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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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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益”字慢慢消退,高速沖刷經脈的靈力溫和下來,驟然放松後,鋪天蓋地的疼痛感召回陳喻出走的神智。

“謝更闌?”他傻楞楞地叫了聲名字。

謝更闌用一半的鬥篷包住他,在比風更快的速度裏,輕聲道:“是我。”

陳喻挺屍般垂落手腳。

迎面的風掠過,被謝更闌開啟的結界遮擋在外。

——他這次居然記得要開結界。

在逃命的路上,陳喻尚有閑心思如此想道。

風聲很大,後面追兵的動靜也不小。

先是陳喻爆發一字訣,再是謝更闌強行劈民房,這都引不來偵員,臨場部明天就可以關門了。

但眼下顯然不是關心臨場部營業的時候,靈箭追擊而來,直逼謝更闌後心。

陳喻沒啥力氣地拍拍一門心思趕路的謝更闌,才要說“你今天反應怎麽這麽慢”,頭頂一聲悶哼,觸手一片濕潤。

藏起來的血腥味逸散開來,像濕潤的鐵銹味水巾悶住口鼻。

不止是謝更闌的胳膊,腿上、腰腹上,都有血的味道。

陳喻顧不得半死不活的自己,“防”字擋住勢如破竹的靈箭,控制著音量喊道:“餵,謝更闌,你怎麽了?”

回答他的只是急促的呼吸,而那點不自然的呼吸也不過瞬間,謝更闌沒事人般:“不妨事。”

不妨事他個鬼!

陳喻沒敢用力地掙了掙,謝更闌越發聲音虛浮:“別動。”他停頓一下,一介化神劍修,竟然說完兩個字便要緩和氣息,“會掉下去。”

陳喻逆反道:“掉吧掉吧!現在就掉下去!你別跑了,我……”

“防”字炸了。

陳喻:“……”再補一個字。

他的一舉一動都被謝更闌看在眼裏。

謝更闌見過陳喻眉眼間收斂的肆意妄為,和筆下的鐵畫銀鉤一般風采。

身後揚起的颶風是一字訣破碎再起,覆又破碎,在四面楚歌中,孱弱卻強硬地守住他全部死穴。

他抱緊了陳喻。血液流出不少,涼氣從傷口游走往全身,但陳喻是溫暖的。

他擁著溫暖奔跑,也用最後的清醒奔跑。他說:“後面就交給你了。”

自然只能交給陳喻。

陳喻不敢想象,一小段時間沒見,好端端的人怎麽就傷成這樣?劈房子還有這後遺癥?

臨場部緊追不放,陳喻再度放出收攏的“益”字,覆寫的“防”字擴大,增益後的防守能反彈部分攻擊,給了陳喻喘息的機會。

可這樣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腳下盡是平原,難以找躲藏的地方,迷蹤印便失去用處。

該怎麽辦?要跑到哪裏才行?

陳喻心下著急。他方才靈力差點枯竭過一回,面對這批追兵能防住就不錯了,回擊這種事簡直天方夜譚。

而這種境地下的只守不攻,是對陳喻的單方面消耗戰。

後腦勺被一只微涼的手摁住,陳喻抵在謝更闌肩頭,露在外面的雙眼還能看見氣勢洶洶的追兵,耳邊卻只聽得到謝更闌幾近無聲的話:

——“別急,快了。”

什麽快了?

卻是靈光大作。陣法似圓盤展開,一列光柱拔地而起,沖在前面的偵員剎不住腳步。

強烈的擊撞聲,聽著就讓人額頭生疼,陳喻替偵員“嘶”了一聲,就見偵員們下餃子似的落回地面。

後排的偵員反應過來,卻也被光柱阻攔。

當真天無絕人之路!

陳喻激動地扯謝更闌的鬥篷:“天哪天哪,你怎麽知道柳宿會來幫我們?”

大陣裏的靈氣難以辨明,但這般頂天立地的規模,陳喻只能想到柳宿。

可——

自己給自己澆一盆冷水:“柳宿這太光明正大了吧?他也想不開要坐牢嗎?”

他是拜托了柳宿幫忙,但沒想過這麽直接地把柳宿送進去。

柳宿也不是沖動的人,哪可能因為見到數百年沒碰面的前同僚,就興奮到腦子都能掉了。

發生了什麽事?

從什麽時候開始,又在發生什麽事?

陳喻找不到方向,便望向唯一有人的方向。

光柱隔絕了臨場部的偵員。

陳喻透過光柱,看到偵員後頭走出一個與柳宿相似打扮的人,但不是柳宿,陳喻很肯定。

柳宿的冷硬裏有向上的驕傲,而光柱對面的主偵,什麽都沒有。

是軫宿嗎?

和邵洺表面的溫和不一樣,和幽藍魔蟲的冰冷不一樣,和什麽都不一樣。

陳喻指尖一顫,指腹處不夠平順的鬥篷布料紮了他一下。

他不自覺捏攥起謝更闌的鬥篷,黑色的布料從指縫裏滲出,和風幹了的血一樣:“謝更闌……”

無人應他。

耳邊的呼吸聲也接近於無。

“謝更闌!”

*

熟悉的香味。

浸染著名貴花香的氣味,陳喻聞到過,也聽花主人提起過,這花叫什麽,那花叫什麽。可他都沒記住,他就記住了這些花很貴,貴得賣了他都買不起。

而買得起的人嘛……

陳喻昏了過去,再醒來時,他有點喘不上氣。

他被埋在一片黑暗之中,兩條……大概是胳膊吧,死死束縛住他,從身後繞過來的手攀附在他肩膀,捏得挺重,有點痛。

像是被誰抱著。

但抱得太緊,好窒息。

不過,這是活著?

活著的話——

“謝更闌!”陳喻猛然一推,沒推動,大喊的聲音被悶在懷裏,聽著像被綁架後的慘叫。

陳喻:“……”哪個好人家的綁架犯抱娃一樣抱著飯票的!

“行了,別嚎了。”身邊突然響起一個小孩的嗓音,“謝更闌他沒事,就是抱著你在睡覺。”

陳喻:嗯?

這個差點要他狗命的綁匪是謝更闌?

書頁翻過的嘩啦聲。

小孩道:“他也抱得太緊了,拆都拆不開。難為我一個人把你們倆扛起來,又是治傷口又是換衣服。哦,你別誤會,用的都是術術,沒把你倆看光。”

體內的暗傷已經恢覆,靈力按正常速度循環,只是身體虛弱,沒有回到平時的狀態。

陳喻檢查完自己情況,又確保謝更闌傷口覆原後,動用靈力強行掰開謝更闌的胳膊,把自己拯救出來。

他坐起來,瞥了眼尚在昏睡的謝更闌。

褪去黑色鬥篷後,謝更闌的沈悶感也減了不少。

他似乎很焦慮,手胡亂摸索著,陳喻把被子團起來塞過去,謝更闌立刻攬住,力道之大,看得陳喻以為自己又死了一次。

陳喻又看過屋內的裝飾,的確是想象中言晦獨有的奢靡風格。

既然在祈霄宗的瓊芳樓,一時半會肯定無事。他這才註意起在床邊上看書的小童:“小兄弟怎麽稱呼?”

“你可終於看到我了。”小童哼道,“我辛辛苦苦照顧你倆,也沒見你感謝一聲。”

陳喻立馬展開面對客戶的親和:“當然要感謝的。這不是不知道如何稱呼小兄弟,怕這謝得對不上人嘛。”

小童一哄就好,把書翻起來蓋在邊上,《謝郎行游錄》五個大字龍飛鳳舞。

好家夥,俗世就算了,仙門還有人敢看,謝更闌這逃犯當得影響力著實差了口氣。

小童挺了挺胸膛:“我乃瀾旭長老坐下侍童青霜,謝更闌還是我一手帶大的呢。”

雖然書裏見過有些童子修煉方式特殊,一把年紀還跟個小娃兒一樣,但難得看到,陳喻瞧瞧青霜的娃娃臉,再瞧瞧謝更闌的大個頭,思考人生。

青霜忽又氣鼓鼓叉起腰來:“哎,我說你們怎麽回事呢。好端端的,謝更闌為何靈氣逆流、一身窟窿?你帶他跑去哪個要人命的龍潭虎穴了!”

陳喻大腦中“嗡”的一聲長鳴,條件反射般拽過謝更闌的手探尋經脈。

“我說過他沒事了,你不用查。”青霜氣沒消,腮幫子也還鼓著,“有危險就回家,瀾旭長老又不會因為他是嫌犯就不要他,一天到晚上竄下跳,也沒看你們安安全全地把兇手帶回來。”

青霜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說起來沒完沒了。

陳喻在旁驚了又驚,你們劍閣這麽能包庇同門的嗎?都說上梁不正下梁歪,原來從劍閣長老就正不了了嗎?

但好賴謝更闌沒事。

如今細想,謝更闌說的“快了”,應該不是猜到了柳宿的動作,而是在劍閣給謝更闌布置好的逃亡地點開啟了屏蔽追尋的傳送陣。

這種陣法再出名一點,童宛和臨場部又要加班成僵屍大軍。

陳喻小小地幸災樂禍一陣,眉間的疙瘩卻平不下來,他握著謝更闌的手,想不通謝更闌的傷口是從何而來。

大概要等謝更闌醒了才能知曉答案。

而在那之前,陳喻問道:“瀾長老可在此處?”

“不在,他和言長老有事出門了,說是很快就回來。結果你倆醒了,他倆還磨磨蹭蹭沒個影子。”

前腳青霜編排完自己的頂頭上司,後腳,兩道急急匆匆的腳步聲離此地越來越近。

屋外的珠簾忽地丁零當啷,好急促一陣亂響,言晦與瀾旭一前一後走入屋內。

見到陳喻已醒,言晦花裏胡哨的笑臉展現一息,很快又和進來時一般凝重。

他們剛從仙盟回來,帶回了新的消息:

——臨場部主偵柳宿勾結嫌疑人謝更闌與陳喻,證據確鑿,現已關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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