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之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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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源之地4
賀錦君在洞穴裏等越西回來，但回來的不只有越西，還有她背上的父親，以及陪伴她的大長老。
越西的腳步聲沈重無比，遠不像前幾日輕盈，賀錦君隱隱有些不安，走得近了，還能看到越西的眼淚在流，打濕半張臉。
賀錦君沈默地上前，摸了摸越西的頭，禮物捏在另一只手中，到底沒能送出去。
大長老臨走前，好似第一次發現山洞裏還有這麽個人，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
經歷大喜大悲的一天，越西回了家，伏在父親身邊很快沈沈睡去。賀錦君脖頸一疼，再醒來，人已經到了地牢。
地牢裏昏暗，潮濕，空氣中帶著陳腐的味道，一束光從天窗投下來，站在賀錦君身前，手裏兀自潮濕，好像是剛才觸碰越西時沾染上的眼淚。
“人。”大長老瞇起眼睛，話語中隱約有殺意，“你來我銀狐族有何目的？”
賀錦君只覺一切都回到原點。
原本過了今天，她就可以離開這裏。
賀錦君盡量保持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直面大長老，卻依舊難掩話語中的酸澀，“我沒有什麽目的。”
“你想做什麽？”
“我只想在溯源之地生存下來，知道怎麽離開溯源之地罷了。”
“你是外面來的？”
“是。”
問完這句，大長老拋下一句“容我考慮一下”，走得幹脆利落。
賀錦君全身脫力，靠著墻坐下來。
關押期間，賀錦君盡量保持冷靜，安慰自己再糟糕也不會有爾涯那裏糟糕。系統也盡可能地寬慰她，說自己這還有一具備用身體，就算這裏一刀殺了你，也能覆活一次。
況且，賀錦君來到溯源之地，除了剛來個那個怪猴打了一架之外，其餘的什麽也沒做。她努力摒棄雜念，把腦海中可怖的念頭拋掉，幹脆在裏面修煉起來，直到幾個時辰後，越西萎靡不振地打開牢籠的門。
賀錦君對上她的視線。
“你真的是人？”越西問。
“是。”
“你騙了我。”
“對不起。”
驟然經歷親人離世，狐貍毛發失去光澤，有些炸毛，亂糟糟地糾結成一團，越西艱難地問：“你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除了我不是兔族混血是人以外，沒有假話。”賀錦君說。
越西呆呆的，尾巴下垂。
賀錦君看她模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拉住狐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自己心口。肉墊下是光滑的衣服，越西想抽回去，但是賀錦君緊緊拉著她，她象征性掙紮一下，沒動了。
“你要幹什麽？”
熱度透過衣服，傳遞到狐貍身上，還有別的，是什麽？什麽在咚咚咚地跳？
“感受到了嗎？”
“什麽？”
“這是我的心。”賀錦君輕聲說，她的眼睛有水光，“你會開心，我也會。你會難過，我也會。你有多種多樣的情緒，我也是。你是銀狐，我是人，我們種族不同，可天下的感情是相通的。我們相處這麽多天，你應該能發現，其他時候我沒有騙你。”
她拿出為越西準備的成年禮物。
那是她從儲物耳釘裏翻出的一顆寶石，這幾日竭力控制靈力將其雕刻成狐貍模樣，打洞穿上一根紅繩。
遲到了，所幸並未遲到太久。
賀錦君把它掛在越西脖子上。
“……這是什麽？”
“是狐貍。”
“怎麽一點都不像。”越西趴在賀錦君懷裏，說。
最後賀錦君還是被放了出來。
大長老告訴她，是越西為她求情，證明她不是壞人，這才放過她。還給她指了路，說你想離開溯源之地的話，可以去曠野之原看看，那裏有最大的藏書閣，也有舉世聞名的智者，說不定可以問到。並送了她銀狐族平時收集起來的毛，讓她偽裝銀狐行走。
賀錦君沈默一下，道：“長老有何條件不妨直說。”眼角瞥見邊上一條長長的尾巴在動。
“阿越也想出去看看，你們結伴行走，你要照看她的安危。”
越西從後面探出腦袋。
銀狐成年，一部分會離開家庭獨立生活，一部分會留在山中，另一部分會去其他地方探索。雖說是獨居生物，也知道外出危險，故而會三三兩兩結伴同行。然而越西因“虛妄之女”的身份，與眾狐關系寡淡，未有狐願意與她一同前往。故而大長老讓她帶上越西一起旅行，贈她近日收集起來的銀狐毛讓她偽裝。
賀錦君很後悔為什麽在魔宮時沒有問問爾涯，他那繼承姬燁殊得到的龐大藏書閣裏有沒有可以變幻人形的秘籍。那會她哪裏預料得到有朝一日會置身於傳說中的地方，滿腦子都是修煉、練劍、畫符等，對沒有用的秘籍看都沒看。
她把大長老給的掉落的銀狐毛粘在衣服上，做成袖子和腿套，衣服則剪掉袖子做成類似現代的短袖短褲，這樣胳膊和腿上的銀狐毛也能露在外面，假裝是銀狐混血。此招還挺管用，至少路上遇到的妖獸和動物，都只是很疑惑地盯著她。
為防止賀錦君一離開銀狐山就心生怨恨對越西下手，或是離開越西，大長老與她簽訂了普通契約。
“為何不是天道契約？”賀錦君問。
大長老說：“溯源之地是天道的心臟，祂管束不了此處。”
賀錦君想了想，問出另一個問題：“為何溯源之地厭惡人族？”
“因為很久以前有一個人違背了她的諾言，原本所有妖獸都可以離開溯源之地。”
大長老說完這句，不再說話。賀錦君疑慮沒有得到解答，反而更深了。
隨後賀錦君約定與越西姐妹相稱，越西剛成年只有五十歲，而賀錦君從現代到如今溯源之地，已過了快三百年。
說完這些雜事，賀錦君與越西回到洞穴，商議去哪，她打算根據大長老的提示去與萬山之森相對的曠野之原。越西本就是游歷，去哪都無所謂，就這麽定下來。
傳送陣一次只能傳至相鄰區域，要麽經過無盡之海，要麽穿越浮懸之空。至於中間的繁蕪之域，直接排除。
最後定下浮懸之空。
*
時值上午，天色已暗，天上浮著一層輕薄的粉，像太陽剛落下去的黃昏。樹木繁茂，綠草如茵，清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剛出銀狐族的地盤，面對周圍一切，越西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沈穩淡然，給賀錦君介紹這棵樹上面有松鼠，那片草叢下藏著兔子窩。沒多久，離得遠了，就對一切都產生了好奇，左邊看看，右邊望望，時不時爬爬樹下下湖。
“呸呸！”從湖裏起來的越西搖頭甩水，水滴濺到賀錦君衣服上。
賀錦君看她落水狐貍的模樣，微微一笑，心下有些欣慰，越西總算從悲傷中走出來了。猶記出發前夜賀錦君察覺她去父親墓地前呆了一會，隨後眼睛紅腫地回來。
咚。
有什麽東西重重打在頭上，中斷了賀錦君的神游。地上多出一塊冰團，迅速融化，留下一攤水漬。
面對變化莫測的天氣，賀錦君已經習慣，熟練把越西撈起來放在肩上，撐起靈力屏障。
“下冰雹了。”
話音剛落，拳頭大的冰雹咚咚咚砸下來，賀錦君為之咋舌，感覺要是修為低一些，屏障都得被砸碎，連忙快步走到前方樹林裏躲一躲。
冰雹持續下了一天一夜，越西饒有興味盯著從天而降的冰球看了一會，跟著賀錦君修煉。一人一狐相依，淡淡華光流轉，如今賀錦君已可以自發吸納靈氣，靈力運轉速度比之金丹期快了不知多少倍，趕路修煉兩不誤。
旅途中，越西依靠種族優勢，用靈敏的嗅覺和聽覺避開了不少爭端，不過也避免不了和別獸打幾次。賀錦君察覺自己更容易被激怒，下手也更狠辣些，對面不死絕不停手。
後來她克制自己，修煉隱匿之術更上一層樓，抱著越西偷看了幾場打鬥。
與人類之間的搏鬥相比，妖獸少有運用武器，但爪光拳影，拳拳到肉，嘶吼和鮮血一同迸發，著實令獸心驚。
越西有點害怕，用爪子蒙住眼睛，露出一點縫，半瞇半看，直到死亡分出勝負。
溯源之地的靈氣充裕，妖獸的脾氣也更暴躁，動輒打架至死。
更多時候，她們小心行走，路程是平靜和諧的。與小動物一起玩，與見多識廣的妖獸聊天，賀錦君每次在別獸問起她是什麽種族時都面不改色說銀狐混血，具體混了哪些血脈她也不知道。越西一開始還支支吾吾地說對她是我的姐姐，後面目光堅定地說沒錯，她就是我的親姐姐！
總之，賀錦君一路走一路修煉，越西一路走一路玩，兩年後一人一狐來到最靠近浮懸之空的土地。
那是一座山的盡頭，順著前人踩出來的路爬到山頂，第一眼看到的只有籠罩對面的茫茫霧氣。除了她們倆，感受不到其他活物的存在，寂然陰森，聲音像被吸走，天地間靜得如同已經死了。
她們被震懾，不約而同退後下山，走到一半，身心似還沈浸在剛才的氛圍中，越西見狀狠狠嗷嗚一聲，逗樂了賀錦君。
“誰在叫？”突然有聲音在問。
越西一溜煙爬到賀錦君頭頂，假裝自己是她頭上的裝飾。
循著聲音，暗處竟有個黑漆漆的影子，一動不動，不知看了多久。
賀錦君定神，道：“小妹年幼，不慎驚擾前輩了。”
影子滑到空地，光照下，妖獸瞇了瞇眼，顯得很不舒服。乍一看，與其說這是一只淺碧色的猿猴，不如說他更像是身披綠色皮毛的人，因為他是直立行走出來的，腰背挺直。而再仔細瞧，就會發現這還是猿猴，臉上也長著碧色的毛，蒙住半張臉，長手長腿，尤其是胳膊，幾乎要垂到地上。
“下次別叫了，吵得我心煩。”猿猴淡淡地說。
“好的。”賀錦君詢問道，“請問前輩，這裏是傳送陣嗎？為何如此冷清？”
猿猴看起來很冷漠，對賀錦君的問題卻回答得很詳細：“山頂就是傳送陣。傳送陣七日開啟一次，昨天才開過。”
賀錦君繼續試探問：“通過傳送陣需要做什麽？”
“投入一塊上品靈石。”
“穿過傳送陣有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
“什麽時候能開啟？我需要多早來？”
“靈力積蓄夠了就能開，早點來。”
“從傳送陣出來是到同一個地方嗎？”
“不是，隨機的。一起進去就是同一個地方。”
賀錦君問完，誠心誠意地道謝，心道你真是一個好獸。
她們下山在附近逛了六天，目睹妖獸迢迢而來，一起等待傳送陣開啟。數支妖獸細流在山腳匯攏，變成寬闊即將流走的大川。
山腳愈發熱鬧，趁機賣貨的，吵架的，甚至有倆妖獸看對了眼，光天化日就□□起來，嚇得賀錦君趕緊捂住越西的眼睛，“小孩子不能看！”
“姐，我成年了……”越西無奈，“而且我早就看過了。”
妖獸隨心所欲，從不在意倫理。
就這樣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到了傳送陣將開啟的那條，眾獸上山，屏住呼吸，盡量安靜地站在山頭。所有獸站定後，賀錦君眼神一凝，竟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面孔崎嶇，大頭小身，是賀錦君剛來到溯源之地見到的那只怪猴。
身體正前方的影子偏移一度，茫茫白霧中，忽然有點點熒光亮起，宛如無數只螢火蟲在其中飛舞旋轉。漸漸的，熒光越來越多，最終形成了門一樣的圖案，這時，淺碧色的猿猴一下出現在門前，帶著一個箱子。
“排好隊，一獸一塊靈石，給了我再走。”傳送猿說，聲音依舊是平淡的，眾獸不由自主按照他所說站好。
有妖獸自詡修為高，想強闖，傳送猿閃電般異動，只出了一招就回到原位，快得像沒動過一樣。隨即有獸驚呼，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盛氣淩獸的妖獸，口鼻流血，咚一聲倒下，就這麽死了。
這下大家更安靜，生怕傳送猿也殺了自己。隊伍慢慢縮短，賀錦君手裏準備好兩塊靈石，眼見就要到她們，突然有個獸高聲叫道：“傳送猿！你怎麽當差的！連人都要放過了！！”
賀錦君立刻對越西傳音入密：“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別說話，保護自己。”同時裝出迷惑的表情，疑惑這哪裏有人？
她投下一塊靈石，把越西送走。剛要投下第二塊，怪猴沖過來，指著她道：“這個就是混進來的人！！我見過她！！”
賀錦君冷靜道：“這位前輩，你是不是認錯了？我是銀狐混血。”
“你別裝了！”怪猴說著去拉扯她的胳膊，顧及傳送猿，沒敢有太大動作。賀錦君躲過，沒搭理他，對傳送猿說：“靈石給你。”
傳送猿滿意點頭。
怪猴怎容她走，爪上彈出鋒利的指甲，狠狠抓過去，向其他妖獸吆喝道：“大家一起把她攔下來！我們怎可讓人留在溯源之地！！”
賀錦君閃躲，心裏也起了火。
對，我是人，我是在溯源之地，可是哪條規定說了人不能過來！大長老說人族蒙蔽天道，使得妖獸被迫留在溯源之地不得出，可溯源之地靈氣充足又有何不好！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人族真坑害了你們，距離此事已過千萬年，何必趕盡殺絕！
但眼下更重要的還是去浮懸之空，賀錦君強忍怒火，一字一句問：“你說我是人，可有證據？人已有幾百年未出現過，你怎麽知道人長什麽樣！你就是隨便找了我來誣陷而已！讓開！”
賀錦君猛地發狂，不管不顧就要往熒光門裏沖，其餘妖獸皆思索觀望，都在旁觀。怪猴見狀，一爪沖心臟抓去！
“鐺！”
金屬之音響起！賀錦君運轉靈力護體，怪猴一爪打穿，她幾乎是生生受了這一招，霎時喉嚨腥甜，立刻噴出一口血。
怪猴一爪擊中，心口霎時疼痛傳來。所幸這反倒把她推得離傳送陣更近，她已半身穿過傳送陣，眼前熒光一閃，隱約瞧見怪猴想跟著過來，因沒有靈石被傳送猿攔下。
怪不得如此針對她，原來是想殺了自己後從自己手裏搶靈石。想到這裏，賀錦君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牽動傷口又咳出一點鮮血。
怪猴沒有靈石過不來，這個妖獸已不用擔心。四周一覽無遺，一切都違反重力地停在半空，包括她——怎麽又想到物理了！賀錦君思維發散一瞬，又收回來。
賀錦君明白自己已經到浮懸之空，深深吸了口氣，轉而去想那個更重要的問題。
越西被傳送去哪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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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錦君在洞穴裏等越西回來，但回來的不只有越西，還有她背上的父親，以及陪伴她的大長老。
越西的腳步聲沈重無比，遠不像前幾日輕盈，賀錦君隱隱有些不安，走得近了，還能看到越西的眼淚在流，打濕半張臉。
賀錦君沈默地上前，摸了摸越西的頭，禮物捏在另一只手中，到底沒能送出去。
大長老臨走前，好似第一次發現山洞裏還有這麽個人，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
經歷大喜大悲的一天，越西回了家，伏在父親身邊很快沈沈睡去。賀錦君脖頸一疼，再醒來，人已經到了地牢。
地牢裏昏暗，潮濕，空氣中帶著陳腐的味道，一束光從天窗投下來，站在賀錦君身前，手裏兀自潮濕，好像是剛才觸碰越西時沾染上的眼淚。
“人。”大長老瞇起眼睛，話語中隱約有殺意，“你來我銀狐族有何目的？”
賀錦君只覺一切都回到原點。
原本過了今天，她就可以離開這裏。
賀錦君盡量保持一種不卑不亢的姿態，直面大長老，卻依舊難掩話語中的酸澀，“我沒有什麽目的。”
“你想做什麽？”
“我只想在溯源之地生存下來，知道怎麽離開溯源之地罷了。”
“你是外面來的？”
“是。”
問完這句，大長老拋下一句“容我考慮一下”，走得幹脆利落。
賀錦君全身脫力，靠著墻坐下來。
關押期間，賀錦君盡量保持冷靜，安慰自己再糟糕也不會有爾涯那裏糟糕。系統也盡可能地寬慰她，說自己這還有一具備用身體，就算這裏一刀殺了你，也能覆活一次。
況且，賀錦君來到溯源之地，除了剛來個那個怪猴打了一架之外，其餘的什麽也沒做。她努力摒棄雜念，把腦海中可怖的念頭拋掉，幹脆在裏面修煉起來，直到幾個時辰後，越西萎靡不振地打開牢籠的門。
賀錦君對上她的視線。
“你真的是人？”越西問。
“是。”
“你騙了我。”
“對不起。”
驟然經歷親人離世，狐貍毛發失去光澤，有些炸毛，亂糟糟地糾結成一團，越西艱難地問：“你說的話都是假的嗎？”
“除了我不是兔族混血是人以外，沒有假話。”賀錦君說。
越西呆呆的，尾巴下垂。
賀錦君看她模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拉住狐貍毛茸茸的爪子，放在自己心口。肉墊下是光滑的衣服，越西想抽回去，但是賀錦君緊緊拉著她，她象征性掙紮一下，沒動了。
“你要幹什麽？”
熱度透過衣服，傳遞到狐貍身上，還有別的，是什麽？什麽在咚咚咚地跳？
“感受到了嗎？”
“什麽？”
“這是我的心。”賀錦君輕聲說，她的眼睛有水光，“你會開心，我也會。你會難過，我也會。你有多種多樣的情緒，我也是。你是銀狐，我是人，我們種族不同，可天下的感情是相通的。我們相處這麽多天，你應該能發現，其他時候我沒有騙你。”
她拿出為越西準備的成年禮物。
那是她從儲物耳釘裏翻出的一顆寶石，這幾日竭力控制靈力將其雕刻成狐貍模樣，打洞穿上一根紅繩。
遲到了，所幸並未遲到太久。
賀錦君把它掛在越西脖子上。
“……這是什麽？”
“是狐貍。”
“怎麽一點都不像。”越西趴在賀錦君懷裏，說。
最後賀錦君還是被放了出來。
大長老告訴她，是越西為她求情，證明她不是壞人，這才放過她。還給她指了路，說你想離開溯源之地的話，可以去曠野之原看看，那裏有最大的藏書閣，也有舉世聞名的智者，說不定可以問到。並送了她銀狐族平時收集起來的毛，讓她偽裝銀狐行走。
賀錦君沈默一下，道：“長老有何條件不妨直說。”眼角瞥見邊上一條長長的尾巴在動。
“阿越也想出去看看，你們結伴行走，你要照看她的安危。”
越西從後面探出腦袋。
銀狐成年，一部分會離開家庭獨立生活，一部分會留在山中，另一部分會去其他地方探索。雖說是獨居生物，也知道外出危險，故而會三三兩兩結伴同行。然而越西因“虛妄之女”的身份，與眾狐關系寡淡，未有狐願意與她一同前往。故而大長老讓她帶上越西一起旅行，贈她近日收集起來的銀狐毛讓她偽裝。
賀錦君很後悔為什麽在魔宮時沒有問問爾涯，他那繼承姬燁殊得到的龐大藏書閣裏有沒有可以變幻人形的秘籍。那會她哪裏預料得到有朝一日會置身於傳說中的地方，滿腦子都是修煉、練劍、畫符等，對沒有用的秘籍看都沒看。
她把大長老給的掉落的銀狐毛粘在衣服上，做成袖子和腿套，衣服則剪掉袖子做成類似現代的短袖短褲，這樣胳膊和腿上的銀狐毛也能露在外面，假裝是銀狐混血。此招還挺管用，至少路上遇到的妖獸和動物，都只是很疑惑地盯著她。
為防止賀錦君一離開銀狐山就心生怨恨對越西下手，或是離開越西，大長老與她簽訂了普通契約。
“為何不是天道契約？”賀錦君問。
大長老說：“溯源之地是天道的心臟，祂管束不了此處。”
賀錦君想了想，問出另一個問題：“為何溯源之地厭惡人族？”
“因為很久以前有一個人違背了她的諾言，原本所有妖獸都可以離開溯源之地。”
大長老說完這句，不再說話。賀錦君疑慮沒有得到解答，反而更深了。
隨後賀錦君約定與越西姐妹相稱，越西剛成年只有五十歲，而賀錦君從現代到如今溯源之地，已過了快三百年。
說完這些雜事，賀錦君與越西回到洞穴，商議去哪，她打算根據大長老的提示去與萬山之森相對的曠野之原。越西本就是游歷，去哪都無所謂，就這麽定下來。
傳送陣一次只能傳至相鄰區域，要麽經過無盡之海，要麽穿越浮懸之空。至於中間的繁蕪之域，直接排除。
最後定下浮懸之空。
*
時值上午，天色已暗，天上浮著一層輕薄的粉，像太陽剛落下去的黃昏。樹木繁茂，綠草如茵，清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沁人心脾。
剛出銀狐族的地盤，面對周圍一切，越西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沈穩淡然，給賀錦君介紹這棵樹上面有松鼠，那片草叢下藏著兔子窩。沒多久，離得遠了，就對一切都產生了好奇，左邊看看，右邊望望，時不時爬爬樹下下湖。
“呸呸！”從湖裏起來的越西搖頭甩水，水滴濺到賀錦君衣服上。
賀錦君看她落水狐貍的模樣，微微一笑，心下有些欣慰，越西總算從悲傷中走出來了。猶記出發前夜賀錦君察覺她去父親墓地前呆了一會，隨後眼睛紅腫地回來。
咚。
有什麽東西重重打在頭上，中斷了賀錦君的神游。地上多出一塊冰團，迅速融化，留下一攤水漬。
面對變化莫測的天氣，賀錦君已經習慣，熟練把越西撈起來放在肩上，撐起靈力屏障。
“下冰雹了。”
話音剛落，拳頭大的冰雹咚咚咚砸下來，賀錦君為之咋舌，感覺要是修為低一些，屏障都得被砸碎，連忙快步走到前方樹林裏躲一躲。
冰雹持續下了一天一夜，越西饒有興味盯著從天而降的冰球看了一會，跟著賀錦君修煉。一人一狐相依，淡淡華光流轉，如今賀錦君已可以自發吸納靈氣，靈力運轉速度比之金丹期快了不知多少倍，趕路修煉兩不誤。
旅途中，越西依靠種族優勢，用靈敏的嗅覺和聽覺避開了不少爭端，不過也避免不了和別獸打幾次。賀錦君察覺自己更容易被激怒，下手也更狠辣些，對面不死絕不停手。
後來她克制自己，修煉隱匿之術更上一層樓，抱著越西偷看了幾場打鬥。
與人類之間的搏鬥相比，妖獸少有運用武器，但爪光拳影，拳拳到肉，嘶吼和鮮血一同迸發，著實令獸心驚。
越西有點害怕，用爪子蒙住眼睛，露出一點縫，半瞇半看，直到死亡分出勝負。
溯源之地的靈氣充裕，妖獸的脾氣也更暴躁，動輒打架至死。
更多時候，她們小心行走，路程是平靜和諧的。與小動物一起玩，與見多識廣的妖獸聊天，賀錦君每次在別獸問起她是什麽種族時都面不改色說銀狐混血，具體混了哪些血脈她也不知道。越西一開始還支支吾吾地說對她是我的姐姐，後面目光堅定地說沒錯，她就是我的親姐姐！
總之，賀錦君一路走一路修煉，越西一路走一路玩，兩年後一人一狐來到最靠近浮懸之空的土地。
那是一座山的盡頭，順著前人踩出來的路爬到山頂，第一眼看到的只有籠罩對面的茫茫霧氣。除了她們倆，感受不到其他活物的存在，寂然陰森，聲音像被吸走，天地間靜得如同已經死了。
她們被震懾，不約而同退後下山，走到一半，身心似還沈浸在剛才的氛圍中，越西見狀狠狠嗷嗚一聲，逗樂了賀錦君。
“誰在叫？”突然有聲音在問。
越西一溜煙爬到賀錦君頭頂，假裝自己是她頭上的裝飾。
循著聲音，暗處竟有個黑漆漆的影子，一動不動，不知看了多久。
賀錦君定神，道：“小妹年幼，不慎驚擾前輩了。”
影子滑到空地，光照下，妖獸瞇了瞇眼，顯得很不舒服。乍一看，與其說這是一只淺碧色的猿猴，不如說他更像是身披綠色皮毛的人，因為他是直立行走出來的，腰背挺直。而再仔細瞧，就會發現這還是猿猴，臉上也長著碧色的毛，蒙住半張臉，長手長腿，尤其是胳膊，幾乎要垂到地上。
“下次別叫了，吵得我心煩。”猿猴淡淡地說。
“好的。”賀錦君詢問道，“請問前輩，這裏是傳送陣嗎？為何如此冷清？”
猿猴看起來很冷漠，對賀錦君的問題卻回答得很詳細：“山頂就是傳送陣。傳送陣七日開啟一次，昨天才開過。”
賀錦君繼續試探問：“通過傳送陣需要做什麽？”
“投入一塊上品靈石。”
“穿過傳送陣有什麽感覺？”
“沒什麽感覺。”
“什麽時候能開啟？我需要多早來？”
“靈力積蓄夠了就能開，早點來。”
“從傳送陣出來是到同一個地方嗎？”
“不是，隨機的。一起進去就是同一個地方。”
賀錦君問完，誠心誠意地道謝，心道你真是一個好獸。
她們下山在附近逛了六天，目睹妖獸迢迢而來，一起等待傳送陣開啟。數支妖獸細流在山腳匯攏，變成寬闊即將流走的大川。
山腳愈發熱鬧，趁機賣貨的，吵架的，甚至有倆妖獸看對了眼，光天化日就□□起來，嚇得賀錦君趕緊捂住越西的眼睛，“小孩子不能看！”
“姐，我成年了……”越西無奈，“而且我早就看過了。”
妖獸隨心所欲，從不在意倫理。
就這樣熱熱鬧鬧、吵吵嚷嚷的，到了傳送陣將開啟的那條，眾獸上山，屏住呼吸，盡量安靜地站在山頭。所有獸站定後，賀錦君眼神一凝，竟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
面孔崎嶇，大頭小身，是賀錦君剛來到溯源之地見到的那只怪猴。
身體正前方的影子偏移一度，茫茫白霧中，忽然有點點熒光亮起，宛如無數只螢火蟲在其中飛舞旋轉。漸漸的，熒光越來越多，最終形成了門一樣的圖案，這時，淺碧色的猿猴一下出現在門前，帶著一個箱子。
“排好隊，一獸一塊靈石，給了我再走。”傳送猿說，聲音依舊是平淡的，眾獸不由自主按照他所說站好。
有妖獸自詡修為高，想強闖，傳送猿閃電般異動，只出了一招就回到原位，快得像沒動過一樣。隨即有獸驚呼，只見剛才還活蹦亂跳盛氣淩獸的妖獸，口鼻流血，咚一聲倒下，就這麽死了。
這下大家更安靜，生怕傳送猿也殺了自己。隊伍慢慢縮短，賀錦君手裏準備好兩塊靈石，眼見就要到她們，突然有個獸高聲叫道：“傳送猿！你怎麽當差的！連人都要放過了！！”
賀錦君立刻對越西傳音入密：“如果出了什麽事，你別說話，保護自己。”同時裝出迷惑的表情，疑惑這哪裏有人？
她投下一塊靈石，把越西送走。剛要投下第二塊，怪猴沖過來，指著她道：“這個就是混進來的人！！我見過她！！”
賀錦君冷靜道：“這位前輩，你是不是認錯了？我是銀狐混血。”
“你別裝了！”怪猴說著去拉扯她的胳膊，顧及傳送猿，沒敢有太大動作。賀錦君躲過，沒搭理他，對傳送猿說：“靈石給你。”
傳送猿滿意點頭。
怪猴怎容她走，爪上彈出鋒利的指甲，狠狠抓過去，向其他妖獸吆喝道：“大家一起把她攔下來！我們怎可讓人留在溯源之地！！”
賀錦君閃躲，心裏也起了火。
對，我是人，我是在溯源之地，可是哪條規定說了人不能過來！大長老說人族蒙蔽天道，使得妖獸被迫留在溯源之地不得出，可溯源之地靈氣充足又有何不好！退一萬步來講，就算人族真坑害了你們，距離此事已過千萬年，何必趕盡殺絕！
但眼下更重要的還是去浮懸之空，賀錦君強忍怒火，一字一句問：“你說我是人，可有證據？人已有幾百年未出現過，你怎麽知道人長什麽樣！你就是隨便找了我來誣陷而已！讓開！”
賀錦君猛地發狂，不管不顧就要往熒光門裏沖，其餘妖獸皆思索觀望，都在旁觀。怪猴見狀，一爪沖心臟抓去！
“鐺！”
金屬之音響起！賀錦君運轉靈力護體，怪猴一爪打穿，她幾乎是生生受了這一招，霎時喉嚨腥甜，立刻噴出一口血。
怪猴一爪擊中，心口霎時疼痛傳來。所幸這反倒把她推得離傳送陣更近，她已半身穿過傳送陣，眼前熒光一閃，隱約瞧見怪猴想跟著過來，因沒有靈石被傳送猿攔下。
怪不得如此針對她，原來是想殺了自己後從自己手裏搶靈石。想到這裏，賀錦君無力地扯了扯嘴角，牽動傷口又咳出一點鮮血。
怪猴沒有靈石過不來，這個妖獸已不用擔心。四周一覽無遺，一切都違反重力地停在半空，包括她——怎麽又想到物理了！賀錦君思維發散一瞬，又收回來。
賀錦君明白自己已經到浮懸之空，深深吸了口氣，轉而去想那個更重要的問題。
越西被傳送去哪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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