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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氣其實生得快, 消得也快。

大多數時候,自己想明白了,期待值沒那麽高了, 也就沒事了。

江稚寧跟隊裏其他學長學姐聊著天,笑語盈盈, 但唯獨不對著徐葉謙笑。

語氣也是公事公辦的生硬。

像是回旋鏢一樣。

卻讓徐葉謙, 無端地生出幾分煩躁來。

江城這家游樂場雖是新開的, 但是場地空間格外地大,項目也很多。

中午大家在裏面附近的小吃街,買了些東西吃, 等到完整痛快玩完,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暮色四合, 橘黃色的夕陽鋪滿了整片天空,隊長作為負責人, 問了聲:“大家想吃什麽?烤肉?還是其他?”

一半以上的人都讚同吃烤肉,付思語這時候捋了捋頭發, 臉上帶著滿滿的優越感,“我知道一家高檔的烤肉店, 環境雅致, 分量也很足, 味道還不錯,我恰好是他們的藍卡會員。”

“當然,會員價不貴, 大家不用擔心。”

一聽她這麽說,大家自然也不會掃興, 隊長是情商最高的最會說話的,笑著道:“那大家托思語的福, 去嘗嘗看怎麽樣。”

這家烤肉店距離游樂場只有不到三公裏,恰好門口有公交站牌,而最後一班公交也剛剛經過這兒。

一行人直接掃碼上了車。

或許是末班車,人有些多,沒有空的座位了,但所幸路途不太遠,也能忍受。

夕陽的餘暉錯落有序地灑落下來,把車上中間一大片地面上都染成了淺金色。

一道道斜著落下來的陽光,落在人的臉上,切割成明暗兩部分,漆黑的頭發也閃著細碎的金光。

黃昏時刻,雲卷雲舒,正是最愜意舒適的時候。

但大家玩了一天,又餓又累,筋疲力盡的,也沒什麽心情賞景。

江稚剛一上車就找了個角落裏的位置,設計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抓手太高了,她得墊腳才能夠得著。

於是,只能抓著一旁小姐姐的座位的後邊,防止跌倒。

這次,不知道某人是怎麽想的,他竟然一上車,就主動地站到了她旁邊,看似無意,但江稚寧好像依稀感覺到,他的目光總是頻頻落在她身上。

才不要主動跟他說話。

她有時候小女生性子使起來,也是很嚴重的。

江稚寧暗暗下決心,至少今天,她不要理他了。

追人也得張弛有度。

但不得不說,在現實生活中,人們見到帥哥的可能性太小了。

剛上車不久,就有個同樣看著像是大學生的女生,穿著jk,走到徐葉謙旁邊,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問道:“同……同學,能加個好友嗎?”

江稚寧自然也把這一幕收入眼底,以一副看戲的姿態,看他怎麽應對。

但徐葉謙沒說話,那雙深邃的眉眼,一直落在她身上。

竟然……有幾分深情和溫柔。

剎那間,江稚寧以為自己眼神出問題了,她閉了閉眼睛,淺棕色瞳仁上下轉動了下,又看過去,那一份所謂的溫柔消失了。

依舊是,漆黑不見底的無波無瀾。

“抱歉。”

短短兩個字,江稚寧知道他是拒絕了,一如當初拒絕她一樣。

說不上來是欣喜還是惆悵。

她別過頭去,讓自己不看他,但莫名的,好像感覺他離自己更近了幾分。

江稚寧正胡思亂想著,握著扶手的手,也松懈了幾分。

沒註意到,恰逢司機到了路口,由於是紅燈,急速得剎了車。

由於慣性,她整個人搖搖晃晃,差點歪倒。

原本車上人就不算少,恍惚之間,好像腰身被一只手臂摟住了。

那只手力氣很大,單臂勾住她整個人都不成問題。

熟悉的觸感再次傳來,江稚寧知道了是誰。

公交車上亂糟糟的,但徐葉謙身上清冽好聞的氣息,一寸寸的裹挾著她。

等到車輛停穩之後,耳邊傳來他略帶關切的話:“沒事吧?”

江稚寧掙紮著從他手臂那兒出來,刻意冷漠地“嗯”了一聲。

然後,用格外機械化的語氣道謝:“謝謝學長。”

“讓您費心了。”

還特地加了一句,用了“您”這個尊稱。

倏而,往前走了兩步離他更遠了幾分,渾身上下寫著生人勿近。

就差沒告訴他,我還在生氣了。

後者抿了抿唇,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哄人。

甚至不知道,小姑娘為什麽,莫名其妙,突然生氣了。

他拿著手機,思緒飄蕩到了很遠。

徐葉謙沒和女生相處過,也從來沒去主動了解過女生的小心思,以及男女關系,情感喜歡等一切有關的話題。

但看到她生氣,故作冷漠的態度,還是有些……微弱的澀。

像是有什麽冰刃,輕輕地刺入心臟,沒有破,但依舊讓人不好受。

江稚寧不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偏頭一直看著窗外,卻不曾意料到,紅燈已過,司機師傅猛的一加速起步。

再次——由於慣性,她整個人身體向後仰過去。

砰的一聲。

又撞進了他的懷裏。

江稚寧氣鼓鼓地轉過身,跟他四目對視著,不知是氣自己,同樣的錯誤為什麽犯兩次,還是氣他,不解風情又不溫柔。

她冷哼一聲,連忙從他懷裏出來,幹巴巴地說:“對不起,撞到您了。”

這個“您”字,又加重了幾分腔調。

是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人,都能感覺出來,她怨氣沖天了。

徐葉謙思索,應該是自己惹到她了。

小姑娘炸毛起來,刻意生氣的模樣,有些生動。

莫名地可愛。

但做錯了事,應該改正。

他輕輕戳了一下江稚寧的手臂,力道不算重。

但卻忘了,她皮膚嬌嫩,一用力就感覺明顯。

江稚寧氣得轉過頭來,“徐葉謙,你怎麽這麽用力!戳疼我了!”

一時間,車上周圍幾個人的目光,頻頻落在他們身上。

帶著幾分微妙。

江稚寧驀然臉頰一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氣得跺了跺腳,把自己縮在了角落裏。

就像是把腦袋埋在殼裏的蝸牛,露出來的耳朵燙的要命。

她剛才那話,是不是有點怪。

啊啊啊啊——

為什麽大家都看過來。

江稚寧活了十八年,沒這麽社死過。

她幹脆一言不發,低著頭裝作看手機,默念著看不到我。

殊不知,這一系列的小動作,都被徐葉謙收入眼底。甚至,萬年難見的,勾了勾唇角。

就差低笑出聲了。

但不知是背後長了眼睛,還是真的心電感應心有靈犀,江稚寧恍若察覺到他在笑自己,更羞惱了。

她轉過頭,趁他不註意,本就圓潤的眼眸睜大了幾分,又瞪了他一眼。

氣呼呼的樣子,像只小企鵝。

想捏。

徐葉謙壓抑住內心萌生出的陌生的沖動,身為男生又是年紀大點的學長,是得讓著小姑娘。

他主動低頭悶聲道:“江稚寧。”

盡管聲音很小,但江稚寧還是聽到了。

她故意別著臉問:“幹什麽?”

“拍……拍照嗎?”

“我陪你用那個,貓……貓耳朵。”

他一時間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倏然想起早上那會,她興致沖沖地模樣,還笑了他。

看到那樣搞怪的他,會讓她開心的吧。

若放在以前,徐葉謙打死也不會相信。

有一天。

會為了哄個小姑娘,陪她玩鬧這種幼稚的事兒。

還極為不符合形象。

車輛穩步地向前行駛著,車窗外的景色一幕幕地閃過,江稚寧眨了眨眼,好似沒反應過來。

他抽什麽風了?

突然要拍照。

還貓耳朵特效。

江稚寧“啊”了一聲,滿是探究地盯著他看了好幾秒鐘。

是發燒了,還是——吃錯藥了。

這話本是腦子裏在想,但卻沒想到,她無意間說出口了。

“徐葉謙,你……沒事吧?”

精神還好嗎?

肉眼可見的,頃刻間,面前的人臉色黑了黑,像是被戳中了什麽心思一樣。

幾乎是從牙齒縫裏擠出來的字:“沒、事。”

他轉過身,平覆著自己的心情。

這下輪到江稚寧莫名其妙了,她還在生著氣呢,他怎麽也?

愛耍小性子的男人,要不得。

但還甚少見他黑臉,挺有意思的。

江稚寧忍俊不禁,繼而打開了美顏相機,找到了早上的那個貓耳朵貼紙特效,又拍了拍他的手臂。

“學長,你如果實在喜歡的話,拍吧。”

一副,我非常理解你的特殊癖好,放心,我會給你保密的表情。

看得讓人……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空氣中的氛圍有些詭異,兩人都沒說話。

好在這時候,到站了,隊長喊了一聲,讓大家緊跟大部隊,別走丟了。

兩人同時松了一口氣。

下車時,已經快六點了,夕陽籠罩在整個山頭,快要落到地平線上,仿佛一到了秋天,白晝時間飛快地縮短。

天黑得也早了。

付思語率先主動開口,擡著下巴滿是驕矜:“大家跟我來吧。”

一行人陸陸續續跟著,這家烤肉店開的位置比較偏僻,回環往覆饒了好幾圈,越走近江稚寧的熟悉感越強。

直到,到了門口,看到庭院深深,池水清淺,肥大跳躍的錦鯉時,才發覺。

哦,之前江雲珞曾經帶她來吃過。

是他一個私人朋友的朋友開的,平日裏不喜歡那些繁瑣的工作,酷愛美食,喜歡吃烤肉,於是乎,自己開了一家。

所有的布置都是親自設計的,甚至一些其他店裏不常見的特色,也是他自己研究的。

更甚者,每天只接待十桌客人。

“歡迎光臨,請問有提前預約嗎?”

門口服務員見到他們後,有禮貌地問道。

大家齊齊看向付思語,後者像是慌了一下又很快鎮定下來,“我有你們店裏的藍卡會員。”

說著,就從包裏拿出來遞了過去。

服務員面帶歉意地說:“抱歉,今天預定的名額已經滿了。”

“有金卡的話,可以直接進。”

但老板那兒總共發了不到五張。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尷尬。

付思語額頭都浮現出豆大的汗珠,她也沒想到,這麽不通情理。

臉上一陣紅一陣黑的,本想要讓徐葉謙,以及隊裏其他人,看一下她的人脈和家世多麽厲害。

沒想到,剛開始就碰了壁。

隊長很快調整過來,解圍道:“沒事兒,咱們去別家吃也一樣。”

“正好我最近不太能吃辣和重口味。”

付思語咬著下唇,目光看向徐葉謙,美人欲哭不哭海棠垂淚的模樣,分外惹人憐惜。

只可惜——

她碰到的是徐葉謙。

但也有人似是遺憾地說了句:“換一家烤肉店吧,也行。”

不必非得這麽高檔私人的。

正在大家準備要離開的時候,一聲溫潤清朗的嗓音傳來,如同清風明月般舒適。

“寧寧?”

老板是個看起來不到三十的男人,長相是古風小說裏那種溫文爾雅的類型,他也格外喜歡竹子,整個店的周圍小院裏,布滿了青蔥的竹。

江稚寧跟著哥哥來過幾次,也認識他,被喊了名字直接走也不禮貌,她停了腳步,轉過頭清甜地喊了一聲:“裴清哥。”

“跟朋友來吃飯?”

她遲疑了一瞬,而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跟我進來吧。”

他笑著,一派溫朗。

他們跟著老板進了一個稍微大的包廂,十個人坐下完全沒有問題。

其他人還在楞楞著,沒反應過來,怎麽突然進來了。

還是隊長維持著平靜,問道:“江學妹,你跟這家店老板認識啊?”

江稚寧面色如常:“嗯,我哥帶我來過幾次。”

好像也是這一瞬間,讓一些人隱約窺見,她的背景可能不太一般。

甚至,比付思語還好。

付思語往日裏身上各種名牌不斷,滿滿的優越感,但在這一刻,卻有些嫉憤,又有些深深的無力感。

是她小瞧這個學妹了。

她維持著笑意,溫和地說:“既然這樣,剛才江學妹為什麽不說啊?讓大家白白地尷尬,多沒有面子啊。”

無聲無息地挑起矛盾糾紛,或者是,在大家的心頭裏埋一根刺。

江稚寧一時間沒想到怎麽回答,但當時如果她直接說了,仿佛給人一種——刻意炫耀的感覺。

就像是在說,看,你們都進不來,我能。

付思語只怕會更難堪,她也無意在這方面針對打壓。

她其實不太喜歡張揚出風頭。

出生和家世,並不是一個人炫耀的資本。

江稚寧也從未感覺,自己高人一等。

只不過是,當初可能投胎幸運一點。

同時,她也不喜歡特權和特殊化對待。

正當氣氛僵持住的時候,平日裏沈默寡言的徐葉謙開口了。

他神色淡淡:“江學妹是為了給你面子,怕你難堪。”

一句話,道破了真相,也掀開了她的遮羞布。

隊長見場面又有些尷尬,在一旁連忙和氣地說:“反正今天大家挺開心的,不管沾誰的光,吃到了這家店。”

有人在一旁連忙補充:“對啊,之前我讓我爸給預定搶名額,半年了都沒搶到。”

一這麽說,顯得更加稀有獨特高大上了。

也更加挑起了付思語的嫉恨心。

所以——江稚寧就是憑借家世背景,才讓徐葉謙那麽好脾氣的對待嗎?

包廂裏環境清幽,墻壁上的畫都是流動的,看起來仿佛真的置身於千年前古色古香的時代,看到少年少女們踏青迎春,曲水流觴歡笑的場景。

連桌椅的設計,都格外的精妙巧思。

以前來的時候,江稚寧沒仔細關註到這些細節,如今再看,裴清哥是真的很有天賦。

能把店開到如今這樣。

裝修每一寸都不失美感,味道和菜品也都獨具一格。

既有顏色擺盤的漂亮,更有舌尖味蕾的享受。

也讓人見識到了,為什麽難以預約。

在這眾人愜意歡樂的時刻,徐葉謙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站了起來,低聲道:“不好意思,我出去接個電話。”

江稚寧見他腳步有些淩亂,一時間吃飯的動作也慢了些。

大概兩分鐘左右的時間,他跌跌撞撞地走了回來,收拾了一下自己的物品,骨節分明的指尖微微顫抖,臉色極為蒼白,唇上也沒什麽血色。

在室內亮色的燈光下,愈加明顯。

“隊長,我有點事,得先離開了,你們吃好。”

大家不明所以,但看他的樣子,像是真的很緊急,便都表示理解。

江稚寧目送著他的背影慢慢離開,不知為何,帶著幾分蕭瑟淒涼的感覺。

讓她心臟有些墜墜地疼。

他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還從未見過他那麽慌張過。

回到學校之後,江稚寧從他同院系的同學那兒得知,徐葉謙請了一周的假。

具體發生了什麽,不得而知。

恐怕只有導員知道。

江稚寧躺在床上,看著對話框,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問一問她。

那份氣,早就消散了,反而隨之而來的,是擔憂,是……陌生的不明顯的心疼。

一瞬間,各種不好的猜測湧入腦海裏,甚至她都睡不著覺。

淩晨兩點鐘,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寧寧是個小可愛:【學長,沒事吧?(貓貓摸頭jpg.)】

但整整一夜,都沒有收到回覆。

又過了一天,依舊如此。

白天上課也無精打采的,宋柚見狀,不由得問:“寧寧,他請假了,怎麽感覺你的魂都沒了?”

江稚寧托著腮,半趴在桌子上:“他一直沒回消息,我怕有什麽事。”

宋柚:“說不定就是忙呢。”

“大小姐,你這心神都被勾走了啊——”

倒不像是簡單的,貪圖美色。

不然,不會有這種情緒。

因為,只有喜歡才會心疼。

才會魂牽夢縈,輾轉反側。

江稚寧不太相信,她甚至有些排斥陌生的感覺:“不能吧。”

“可,可能就是覺得,他挺照顧我的,我們算是朋友了,擔心朋友……挺,挺正常的。”

江稚寧磕磕絆絆地解釋著,不知道是在欺騙自己,還是在安撫自己的心。

沒錯,她又不是無心無情的人,向來知恩圖報,徐葉謙對她那麽好,關心一下,擔憂一下。

很正常,一點兒也不怪。

她本想打電話,但有些太冒昧了,或許在他看來,兩人再普通不過的學長學妹關系。

這一周的時間——格外地漫長。

直到他的請假結束,江稚寧才收到一條簡短的回覆:【沒事】

雖然沒有見到本人,但隔著屏幕,仿佛也能感覺出那種漠然。

雖然語氣一如往常,但江稚寧第六感總是格外敏感。

明明,前幾天還是春風細雨,可這一刻,像是冷得像是掉進了冰窟裏,讓人渾身發抖。

她在對話框裏打字又反覆刪除,最終,只是回覆了一個安慰的小熊抱抱表情包,呼出了一口氣。

男人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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