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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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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因為白天要上班,棠景意便把鍛煉的時間改成了晚上的夜跑。傅初霽白天也在工作,有時還要帶生病的媽媽去醫院檢查,他們聯系得並不多,倒是晚上的鍛煉時間重合了,有時就會開著健身的app一起記錄夜跑時長,抽空聊上幾句。

這天棠景意正在開會,顧雲深要回總公司了,正在進行臨走前的總結會議,布置下一階段的任務。不過後面的事就和棠景意沒什麽關系了,等到年假結束後他再有一周就要返校,打算趁這周理一理畢業論文的開題,不回公司搬磚了。

棠景意正無聊得哈欠連天,忽然瞥見自己放在抽屜裏的手機亮了起來。他拿出來一看,是傅初霽打來的微信視頻,不由一楞。傅初霽知道他在實習,都是發消息聯系,連電話都少打。

棠景意以為是有什麽急事,也顧不上許多,抓起手機貓著腰從後門溜了出去。

公司裏沒有合適說話的地方,棠景意穿過走廊來到盡頭,推開緊急通道的門走進樓梯間裏,一邊接起了視頻。

“傅初霽,怎麽了?”

另一邊出現了傅初霽的臉,他似乎在打量棠景意所在的地方,好一會兒才說:“你是不是在忙?”

“沒有,摸魚呢。”棠景意嘿嘿一笑,又問,“怎麽了?”

“我撿到一只貓,但是……”傅初霽說,鏡頭一轉切成了後置,他蹲下.身,把攝像頭對準了紙箱子裏的小可憐,“它太小了,我不知道要怎麽……”

那是一只短毛貍花,確實很小,看著也就巴掌大,身上還是小奶貓細小綿軟的絨毛,又細又短,被雨水打濕了,可憐巴巴地蜷縮成一團。

“啊……”

棠景意睜圓了眼,湊近了看著,“這貓小著呢,估計才一個月大。”

“嗯。”傅初霽說,“我記得之前聽你說你也撿過貓,所以想著問問你。”

學校裏流浪貓多,棠景意經常隨身揣著香腸,看到了就餵一點。有時候跟傅初霽聊到,他也就順帶著提起過之前撿到小久的事情。

大概是宛宛類卿,棠景意看著屏幕裏瑟瑟發抖的小貍花,忍不住也多了些憐愛。

“先拿塊幹凈的毛巾給它裹起來吧,這天太冷了。如果身上比較臟,就先拿濕巾擦再用幹毛巾。”

傅初霽將手機切成前置架到一旁,動作笨拙地把小貓從箱子裏撈出來,他有些不敢下手,動一下就問棠景意一句“是這樣嗎”。

“對……兩只手抱著,輕輕的。”棠景意坐在臺階上指導他,“扯起來毛巾角給它擦擦頭頂……眼睛不能用毛巾擦,用濕巾。對,就是這樣。”

傅初霽緊張得要命,手抖個不停,只能一邊跟棠景意說話分散註意力:“你之前撿的那只貓是不是也是貍花?”

“對,長毛貍花。”棠景意說,“也是在冬天。”他凝神一想,忍不住笑了,說,“真是有緣,我記得當初也是二月份的時候撿到的它。不過它運氣好些,那會兒只是冷,不像現在,接連下雨好幾天了。”

“是,我今天回家在樓下垃圾堆看到的,紙箱都濕透了,不撿回來的話估計晚上都活不過去。”傅初霽說,“這貓還這麽小,要吃什麽?”

“有羊奶粉嗎?沒有的話——”

“有,”傅初霽說,起身拿來一個鐵罐,“這種行不行?我媽平時喝的。”

“可以可以。”棠景意說,“不過你家沒有那種小的奶瓶吧?這貓不好餵,或者,嗯……”

“有醫用的那種針筒,行嗎?”傅初霽問。

棠景意一頓,隨即說:“行,就是費勁些,得一管一管餵。”

“沒事兒,”傅初霽點了點小貓的腦袋,“它這麽小,估計也吃不了多少。”

“這倒是,”棠景意笑說,“先羊奶粉餵著,之後再看情況加點泡軟了的貓糧。我當時撿回來那只貍花的時候也是看網上說的只餵羊奶,結果給它餓得不行,後來顧——”

一時說得順口,顧雲深的名字差點帶了出來,棠景意恍惚了一瞬,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和顧雲深一起照顧小貍花那會兒。當時小貍花餓得嗷嗷叫,他們都不知道是怎麽了,只能黑夜白天地輪流看顧。後來還是顧雲深問了他開寵物醫院的朋友,才知道可能是餓著了,給添上了貓糧。

“什麽?”傅初霽沒聽清,又問了一句。

“……沒什麽,”棠景意幹咳一聲,“後來問了寵物醫院的人,才知道光喝羊奶粉也不夠,可以把貓糧泡軟了給它吃,回頭我把貓糧的名字發給你。”

“好。”傅初霽說,“你先去忙吧,不打擾你了。”

“沒事,不忙。聽他們開會呢,也沒我什麽事兒。”棠景意說,趴在胳膊上看著視頻裏的小貍花,“小貓起名字了嗎?”

這問題沒把傅初霽問住,他應該是撿回來後就想好了要把小貓留下來,早已經起好了名字,說道:“叫小酒。”

棠景意一楞:“小……小久?”

“嗯,它裝在紅酒箱子裏被我撿回來的。”

“唔,紅酒的酒。”棠景意慢慢笑了一下,“我之前養的那只小貍花也叫小久,長久的久。”

傅初霽常聽他說起貓,但都是用的“當初”“當時”這樣的字眼,從未說過現在怎麽樣,想也知道那貓怕是不在了,便也沒再多說什麽,只是道:“等回學校了,我會把小酒帶去租的房子裏養著,你能天天來看它。”

“好啊。”棠景意開心地應下,“到時候我給它帶點貓罐頭,還有逗貓棒。”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棠景意看了眼時間,也不好摸魚太久,便和傅初霽掛了視頻。

他站起身拍了拍褲子,正要走上臺階,卻聽外面響起一陣淩亂的腳步聲。棠景意一頓,三步並作兩步地竄上前拉開門往外看,然而外面已經空無一人。

安全通道的門是不能關的,棠景意剛剛也只是虛掩著。他忍不住皺眉,同事來就來吧,同為摸魚人有什麽大不了的,跑這麽急做什麽。

被偷聽的感覺不太好,不過棠景意想想剛才和傅初霽好像也沒說什麽,索性也將這事兒拋到一邊,不再管他。

開完會後,其他人先散場了,各部門經理被單獨留了下來。

棠青沖棠景意擺了下手,示意他回辦公室等他。

然而這一等就是一小時,棠青被留到了最後,接受一對一的單獨詢問。

棠青有些莫名,他們這樣的後勤行政部門一向沒什麽存在感,鮮少被留下來單獨談話。這讓他忍不住有些緊張,生怕自己工作出了什麽問題。不過還好,顧雲深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了問新一年的專項招聘計劃。棠青已經提前做好了準備工作,別說是招聘了,他連這幾年公司的員工結構都重新整理分析了一遍,長處和劣勢總結得透透的,也算是對答如流。

棠青暗自松了口氣,卻聽顧雲深冷不丁問了句:“家裏養貓嗎?”

棠青:“……?”

他楞神了兩秒,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但不管頂頭上司為什麽這麽問,顯然震驚和沈默的表情都太過失禮。於是盡管棠青的腦子和心裏都刷滿了莫名其妙四個字,但臉上卻還是條件反射地擺好了笑容,“沒有,我太太有鼻炎,對這些動物毛過敏的,養不了。”

“嗯。”顧雲深低垂著頭,眼裏虛虛地攏了層窗外陰雨天陰翳的光線,捏著文件的指尖滑過磨砂的文件夾,發出一聲刺啦的細響,“我有只貓要找領養,沒事,隨口一問。”

棠青茫然地出了門,他回到辦公室,棠景意正歪在他的辦公椅裏打游戲。見他進來,一下子擡起頭:“爸,怎麽講了這麽久?”他瞅瞅棠青的臉色,幸災樂禍道,“怎麽了,挨批評了?”

棠青:“……瞎說什麽呢。”他走過去拍拍兒子的頭,“走,快回家了,你媽還等著我們吃飯。”

S市的冬天經過一場連綿不斷的飄雨後更是冷了不少,顧雲深回到家的時候是淩晨一點多,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接連出差太過疲累,還是被那個在心中盤旋不定的荒唐念頭攪得心緒難平。他在回來的路上吹了點冷風,等到了晚上的時候,竟又迷迷糊糊地發起燒來,陷入了黑沈的噩夢裏。

說是噩夢,但環境卻是明亮的午後,他和友人倚在露臺邊聊天。朋友笑著打趣他:“行啊你,把小孩兒護得跟什麽似的,現在才讓我們見見。”

初秋的風帶著些微涼意,卻依舊難掩夏末殘留的燥熱,顧雲深的腦袋裏混沌一片,有些反應不過來現在是在哪兒,但嘴巴仍張合地說著話,附和朋友的調笑。

“得了得了,”友人嘆氣,“能讓你找到這麽個人也算運氣,他和阿鏡長得像,你能——”

“胡說什麽!”

猛然拔高的聲音讓朋友嚇了一跳,也讓夢外的顧雲深猝然回神,他想起了這是什麽時候——

“不是因為這個。”

夢境裏,顧雲深壓著怒氣,一字一句地重覆:“我喜歡他,就只是因為他是阮棠。沒有別的。”

朋友楞了半天,“不是,當初不是你說……”

朋友許喆是和顧雲深唐鏡一起長大的發小,也是除顧雲深外唯一知道他對唐鏡執著過的人。倒也不是他自己說的,只是在一次玩笑中沒掩飾好才被看出了端倪。

夢境中,顧雲深沈默下來。

而夢外的顧雲深卻已經是意識到什麽,拼了命的要阻止過去的自己開口,然而這註定只是徒勞,一切過去都成了既定的事實,任憑顧雲深的靈魂如何痛苦地戰栗,也依舊無法阻擋過去的自己繼續說道:“我知道……棠棠是和阿鏡長得像,當時去認識他,也是因為……”

不,別說了,別說了!!

“棠棠只是和阿鏡長得像,可他不是阿鏡,我知道。”

他不是唐鏡,他們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顧雲深從未將他們弄混過。他喜歡他,想跟他在一起,也只是因為他是阮棠。

然而,後面這些話他並沒能得及說出口,門外的阮棠便推門而入。

金色的午後在剎那間變成了一出黑白默劇,許喆臉上的表情在看到阮棠的那一刻變得既震驚又錯愕,尷尬地匆匆離場。顧雲深已經聽不見阮棠說什麽了,事實上阮棠也並沒有說什麽——一切事實都是他自己聽到的,沒有什麽多質問的必要。

“棠棠,你聽我說——”

夢境內外,兩個顧雲深同時伸手想要去拉住轉身要走的阮棠,卻又同時和他錯過。

阮棠狠狠地甩開他的手,他瞪著他,有難以置信的憤怒也有自覺錯付真情的怨懟。小孩兒難過得要命,委屈地紅了眼眶,卻還是強撐著瞪著他,不想讓自己顯得滑稽又可笑。

夢境內外的共振仿佛在這個時候達到頂峰,顧雲深再次感覺到了那股熟悉的疼痛,像是從心臟深處泛起的,又像是靈魂被剜了一刀一樣的疼痛,劇烈又急促,裹挾著整個人整個靈魂一起墜入無底的深淵。痛的他快要站立不住,不顧一切地要撲過去抱住阮棠,然而卻只是再次被他用力推開。

“顧雲深,你真讓我惡心。”

視野裏再次被來自現實的刺目白光籠罩,無數穿著白大褂的人影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顧雲深茫然地睜著眼,身上還是痛,說不清究竟是哪裏疼,只覺得沒有一處是好受的。

疼嗎?很疼的,可是再怎麽樣的疼痛,都沒有阮棠墜海時被海水淹沒的窒息那樣疼。

“棠棠……”

顧雲深忍不住蜷縮起來,層層沁出的冷汗浸濕了醫院的白床單,他攥著被子嗚咽出聲,含糊地叫著阮棠的名字。

“顧雲深!!顧雲深!!!”

許喆焦急地拍著他的臉,“你發燒了你知不知道,你——”他忽然一慌,“醫生!他又開始抽搐了,醫生!!”

只是發燒而已,誰也沒料到這場高熱會這樣嚴重,顧雲深昏沈地陷在光怪陸離又支離破碎的夢境裏,他在三天後才蘇醒過來。在一旁陪床的朋友一躍而起,趕忙按鈴叫醫生。

說是睡了三天,但其實已經五天過去了,顧雲深發著燒在家昏了一天,是秘書聯系不上他才自己去的家裏,發現了高燒昏迷的顧雲深,送去醫院。

這是醫院,是現實,不是做夢。

不是做夢,就沒有阮棠。

顧雲深發了會兒呆,撐著床要起來,嚇得許喆忙上前扶他,“你才剛醒,又要去幹什麽?”

“貓……”

顧雲深喘氣,長久不說話的喉嚨沙啞無比,他咳嗽了幾聲,又說:“貓……餵貓,棠棠的……”

許喆:“……”

見顧雲深一醒就念著要餵貓,他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卻也知道那貓是阮棠留下來的寶貝,更知道如果不是還有這只貓讓顧雲深掛心,他怕是也活不到現在了。只得耐著性子安撫:“行了行了,王秘每天三次貓糧加罐頭三文魚地餵著呢,餓不著丟不了。”

然而顧雲深還是不安分,許喆只得拿了他的手機打開家裏的寵物監控給他看,“看,沒騙你吧,貓好好的。”

顧雲深工作忙,小久早已經習慣了獨居,正趴在沙發上舔完爪子舔自己的毛脖領,悠哉得很。

許喆還有事要忙,交代幾句就走了。顧雲深捧著手機看了一會兒貓,又退回監控app的菜單界面,排列在最前面的是近期家中有活動痕跡的的地方。他因為工作需要而長住在S市,但在其他幾處地方的公寓內也都安裝了監控。

顧雲深盯著菜單界面看了一會兒,點開第二排的監控設備。

視頻畫面中,棠景意一邊發消息一邊推門走進去,高清的監控設備連他手上拿著的手機型號都照得一清二楚。

那個同樣在二月的冬天撿了一只長毛貍花,同樣給它取名叫小久的青年拿起了他放在餐桌上的腕表,他看著那只表,卻也只是“看”而已。既不關心手表的品牌也不在意它的外觀,只是看著,而後手指繞過表盤,輕輕撫上了表盤後蓋上的刻字。

他像是早就知道那裏會有什麽,不用將手表翻轉也能準確無誤地找到那處地方。然後便笑了笑,將手表放回原位,拿著文件轉身走了。

監控是個好東西,家裏有,公司也有,車上還有前後雙攝的行車記錄儀。

顧雲深收起手機,勾起嘴角輕笑了笑。

沒關系,他想要弄清楚的事,已經近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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