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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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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這兩年,晏雪逐漸迷戀上雕塑。

秦勖找到國內雕塑大師溫秉山,花了時間精力說服這位性格乖戾的名師收晏雪做關門弟子。

溫秉山最初也沒有特別上心思,先入為主地認為不過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來玩玩而已,看在秦家給的拜師禮也足夠有誠意的份兒上,他答應見晏雪。

晏雪同時帶去自己的繪畫作品和在學校捏的陶瓷小玩意兒。

溫秉山一看便知道,這孩子有些藝術天分,相當意外,就沒有收秦勖送去的厚禮,只說讓晏雪先去幾次玩玩,他要考察考察再做考量。

晏雪連著一個月,每周六被哥哥送去溫老師的雕塑藝術廳,溫老師的助理安排他坐在一個角落裏從最簡單基礎的雕塑課程學起。

去了幾次,溫秉山悄悄觀察晏雪,沈靜有耐得住性子,思維敏捷,一點就通,便痛快地收在名下當小徒弟。

隔了半年,晏雪就能拿得出小作品去參賽,成了溫秉山這些年最得意的小門生。

這周六,剛好是秦莊與許婉雲的結婚紀念日。

夫妻倆提前在城中有名的一家法國菜餐廳定了晚餐,準備和秦勖、晏雪一起慶祝。

秦勖這周出國辦事,正好下午的飛機,準備直接從機場前往餐廳。

下午,許婉雲就早早地開始挑衣服首飾,難得高興。

坐在客廳的秦莊,電話聯系私人助理確認了下攝影師的情況,確定下他們到餐廳的時間。

掛斷電話後,他對周管家道:“老周,阿勖他媽媽準備了一套新的西裝,一會兒司機走的時候,給他帶車裏。”

周管家道:“今天上午家裏三臺車都送去保養,本來打算直接去接大少爺,這樣的話讓再回來一趟。”

車行不遠,既方便,也不耽誤時間。

秦莊點點頭,沒多說。

周管家走去一邊聯系開車的司機,安排這件小事。

許婉雲給晏雪也備了一套衣服。

到傍晚,夫妻倆先去藝術廳接他,一同前往餐廳。

晏雪上車後,乖乖地坐在伯伯和姨姨中間,懷裏抱著自己和哥哥的衣服:“姨姨,哥哥幾點到?”

他這兩年模樣長開些,越發出色。

許婉雲光看著他,心裏就喜不自勝,完全是看做自己得意的小兒子。

她挽著晏雪,笑說:“可能要晚點,我們不管他,餓了就先吃飯。今天你伯伯說,給我們準備了驚喜,一會兒啊,我們看看是不是真的驚喜。”

秦莊笑了:“肯定是驚喜,別擔心。”

晏雪也準備好慶祝結婚周年的小禮物,想等哥哥到了之後,一起送給伯伯與姨姨。

他視線往前看,註意到後視鏡上懸掛的小玩意兒。

是一個手作的陶泥小牌子,歪歪扭扭地寫著“出入平安”。

晏雪有些疑惑,因為這個小牌子,是他幾年前給哥哥的車子做的。

家裏的車子都是同款黑色奔馳,區別大概只在於車牌,以及內飾細節。

家裏每個人,包括晏雪上下學、出入秦家,都有一臺專車。

按道理,這臺車應該去機場接秦勖才對。

晏雪看一眼司機,是專門給伯伯開車的清叔。

他想,伯伯的車壞了嗎?所以臨時改用哥哥的車來接。

秦莊問起雕塑大家溫老師的事情,說是在拍賣會上看到了他的作品,拍出天價,藝術成就不可小覷。

許婉雲問及溫秉山教學的態度,生怕晏雪受大師的氣。

晏雪一一作答,乖巧溫順,絕對是讓家長最放心的好孩子模樣。

車內正一派和樂,忽然一聲劇烈的抖動後,輪胎炸響。

在驚呼聲中,晏雪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只聽見司機清叔大喊了一聲“先生,不好了”,隨後他只有天旋地轉地不適感與被兩邊大人的手臂緊緊護住。

巨大的爆炸聲,讓整條馬路前後的車子接連追尾,在瘋狂響起的喇叭聲中,輪胎摩擦柏油路發出刺耳的銳鳴。

司機們都來不及下車謾罵,就看到了道路前方升起的火團。

“出事了!爆炸!”

“快跑啊!”

一下子,現場亂成一團。

救護車與警車、記者們抵達時,秦家的保鏢已經第一時間從事故車裏救出了渾身是血的四人。

事故第一時間被媒體發布,沒過多久,所有人都知道,秦家正當壯年的長子秦莊與太太許婉雲深陷重大車禍,其中還有他們早些年收養的一個孤兒。

-

秦勖的飛機晚點,落地後給晏雪打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時,面色就變了。

誰知,第一時間接到的是父母與晏雪車禍的消息。

他冷著臉沖進車子,直抵醫院,搭在膝頭的手指握緊,耳中回旋著那句“先生太太和小少爺都重傷了,大少爺您千萬要冷靜!”

兵荒馬亂的一場,持續到了後半夜,醫生從icu出來,宣告秦莊與司機搶救無效,已經死亡,許婉雲與晏雪重度昏迷。

秦勖的雙眸都熬紅了,望著醫生時,眼底透著深深的絕望。

秦老爺子年紀大,得知大兒子兒媳車禍重傷,暈過去後在病房裏休息,現在是秦敬陪在秦勖身邊。

他聽見這話,激動地大怒:“我們秦家養你們這麽多年,現在告訴我我大哥沒了?”

親信上前攔住情緒激烈的秦敬,紛紛勸他。“您別激動,秦先生不在了,更需要您主持大局。”

趕來的許家人,也圍在外面。

許婉雲的堂妹,秦勖的堂姨哭得暈過去幾次,還守在這裏,被丈夫和孩子看著。

他們還沒有敢將這件事告訴家裏的老人家。

ICU外,冷白的燈光裏,二十一歲的秦勖,眼前灰白,牙關咬得幾乎牙齒碎裂,緊緊抿著的唇也失去了血色。

趕來的司機家人們被秦家的保鏢攔住,發出了尖銳的哭叫聲。

在秦家發生如此大事的情況下,沒有人理會也沒有人在意,秦敬甚至讓人去打發了。

秦勖閉了閉眼,給自己的特助林彬遞了個眼神,讓他去處理。

林彬很是擔心地看著他,仿佛整個人被寒冰凍住,少了人氣。

不過他還是快速去喊了醫院的人,一同去跟司機的家屬交談。

秦敬見狀,也就讓自己的一個親信跟去。

當夜,許婉雲再度搶救,無效而亡。

如今網絡發達,傳媒渠道廣闊,如此重大的新聞,秦家有心要壓也壓不住。

一夜之間,秦老爺子失去了長子,秦家產業失去最有力的掌權人,許家失去了唯一的獨生女。

秦勖失去了為他保駕護航二十多年,讓他從小就引以為傲的親生父母。

這場車禍,唯一活下來的,甚至沒有重傷的,是晏雪。

在他昏迷期間,已經有不少風言風語。

“死的為什麽不是他?”

“他怎麽命這麽硬?”

“聽說,是他把養父母克死。”

晏雪以前,是秦家最為低調的存在,甚至很多秦家的遠親都未必知道,秦家養了個孤兒。

卻沒想到,他會因這場慘烈的車禍中,而被秦家之外的人所了解熟悉。

晏雪醒來時,秦家正在給秦莊夫婦舉辦遺體告別儀式。

秦老爺子在醫院躺了一日,親自主持這樁大事,次子秦敬與孫子秦勖在左右協助。

各路遠親從國內玩趕來參加儀式。

不少媒體還在蹲守,將這場喪禮渲染得轟轟烈烈,貼上“千萬葬禮”的標簽。

晏雪的肺部受傷,呼吸有些困難,膝蓋受傷上了石膏。

他從哥哥留下的人口中得知伯伯和姨姨情況,漆黑眼眸裏只剩下驚恐。

他情願這是一場夢,情願自己死去,也不想聽見伯伯和姨姨過世的消息。

眼淚從眼眶裏滑下來,他被愕住,只會流淚卻不會發出聲音了。

秦勖接到電話時,晏雪已經到了殯儀館外的車裏。

晏雪坐在輪椅上,看到一身黑衣的高大身影,戴著黑色墨鏡,一路從人群中間走來。

隔著黑色的車窗玻璃,他感受到了周身冷漠肅穆的哥哥,仿佛帶著寒氣一步步踏來。

晏雪緊張地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樣的哥哥他有些陌生。

等保鏢“嘩啦”一聲,拉開車門。

秦勖踏上車,彎腰,抱了下來,用嘶啞的嗓音喚了一聲:“小貓。”

晏雪被溫柔地抱緊,靠向寬厚的胸膛,他知道,哥哥沒有變得陌生,情緒激烈的他忍不住發出“哇”的哭聲。

他伸開能動的手,緊緊地靠向哥哥,“哥哥……”

再多一個字都沒有了,已經痛苦到沒有話可以言語。

秦勖同樣一語不發,手掌覆在他的後腦勺按向懷裏。

半晌,晏雪聽見哥哥說:“小貓,哥哥帶你去見伯伯和姨姨最後一面,他們肯定很舍不得你。”

醫生搶救完提過,晏雪之所以受傷不重,很可能是因為兩個大人同時在保護他。

第一時間參與搶救的保鏢也說,當時太太和先生都是往中間去抱住晏雪的姿態。

晏雪在哥哥懷裏用力點頭,眼淚沾濕了秦勖黑色西裝上別著的白色花朵。

等晏雪被哥哥推著輪椅進入靈堂時,無數雙眼睛望向這唯一的生還者,一個與秦家非親非故的弱小孤兒。

這些人的眼底,都夾雜著某種特殊而覆雜的情緒。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秦老爺子坐在家熟席,遠遠地看到秦勖推著晏雪進來,含著紅血絲的眼睛沈了沈,沈默不語。

一側的秦敬則低聲道:“這小孩還來幹什麽?!”

秦老爺子雙目沈沈地望向靈堂中央,兒子和媳婦的照片,只說:“你大哥大嫂喜歡這孩子,他來送最後一程路,是應該的。”

一旁的周管家見老爺子眼角滲出淚水,趕緊遞上去白色手帕。

秦老爺子接過按了按眼角。

許多人是第一次見到晏雪,見他人小,生得冰雪聰穎,漆黑眼眸下兩行淚一直漫過雪白的臉頰,成串地往下掉落在衣襟上。

這無聲垂淚、哭得悲情的模樣,讓人望一眼就忘不了。

加上秦勖對他的態度親厚,大家自然清楚,晏雪在秦家也一定是得到了相當的重視。

晏雪在哥哥的陪同下,將白色玫瑰花獻給伯伯和姨姨,看了最後一眼。

他渾身輕顫,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想到了本來是給伯伯姨姨過周年紀念,結果卻變成了如今這幅模樣。

生離死別,每一個字都那麽陌生,卻又在這短暫的十多年裏,反覆上演。

秦勖推著輪椅走向家屬席,早已有助理搬開秦勖座位旁邊的椅子。

等輪椅固定下來,晏雪的手就被哥哥拉過去握住,透過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他看向了沈默至極的哥哥。

秦勖垂眸,望著他婆娑的淚眼與通紅的鼻尖,沙啞的嗓音帶著些許哽咽:“小貓,哥哥哭不出來,你幫哥哥哭一場,送一送爸媽好不好?”

頃刻間,晏雪的眼淚漫出來,宛若傾盆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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