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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馴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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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馴養

馴養

(——你是我一生只一次的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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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知道自己在做夢。

這是一條他從來沒見過的長廊,長廊一邊是落地玻璃窗,裏面是一間裝修清新簡潔的大客廳,銀灰色地板上精致漂亮的桌椅茶幾閃閃發亮,另一邊是一處花園,小小的人工湖泊水面在陽光下波光粼粼,各種花朵簇擁著開放,柔軟翠綠的藤蔓順著走廊白色石柱攀爬;陽光透過一根根石柱落在走廊地面上,又透過水晶一樣的玻璃窗,慵懶照進那間窗明幾凈的客廳,看起來又唯美又溫馨。

他邊走邊想,這是哪裏?不可能是佩妮姨媽家,那裏絕對沒有這麽華麗優雅的花園走廊,也不可能是西裏斯的宅子,那兒壓抑沈重的風格和這裏清新明媚的氣氛完全不同……

他步履不停,繼續朝前走,視線繞過一叢越進走廊的茂盛粉色牽牛花,就看到走廊橫欄上坐著一個人。那是個少女,背對著他,一頭淺灰色的頭發長長披在背上;這個角度看不到她的正臉,不過顯而易見,她此刻心情不錯,正哼著一支曲調奇異的調子,兩條懸在空中的腿合著拍子一前一後晃著。

“我以為你會留在那裏。”

哈利聽到自己說。這聲音完全不像他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是個二十六七的青年,清冷而柔和,仿佛優雅的小提琴調——不過既然是做夢,那他也沒必要去計較這些。

“這麽長的假期,我當然要回來,”少女語氣輕快,“畢竟你在這裏。”

她的語調十分獨特,柔軟而婉轉,語氣也十分明澈溫和,卻有著奇異的卷舌嘶嘶尾音,仿佛帶著冰和鐵一樣的冷意——就像是一把裹著絲綢的匕首,輕輕的、挑逗似的從哈利的肌膚上滑了過去。

這個調子……不對。

哈利試圖努力分辨哪裏不對,卻一無所獲。不過他此刻的心情十分愉快,就像是在雪中久走後突然看到了火光溫暖的小屋。“我還以為你又要躲著我,”他輕笑起來,“畢竟我的目標似乎和你的目標有那麽一點小小的沖突……”

少女跳下橫欄,伸了個懶腰,“我又不會給你搗亂,你擔心什麽。”她伸手撩了撩頭發,回過了頭——

“——哈利!哈利!!”

哈利睜開眼睛。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面前是羅恩放大的臉。

“你有什麽事?”哈利有點惱火,畢竟他只差一點點就能看清那個女孩的臉了——即使只是一個夢,那種溫和寧靜的氣氛也讓他的心情十分愉悅,以至於不舍得醒來。

“你忘了嗎?”羅恩縮了回去,開始收拾自己的床鋪,“我們說好今天去海格的小屋幫他照顧那群炸尾螺的。”

哈利呆呆躺在床上,終於回想起今天是覆活節假期第二天,他留在了學校,然後又被海格邀請去參觀那些終於蛻皮長大的炸尾螺——什麽見鬼的炸尾螺,他只想繼續躺著,如果還能繼續那個夢……

“快點兒!”羅恩又開始催他。

哈利嘆了口氣,認命的爬了起來;當他穿戴好走進城堡外春寒料峭的空氣裏時,他已經差不多忘記剛剛的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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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深夜,哈利疲倦的爬回他的床鋪,渾身酸痛。今天他和羅恩在海格的南瓜地裏和一群巨大的炸尾螺你追我趕跑了一個下午,就為了把青蛙和雞肉餵進炸尾螺黏糊糊的嘴巴,他的手上還留下了好幾個燒灼的痕跡。

他半醒半睡看著深紅色的床帳頂部,那裏的花紋像極了炸尾螺卷曲的尾巴,還在冒著火,在他腦子裏一圈一圈來回轉著,一圈一圈……

“你呀,”一個清澈的女聲嘆息,“她這何止是不高興,都快悲痛欲絕了吧。”

他的大腦慢慢從炸尾螺的尾巴上拉回來,看清了眼前的事物。

那是一個女人,被幾道水一樣的黑色鎖鏈綁在墻上。她穿著臟兮兮的艷紅色羊絨裙子,金色的卷曲短發淩亂散在臉上,神情扭曲,雙目無神,眼眶周圍的眼線被淚痕暈染成黑乎乎的一團,看起來狼狽又滑稽。

那是——那是麗塔斯基特!

“她高興的話我會很不高興,”哈利聽見自己冷哼了一聲,“我本來想割了她的舌頭。”

這話放在平時只會讓哈利心裏發寒,現在卻讓他有一種解氣的感覺——敢讓自己不高興的,都得死!

他舉起了魔杖,語調平平,“……鉆心剜骨!”

麗塔斯基特痛苦地尖叫起來,好像她的每根神經都著了火似的;尖叫聲灌進哈利的耳朵,他額頭的傷疤火燒火燎般地疼起來,他也喊出了聲……不行,別人會聽見的,會發現他在那裏……

“哈利!哈利!醒醒!!”

哈利掙紮著睜開眼睛,他從未如此感謝過羅恩能把他叫醒。現在正是半夜,窗外一片漆黑,寢室裏只有他和羅恩兩個人。他躺在自己的床上,雙手捂著臉,傷疤依然火燒火燎地疼,把他的眼淚都疼出來了。

“你沒事吧?”羅恩說。

“沒什麽。”哈利撒了個謊。他坐起來,感到自己在發抖。他忍不住四處張望,朝他身後的陰影仔細窺視。“羅恩,我問你……我們有多久沒看見過麗塔斯基特的報道了?”他忍不住說。

“什麽?”羅恩爬回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問,“麗塔斯基特?你問她做什麽?”

“沒什麽,”哈利敷衍著,“我只是突然想起來……”

“聖誕節之後吧,”羅恩含含糊糊的嘟囔,“我本來還以為她會使勁兒編造‘迪斯洛安和舞伴隆巴頓不清不楚’之類的玩意兒,結果等了一周都……”一句話沒說完,他就睡著了,發出淺淺的鼾聲。

哈利坐在床上,感覺周圍的寒氣漸漸包裹住了他。他慢慢發起抖來。

明天還是去西裏斯家一趟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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鉆心咒的餘韻還在麗塔斯基特的神經末梢上肆虐,下一個咒語已經在那根骨白色的魔杖頂端凝聚。

我閃電般伸手,打偏了裏德爾的魔杖;那道幽綠色的死咒光芒就那麽偏離了原路線,在麗塔斯基特頭頂的墻壁上刺啦燒出一個洞。

麗塔斯基特二話不說,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怎麽?”裏德爾有點不高興,魔杖在手裏轉了一個花,“你想留著她給自己添堵?”

我搖搖頭,【我在想,你就這麽把她殺了,以她的活躍度,超過半年不出現的話一定會引起註意的;還不如廢物利用一下,比如用奪魂咒讓她寫點其他東西出來,兩全其美不好嗎。】

“我隨意。”裏德爾說,“你打算怎麽廢物利用?”

【我不喜歡那個芙蓉.德拉庫爾。】我摸著下巴沈吟,【就給她找點麻煩好了。】

“隨你,”裏德爾意興闌珊的揮了揮手,“不過我很好奇,為什麽黑湖裏的時候你沒有向她下手?”

【我怎麽可能浪費找德拉科的時間在收拾她上!】我說。

紅寶石一樣的眼睛盯住了我,瞳孔慢慢收縮成一刃。“假如……”他說,“我的計劃和德拉科的生命有沖突?”

我震驚的盯著他,一時間拿不準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開玩笑的。”裏德爾說,“我知道,我會盡量避免讓你陷入這種抉擇——但是我還是希望,如果有那麽一天,你選擇的,是我。”

一陣沈默。

【啊……】我慢慢的說,【我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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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不久,裏德爾已經把卡卡洛夫背叛的消息傳達給了每一個食死徒,除了同樣“背叛”的西弗勒斯.斯內普。裏德爾的意思是在比賽結束後順手把斯內普也收拾掉,於是在這件事上,我和他再次起了爭執。

【就算他背叛了你,你也別殺他。】我軟聲軟氣央求,【你看,他救了我一命呢!】

裏德爾楞了幾秒鐘,接著生起氣來,“為什麽你的人情要我來還?”

【你不是說我是你的蛇嗎!】我狡辯,【你的蛇欠的人情你就得還!】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反駁什麽,最終無力的扶住了額頭,“我現在開除你來得及嗎?”

【來得及,】我佯裝生氣,【你之前就說你要找別的蛇,你果然是在外面有別的蛇了!】

“……”裏德爾轉頭看了一圈,強行帶開話題,“對了,你的凱撒呢?”

【在霍格沃茨,】我說,【凱撒喜歡休息室的軟墊和火爐,我就把它留在那兒了,托哈利幫我照顧一下。】

“他是蛇佬腔,”裏德爾問,“凱撒留在那裏沒問題嗎?”

【沒事,我叮囑過凱撒了。不過說起這個,】我疑惑,【他是斯萊特林血裔嗎?】

一刃血瞳冷冷的盯住了我,語氣不善,“我說了我沒有後裔!”

【可能是家族分支也不一定。】我說,【你激動什麽,我又沒說他是你的孫子,是不是,我親愛的祖父?】

“……你自己滾出去,還是我幫你滾出去?”裏德爾一字一句輕聲問。

【我自己我自己!】我連忙拎起腳邊書包開門就跑。

【滾遠點!】關門前我還聽到他咬牙切齒的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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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正坐在陽臺露臺的欄桿上無所事事翻裏德爾的舊手稿,手稿主人卻突然出現在陽臺下的草坪上,仰起頭看著我,眼睛在晨曦裏閃閃發亮。

“下來,”他今天看起來心情十分愉悅,“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如果是類似於此刻地牢裏的麗塔斯基特之類的東西就算了,】我懶洋洋的說,【不愛去。】

他二話不說揮了揮魔杖,於是我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拽著朝外一頭栽了下去——幸好我平衡性好,在落地前淩空轉身,單膝半跪減緩了落勢。

【你這人什麽毛病!】剛一站穩我就怒了,【最近我在準備蛻皮!我不愛動!能坐著我就不站著!能躺著我就不坐著!】

“脾氣真大,”裏德爾抱怨,“還沒有人敢這麽和我說話呢。”

【我不是人。】我毫無愧疚之色。

“那正好用蛇形,”裏德爾朝我伸手,“快點。”

我不情不願的化成蛇形,順著他胳膊爬上他的肩膀,懶洋洋窩在了他的鬥篷圍巾裏。我壞心眼的把我冰涼的尾巴尖伸進他的後頸,然後腦門上啪的被他彈了個腦瓜崩;我氣急敗壞還想用尾巴抽他,他伸手敷衍的摸了摸我的後頸。

“別亂動。”他懶得再和我鬧,直接帶著我幻影移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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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落地我就看到同樣裹著兜帽鬥篷的盧修斯,看到裏德爾出現,他松了一口氣。

“大人,”他走上來彎腰行禮,“已經準備好了。”

我看了看四周,這裏是馬爾福家不知道位於哪裏的別院,主屋不大,一個被魔法屏障遮起來的巨大場地占據了莊園大部分面積。

“走吧。”裏德爾脫下手套,朝著魔法屏障入口走入,盧修斯默默跟上。

其實我在食死徒前一般不太會駁裏德爾的面子的——無論是人形還是蛇形。我知道一個絕對的領導者需要樹立起嚴肅而權威的形象,所以哪怕我和他私下相處再怎麽隨意,在別人面前,我也會盡量順從他的指令。Voldemort需要帶著Nagini,因為毒蛇更能顯示他的血統和力量;所以Nagini會乖乖跟著,Voldemort指哪咬哪,狐假虎威,又兇又乖。

於是此刻我只是沈默趴在他肩膀上,假裝自己是一條乖巧的圍巾。

一進入魔法屏障,我就被裏面暴烈危險的氣息嚇了一跳,下意識弓起頸子做出了防禦姿勢——那是一條慕尼黑豎脊龍,被交錯的白色魔法鎖鏈網束縛在空地中間。它有著深紅色的堅硬鱗甲,背上豎起一根根骨刺,巨大的雙翼收攏在身側,那雙橘黃色的豎瞳暴怒的瞪著,熔漿似的明亮火焰在它喉嚨裏翻湧流動。

下一刻,一道夾裹著風暴般的魔法波動的火焰就朝著我們奔湧而來;這邊裏德爾手都沒擡,面前一道黑色光幕豎起,擋住了灼熱烈焰。我本以為那條龍還會繼續攻擊,沒想到它看清這邊的人後,居然嗚咽一聲,團成一團,把頭埋進了骨翼之下。

這是長期條件反射後的畏懼。

其實雖然同稱為“龍”,但是我並不認為它和我所追求的“龍”是同出一轍。無論是能量還是外形,我所認為的龍更靠近於有角有爪的蛇,而巫師們的龍更像是生有骨翼的巨大蜥蜴——當然,我並沒有貶低哪一方的意思,在我看來,它們都有著超越人類的巨大力量,和高傲不羈的冷血本性。

【你對它做了什麽?】我問。

【你離開的那段時間我不太高興,正好它倒黴。】裏德爾懶洋洋說。

我悻悻縮回他的圍巾下面,【愛遷怒的家夥。】

“盧修斯,”裏德爾揮手示意,“你先去再檢查一遍器具和材料吧,絕對不許有任何差池。”

盧修斯行禮後退下。我搖搖晃晃從裏德爾肩膀上溜到地上,豎起前半身觀察著那條慕尼黑豎脊龍。旁邊裏德爾身形一晃,再出現時已經站在了龍的骨翼之上。他揮著魔杖,魔力強大的黑魔法輕而易舉切割開龍堅硬的鱗皮,一縷鮮血像絲線一樣從龍的傷口被抽出,灌進裏德爾手裏的水晶瓶子。

【你就不能友好一點嗎。】我嘆氣。

“對魔藥材料友好?”裏德爾回頭看了我一眼,“你這算不算泛濫的同情心發作?”

【物傷其類而已。】我懨懨回答,【畢竟我也曾經差點變成魔藥材料——不過我就是一說,你隨意就好;畢竟就算物傷其類,我魔藥課上不得不切蟒蛇皮的時候也沒手軟過。】

“物傷其類啊。”裏德爾重覆了一遍,“所以說那只鳥,是你故意放走的?”

……那只鳥?第一場比賽的雙頭焰翼火鳥?

【啊?】我楞楞看著他,【你怎麽——你怎麽知道——】然後我恍然大悟,【那份手稿!那個其實是你——】

難怪那裏面的方法那麽生僻,卻又直接到近乎殘忍,幾乎可以說是直攻弱點一擊斃命!

“是啊,”裏德爾轉頭繼續抽取著血液,語氣平平,“我還以為按我的方法和你的能力,殺了它輕而易舉呢。”

【真是的,】我說,【你這種兇殘的方法根本不適合一個正常學生好嗎!】

他冷笑了一聲,嘲諷我,“你算什麽正常學生?”語畢,他晃了晃快裝滿的瓶子,停止了血液抽取。

【慕尼黑豎脊龍的新鮮血液,】我邊回憶課本邊慢慢說,【一種強大的魔力催化素,過量會導致七竅出血而死——你這是要幹什麽?】

他輕飄飄跳下骨翼朝我走來,“你的聲音可以通過魔藥和咒語恢覆。”

我有點驚訝,【幹嘛做這個,我無所謂的。】

“咒語的本質是一種以語言驅使體內魔力的過程,所以無聲咒和有聲咒的威力差別是顯而易見的。接下來的比賽,我希望你能做好萬全準備。”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那裏面火紅色的血漿像是熔漿一樣沸騰翻滾著。他把瓶子裝進口袋,再次伸手,把我拎起來放在肩膀上,朝著主屋方向短距離幻影移形了。

剛在主屋客廳那花紋繁覆的羊毛地毯上站穩,裏德爾就毫不客氣拎著我的後頸把我丟在了沙發上,【你怎麽這麽重——下次自己走,我不想帶著你了。】

【你說誰重?!】我大怒,露出毒牙嘶嘶恐嚇,【你再說一遍?!】

他立刻從善如流又說了一遍,【你真重。】

【誰給你的勇氣說第二遍的!】我撲上去試圖把他絆倒在地,然後被他用魔咒按回沙發上。

門廊口,盧修斯目瞪口呆看著黑魔王和他的蛇打了起來,一慣優雅得體的微笑差點沒維持住。“大人,”他清了清嗓子尷尬的說,“呃——已經——已經準備好了。”

聽到盧修斯的聲音,我連忙趴回沙發上裝乖巧。

“知道了。”裏德爾面無表情的說,“你先回去吧,盧修斯;做為這件事的獎賞,上次你說的那件事我會考慮的,馬爾福家的利益將最大化。”

“大人,”盧修斯低著頭輕聲說,“馬爾福家族將永遠忠於您。”他退出房間,無聲消失在門口。

裏德爾掉頭走上了二樓樓梯,我連忙跟了上去。

魔藥室裏器具一應俱全,各種或珍稀或古怪的材料也整整齊齊分門別類放在了櫃子裏,我化成人形,拿起一瓶黑色粉末看著上面的標簽——“魔蘋果(毒參茄)。”

一連看了好幾個,都是超劑量後致死或者本身就帶毒的危險級魔藥材料。我有點心驚膽戰的回頭問,【那個,你確定你放材料進坩堝的時候不會手抖吧?】

“誰知道呢。”裏德爾帶著惡趣味的笑,手上動作不停,一陣雜七雜八奇形怪狀的材料丟進去後,他直接把半勺鉤吻粉末倒進了坩堝,藥劑的整個水面都開始閃動著亮晶晶的火花,好像綴滿鉆石一樣。

我倒也不擔心他真毒死我,所以就在旁邊無所事事的盯著坩堝打發時間。在他放入了半盎司烏頭粉末後,鉆石般的液面破裂了,嘶嘶作響,火花四濺,液體變成了鮮艷的藍色,一看便知有毒。

裏德爾掐著時間等了一會兒,這才伸手掏出那瓶龍血,一邊用魔杖攪拌一邊把它慢慢倒進坩堝裏。然後他一揚手把空瓶子拋給我,語氣裏的優越感簡直能把我淹沒,“學著點。”頓了頓,他又傲慢一笑,“算了,你學也學不會,畢竟這是天分。”

【黑暗料理的天分,還是坩堝殺手的天分?】我挖苦。

“別逼我把你也丟進去煮。”裏德爾說著,把魔杖抵在了自己手腕上,一股鮮血從他蒼白的肌膚下流出來,一滴滴滾落,像是一串紅寶石似的懸浮在了空中。

我嚇了一跳,沖過去拉住他,【你別想不開啊!有話好好說幹嘛割腕自殺啊!】

他鄙夷的看了我一眼。艷色的血滴積攢到了十三顆,他抖了抖魔杖,那些血滴全部墜進了坩堝裏。一瞬間,亮藍色的藥劑像是漩渦似的飛速旋轉起來,一絲一縷變成了黑天鵝絨似的墨色。湯劑還在沸騰著,那種墨色如此之深,就仿佛一個黑沈沈的黑洞,吞噬著周圍所有的光線。

他點了點魔杖,手腕上的傷口慢慢消失了。“當初的那個禁術裏包含了一些單向的詛咒。”他看著那鍋魔藥,輕聲解釋,“施咒者的魔力消失,則受咒者魔力也消失;施咒者封存的,受咒者無法解除——比如你的聲音。”

我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好笑。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語氣柔軟,“你不會怪我的,是不是?”

我沒回答。我想我應該生氣的,可是過去了這麽久,我已經習慣了,現在再提起往事,居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模糊感。

【……也許吧。】我的聲音很低,但他還是聽見了,手指在我臉側微微一頓,收了回去。

那只坩堝很小巧,藥劑也不多,他用高腳杯裝了一杯後就見底了。“一次可能效果不明顯,”他把杯子遞給我,“畢竟重建比起毀滅要麻煩得多。”

我慢慢啜飲著那杯魔藥。並沒有想象中的苦或者澀,反而是無味的;可是它是那麽的冰冷,帶著隱隱約約的血液甜膩,像是喉嚨裏劃過了無數刃角鋒利的刀鋒碎片。

我咽下最後一滴魔藥,伸出舌頭舐盡唇上血腥氣息。

他的血的味道。

我很喜歡。

我擡眼看著他,他也正好低頭看著我。

在那些黑魔法或者上古禁術下,他依舊保持著二十六七歲的模樣,正是人類一生中最美好的年華;他的眼睛,清冽而深邃,其中蘊含了那麽多深情,其中真真假假幾分偽裝,我卻一清二楚。

當初在禁林,他能對我下手,以後如果再有契機,他未必會手下留情;可是每次,兜兜轉轉,跌跌撞撞,我卻不得不心甘情願回到他身邊。這就是他,冷酷又溫柔,深情又絕情,像一把無鞘的刀,傷人傷己。

獵人馴養了冷血的野獸,而這只孤單的野獸因為渴望溫暖接受了獵人的束縛。

他馴養了我,而我就像參天大樹上帶毒的藤蔓,一圈一圈纏繞束縛,端的是用了同生共死的力度。我們之間,幾分真情實感幾分物傷其類,到了如今的局面,兩個人都脫不開身,只能說自作自受,誰也怨不得誰。

“怎麽了?”他輕聲問我。

我朝他走進了一步,近到幾乎能聽見他的心跳。

【你為什麽要回頭呢?】我問他——更像是在問自己。

如果他每次離開後,都能徹底決絕不再回頭,那麽我的那些優柔寡斷和瞻前顧後,都沒有了機會用在他身上,我也能被迫決絕的離開,永不回頭。

可是他為什麽要回頭呢?

一次次讓我絕望後,他怎麽還敢說著那些溫柔多情的話,輕輕松松回頭呢?

這個人類啊,真是讓我毫無辦法。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過,只能仔細揣在懷裏,像是揣著紅塵裏最珍貴的寶貝。

我突然想起,不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傳說裏,龍總是有著斂財和守護的特性,甚至在生死關頭,會將所守護的珍寶吞下肚子——即使死,它也會帶著它的珍寶一起湮滅。

面前這個人類啊,他騙過我,傷過我,恨過我,可是某種程度上,他只有我;我熟知他的過去,了解他的恥辱,信仰他的野心,共享他的榮耀,某種程度上,我為他而活。

如果有一天,他選擇離開,我也不介意把他吞下去,嘗盡他的骨血,嗜盡他的靈魂,一滴一滴掰開揉碎了,深深碾進我的骨髓裏,從此生生世世,輪回不滅,不死不休。

他是我一生,只一次的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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