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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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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白天還是晴天,到了晚上又下雨了,次日放晴,蘇清詞一早打開窗戶,呼吸陽光烘幹濕潤土壤的味道。

昨晚他們躺下的很早,但是睡得很晚,蘇清詞背對著裴景臣的方向,呆呆的望著遠處衣櫃很久很久,也不知過去幾個小時,蘇清詞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裏有個模糊的輪廓,看不清是誰,但蘇清詞感覺那應該是他自己。

他看見自己滿身是傷的蹲在房間角落裏,稍微有點風吹草動都要嚇得一激靈,單薄的脊背瑟瑟發抖,胳膊上的淤青紅紅紫紫,有幾天前造成的,也有今天新增的。突然,房門被人從外粗暴的撞開,小小的身影渾身戰栗,只見那女人大步沖來,薄荷味的香煙撲面籠罩,緊隨其後的是恨之入骨的耳光。

“惡魔的兒子,活著只會害人害己,你怎麽不去死啊!都是你都是你,我恨死你了!你就不配出生,你就不該活著!”

蘇清詞從夢中驚醒,天色大亮。

轉身看向床的另一側,已經空了,裴景臣從來不懶床。

九十歲,他配活到九十歲嗎?

蘇清詞望著小區花圃裏艷麗奪目的彩葉芋,五彩斑斕,美得像一幅油畫。

他不配。

*

蘇清詞看了會兒花花草草,去廚房倒杯水喝,路過茶幾時發現上面有張傳單,懵了一下,還是裴景臣生日時上街,被推銷員發的琴行傳單。

蘇清詞把它團成一球,丟進垃圾桶。走上二樓,二樓有架白色鋼琴,純粹擺在那裏好看的,上次掀開琴蓋是什麽時候來著?好幾年了吧!

蘇清詞是個喜歡遷怒無辜的極端性子,裴景臣大學畢業典禮上彈完琴,他們當天夜裏就大吵一架,蘇清詞提分手後離家出走回來這裏,差點就把它砸了出氣。

裴景臣邊叫蘇清詞邊找他,看見坐在琴凳上的人,笑著問:“彈一首?”

蘇清詞說:“太多年不彈,不會了。”轉眼看向裴景臣:“你彈一首吧。”

裴景臣有些措手不及,還突兀的追問道:“我嗎?”

蘇清詞又想起來了,那次吵架,他聲色俱厲的逼問裴景臣為什麽彈鋼琴,裴景臣一臉懵的問他為什麽不能彈鋼琴?他冷笑質問《秋日私語》有什麽含義,陰陽怪氣的說彈得真好,曲子真美。終於裴景臣說他不要無理取鬧了,他怒了,說以後再也不許彈鋼琴,再也不要聽到鋼琴聲!

吵架麽,沒有理智,有理智還怎麽吵架?蘇清詞曾對偶像劇女主“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嗤之以鼻,後來輪到自己身上才明白那種感覺。有些話明明能直說,但就是要反著說,或者不說,賭氣的叫對方去猜,讓對方自己承認錯誤。

蘇清詞差點忘了,可能是吃藥的副作用,他自詡猴精猴精全是算計的大腦變得好遲鈍。

看裴景臣誠惶誠恐的模樣,蘇清詞有點哭笑不得,心說當年的自己該有多潑辣多瘋批,才能讓裴景臣時至今日都PTSD了。

“你大學畢業典禮時彈的鋼琴曲,挺好聽的。”蘇清詞不想再糾結,也嘗試跟全世界和解,連裴景臣都放下了,還有什麽是放不下的。

裴景臣道:“你不是說很難聽嗎,難聽到極點。”

“氣話,別當真。”蘇清詞讓出琴凳,“坐吧。”

“我也好久沒彈了。”裴景臣先看一眼指甲,笑著說,“小時候被我媽逼著學鋼琴,沒少挨罵,你知道我只喜歡敲鍵盤。”

蘇清詞一楞。

裴景臣:“你說鋼琴難聽,最最討厭鋼琴沒有之一,這話要是被小時候的我聽到,肯定感動的熱淚盈眶跟你桃園結拜,再把你拉進“鋼琴這種東西最好從世界上消失”聊天群。”

“裴景臣。”蘇清詞語氣有些急切,“你的鋼琴是你媽媽教的?”

裴景臣:“嗯。”

蘇清詞瞪目結舌,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不是沐遙嗎?”

這下輪到裴景臣瞪目結舌了:“什麽?”

蘇清詞反應遲鈍,精明的裴景臣已經靠推理琢磨出了整個事件的真相,頓時哭笑不得:“你以為我的鋼琴是沐遙教的?”

難怪!他一直不明白為何當年蘇清詞反應那麽大,合著是誤會了。以為他在畢業典禮那麽隆重且具有紀念意義的時刻,用沐遙教的鋼琴彈曲子,怪不得啊!

裴景臣說:“我媽鋼琴彈得很好,還參過賽得過獎,你不知道?”

知道是知道,蘇清詞說:“你高三的時候,有天我去你學校找你,當時你跟沐遙坐在音樂室的鋼琴凳上,他教你識五線譜……”

裴景臣糊塗了:“有這回事嗎?”

蘇清詞不強求,留給裴景臣時間慢慢想,反正他只對代碼過目不忘,對人情世故轉頭就忘,習慣就好。

裴景臣說多年不彈琴手生,肯定難聽,就不玷汙蘇清詞的耳朵了,等以後練練再表演。

午餐是麻醬涼皮,餐後裴景臣煮了清熱解暑的綠豆湯,蘇清詞往碗裏舀白糖,清清爽爽的喝上一碗,很舒服。午後不困,蘇清詞出門在小區裏散步,等到夕陽西下才回去。裴景臣問他熱不熱,以後還是打一把太陽傘吧。

燦爛的霞光鋪滿客廳,蘇清詞莫名想到“夕陽紅”,自己這每天除了吃就是睡,飯後遛彎兒的模樣還真像個退休老人。

晚餐是五谷紫米粥和兩樣小菜,清脆的黃瓜,腐竹,木耳豆腐等等。裴景臣幫忙放好洗澡水,蘇清詞在浴缸裏泡一刻鐘,昏昏欲睡時,裴景臣突然在外“咚咚咚”敲門,嚇得蘇清詞差點屁股一滑在浴缸裏淹死:“幹嘛?”

如果不是隔壁鄰居家著火快要蔓延過來了這種大事,他一定會發脾氣的,真的!

磨砂的玻璃窗倒映出裴景臣醍醐灌頂的影子:“我想起來了。”

蘇清詞:“啊?”

裴景臣:“是沐遙教親戚家的大表哥學琴,他跟我吐槽小孩太笨,我說是不是你教的不對,他就跟我演示教學過程。”

蘇清詞:“……”

裴景臣:“真的是這樣!雖然聽起來有點牽強,但事實就是如此。你信我,我沒有騙你。”

蘇清詞:“……”

裴景臣:“沐遙扮演他自己,我扮演他大表哥,很不巧被你看到了,還是斷章取義那種。”

蘇清詞:“裴景臣。”

裴景臣:“我在。怎麽了,洗完了?毛巾不夠用嗎,我給你準備了三條就放在臺面上,你小心一點,地上有水別滑倒了,我可以進去嗎?”

蘇清詞:“你給我滾!”

*

從浴室出來,裴景臣備好吹風機等著他。

蘇清詞接手過來,說不至於連頭發都吹不了。裴景臣遲疑幾秒,把吹風機給他:“明天該去醫院覆查了。”

過了好久,久到蘇清詞把頭發吹幹,並喝完一整杯熱豆漿之後,才“嗯”了一聲。

很輕很輕,因為延遲太久更顯得突兀,但裴景臣真真切切聽到了,心口懸著的石頭重重跌回原地,蘇清詞永遠不會知道,當他聽到這個“嗯”字如釋重負的狂喜,勝過他跟納瑞游戲簽約時百倍。

一個輕描淡寫的“嗯”,贏了淩躍五十億創收的入賬,這不是一字千金,是一個字五十億。裴景臣對自己說,你也就這點出息。

次日前往醫院覆查,蘇清詞木然的配合醫生護士以及裴景臣的期盼,做完一系列抽血化驗超聲等檢查。瞄了眼電腦屏上的病例報告,看到“重度”兩個字,蘇清詞心裏也沒啥波瀾,全程都是裴景臣在跟醫生交流。

醫生:“之前的手術很成功,但術後反應因人而異。”

裴景臣臉色發白:“很嚴重嗎?”

醫生回答一句,裴景臣追問兩句,蘇清詞看一眼時鐘,心想幸虧是顧客至上的私立醫院,服務到位,不然就裴景臣這麽個問法,後面排隊的患者早炸鍋了。

醫生:“開胸手術是大手術,不排除很多病人術後不良,造成肺損傷腎損傷的並發癥,蘇先生遠沒有那麽嚴重。手術傷元氣,他還有肺動脈高壓,能用的藥物已經用了,剩下的全靠養。我又調整了些藥,家屬記好了,這個馬昔騰坦每天吃一次,一次10mg……”

“家屬”兩個字聽得蘇清詞一楞,忍不住擡頭正視裴景臣。

他從前都是一個人來醫院,一個人檢查,一個人就診,一個人聽醫生宣布噩耗。忘記是哪次了,在急診觀察室,護士問他怎麽沒個陪護,還好心的提醒他父母爺奶姥姥姥爺朋友同事和對象任君選擇,他也想選擇的,可是沒有啊。

走出診室,蘇清詞坐在大廳的空位上。有給孩子沖奶粉的母親,有哄病弱老人開心的兒女,有互相抱怨但十指緊扣的情侶,他們都有人陪診。

“清詞。”裴景臣端著熱水遠遠走來,先遞給蘇清詞喝,然後攙扶著他起身,“慢點走。”

蘇清詞也有家屬陪診了。

他們朝門外走,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小臣。”

蘇清詞感覺裴景臣的脊背明顯一僵,轉頭看去,喊小臣的女人正從電梯間走過來,一雙細跟的高跟鞋踩得“噠噠噠”響,身著豆沙色西裝,內搭黑色V領襯衣,襯衣的袖子翻在西裝外,顯得時尚貴氣,精明強幹。

方瓊,裴景臣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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