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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分道揚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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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分道揚鑣

心口佛還帶著樓燼的體溫, 在江灼的手心躺了一會,溫熱也散盡了。

江灼的嘴唇動了動,正要說什麽, 樓燼卻撇開了目光:“這下也算是還清了。”

“我沒想真的殺他。”好半天,江灼才小聲說道。

樓燼一笑置之, 轉過去對容嘉道:“給魔君磕頭謝罪,這恩怨就算是了了。”

容嘉連忙上前, 聽話地跪了下來,朝江灼長長稽首:“多謝魔君陛下不殺之恩,是我差點弄壞了魔君的心愛之物,好在我師父——”

江灼壓根沒心聽容嘉說什麽。

他只覺得有種莫名的慌張, 有點想跟樓燼解釋, 卻又覺得沒什麽解釋的必要。

於是他眼神一直黏在樓燼身上沒移開過,想從樓燼的表情上窺得一絲天機。而樓燼偏偏也一副坦然模樣,面對這幾乎將他燒穿的視線都八風不動。

容嘉謝了半天的恩,因為樓燼沒叫他起來, 所以他一直保持著磕頭的姿勢不敢動,謝恩的車軲轆話也來回說,最後幾乎是口幹舌燥了,才吞了口唾沫, 小心翼翼擡了一點點眼皮。

——然後就發現這倆人根本就都沒在聽他說話。

一個猛盯著別人看, 另一個貌似雲淡風輕,實則也在神游天外。

容嘉還沒參透江灼的那些打算,自然不知道二人之間詭異的氛圍是從何而起,便幹笑一聲, 又好像突然發現了什麽似的,驚呼:“師父, 你長角了!”

“嗯。”樓燼懶懶地應了一聲。

容嘉笑了:“好襯您啊。自從這次渡劫之後,我總覺得師父和以前不大一樣了。”

是不一樣了,哪哪都不一樣了。

這角是不知道什麽時候生出來的,生在樓燼的額上,漆黑而無鱗,卻分毫不顯得突兀,反襯得他再添幾分桀驁的淩厲。

樓燼下意識看向江灼,發現他也在看自己,便輕輕一笑:“既然如此,樓某就攜愚徒先行告辭了。”

樓燼說話非常生分,江灼很不喜歡,表情也有點僵硬:“你們去哪?你現在剛墮魔,還需要多加——”

“不勞魔君費心了,”樓燼打斷了他,微微欠身行禮,旋即將容嘉從地上薅起來,再對江灼說,“這段日子承蒙關照,多有得罪。”

江灼皺起眉:“我覺得我們之間有點誤會。”

“有嗎?”樓燼挑了挑眉。

江灼抿唇不語,只見樓燼在他眼下憑空攤出一掌,示意江灼將手放上來。

江灼垂眸,沈默片刻:“……這是要解契?”

“魔君不會還舍不得吧?”樓燼笑道,“你我早已無師徒之實,徒有師徒靈契,也不過是拖累彼此而已。”

江灼一動不動。

於是樓燼便上前一步,抓起他的手腕,不由分說十指相扣。

指縫間溢出溫柔的碎光,照在二人面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

“成了,”須臾,樓燼松開手,笑意未減,“以後還是橋歸橋,路歸路,如果魔君還是想要拿我當爐鼎,那恐怕樓某會誓死不從了。”

江灼:“我其實——”

樓燼收回目光:“容嘉,走了。”

容嘉應道:“哎!”隨後快步走到樓燼身後,又乖順地沖江灼作了一揖。

江灼道:“樓燼。”

樓燼已經走出去幾步了,回過頭來,自然地說:“魔君還有吩咐?”

江灼不知道要說什麽。

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有點多餘。

不過樓燼也真是心大,若是旁人,遇到江灼這種想要取自己性命的,不說立馬打個你死我活,最起碼也應該是對這份血海深仇有點芥蒂的。

可樓燼就站在那裏,微微側著身,自是一派閑適模樣,連表情都沒有怎麽動過,一直是那樣漫不經心地笑著。

江灼指尖現出那朵冰梨花來。他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會。才遠遠地扔給了樓燼,生硬地說:“還給你。”

“既然已經送出去了,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樓燼穩穩接住,用三指拈著,又扔了回來。

江灼重新扔了回去:“我不要了。”

樓燼本還想說什麽,卻沒說出口,反是一笑:“行。”

他繼而將冰梨花收進袖中,道:“也不是什麽稀奇物件,魔君肯定不缺。”

現在的江灼聽什麽都覺得刺耳。

他沒有反駁,於是樓燼就重新轉過身,帶著容嘉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兩人的背影再也看不見,江灼才深吸一口氣,收回了目光。

“滕陰呢?”他轉頭看向一眾魔界中人,語氣發冷。

“忙著替人療傷去了,”有人答,“我們都是比較運氣好的,從那場神火裏撿回了命,有的人不太行,修為去了大半,命差點都沒保住,這些日子可把滕兄忙壞了。”

這場火將魔界燒得光禿禿的,再加上樓燼那場天劫,整個魔界現在就好像被從地底翻出來的一樣,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都遠遠不夠。

江灼眼神逡巡,表情愈發冷峻。

——這筆債,他勢必要讓公上胥還。

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把寒傷治好。

所以江灼得再去一次極西之地,寒傷並不好治,不可或缺的幾味藥材都只生於極西之地,還得看東極肯不肯給。

江灼這一次是孤身前往的。

去時正逢暴風雪,他衣衫單薄,雪地上的腳印很快被飛雪掩蓋,只留下兩道淺淺的坑。

東極面前擺著一副棋盤,見了江灼,頭也不擡:“你那友人沒有一起來。”

“與你無關。”

“如果我沒猜錯,你此次前來是想讓我替你治愈寒傷,”東極微微擡起視線,望向江灼,“既然是有求於我,就該有一副求人的態度。”

江灼沈默片刻,突然道:“你應該很好奇山歡當年為什麽離開你才對。”

東極瞇起眼,眼神中閃過一絲危險。

東極的逆鱗就是山歡,江灼不提則罷,一提起這往日作下的孽,恨便一絲一縷攀上心頭,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

江灼無視了這兩道視線,徐步上前,在東極對面落座。

東極:“我沒叫你坐。”

江灼像沒聽到似的,兩條長腿交疊,歪著頭道:“當年山歡求你救如煉一命,你不肯答應出手,於是山歡對你失望透頂,最終與你分道揚鑣。你該怪的不是我,更不是如煉,而是你自己。”

“不,”東極目不轉睛地看著江灼,“當年我本與山歡濃情蜜意,是因為如煉自己樹敵太多,將自身逼上絕境,導致山歡不得不放棄一切出手相救,這才是根本原因。”

江灼輕嗤:“說白了,你愛山歡,但你更愛你所堅信的天道。”

“有錯嗎?”東極將手中的棋子扔進了棋簍,“神仙做神仙的事,我們做我們的事,六界與我們兩不相幹兩不往來,如果我要替你們去主持公道,世間不就完全亂套了?”

“那你這次最好也袖手旁觀。”江灼頷首,起身向外走去。

東極莫名其妙看著江灼的背影,江灼走了兩步,在呼出的霧氣中回過頭來,道:“公上胥這次不是沖我一個人來的。他已經毀了魔界,你以為妖界又真的能躲到幾時?”

在聽到毀了魔界的那一剎那,東極便立馬明白了整件事的始末。他一早就知道樓燼和江灼之間的那些齟齬,此時乍一聽,再結合江灼今日孤身前來,登時哈哈大笑。

江灼臉色頓時難看起來,腳步一頓:“你笑什麽?”

“你也有今天!”東極笑得直不起腰,“你以為我為什麽要給你鳳凰草,我等的就是——”

“——等的就是你眾叛親離的這一天!”

江灼:“你什麽意思?”

“你太狂妄了,你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什麽都能掌控,是不是?”東極一邊笑一邊說,“你想覆活如煉,你選中了那個姓樓的當爐鼎,但你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江灼滿眼警惕,“你都知道些什麽?”

東極笑意漸漸淡了,挑釁般地揚起眉尾:“我憑什麽告訴你?”

東極的笑聲太放肆,再加上他那仿若洞悉一切的輕蔑態度,江灼的臉色逐漸陰沈,到最後幾乎黑如鍋底。

見江灼這般,東極又開始笑。

“好戲還沒開始呢,赴煙。”他拖長了聲音,重新執起一顆棋,挾在了兩指間。

那枚棋子還沒落下,就在東極的指尖炸成了冰渣。

江灼收回法決,神情陰鷙:“打一架?”

“打,自然要打。”東極凝視著空無一物的指尖,緩緩放下手來,冷笑道,“如煉欠我的,自然要你來還。”

江灼不再廢話,拈決出手。

魔氣與冰霧相擊,爆出巨大的轟鳴,整個冰宮都被震得落下碎雪。

雪花落在了江灼的眉睫,化為兩滴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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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江灼分別後,樓燼漫無目的地在世間飄了會,這才想起正事來。

“我等會要帶你去個地方,”樓燼轉頭對容嘉說,“什麽都別說,什麽都別問,聽到沒?”

容嘉連連點頭,道:“那師父還算是我師父嗎?”

“你這是什麽問題?”

“江灼……不是,魔君說了,師父成魔後就不再是我師父了。”容嘉有點委屈。

樓燼沈默了會,淡淡道:“你聽他胡說?”

“我一想也是,”容嘉快步追上樓燼,與他並排,“我是仙,師父是魔,仙魔如何同道?”

樓燼側首乜他:“我忘了,你還挺討厭魔的。”

容嘉眼睛睜得圓乎乎的,道:“可我不討厭師父。”

樓燼:“我謝謝你。”

容嘉:“……這話怎麽感覺怪怪的?”

“總之,”樓燼收回目光,“等一會別瞎問,也別瞎說,更不許瞎走,聽到沒?”

容嘉點點頭。

“知道啦。”

樓燼要去的地方是無上宮。

其實他本不想帶容嘉來的,但他和江灼已然決裂,妖界是回不去了,又不放心容嘉在其他地方待著,便只好要他跟緊自己。

但容嘉修為不夠,進不去無上宮的結界,樓燼也不想驚動公上胥,於是便讓容嘉在外面等著。

“放哨嘛!”容嘉拍拍胸脯,一臉師父你放心的表情,“我懂!”

樓燼:也……行吧。

“如若有人來,你盡快通知為師。”樓燼道。

容嘉化成一枚枯葉,躲在了掉在地上的牌匾的下面,一般是發現不了的,樓燼這才放心地踏入無上宮。

闊別許久,這裏一切都沒有變。

樓燼輕車熟路找到那副畫,深吸一口氣,鉆入了畫中。

如今他已經完全確定,無上宮的宮主就是如煉。

身為神仙的如煉不知為何竟走上了墮魔這一步,最後又被神界討伐,剔下魔骨,從此魂飛魄散。

樓燼對如煉的好奇隨著他自己的墮魔而愈發作盛了。

原因無他,在墮魔的那一瞬間,樓燼在混沌的識海中看到了一個人。

冥冥之中,樓燼覺得那人就是如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那個時候看到如煉,或許是因為當時他手裏拿著人家的魔骨,所以在某一刻,他和如煉的五感竟然是共通的。

這種感覺非常詭異,就好像樓燼既是自己,又成為了如煉的一部分一樣。

按理來說,江灼為了覆活如煉,不惜以他作為爐鼎,他和如煉之間怎麽也該有點間接仇份的,但在那一瞬間,他仿佛受到了召喚一般,連自己的意識都有片刻的泯滅,就只能呆楞在識海裏,與對面黑成一團看不清樣貌的如煉四目相對。

所以樓燼很想知道如煉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和如煉之間……會有什麽關系嗎?

樓燼一路冥想,一路往畫中村裏走。

他憑借著記憶找到了“小雲”的家,而小雲此時恰好不在家中,樓燼便站在門外等。

過了會,小雲抱著浣衣盆回來了,見到樓燼,稍作思索便想起了他是誰:“樓公子!”

樓燼有些意外:“小雲姑娘竟記得在下?”

“記得的呀,”小雲笑道,“又不是多久前的事,雖說我們記憶差點,但是像樓公子生得這樣俊朗的,又怎麽可能會忘呀!”

小雲一邊說著一邊往屋裏走,樓燼便跟在她身後,道:“我此次前來是有幾個問題想問,小雲姑娘想不起來沒關系,只管說就是。”

“好呀,”小雲將木盆放到一邊,轉身過來,用圍裙擦了擦手,“公子請問吧。”

樓燼道:“姑娘上次說的主上,其名號應該喚為如煉,是也不是?”

這第一個問題小雲就想不起來了,她歉意地笑了笑,樓燼則表示沒關系:“那姑娘認識赴煙嗎?”

小雲想了好一陣,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主上的確叫如煉來著,公子說的赴煙……我有印象,他曾經經常和主上一起來這裏,後來再也沒來過了。”

“姑娘不認識赴煙?”

“……怎麽說呢,”小雲想了想,“不能算認識吧……我們還不太夠格認識主上和主上的朋友呢。”

這就有點奇怪了。

這位小雲姑娘記得如煉,記得赴煙,卻說自己不認識赴煙。

可魔界的那個小雲分明說她和江灼認識很久了。

莫非兩位小雲姑娘的記憶並不共通嗎?

樓燼頓了頓,終於問出了他此次前來真正想問的問題:“那姑娘聽說過一個名字,叫班儀嗎?”

“……班儀……”小雲冥思苦想,猶豫著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樓燼還不死心:“那武高呢?”

“武高,武高,”小雲歪著腦袋,恍然道,“公子不會說的是武仙人吧!”

樓燼還沒說什麽,小雲緊接著道:“班姨!公子說的是班儀就是班姨,武仙人的妻子!他們還有個兒子叫小軒,對不對!”

樓燼頷首。

他沒猜錯,這裏和無上宮以及冥宮都那麽像,如煉和班儀的關系一定不淺。

但同時,樓燼心中疑惑漸升:提到如煉和赴煙她都不記得,為何對班儀一家的記憶如此清晰?

小雲似乎是看出了樓燼的疑惑,很快道:“他們的墓就立在村尾,我時常路過的!”

“……墓?”

小雲二話不說,引著樓燼來到了村尾的山頭。

“這裏常常陰森森的,我們都不敢往裏走。”小雲在山腳駐足,一邊解釋一邊往上指了指,“那就是墓了。”

小雲不敢往裏走,樓燼只好孤身前往,果然看到了大大小小幾座墓碑。

武高之墓。

班儀之墓。

班小軒之墓。

除卻這三座,再往山裏走,還有別的。

樓燼走得很慢,走過去了又返回來,站在一方墓碑前,神情覆雜。

那上面工工整整寫著:傅雲之墓。

是小雲姑娘的墓。

小雲平時不上山,這座墓又比較靠裏,所以她應該不知道自己也有一座墓碑。

樓燼突然懷疑,這村子裏的所有人會不會都其實已經死了,和小雲一樣,都有一座屬於他們的墓。

樓燼一個一個看過去,終於在一個墓前停下了腳步。

這墓和所有的都不一樣,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一塊光禿禿的石板,立在不大不小的墳包前。

——這又是誰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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