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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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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簡直就是一團糟。

棠景意的心情一整個烏雲罩頂,中午也不想吃飯,趴在桌上補眠。

早上傅初霽走沒一會兒,顧雲深緊跟著就發來消息,說公司有急事,中午不能一起吃了。但他臨走前還是給小久換了飲用水,添了貓糧,鏟好貓砂,順帶還梳了毛,倒了垃圾。

棠景意大抵能猜到是什麽事,於是更加心累,一早上都懨懨地不想說話。

楊姐以為他身體不舒服,給打包了一份灌湯包回來。棠景意吃了一個就又趴下,只是腦子裏亂七八糟的,覺得心煩。好在今天是周五,熬完這天就能靜下來好好理理思緒了。

卻沒想到,午覺後迷糊著起來的時候,楊姐告訴他說周總找他。

“找我?”棠景意下意識地問了一句,“幹什麽?”

“不知道。”楊姐也很茫然,安撫地拍拍他,“沒事兒,周總人不錯,別緊張。”

所謂“人不錯”的周總,見他後第一句是:

“你今天工作狀態不太對。”

“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棠景意:6

他皮笑肉不笑地說:“您這話打哪兒來的,項目數據我找好了,競品分析報告我寫好了,專家訪談記錄我也整理好了。我工作態度不對?”

雖說他今天確實狀態不佳,但作為天選打工人,棠景意當然知道不能把情緒帶到工作上,楊姐和經理都沒看出來,只是見他中午趴著以為不舒服給他帶了飯,也不知道周淙予跑他跟前放什麽狗屁。

周淙予的眼睛緊張地顫動了一瞬,他想說工作狀態和工作態度不是一個意思,可棠景意看起來太生氣了,他冷著臉看他,直直地看著他,眼裏全是怒意,與多年前指著他說他惡心的模樣重合在一起。一瞬間,周淙予那些痛苦的記憶再次如潮水湧動般擠上心頭,幾乎快要讓他不能呼吸。

他僵滯許久,手裏攥著的鋼筆緊了又松,松了又緊,他只能低下頭,像過去那樣,借著冷漠和兇悍才能掩飾自己幾欲噴薄而出的思念與欲望。

周淙予當然知道眼前人是誰,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他的棠棠。

棠景意也好周璟棠也好,周淙予看到的從來就不是表面的軀殼。他熟悉他每一個或愉快或平淡的笑容弧度,知道他每一次虛眼撇嘴時的不高興,看得懂他眼裏的每一處弧光。他是這樣了解他,任憑名字外表再如何改變,他依舊能認出他的靈魂。

更不用說……棠棠能再回來,本就是因為他。

可是——他當然不能再靠近了,畢竟,弟弟是那樣厭惡他。

“……如果身體不舒服,你可以請假。”

棠景意面無表情地說:“我沒有不舒服,謝謝周總關心。”

周淙予的手指無措地蜷縮了一下,沒有不舒服?那怎麽……

“陸雁廷……”他只能找到這個原因,“他不是什麽好人,你不了解——”

棠景意:“……周總,您覺得跟我說這個合適嗎?”

這是辦公室,是職場是工作,和下屬談個人感情私生活——這不奇怪嗎?

“不是……”周淙予徒勞地開口,“我不是——只是,你還年輕,你……有些像我弟弟,我不能看著你——你不知道,陸雁廷的過去太覆雜,你不能——”

他沒能說完,因為他發現棠景意看他的眼神看起來越發冰冷了,卻好像並不是因為陸雁廷,而是——

棠景意對著007怒不可遏:【靠!又是找替身?惡心!】

周淙予:“……”

於是自然又是不歡而散。

【宿主……】007疑惑,【說不定他認出你了呢?周淙予不像是——】

棠景意冷笑:【他難道有讀心術?陸雁廷失憶暫且不說,就算是顧雲深也沒認得這麽快,我和周淙予總共才講過那麽兩三次話而已,他認出我,怎麽認?】

007:【呃……】

棠景意氣到回辦公室連灌了大半杯的冰沙葡萄啵啵才冷靜下來,然後一想——

“……啊,桌上這葡萄啵啵哪兒來的?”

他慌亂地四處扭頭,旁邊的楊姐噗嗤一下笑了,“喝吧小棠,是你的沒錯,剛剛外賣送來的。我上樓時剛好看見,就替你領了。”

棠景意這才放松坐下,他拿過外賣條子翻看上面的買家留言。

【七分甜,少冰,茉莉茶底,去葡萄果肉去奶蓋,加吸吸凍。謝謝。】

是傅初霽。

棠景意咬著吸管悶悶地往桌上一趴,傅初霽的單線任務沒有完成,直到知道他和顧家的淵源後棠景意才意識到所謂“拯救”或許就是將他帶出那個泥潭。而現在……他不僅沒能帶他出來,反倒一把將他推了進去。

麻了。人麻了。

【007……你之前說,這回任務沒有限期是吧?】

007:【是,怎麽了宿主?】

棠景意垂頭喪氣地往椅子上一攤,【所以完不成就完不成吧,大不了待這兒老死得了。】

只要足夠擺爛,在哪兒不是退休養老。

007:【??】

它嚇壞了:【不是這樣的宿主——】

然而仔細一想,卻好像又是這麽回事兒。限期未到就判定不了任務失敗,判定不了任務失敗就不會有主神懲罰,所以至多也不過就是留在這裏而已。

【不不不不行啊宿主——】

【我只是覺得無趣。】棠景意抱著葡萄啵啵嘆氣,【毀滅吧,趕緊的,死了算了。】

007:【……】

【你只是太累了,宿主。】007安慰,然後補刀,【和顧雲深小別勝新婚是不是?昨天弄到這麽晚,今天又早起上班,是會累的,休息休息就好了。】

棠景意:【……閉嘴吧你。】

但他確實是累了,下班回家後抱著小久睡了個天昏地暗,等到再睜眼時已經是隔天清晨,他抓過手機一看,倒是還早,才剛五點出頭。

“……唉,差點餓死在床上。”

他嘟嘟囔囔地下床,貍花壯士三步一顛地跟在他腿邊,喵喵叫著催他開罐頭。

棠景意給小久換了飲用水開了罐頭後才有空去看手機消息,上面的幾十條未讀看得他嘴角一抽。棠景意翻出何皎的消息回覆了,其他的就再也不想管,把手機丟到一邊,換上運動服出去晨跑。

夏天炎熱,但清晨還是頗為涼爽的,棠景意繞著馬路跑了十來圈,痛痛快快地出了一身汗後坐在路邊喘氣喝水。

他還沒吃飯,跑這麽一會兒倒是不餓了,反而精神了不少,正要起來繼續跑一會兒,就看見有輛車在跟前停了下來。他沒有回頭,徑自往家裏走,然後就聽見顧雲深的聲音:“——棠棠。”

兩天過去,顧雲深臉上的傷越發五顏六色起來。

棠景意腳步未停,“幹什麽?”

他反應冷淡,顧雲深並不意外,那晚上的親密可以說是他糾纏不休,若非那天兩人的情緒確實都不太對,棠景意也不會放任他做到最後一步。

“棠棠,”顧雲深抓住他的手臂,“你在生我的氣?因為傅初霽?”

一向迂回的顧雲深很少這樣直白,棠景意止住腳步,有些無力。他其實並沒有生誰的氣,真要說就是生自己的氣,氣自己把事情弄得一團糟。

他沒說話,但顧雲深卻好似以為是默認,他越發攥得緊了些,盯著棠景意說:“那天晚上,我以為……”

他以為,就算再怎麽樣,就算只是發洩,可棠棠允許他靠得那樣近,或許,會不會,多多少少,他總該是有些——

棠景意很快重新收拾好了情緒,他不想再糾纏下去,語氣冷淡道:“以為什麽?”他試圖甩開顧雲深的手,卻沒有成功,“那只是一個錯誤——那什麽都不是,只是一個錯誤,就像你當初認錯的唐鏡,僅此而已。”

顧雲深註視著他,看他冷淡的眉眼下毫無波瀾的神色。顧雲深笑了一聲,他低垂下眼,看著自己和棠景意貼在一起的影子說:“我知道,你只是可憐我。”

“那就……繼續可憐我吧,”他輕聲說,“求你了,棠棠。”

棠景意面露錯愕,似乎是難以相信這竟然是顧雲深會說出來的話,眼底好一陣情緒翻湧,眉頭擰得越發緊了,一言不發地用力地抽回手。

“又或是,”顧雲深卻依舊平靜,“你把我當作傅初霽也行,”他甚至還能夠朝棠景意笑,“我把他趕走了,總歸得還你一個才行。同父異母——我們還是有那麽些像的,不是嗎?”

棠景意幾乎要楞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瘋了嗎?!你——”

“怎麽樣都好。”顧雲深低低地道,像是在對棠景意說,又像是告訴自己,“怎麽都好……只要還能在你身邊。”

棠景意自覺眼前發生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和顧雲深也再沒什麽溝通的必要,索性不再理他,徑自悶頭向前。卻看見一輛跑車甩著尾巴靠邊停了下來,然後就是陸雁廷暴躁地開門沖出來,“你怎麽不回——”他看見了跟在棠景意身後的顧雲深,先是暴怒,然後註意到對方一臉的傷,於是那怒氣又變成了戲謔。

“喲,這不是——”

他還沒挑釁完,棠景意就面無表情地向前走去。

陸雁廷試圖去抓他:“棠棠——”

然而棠景意卻只是漠然地自他身邊掠過,少有的全然無視陸雁廷一下子松了手,發著楞看他走遠。

棠景意回家洗了個澡,出來時發現小久一直圍著門口打轉,時不時趴下來沖門縫外勾爪子。

棠景意皺眉,過去把門打開。

然後就看見了同樣趴在外邊用手指充當逗貓棒的狗東西。

陸雁廷:“……”

棠景意:“……”

棠景意好險沒笑出來,勉強繃住臉說:“狂犬病犯了?”

他松開門把手,但沒關門。陸雁廷也不覺得尷尬,一骨碌爬起來,跟在他後面進了屋。

“我給小可愛帶了——”他喜滋滋地展示手裏的一袋貓條,卻在看見蹲在一旁的貍花壯士時呆滯了一瞬,甚至是慌張地往後退了一步,“這貓……”陸雁廷艱難地從喉嚨裏擠出聲音,“看起來可比你手機屏保上的照片……大多了……”

棠景意又要憋不住笑了,他知道陸雁廷怕貓。

從前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棠景意經常會餵酒吧後面巷子裏的流浪貓,陸雁廷怕得要死又不想離他太遠,非要挨著他蹲下。偏偏這狗東西動物緣還挺好,經常是手上攥著貓條被小流浪們圍了一圈,像是被孫悟空圈住了的唐僧似的,動都不敢動。

可是,這是棠棠的寶貝貓。

於是陸雁廷壯著膽又湊近了些,先用手背給貍花壯士嗅一嗅。盡管他努力說服自己貓貓可愛貓貓無敵,然而當感覺到動物噴灑在手背上的濕潤氣息時,陸雁廷還是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快跑。

棠景意剛給他倒了水,扭頭就看見陸雁廷還蹲在地上和小久套近乎,小久對他倒是印象還不錯,這裏嗅嗅那裏舔舔,可狗東西卻像是整個人都要炸毛起來,團在地上就差發抖了。

棠景意有些啼笑皆非,走過去一把撈起小久,“既然害怕就別靠近了。”

“我不怕!”陸雁廷一下竄起來,跟在他身邊說,“給我抱抱。”

“行了,沒事兒逞什麽強。”

棠景意嘲諷他,卻被陸雁廷一展手臂,連人帶貓摟進了懷裏。

“看,”狗東西笑得很得意,“這樣就不怕了。”

棠景意:“……”

他擡起手臂掙了一下,沒掙開。反被陸雁廷湊到跟前說:“顧雲深那花貓臉是你揍的?”

“不是。”

“我猜也不是。”陸雁廷酸溜溜地說,“你哪兒舍得下那麽重的手。”

“……”棠景意斜睨他一眼,“你猜我舍不舍得對你下重手?”

“當然不舍得。”狗東西恬不知恥地說,“你把我揍壞了,誰來逗你開心?”他頓了頓,話音一轉,“不過嘛……揍輕些,也不是不行……”

他靠的太近,棠景意懷裏貼著熱乎乎的小久,背上又貼著熱乎乎的狗東西。他被夾在兩個熱源中間,偏偏後面那個還要作亂,小久在懷裏舔他的手指,狗東西就在後邊貼著他親吻,濕熱的氣息鉆入耳廓,激起一陣戰栗。

這場景好像很熟悉,棠景意記得這似乎曾經發生過,就在前天晚上,和顧雲深的時候——

不對,顧雲深好像還在外面。

棠景意記起他開門時隱進走廊安全通道裏的那個身影,他想要推開陸雁廷,狗東西卻扒得極緊,棠景意一手抱著貓,只能用另一手推他,一時推不動,便有些惱怒,捏著他的後頸將他扯得仰了頭。卻被陸雁廷不滿地拽下,推著他踉蹌著倒在沙發上。

“怎麽了?”

陸雁廷沙啞著聲音開口,他低頭,貓兒一樣去舔他的手背,讓棠景意一下子縮回了手。

少有的親近讓陸雁廷不受控制的頭腦發熱,混沌的意識深處好像有什麽正在氣球似的浮上來。他再次貼上去,呢喃地叫著棠棠,如朝聖聖徒般地渴求那道近在咫尺的氣息,他仿佛墜入了夢裏,再次遇見了那個他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中不斷跟從本能地憶起、卻又一次次不甘心遺忘的靈魂。

不同於以往零碎的夢境片段,這一回他走向他,抓住了他,聽見了他的聲音——

“陸雁廷——”

“狗東西,你是不是找死???”

為什麽……這個聲音和語氣,和夢裏的,一模一樣?

棠景意黑著臉把陸雁廷踹下沙發。

狗東西用勁起來力氣還挺大,棠景意連推帶踹的,好容易才將他掙開。卻見他滾到地上,只呆呆地睜著眼睛看他,一錯不錯地看著,丟了魂似的。看得棠景意心裏狐疑,又去看地上,這不好好的麽,也沒撞到茶幾,摔一下還能給摔傻了?

“狗東西你——”他俯身想拉他起來,反被陸雁廷扯住了手臂,狗東西打蛇順桿上,竄得比貓還快,一下子就湊到了跟前,“棠棠……”

然後再次被推開。

陸雁廷垂頭喪氣地坐在地上,兩條長腿屈起,大喇喇地敞著。他依舊在試圖抓住剛才接吻時那種仿佛和夢境共感的微妙感覺,見棠景意一眼瞪過來,他抿了抿唇,委委屈屈地說:“你昨天一直不回消息,我擔心你……”

“我只是累了。”棠景意無奈,“現在你也看過了,我沒事,回去吧。”

“回去?”這回輪到陸雁廷瞪眼,他哼了一聲,“等我走了,再讓顧雲深進來?”

狗東西有時候還怪聰明的。

陸雁廷覺得自己還能更聰明些,他撒潑打滾地討要了利息,黏著棠景意在門口又親了親,才大搖大擺地離開。

待棠景意關上門後,陸雁廷眼睛一瞇,調轉方向拐進安全通道。

“真是可惜,顧總沒收到進門邀請嗎?”

他語氣誇張地陰陽怪氣起來,顧雲深淡淡瞥他一眼,並不理會。只是不通風的安全通道著實太熱,他擡手扯了扯領口,露出襯衫下的咬痕。

進門?更深的門都進過了。

陸雁廷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盯著顧雲深,笑了聲說:“看來顧總是想讓自己五彩繽紛的臉上再添一道了。”

陸雁廷不服氣,顧雲深也覺得可笑,他和棠棠才是從相識到相知再到相戀,他們的羈絆糾葛才是由來已久,陸雁廷一個手無實權的花花公子有什麽資格跟他在這兒叫囂。

“陸少大可以試試。”顧雲深輕笑,他確實一絲情緒也無,仿佛面前的人壓根不值得他放在眼裏,“想來陸老爺也不介意再把你軟禁在家裏管教。”

陸雁廷不是個能受氣的人,但他還有計劃要做——現在就是第一個成果,不論信息來源是誰,但他確實是第一次得到了自己失去的那段記憶中的某一個碎片。

“……軟禁?”

而且——陸雁廷也根本不需要演戲,他確實被顧雲深氣得快要七竅生煙,而他的反應也讓顧雲深很樂意再繼續刺激他。

“噢……抱歉,我忘記了,陸少腦子不太好使。”顧雲深恍然大悟,“不過對你來說倒也正常,確實不能指望陸少記得太多,畢竟……”他輕嗤一聲,“你連自己曾經愛得要死的戀人都忘記了。唔……可惜,”他面露惋惜,“那人確實是死了,為你而死。”

“而你,卻把他忘得一幹二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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