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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長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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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長河

聞念廢了好大勁,才擦幹手稿本上的奶漬。幸好本子是翻開後被放在桌子上,所以只有中間兩頁遭受了這“無妄之災”。

她收拾好桌子,確保方圓半米內沒有任何雜物,額頭耷拉在桌面,像做法一樣祈求這只是場夢。

然而再擡頭,手稿本還原封不動的躺在桌面之上。

聞念只好接受現實。

“067,你真的記不起來沈瑜川的推理過程嗎,我才剛給你念過啊,你可是267年後的高科技!!”

【...因為我系統內已經儲備了毫無邏輯錯誤的完美推演過程,所以有瑕疵的會被自動刪除。】

聞念:“......”

原來過於追求完美,有時候也不是件好事。

“你說,如果沈瑜川發現,只是過了一個晚上,他的手稿不僅筆跡變了,而且邏輯漏洞還被補上,會是什麽樣的反應...?”

聞念甚至不敢想象沈瑜川那張冷峻的臉上會浮現的表情,只要一想,就頭皮發麻。

【我無法預測。】

聞念看了眼左臂的進度條,因為剛才的倒退,現在只剩下45%。

沈瑜川說過,這份推演手稿還沒徹底完成,所以沒有備份。

而且聞念也知道,很多時候,第一遍能順下來的思路,可能在第二遍時就卡殼了。就像上次她在做物競題,中途給聶杉回了一條消息,思路被打斷了短短兩分鐘,再轉頭回去時,卻怎麽也想不出來她前面為何那樣寫。

這也正是她擔心的原因。

“完了完了,你說會不會是沈瑜川也不記得推演過程,所以我潑這一下子,讓物理界倒退十年,進度條才會倒退啊?”

【應該不會這麽嚴重。】

“現在兩個選擇,第一,乖乖跟沈瑜川認錯道歉,賭一下他還記得所有過程;第二,你來寫一遍,他將會收到份嶄新的完美手稿,之後我來接受他的拷問,但可能會露餡,因為這個推演我只能理解10%。”

【聽起來都有風險。】

聞念欲哭無淚:“廢話用得著你說嗎。”

她靜靜地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轉圈。

半晌後,忽然從椅子上彈起來:“我有辦法了。”

【什麽?】

“先去試探一下沈瑜川。”

聞念自顧自說著,打開手機,給沈瑜川發了條消息。

「WN:睡了嗎?」

沈瑜川剛躺下沒幾分鐘,眼睛閉著,枕邊的手機忽然亮了。他伸手準備把屏幕扣過去,餘光瞥見是聞念發來的消息,動作一頓。

他打開對話框。

「S:沒有,怎麽了?」

聞念嘴角瞬間上揚:“有戲。”

「WN:找你有點事。」

過了會兒,沈瑜川那邊回了消息。

「S:四分鐘後過來。」

聞念看著屏幕上的字,微微撇嘴,疑惑低喃:“四分鐘?怎麽還有零有整的。”

四分鐘後。

聞念準時出現在沈瑜川的門前。

她探頭,屋內十分幹凈亮堂,而他利挺地靠在玄關墻上,懶懶地問:“怎麽了?”

聞念還沒開口,沈瑜川的聲音又傳來:“進來說?”

聞念擺擺手:“不用了,就是...小事。”

沈瑜川看她片刻,點點頭:“行,說吧。”

“就是。”

雖然聞念自己都覺得這個行為十分奇怪,但箭在弦上,還是發出去試試吧,萬一射中了呢。

“你手稿裏,‘對於一維自由粒子,勢能V(x)=0,因此哈密頓算符簡化為H=P的平方/2m’後的部分,還記得嗎...”

聞念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個字說完的時候,她甚至不敢擡頭看,生怕對上沈瑜川那雙看誰都像傻子的漆黑冷眸。

整個樓道異常安靜。

過了好一會兒,聞念的頭頂才慢悠悠地飄來一道聲音。低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你大半夜過來,就是問這個問題?”

聞念跟鵪鶉似的點點頭。

“手稿裏不是有嗎?你接著往下看不就好了,我記得就在第三頁靠上的部分。”

居然還記得位置。

聞念心中瞬間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我就是,想考考你接下來的內容。我當然知道這部分在哪。”

就是從這,後面的字跡全被暈開了。

沈瑜川冷聲笑道:“聞念,你這要求還挺無理。”

聞念擡起頭,迎上他的目光,出乎意料的,那雙眼中竟然帶著一絲淺淺的笑意。

“...你習慣就好。”

沈瑜川似是拿她沒辦法,站著思考須臾,眉頭緩緩皺起一個弧度。

聞念立馬制止:“你別皺眉啊沈瑜川。”

沈瑜川皺著眉笑出聲:“你還能更無理?”

聞念被噎,訕訕收回視線。

又過了會兒,沈瑜川開口:“忘了。”

聞念:“......”

“真的假的。”

“真的。”

完蛋。

這下只剩下第二個辦法了。

“你怎麽了?”沈瑜川聲音低沈而柔和,“大半夜突然想起來當小老師。”

“沒什麽。”聞念低聲,“就當我小老師癮犯了吧。”

沈瑜川抱臂靠墻站著,視線落她在柔軟的發頂和那張不知道在苦惱什麽的小臉,不由得緩緩走近。

揉了把她的腦袋,說:“現在淩晨十二點多了,快回去睡覺,明天再當小老師。”

聞念點頭。

她慢慢轉身,朝房間走,直到房門輕輕合上,才聽見隔壁傳來“哢噠”的關門聲。

回到臥室。

聞念嘆口氣:“沈瑜川果真不記得了,我說為什麽進度條會倒退。”

【那就只能我來補上,如果沈瑜川問起,或許我可以幫你圓謊。】

“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聞念拿起筆,又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新的本子,入職的時候國研所發的,右上角還有公司的logo。

“我們速戰速決。”

沈瑜川的推理手稿,比A4紙稍微大一圈的紙張,滿滿十頁。

他的字跡結構緊湊,線條筆直,雖然部分地方有塗改,但整體看下來幹凈有力。每一筆,都展示著他深思熟慮的推理過程。

前兩頁,聞念一邊寫,一邊對照著看。

他的思路和067的差距不大,只不過在一些地方稍顯冗雜,是正常人類思考的結果,而067的內容則更加簡練高效。

為了不那麽假,聞念甚至還過程中加上了自己靈光一現的思路,這樣看起來更像“人”在寫了。

十頁的內容哪怕一刻不停歇地寫,聞念今晚也要熬到三點鐘。

然而她一點都不困。

隨著耳邊067的聲音,聞念邊寫邊思考,竟然越發精神,身體也隨之坐正,手腕隨著紙間的“沙沙”聲不停晃動。

不知過了多久。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甚至三個小時。

直到窗外鳥鳴聲闖入她的世界。

聞念猛然發現,耳邊好安靜。

她目光依舊落在密密麻麻被鋪滿的紙面上。

“067。”聞念眼睛沒眨一下,心跳變得更快,“你什麽時候停下說話的?”

【兩個小時前。】

聞念重重地吐了口氣,差點兒癱進椅子裏。

“從哪裏?”

【在說到“對於一維無限深勢阱,時間獨立薛定諤方程”的時候,你說了句“等等”。我就停下了。】

這個時候,聞念才忽然想起,她確實說過這兩個字。

她往前翻,一頁、兩頁、三頁....

翻到第五頁的時候,找到了067口中所說,讓它停下的地方。

“我自己...”聞念啞聲,“往後寫了五頁?”

良久的安靜後。

067的聲音再次出現。

【恭喜你聞念,已經恢覆了關於物理學的全部記憶。】

聞念還沒完全接受發生了什麽,左臂忽然綠光湧現,進度前進——60%。

破曉時分比聞念的困意先來。

早上六點多,這個時候再睡覺也沒什麽太大的意義,她幹脆簡單收拾了一下,出門買早餐。

回來的路上,寬闊街道了無人煙。

空氣中彌漫著寒意,聞念呼出的氣息在眼前化作淡淡的白霧。

天空依舊昏暗,晨曦的微光從東方緩緩灑下,為寂靜的街道鍍上了一層柔和的淡黃。

聞念吃了口包子,汁水在口腔迸發,細細咀嚼,內餡的香氣在味蕾蔓延。

咽下後,她終於從剛才的不真實感中抽離出來。

“067,沒想到我這麽厲害,原本看起來跟天書一樣的物理猜想,竟然會被我親手寫出來。”

靜謐街道,向前走時,腳步的嘎吱聲格外明顯。

聞念又咽了兩口包子,還沒等到067的回應。

她“嘖”了一聲:“不就是誇誇自己,你要是不認同,隨便說兩句就行了,又沒非讓你附和。”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這樣的水平根本不算什麽。”

“但人不能跟人比,要跟自己比,更何況你還不是人,更不能跟你比了。”

“......”

一個包子吃完。

067依舊沒有說話。

聞念停下腳步,皺起眉頭。她擡頭仰望被雲層覆蓋的天空,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自己情緒穩定下來。

可是心底的不安卻在不斷滋長。

“067?”她試探地叫了聲,鼻猛的有些酸。

空氣中傳來陣陣風聲。

卻沒有她熟悉的回應。

聞念的心跳加快,她轉身環顧四周,明明067從來沒有出現過,卻還是試圖尋找它的蹤跡。

可是,無論怎麽找,都找不到那個一直陪伴她的聲音。

聞念的腦海中閃過一瞬的記憶。067曾經說過,它有一天會離開。

今天,或許就是那一天。

“067......”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她不願接受,067居然一句話都沒有留下,就忽然離開。

聞念朝著無人的遠處,不知道要說給誰聽:“我們明明一起穿越過來,有些我拿不準的事還能跟你商量,你走了,我怎麽辦?”

她聲音哽咽:“你先別離開好不好,你告訴我之後的路要如何走,讓我心裏稍微踏實點再說,行不行?”

回應她的,不再是那個平穩、沒有任何情緒的聲音,而是寂寂寒風。

聞念的眼淚瞬間決堤。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攥住手,仿佛這樣就能把067抓回來。

聞念站在原地,淚水冰冷地劃過面頰。

她深吸一口氣,擦幹了眼淚,繼續往前走,然而淚珠像是失去閥門,根本止不住。

今後的路,只剩她一個人了嗎......

聞念如行屍走肉般回到公寓口下,不遠處有個模糊的身影,她擡手擦掉眼淚,才看清楚那人是沈瑜川。

怔楞間,來人已經走到面前。

“起這麽早,幹什麽去了?”

平時都是沈瑜川給她帶早飯,他沒想到今天剛出門,居然就遇見她。

聞念本來心情稍有平覆,一見到他,嘴角又開始抑制不住顫抖下垂。

“沈瑜....川——”

她話沒說完,止不住哭起來,兩行淚順著臉頰滾滾而下。

沈瑜川見狀,心頭一緊,湊近半步,兩只手不知道該往哪放:“怎麽了?”

聞念努力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但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般不停地落下。她哽咽著說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為什麽,只留下我一個人...為什麽......”

沈瑜川微微低頭,臉上是從未有過的無措:“怎麽就自己一個人了?我還活著呢。”

聞念一頭撲進沈瑜川的懷裏,淚水浸濕他的衣襟:“你,你不懂....嗚嗚嗚。”

沈瑜川一楞。

他的羽絨服敞開著,沒有拉上拉鏈,所以能清晰地感覺到懷中人隔著毛衣的抽泣,兩只手抓著他腰間的衣料,肩膀一聳一聳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瑜川喉結艱難滾動。

手擡起又放下。他不想暴露自己太多的情緒,然而瘋狂跳動的心跳卻出賣了他。

他輕輕地伸出手,搭在她的背上。

懷中的人沒有掙紮,他於是又收緊了些。

寒風肆虐。

沈瑜川能感覺到呼吸在寒冷的空氣中化作一團團白霧,眼前的景象仿佛凝固了一般。

只有懷中的聞念是溫暖的、真實的。

讓他忍不住,再抱緊一點。

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柔軟的後腦勺。

在安慰人這件事上,沈瑜川不懂該如何做。

說多錯多,幹脆就不說,任由聞念把他當作情緒宣洩的對象。

聞念的抽泣漸漸平息。

她本應和沈瑜川拉開距離。

可見到他的那瞬間,感性四處沖撞,拉扯著,讓她想要撲進他的懷裏,感受他的溫度。

甚至到現在。

她依舊貪婪地埋在沈瑜川的身體中,感受他心臟有力的跳動,不願離開。

這種踏實讓聞念逐漸找回了一絲安全感。

她慢慢擡起頭,眼睛紅紅的,淚痕未幹,鼻尖微紅。

目光在沈瑜川臉上描摹,好一會兒,啞聲問:“如果一個肩負天大責任的人,想要為自己而活,那她會被原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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