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官方記載龍頭戰爭持續八十八天, 兩個半月中局勢變幻得飛快，橫濱的地下勢力像散落的多米諾骨牌，一天一個樣。

一些勢力被清掃了, 另一些像是嗅到血腥味的鯊魚，為了五千億，遠道而來加入這血腥的戰場，也不乏本地的自衛組織，揭竿而起, 只為求取一線生機。

然大多自衛組織，都是曇花一現, 今日現、明日沒，入局似游魚入海，連個響都聽不見。

相較之下，和洋合壁的聖心大教堂, 則是異軍突起, 甭說是橫濱的各組織了, 就連異能特務科都懵得不行呢。

*

你說夏油傑他們幹了什麽，細看看, 都是有跡可循的。首先肯定是前往大教堂, 建立據點、尋找有生力量, 一到那地方，運氣還不錯。

聖心大教堂坐落在居民區內, 周圍都是些未被完全破壞的小巷，談不上易守難攻，但也並非在曠野上, 只有一棟孤零零的建築物。

這裏固然爆發了幾場小戰役——大戰場上任何地方都不能免俗，但教堂本身還是完好的, 就是黑燈瞎火，夜晚伸手不見五指。

五條悟的六眼比雷達還有用，他立刻告訴夏油傑：“裏頭有好些人呢。”

夏油說：“難道它也成為了一個臨時的避難所？”又問五條悟，“裏面有多少人？”

五條悟說：“我數數，103人。”

竟然有百來人了。

不得不多想，裏面的人究竟是難民呢，還是埋伏在此的小團隊呢？又或者教堂被其他組織征用了，可無論如何，都沒有讓出去的道理，一他還高舉盤星教的旗幟，二則是能被多人選擇藏身於此，已證明這是座不錯的掩體、大本營。

三人夠強，此時選擇平推，橫濱固然有強大的異能力者，也不是走兩步就能遇見的。

推開大門，裏頭一絲火苗也看不見，卻覺察視線從四面八方而來，暗夜中幽幽盯著旅人的餓狼也不過於此吧。

五條悟手上凝結著咒力，硝子都彎弓欲射箭了，夏油傑比較厲害，揮手放出無數只咒靈，黑壓壓的，遮天蔽日的烏雲也不過如此吧？

屋內傳來細微的響動：“咒靈？”

夏油傑的耳朵一動，有人知道？

在盤星教的場合知道咒靈，是教徒的可能性增大了。

他慣知道如何收斂人心的，朗聲就道：“我是北方教會的伊藤，調至橫濱教會協助山手。”伊藤是夏油傑母方的舊姓，也是他的假名。

他的運氣不錯，一句話說完，迫不及待有人說：“山手大人已經死了。”並非是彰顯橫濱的教會易主，聽完夏油傑的話，就有人從陰影裏出來了，他背後的咒靈已證明了人的身份，湊近了又看見他的哈達跟高級教徒的徽章。

領頭的更松了一口氣，他說：“伊藤大人，我是杉本，眼下教堂內的都是些教中的信徒以及他們的家眷，還有附近的流民。”

夏油傑了解了一下情況，盤星教的情況就那麽回事，這群人比較倒黴，他們領頭的山手跑得不夠快，在龍頭戰爭打響之際就死了，餘下的人級別不夠，只能跟東京的總教發消息，東京的呢也知道橫濱這裏的情況，他們不過是個流傳時間頗長的小邪/教罷了，錢是有的，火並就不夠看了，而且橫濱人的瘋狂是國人皆知的。

然後就是裝死，這群教徒在本地也算是有點頭面的人物，竟就被困在這裏了。

平日你讓夏油傑來收攏他們，看他那張吃了魔女的增齡藥劑也年輕的臉，這些人是不願意的，眼下就是唯一的救星，且他們中少有能看見咒靈的說，大人身後有無數的咒靈呢！

都是些對咒術界一知半解的，沒聽說過咒靈操術的名字，卻知道他肯定是個大人物。

不是大人物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孤身闖橫濱，當然，也有可能他就是個被踢出來的樣式貨，但為自己的一線生機考慮，在場的都希望他有本事。

杉本是個高級教徒，對聖心大教堂頗有了解，他並不想要權利，而是迫不及待將責任甩給夏油傑，是啊，戰時，命都要沒有了，哪有閑工夫耍小花招呢？

要找個擔責的。

在杉本的帶領下，他去盤點了物資，戰時要有什麽東西呢？食物、幹凈的水、藥品，在橫濱還需要槍子兒，聖心大教堂下頭有個地窖，真不愧是邪/教，不拘泥於形，山形縣的教派是佛教模樣的，這裏就是基督教，底下藏著沖鋒槍，搖身一變就是南無加特林菩薩，也無怪乎這些人能藏這麽久了，起碼物資是不缺的。

到這為止，傑心裏有數了，靠丁點物資答應打贏是不可能的，但他擁有了寶貴的基本盤，接下來就是布置結界、拓寬地盤，他的目標不是五千億，是保護更多的平民。

結界先支棱起來，能防多少炸彈呢？不知道，總歸聊勝於無，真正的防護罩是五條悟，對喜歡往外跑的悟有點兒不公平，可沒有誰比他更可靠了，能把收攏的人保護得好好的。

而硝子呢，先展現一波神跡吧，一百來個人，肯定是有受傷的。

三下五除二把每個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家入硝子找了個小板凳坐下，棒讀道：“受傷的到這邊，神使大人來幫你們治療了。”

恰逢五條悟布置完結界，進門聽見硝子的話，目瞪口呆，跟夏油傑說：“你們去盤星教就學了這個？”

夏油傑：“……那還是不一樣的，特事特辦，這個節骨眼上，有效果就行。”

有沒有效果呢？再懷疑的人被硝子一刷新狀態，立馬就很相信了，活死人肉白骨，這是神跡啊，落在自己身上的，不是唱念做打的神跡，還能不相信他們的身份嗎？

杉本看得目瞪口呆，能混成高級教徒的，一般都是不相信盤星教的，只是知道點咒術界的事兒，借天元大人的名頭撈錢罷了，他是想不到，來橫濱的竟然不是個樣式貨，不是，這麽有能力，派來橫濱送死真的好嗎？

夏油傑的微笑都變得高深莫測了，他說：“我來這裏是宣揚神明的光輝，越是在混亂的地方，人心就越需要指引，你難道不覺得這是我教在橫濱擴大勢力的絕好機會嗎？”

杉本心說：你這麽說也對，就要看有沒有本事了。

依稀記得韓國教派的狂信徒會前往中東戰場傳教，要他看，這位伊藤大人也不遑多讓啊，真不知道是他太虔誠，還是過於野心勃勃，要他看，肯定是後者。

有能力有野心的瘋子自己玩不過，於是他擺出低姿態，彎下柔順的腰肢問：“伊藤大人，接下來我們要做些什麽才能在這片無神的土地上綻放天元大人的光輝呢？”

夏油傑說：“肯定要收攏四散的羔羊，他們還不曾聆聽天元大人的教誨，其中或許有能夠皈依我教的信徒，又或者，我們能找到一兩名神明的使者，在這片土地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所謂神明的使者，指“能看見的人”也就是“咒術師的幼崽”。

杉本立刻懂了，就是收人唄，他又露出為難的神色：“大教堂地下的物資已經不多了，我們這麽多人，哪怕收緊了吃只能撐倆月，倘若來更多……”

夏油傑氣定神閑道：“不用擔心，我會想辦法。”

他這麽說，下面人也沒辦法拒絕，於是定下方針，收攏流民，還有一口氣的就帶進來，硝子治。

夏油傑跟杉本的對話看似只有他們倆，實際還有別人，在夏油的肩膀上，坐著一只過於沈重的貓咪，杉本不知這貓從哪來的，看他雪白的皮毛就知，絕不是橫濱的流浪貓。

應該是伊藤大人帶來的吧……剛才怎麽沒看見。

忍不住多看一眼，他也是愛貓人士啊，一眼就望進白貓深不見底的湛藍瞳孔中，心中感嘆：好漂亮的顏色！

他想：沒錯了，它一定是只很名貴的貓咪，像伊藤大人似的人物，即便養寵物，都要彰顯高貴的身份，白貓與他再相稱不過了。

杉本走後，五條喵就開叫了，他剛才找了個無人的角落，使用阿尼瑪格斯，五條喵與五條悟的攻擊力一樣，變成貓，他的身體更小、動作更靈巧，正適合在黑夜中守候教堂的影之實力者的身份！

五條悟：“喵喵喵喵喵！”

傑，你要從哪裏弄物資呢？

夏油傑道：“聯系盤星教是沒可能的，他們才不管橫濱，只能找地頭蛇了，異能特務科怎麽樣？我們甚至能與港口黑手黨結盟，相信他們也願意提供些幫助。”

港口黑手黨很簡單，首先，盤星教沒有角逐地盤的火力，他們的目的就倆個，收攏流民、站穩腳跟，並非黑手黨的對手；其次，咒術師的人情很可貴，尤其這倆還叫五條悟跟夏油傑；最後，他們有無比珍貴的反轉術式使家入硝子。

五條悟跟夏油傑的攻擊力是強，可在森鷗外眼中，最珍貴的一定是硝子，有她在還怕什麽呢？

尤其，港口黑手黨的損傷也很厲害。

夏油傑說：“就是辛苦硝子了。”她都一邊嗑藍藥一邊刷術式了，硝子的咒力不少，也不跟五條悟與夏油傑似的深不見底啊！

“異能特務科，他們沒有拒絕的理由。”夏油傑說，“官方的身份讓他們無法對平民見死不救，固然有老橘子，也有熱血青年，我們祓除了那麽多咒靈，一些物資而已，就當後勤供應吧。”他平靜地說，“或許有人會阻攔，不如相信他們對潛在超越者的寬容怎麽樣。”

五條喵又叫了，他說：“也就是說，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要求不過分。”

夏油傑說：“是的，也就有些人會擔心，我們要培植黨羽之類的吧。”

對咒術師來說，這不是長出腦子了嘛！

太罕見了，竟然有年輕的平民咒術師長出腦子了！

五條喵說：“那我也聯系家裏的老頭好了。”

夏油傑卻說：“不一定需要。”

他心平氣和道：“五條家是五條家，盤星教是盤星教。”

……

異能特務科接到消息時是懵的。

怎麽說呢，這仨有主見他們是知道的，沒主見的人不可能用奇怪的符箓將五條家的大少爺變成貓呆在身邊耍得大人們團團轉；沒主見的也不可能穿越異世界回頭說自己與天定下咒縛一個字兒都不吐露；沒主見不可能一聲招呼不打地離家出走，美其名曰修學旅行，還整頓了詛咒師。

拳打腳踢地針整頓。

就算這樣，也想不到他們去混邪/教啊！盤星教，依附天元存在的教派，你說你一個咒術師，天元大人的事情了解得還少嗎？竟然去盤星教。

而且，看把橫濱餘部收攏的樣子說不定還幹得不錯。

異能特務科立刻就行動起來了，他們就想知道夏油傑究竟是在哪裏加入教派的，又幹了怎樣的豐功偉績。

目前為止，他們還不知道人手上有魔女的年齡藥水，也不知道他用的是伊藤的名字。

過一段時間，肯定就知道了。

但夏油傑來跟他們要物資了，異能特務科能不給嗎？科內倒是吵了一段時間，最後統一意見，軍火一類肯定不能無止盡提供，最好就不提供，藥品跟食物是管夠的。

不高興的人想法都肖似，覺得他們小小年紀，就學會爭權奪勢了，還直接打入一個邪/教，並且短期內幹得不錯，又沒有流出風聲，怎麽看未來都不可能任他們揉搓啊，至於更寬容的一些則說，你對比澀澤龍彥，人家壓根不歸咱們調遣，只無限度地給他餵異能力者，你看看，這都死了多少人，他一點兒養熟的跡象都沒有。

對比之下，咒術師們是不是很省心啊。

因有了個非常負面的例子，夏油傑他們都顯得不錯了，再說，橫濱特立獨行的天才太多，他們也不算很顯眼。

聖心大教堂的草臺班子很快搭起來，有硝子坐鎮，短時間內就來了好些個流民，還有本躲在橫濱市第一醫院的小銀他們，聽說貓貓神在這也趕過來了。

至於其他勢力，沒有不眼饞醫療類異能力者的，想掠走硝子的人太多了，都被巡邏的貓貓神轟走，大教堂外的石板地都成了黑的，全是凝固的人的血。

很多人想起了擂缽街的傳言，守衛孩子的神明，當然咯，成年人才不相信童話，他們都認為那是基因實驗室出來的異能力怪獸，本以為他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是被抓了回去，沒想到又出現了。

心懷不軌的、攻打教堂鎩羽而歸的組織又會受到夏油傑的報覆，甚爾傳授他的體術很有些高廟之處，尤其在屏息跟暗殺時，大多數小據點也沒有熱成像的雷達，兩千年初，街上還沒幾個攝像頭呢。

他悄悄潛入，又放出咒靈，等到上級見小隊失聯趕來，只看見一地殘骸。

他們仨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拓疆不成，守土有餘，又濫好人一般地收治普通人，半個月下來，竟然建立了正兒八經的停戰區，很多小勢力都避著他們走。

到這裏，三人的初期想法也達成了，而在危急之中受盤星教救援之人也成為了十分忠實的信徒，就是他們的信仰對象是貓貓神、治療的神使與慈愛的神子大人。

其實想一步到位直接將夏油立為教宗的，貓貓神如是說。是當事人自己不願意，他教宗的口號要是叫出去了，別的不說，遠在東京的現任教宗一定會來火。

現在他就對異軍突起的橫濱勢力很警惕了，伊藤可不是他派去的，是自己一個人從東北部地區來的，看他在橫濱的動靜，是想謀權篡位啊，其心可誅！

又因聽說在橫濱的活躍表現，知他手下有咒術師，而不敢輕舉妄動。

東京的盤星教高層中並不相信有人能活死人肉白骨，他們對反轉術式都知之甚少，只覺得這是某種騙術，就像他們宣傳人死後能跟天元大人合為一體一樣。

以上是盤星教入場後的動靜，各方都被牽動了，甚至連五條家都觀望著，他們本想著也下場幫一下五條悟，只要少主大人提，誰知道他們的少主樂得當一只無憂無慮的大白貓，根本把他們遺忘了。

龍頭戰爭六十六天時，異能特務科給他們送了一批物資，同時問了一個問題：“你們能夠結束這場戰爭嗎？”

*

異能特務科來之前，港口黑手黨的人才來了一趟，來的並不是陰陽怪氣的太宰治，他是七八天以前來的，身上有很大一股血腥味，五條悟認為，太宰治的黑色風衣是被血泡成了黑色。

這回來的是中原中也，森鷗外實在很會走通人情，他與盤星教的橫濱會達成協議，提供他們庇護，將這裏化為港口黑手黨的停戰區，同時送物資與一些自衛用的軍火。

代價則是治療，販賣硝子的勞動力。

最近，大功臣硝子嗑藍藥磕得想吐了。

中原中也比太宰治討喜，主要是他的腦回路與猩猩回戰比較搭，三人中動腦最多最內耗的夏油傑實際上都是熱血少年漫男主，跟劇本組不兼容。

還有就是，中原中也一襲皮衣穿得輕便，身上的血腥味少點。

其實連五條悟跟夏油傑都一身疲憊一身血，可他們的目的是守，而不是攻肯定沒有港口黑手黨那麽拼。

因此，當異能特務科來問他們能不能結束這場戰爭時，夏油傑有些匪夷所思。

他想：這又不是只有咒術一種特殊力量的世界，不對，真要是隔壁那樣，戰爭壓根打不起來，橫濱有多少異能力者，別的不說，太宰治的無效化跟中原中也的汙濁就很王炸，悟的無下限固然厲害，但要有人跟太宰治合作，將他的無下限破了怎麽辦？

他當即就說：“沒有辦法。”拒絕了結束這場戰爭的要求。

然後，異能特務科就幹了件蠢事，他們把超越者候選人的澀澤龍彥送來了。

假設說太宰治的異能力對能力者來說是一對一的天克，他的龍彥之間就是大範圍的克制，還自帶攻擊屬性的。

哪怕對咒術師略有些削弱，也不是完全沒有用。

就比如，當身邊泛起一圈朦朧的霧時，他們忽然發現，術式不能用了，能做依靠的，只有流淌的咒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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