談過戀愛,所以感情經歷是一片空白。”

沈時因驚訝地用手支著下巴,難以置信地問:“你以前真的從來沒交過女朋友?那有沒有以交往為目的的dating?”

“也沒有。”

沈時因以為鐘琂是很受異性歡迎的人,事實上他也的確很受歡迎,只是以前他滿腦子都是學習和事業,沒考慮過這些,更沒主動喜歡過誰。

要不是親身體驗過,沈時因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隱疾了。

既然是一片空白,那也就沒什麽好展開細說的。鐘琂自動進入下一個問題,“我每天做的事情……開會、畫圖、和你做/愛,睡完覺起來又重覆一遍開會、畫圖、和你做……”

“等等,你先等等。”沈時因捂住鐘琂的嘴,她支起上身,在黑暗裏與他對視,“你別想誘惑我,我才不上你的當。”

鐘琂不說話了,但眼睛還是亮亮的,仿佛在欲說還休。

沈時因收回手,很嚴肅地開口:“我問你,你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你跟張工意見相左,而且你的第一版方案很有可能被推翻。”

鐘琂頓了頓,“誰告訴你的?”

他這樣就算變相承認了,沈時因洩氣般再度躺了回去,嘴裏念念有詞:“因為我很可愛,而且與人為善,所以大家都喜歡跟我說話。只有你不喜歡,你什麽都不告訴我。這麽大的事連提也不提,我也為這個方案付出了很多,每天睜開眼就在想需要內置多少的鋼筋和鋼結構才能維持它的穩定性,可你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我做無用功。”

鐘琂伸手把沈時因撈過來,抱著她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麽?”沈時因的臉抵著鐘琂胸口,聲音也變得有些發悶。

“我知道你很可愛。”

“……”沈時因深吸了一口氣,她很想發火,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你做的不是什麽無用功,都是至關重要並且會被用到的。因為我的方案不會被否決,國內的大學答應會造一個實體模型做靜載實驗,這會證明我是對的。”

沈時因悶聲問:“你就這麽自信?”

“跟自信無關。這是無數個實實在在的數字組合在一起,經過上百次計算和演練之後得出的結論。它很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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