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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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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站在下面的人個個面如土色,他們這次用的是無機結合料穩定粒料,也是目前所能使用的最好的路基材料,強度高整體性好,還透水。但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貴。一想到造成這麽大的損失,這些人心裏都不是滋味。

去捉拿那幾個非洲人的時候,施工隊已經將鴕鳥趕了出去,圍擋也重新插了回去。鐘琂大致說明了一下情況,語氣始終平穩,沒有發怒也沒有責怪。

最後,鐘琂說:“好在沈工及時發現,沒有造成更惡劣的影響。等天亮了我再找廠家訂新的材料。”

鐘琂越是平心定氣,底下的人就越是倉皇不安。到了這一步,這些人心想還不如鐘琂大發一通脾氣將他們都批一頓呢,好歹事情能有個落點。

胡定榮突然渾身一震,想起了什麽似的開始在身上翻找。他拿出已經自動關機的對講機,都不敢去看沈時因了,“沈,沈工……我睡覺的時候它還有電呢,我好像還迷迷糊糊聽見你叫我了,但我當時還以為在做夢就沒理……後來它就沒電……”

其他人也赫然想起了自己的對講機,他們七嘴八舌地解釋著,大致意思是天剛黑他們就各自回房睡覺,對講機也統一拿到了最靠近發電機的房間裏充電,因為那裏電力最穩定。這幾天都是這麽做的,並不是今天才這樣。白天工作那麽累,日頭那麽曬,大家會感到疲憊困倦也是人之常情。

沈時因累了,她不想聽什麽解釋,更無力去追究。在與那幾個陌生人僵持的時間裏,她的雙腿站得發軟,精神也高度緊張,此時脫離危險,她甚至有些站不穩。

鐘琂察覺到她的狀態,也覺得這不是個清算的好時機,他對沈時因說:“你隨便找間房休息,我們不開夜車,胡定榮,你去庫房裏拿床被褥。”

胡定榮得了令,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其他人還惴惴不安地站著,似乎在等他接下來的安排。開了那麽久的車,一路上還殫精竭慮,即使是鐘琂也會累,他擺了擺手,“剩下的人也去睡吧,其它事等天亮了再說。”

沈時因再也沒工夫去顧及什麽洗沒洗澡,換沒換衣服。她和衣而眠,再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上八點,時間還早,可以再瞇一會兒。但她睜著眼在床上躺了幾分鐘,還是決定起床。

沈時因走到宿舍樓道的最末端,拿一次性牙刷刷完牙,對著水龍頭沖了沖臉。條件艱苦,沒有毛巾,更沒有護膚品,她就這麽掛著一臉的水珠來到了臨時辦公室。

鐘琂不知在哪裏對付了一夜,也不知是幾點起的床,但他已經在處理工作,呈現出的狀態也是平時那副精神抖擻的樣子。

看見她過來,鐘琂放下手裏的事情,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幾秒,隨即主動開口說:“我今天早上把整個施工隊都遣散了,新的隊伍很快就會過來,但也是當地人。”

沈時因又想起昨天半夜那群人圍著路燈跳舞的場景,她抿起唇:“好,以後與他們的相處我會多註意。”

“我還把車開到有信號的地方,聯系了廠家和張工,新的材料要等兩天才到。”

沈時因點點頭,“張工發火了沒,損失的錢會從我們的績效裏扣嗎?”

“那倒不至於。非洲這個地方太特殊,稍微偏遠些的地方就有可能撞見野生動物,我們的工作性質又專往這種地方跑……總之這次的事你是受害者,也在發現的第一時間盡量采取了措施,給你發獎金還差不多。”

鐘琂隱瞞了一些實情,實際上張士明不僅發了火,還是很大的火。早些時候,在電話那頭,張士明頗為訝異:“就一個公路……不至於吧。”

對這些過五關斬六將的工程師來說,修公路是最簡單不過的事,就連大學裏的市政實務課本裏,公路也是作為第一章出現。不需要太多力學和結構上的考慮,也沒什麽美學設計上的發揮,哪怕出了問題頂多也就是地面開裂,做點病害處理就完事。就像拳王泰森突然有一天要對戰小學生一樣,結果本來該是毫無懸念的。

除了要配合拍攝抽不開身,張士明這次也有意想給新團隊一個機會,這麽容易的活不好找,讓這批新人鍛煉鍛煉。否則總被老員工壓著,空有一身本領施展不出來,再這樣下去非洲基地就該青黃不接了。

然而千算萬算,基地還是青黃不接了。老員工放不開手,其他人裏面有的已經不是初來乍到,卻還是接不上趟。再這麽下去,人才恐怕要斷代。

張士明在電話裏怒斥這一批人,話裏話外都是嫌棄:“一點警覺性機敏性都沒有!我在離開園區之前還特地發過一套現場應急預案,我看沒一個人點開看過。一個公路都能捅這麽大簍子,你說說他們還能做什麽?我還能放心地把跨海大橋交給他們嗎?”

鐘琂覺得沈時因不該被歸為這一批人裏面,他說:“沈工還是很有勇有謀的。”

“是,是。說起來,你為什麽突然大半夜趕過去?”

鐘琂隨口應付了幾句,張士明沒有抓著不放。只是繼續長籲短嘆,說是下一批材料到的那天自己會親自過來盯著。

掛斷電話,鐘琂返回生活區,其實也沒什麽工作好處理,無非是在等沈時因起床罷了。現在沈時因站在他面前了,鐘琂才說:“材料還有兩天才到,在這幹等著也沒事做,我送你回園區。你那輛車先放在這裏,下次再來開。”

雖然睡了一覺,但沈時因還是沒什麽精神。她跟隨鐘琂走下樓,上車之前問:“其他人呢?”

大概是受張士明影響,鐘琂不以為然地說:“他們喜歡住這兒,那就住唄,管他們做什麽。”

沈時因不再說話。她坐上車,很快經過了昨天晚上的“事發地點”。沈時因看著那輛還停在原地的車,由於沒有一段平整的公路,車開得很顛簸,車裏的人也隨之上下起伏。

原來白天和晚上的差距這麽大,昨天晚上這裏黑得伸手不見五指,黑色仿佛能形成一個黑洞,把一切活物都往裏吸。但白天再看,沈時因發現這裏不過是一些碎石土路和長林豐草。

上車之前,鐘琂在生活區的小食堂拿了點吃的,廚師也是當地人,不知道沈時因吃不吃得慣。他一路上往旁邊瞄了好幾眼,沈時因都捏著塑料袋,沒怎麽吃,那應該是吃不慣。

鐘琂將車開得風馳電掣,遠遠能看見園區了,沈時因忽然小聲說:“我們能不能晚點再回去?”

這個時間辦公樓正在召開例會,沈時因如果這時候回去,不參加例會有點說不過去。但她暫時不想開會,也不想見人,更不想被人圍住問東問西。

沈時因只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不惜為此曠工。不,她不止是想曠工,她恨不得當場買機票飛回國,回到自己溫暖的家裏,吃一頓外婆包的小籠包。沈時因害怕自己一旦見到張士明,會控制不住地提出辭職。她心裏奔竄著一股熱流,無時無刻不再叫囂著,這破地方誰稀罕待誰待,反正她是待夠了。

鐘琂什麽也沒問,他在下一個路口掉頭,往遠離園區的方向開。

鐘琂最終將車停在了一處綠草叢生的山坡下面,此起彼伏的連綿山丘美得就像電腦屏保,放眼看去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滿山遍野的綠草和藍天白雲。

沈時因在停穩的一瞬拉開車門,她先是在往山坡上走,後來逐漸變成跑,直到在最高處站定。面前是碧空如洗的蔚藍天際,她大口呼吸著,感受著這清新的空氣和青草花香。

只要沈時因回頭,她就能看見園區背後那無數高聳的塔吊,機械和灰塵將她身後的天空染成了灰色。但沈時因一次也沒有回頭,她只是站在這裏,望著遠方,任由山風將自己的發絲吹亂。好像清風能吹走她內心的陰霾。

鐘琂過了許久才走過來,他站在沈時因身邊,與她並肩而立,一齊看著前方。

沈時因在原地坐下,她猜鐘琂是過來催她的,但她暫時還不想離開。

鐘琂站在原地沈默半晌,幹脆也席地而坐,將這份沈默擴大化。

就這樣坐了一會兒,鐘琂忽然問:“你為什麽要來非洲?”

沈時因幾乎沒怎麽思考,脫口而出:“為了錢。”

沈時因回答得很坦蕩,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麽難以啟齒的,這個理由也相當充分。除了鐘琂,她敢說園區裏大多數人都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趁著年輕打拼十年,存夠老婆本,回國買房買車、娶妻生子,這就是普遍現狀。

既然是為了錢,那麽就意味著要忍受這糟糕惡劣的工作環境……以及危險的生態環境。

沈時因不會連這個覺悟都沒有。只是她原本以為忍受孤獨和蚊蟲就已經是折磨,沒想到遠不止如此。更絕望的是,只要她決定繼續留下,那麽可以想見的、毋庸置疑的是一定還會有更多的磨難在等著她。

鐘琂說:“很多人對非洲的想象止步於動物和瘧疾,混亂與落後。但即便那些疾病、貧窮、蚊蟲與天氣已經讓人難以忍受,但這依舊不是最難的。最難的還是與當地人打交道。”

鐘琂說話的聲音很輕,他並非說教,而是在很真摯地講述著:“你知道我為什麽畢業之後一心想要留在非洲嗎?當時擺在我面前的選擇很多,任何一個都比非洲好,但我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並且至今也不後悔。”

不知為何,沈時因隱隱感覺到這些深層次的緣由和際會鐘琂大概從來沒跟別人講過。

她本來想說富家子弟體驗人生、追求刺激,但從鐘琂的眼神來看,他的理由絕不會這麽簡單。沈時因笑了笑:“總不會是為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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