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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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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範二被官差抓走後,謝彥牽著鐵蛋穿過還沒散的人群走到張屠夫的肉鋪前,花了三十文買了二斤肥瘦相間的五花肉。

張屠夫不知是不是出於同情,還額外送了謝彥一個豬腰子。

謝彥甚至還從張屠夫的眼神裏看出,他似乎在說,同為男人,我明白你的隱痛。

謝彥有些無奈的收下張屠夫這份來自男人對男人的同情,準備回家來個爆炒腰花。

“爹,男人不行是什麽意思”

剛才一直被謝彥制止不讓說話的鐵蛋,實在憋不住問了出來,語氣裏還透著擔心,畢竟剛才張屠夫說他爹不行的時候,大家的臉色刷的都變了。

謝彥到也沒對一個孩子回避這個問題:

“不是什麽好話,是羞辱人的話,你記得以後可不要對別人這麽說。”

鐵蛋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同時也明白了,他爹剛才是被人羞辱了,他攥了攥小拳頭,希望自己能快些長大,這樣他就能變得像他娘那樣厲害,那麽就可以保護他爹不被人欺負了。

謝彥看著鐵蛋嚴肅的小臉,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摸了摸他頭頂的小發揪,隨後帶著他去買了他最愛吃的桂花糕。

接下來又去買了豆腐和小油菜,還有二十個雞蛋和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另外還給柳如煙打了一斤酒,畢竟柳如煙已經請他吃了兩頓肉了,來而不往非禮也。

至於米糧,在老榆樹村買就行。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不能因為碰著一個無賴就不吃了。

不過花錢一時爽,花完如割肉,等買完所有東西,再加上先前打點官差的那一角銀子,謝彥身上的那點銀錢,已經只剩下二兩外加一百個銅錢,賺錢迫在眉睫。

回去路過柳如煙家門口時,謝彥本想喊他一起吃中飯,不巧的是柳如煙不在家,應該是進山去了。

謝彥中午便打算先炒個小油菜,再蒸碗雞蛋羹,至於肉和酒就留著晚上再請柳如煙。

只是很快謝彥就發現,自家門口正站著一位頭發花白,面容俊朗,約莫四五十歲的男人,他身上的青衫早已洗成了灰白色,袖口和領口也都起毛邊了,但卻一點也沒有影響他那一身儒雅氣度,只是表情看起來有些嚴厲。

“老師,您怎麽來了”

來人是原主的恩師杜文清,龍泉縣龍泉書院的山長,這個時辰,他應該在書院,不知怎麽會跑到老榆樹村來,而且看杜文清的樣子,應該來了好一會了。

杜文清用和他表情完全不同的語氣溫聲道:“我來給你收屍,不過現在看來不用了。”

謝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說難道這就是用最軟的語氣說最狠的話的人嗎。

不過想想有關原主和李蘭湘的那些傳言,也不怪他這位一向好脾氣的恩師會生氣。

“都是學生一時糊塗,不懂與人保持距離,也未顧及阿月感受,才會讓阿月心寒與我和離,以後我絕不會讓此類事情再次發生,也不會讓這件事影響到鄉試。”

對於原主這位恩師,謝彥沒打算替原主開脫。

杜文清聽他如此說,面色緩和了不少,雖然他不太相信那些傳言,但聽謝彥這麽說,就知道他是真犯了糊塗。

不過謝彥能坦坦蕩蕩承認自己的錯誤,也並沒有對阿月的離開產生怨懟,這讓杜文清有些意外和欣慰。

畢竟杜文清不是張屠戶他們,不會以為阿月和謝彥和離,僅僅只是像謠言傳的那樣。

就連謝彥這個剛穿過來的人,都對阿月的真實身份有了大概的猜測,杜文清對京城那邊的人和事,遠比原主要了解的多,又怎會毫無察覺。

自己好友留下的這個孩子,雖然學問確實不錯,但性格卻有些軟弱,身體更弱,所以杜文清還真怕他受不了因此事帶來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或是有個三長兩短。

因此即便心裏再有氣,杜文清的話也沒敢說的太重,如今又聽謝彥這般說,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好了,既然你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你要是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去書院找我。”

杜文清見已到午時,不想給謝彥添麻煩,因此即便還有些話想說,但還是打算留著下次見面再說,說完便準備起身回去。

“老師,已經午時了,您現在回去書院恐怕也沒飯吃了,不如留下吃個便飯。”

杜文清本想拒絕,就聽謝彥對一旁的鐵蛋道:“鐵蛋,你把你前兩日寫的大字拿來讓爺爺看看,我去做飯。”

謝彥邊說邊請杜文清進屋,杜文清聽他如此說,也就沒再急著走。

進屋後謝彥本想給杜文清泡杯茶,但找了半天才發現家裏根本沒有茶葉。

杜文清見他在屋裏翻來翻去,嘆了口氣道:

“月之,別忙了,我不渴。”

杜文清叫月之的時候,謝彥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怔楞一下才想起,月之是原主的字。

謝彥最終只能給杜文清上一碗白開水,這在古代待客是極其失理的事,特別還是招待像杜文清這樣的師長。

只是謝彥目前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他也沒想到突然會有客人登門拜訪,不然他怎麽也得買二兩粗茶回來。

當然,像柳如煙那樣的不算,因為柳如煙比起喝茶,更愛喝酒,所以謝彥才會給他打了酒,但杜文清卻滴酒不沾。

鐵蛋顯然也認識杜文清,甚至把謝彥給他買的桂花糕拿出來招待杜文清。

“好孩子,爺爺不吃,你自己吃。”

杜文清不知為何,說這話的時候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紅。

“老師,您這次來,是不是還有別的事”

謝彥見杜文清眼眶突然泛紅,與剛才和他說話時的態度截然不同,還以為杜文清還有別的事。

謝彥對於原主這位恩師還是很敬重的,雖然自從原主考上秀才後,就沒再去書院讀書了,但遇到什麽問題,只要他去請教,杜文清都會傾囊相授。

甚至在原主父母去世時,也是他幫著原主操辦了喪事,確實擔得起恩師二字。

只是杜文清也正因為人太好了,幫原主不緊因為原主是他曾經同窗好友的孩子,只要是他的學生有困難找到他,他都會施以援手。

也正因為他為人正直,又仗義疏財,導致他一個龍泉書院的山長,自己卻過的清貧至極。

更何況他兒子杜子玉和幾個族中子侄也要參加今年的鄉試,所需花費也需要他和族中出資。

所以謝彥見他這個樣子,還以為杜文清也遇到了什麽難處,雖然他現在也很拮據,但只要能幫,還是打算盡力幫一把。

誰料杜文清卻搖了搖頭:“我無事,倒是你,要是有什麽難處,同老師但講無妨。”

謝彥見他如此說,只能先去竈間做飯。

留在堂屋的杜文清,讓鐵蛋去把他寫的字拿過來。

原本還挺高興的鐵蛋,聽說讓他去拿自己寫的字,立刻就變成了苦瓜臉,不過還是聽話的去拿了。

等鐵蛋把字拿出來後,杜文清看著紙上那鬥大的歪七扭八的字,半天才道:“雲兒,還需努力啊!”

因為杜文清始終叫不出口鐵蛋這個乳名,而且鐵蛋的大名還是原主請杜文清給取的,所以杜文清見到鐵蛋的時候,一直都叫他大名的最後一個字。

鐵蛋可能也知道自己寫的差,所以聽了杜文清的話,耷拉著小腦袋點了點頭。

杜文清怕打擊到他,安慰道:“你現在年紀還太小,能寫成這樣已經不錯了,你去把筆墨拿來。”

鐵蛋聞言,直接把杜文清拉去了他爹平時練字讀書的書桌旁。

杜文清拿起毛筆蘸了些墨,放到鐵蛋手裏,隨後握住他的小手,一筆一畫寫下了鐵蛋的大名,謝拂雲。

鐵蛋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被寫的這麽好看,即便他爹的字也很好看,但和杜文清的字一對比,就連鐵蛋這樣小的孩子,都能看出高下之分,特別這字還是杜文清握著他的手寫出來的,心裏不由升起一抹自豪感來。

“爺爺,您能不能寫幾個字留給我照著寫”

杜文清聽他如此說,笑道:“這有何不可。”

說完他就重新鋪上一張紙,在紙上揮筆寫下一首五言詩,用意是讓鐵蛋在臨摹的時候,也能將其背下來。

謝彥中途來堂屋拿東西的時候,就看見杜文清正在教鐵蛋寫字,一邊還把他寫的那首詩念給鐵蛋聽。

杜文清當年科舉時因為一手好字,還得過先帝崇德帝的盛讚,要知道先帝的字在大啟已是個中翹楚,能得到他的盛讚,可想而知杜文清的字的含金量。

最讓人稱奇的是,杜文清參加科舉的目的與旁人不同,別人參加科舉大部分都是奔著高官厚祿去的,而他參加科舉,卻只是為了拿到一個可以證明他學識的名頭,然後回老家開辦書院教書育人,為大啟培養可用之才。

杜文清在殿試上的一番話,讓當時才登基不久的先帝感到震驚和讚嘆,雖然他更希望杜文清這樣的人才能留在朝堂為國效力,但最終先帝還是破例特允他歸鄉開辦書院,為此還賜了他百兩金,和禦書的龍泉書院四字讓他帶回老家。

今日龍泉書院大門口的匾額,便是當年先帝禦筆親書,這也是龍泉書院雖然開在龍泉縣這麽偏的地方,卻依舊很出名的原因之一。

杜文清這個名字,也因他與眾不同的理想和那一手連先帝都被驚艷的好字,而名動京城。

即便現在還有人願意花高價求購龍泉居士的字,龍泉居士是杜文清的號。

杜文清沒有食言,如今他的學生早已桃李滿天下,更有不少已經步入朝堂,也有不少走了他的路,教書育人,繼續為大啟培養人才。

只是如今大啟的局面,似乎並沒有因為杜文清的付出而變得越來越好,反而因為很多不可控的因素和人為而變得動蕩不安,民不聊生。

不過即便如此,杜文清也依舊沒有放棄自己的初衷,他堅信終有一日,自己的學生會成為重新撐起大啟的那些基柱中的其中一根甚至是很多根。

謝彥想,面對如今的大啟,杜文清可能才是最倍受煎熬的那一個。

另外杜文清還有個怪癖,那就是從不給他看不順眼的人寫字,只要是他看不慣的人,哪怕出再多的銀子求購他的字,他也不會賣。

而這些年來能買到龍泉居士字的人,屈指可數。

這可能就是文人那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傲氣,即便生活拮據,也不妨礙他們我行我素,不高興天王老子來也不管用,高興了就像現在這樣,即便幾歲孩童請他寫,他也樂意寫,還洋洋灑灑寫下了一整首詩。

謝彥心說,要是這幅字拿去買,至少也能賣個幾百兩,當然,他也就在心裏想想,這是杜文清的一片心意,他要是拿著杜文清這片心意去賣錢,他們師生間的這份情意,也就走到頭了。

只是等謝彥拿了東西回竈間後,杜文清在寫完那張字,沈吟了一會,又抽出一張原主平時只有正經寫字才舍得用的宣紙,寫下了“積善之家,天必佑之”八個大字。

杜文清青雋俊逸的字體,和這句類似吉利祝語的詞,顯得是那麽的格格不入,但要是讓那些錢多還想博個善名,又愛附庸風雅的人見了,恐怕讓他們掏個幾百上千兩買下這幅字,他們也是求之不得的。

杜文清甚至還在那幅字上署了自己的號,便將其放到一旁的櫃子上,又開始教鐵蛋寫字。

原主自己字寫得不錯,但顯然不太會教人,而且鐵蛋又太小,原主還沒開始認真教他,之前原主也沒把鐵蛋的字拿給杜文清看過,所以鐵蛋現在還處於依葫蘆畫瓢的階段。

杜文清教書育人多年,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他重新教了鐵蛋一些書法基礎入門的方法,又糾正了他的一些寫字時的不良習慣。

等謝彥把飯做好,鐵蛋看杜文清的眼神都是亮晶晶的,充滿了崇拜。

鐵蛋此刻才知道,他之前不是不愛寫字,也不是寫不好字,而是他爹根本就不會教,杜爺爺只是教了這麽一會功夫,就讓他迷上了寫字,他甚至希望有一天,也能寫出像杜爺爺那樣的字來。

“這不年不節的,你做這麽多菜作甚”

杜文清看著桌子上的三菜一湯,神色又變得像之前那樣嚴厲起來。

謝彥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一陣肚子嘰裏咕嚕的響聲,隨即就見杜文清面露尷尬。

謝彥覺得原主這位恩師還挺可愛的,他努力憋著笑解釋道:

“老師,這不是特意為您準備的,只是您也知道我這身體不太好,鄉試在即,需要多補補,不然恐怕連今年的鄉試都撐不過去。

杜文清聽他這麽說,臉色總算恢覆如常:“你說的也正是我擔心的,既然你心中有數,我也就放心了。”

他說完緩緩坐了下來,剛才光顧說話他還沒太註意,等坐下後才發現,那肉竟然不是如他們平時吃的那種水煮白肉,而是色澤紅潤,湯汁濃郁,一看就很好吃的樣子。

就連那小油菜也是翠綠油亮,而不是像他平時所吃得那種明顯煮過頭爛糊糊的。

還有豆腐做的看著跟肉似的,要不是吃到嘴裏,他還不知道那是豆腐。

“以前老師只知道你學問尚可,沒想到你這做飯的手藝,竟如此好。”

謝彥並未覺得自己廚藝有多好,只是大啟現在的烹飪方法大部分都是水煮,就連紅燒都沒有,更沒有油煎油炸和炒菜,所以他做出來的菜,才會讓吃慣水煮菜的人乍一吃到,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謝彥並沒有像對柳如煙那樣,細講做菜的方法,畢竟杜文清不是柳如煙那樣的糙漢,杜文清的學識見識擺在那,謝彥怕說多錯多,再引起他的懷疑,因此只是對杜文清說:

“要是老師喜歡吃,日後可常來。”

杜文清到是沒有再拒絕,點了點頭,之後在謝彥和鐵蛋的熱情招待下,吃了有生以來最為滿足的一頓飯。

下午他還有事,吃完又跟謝彥聊了一下有關鄉試方面的問題,便回書院了。

等杜文清走後,謝彥才發現杜文清留在櫃子上的那幅字,在看到龍泉居士四個字後,他立刻就明白了杜文清的用意。

原主這位恩師真是沒得說,為了原主這個學生,竟然連堅持這麽多年的底線都破了。

不過由此也可以看出,杜文清現在過得應該也是異常艱難,不然也不會悄悄給他留下一幅字讓他去賣,應該會直接借給他一些銀子。

不過這麽好的字,還有這幅字背後的情誼,哪裏是銀錢可以來衡量的。

“積善之家,天必佑之”,寓意多好的八個字,他要裱好,掛在家裏當鎮宅之寶。

至於賺錢的事,本就是他所擅長的,要是擁有超出古人那麽多年的見識,還有在商場上摸爬滾打那麽久的經驗,他還不能賺到科舉要用的銀子,那他就真該撞墻去了。

謝彥打算先進山看看,看看山裏有沒有一些現在的人還沒發現的能吃的東西,如果運氣好能找到一兩樣,就能解決他的燃眉之急,要是運氣背找不到,再另想辦法。

因為鐵蛋太小,謝彥不敢帶他進山,以他現在的身體,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就更別說保護鐵蛋了。

萬一遇到野獸什麽的,他被吃了也就吃了,要是運氣好說不定還能穿回去,但不能白白搭上鐵蛋。

所以謝彥讓鐵蛋留在家裏臨摹杜文清的字,還讓他把門從裏面插好,除了柳如煙,不然誰來也別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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