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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高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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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高中篇

周澤瑜又洗了個澡,站在淋浴底下任由溫水把腦子洗了個透徹。昨天晚上林開昀走了以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只在房間裏待了兩個小時不到,可房間裏好像四處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不知道她用的什麽沐浴露。他把周禹安房子裏,二樓浴室的沐浴露買回來,可味道跟那天晚上林開昀身上的也不一樣,他就明白了,原來是人不同。

早上,他迷迷糊糊睡過去,或許是精神疲累,鬧鐘沒將他吵醒,等他醒來,望著天花板的燈具出神,房間裏已經沒有她的味道了,這會兒他又嫌房間太大。

迷糊了一會兒,他才猛地看了一眼手機,已經八點半了,這個點她已經出門了。於是他從床上彈起,拉開落地窗,果然見她正穿過庭院往小門走,穿綠衣服的女人正追在她身後說著什麽,她還是穿著寬大的T恤,黑色的運動鞋,幹凈清爽。

她走到小門的時候,突然頓了頓,似乎要回頭,他心裏一慌,趕忙揉揉眼睛,裝作剛起床不經意間來到落地窗的樣子,在她看過來的時候沖她招了招手。距離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似乎是笑著的。

清晨的太陽光不算刺眼,他瞇起眼睛看了一眼天,天真藍啊。

換好衣服,周澤瑜下樓吃早飯。路過二樓書房時,他見書房門半開,陳知麗正在大書桌前忙活。女人看不懂文件,依照自己的方式,把紙頁歸攏放成一疊,書冊又放成另一疊。他看了一眼,女人拿起來的紙頁上,有紅色的印泥墨跡,不知道是什麽文件,和別的紙頁放在了一起。

陳知麗今天穿的是一身翠綠色的旗袍,不用問也知道是按照誰的喜好打扮的。周澤瑜收回了目光,走下樓時正好碰見晨跑回來的周任健,穿著寬松的短袖運動裝,看起來身材健碩,保養得不錯。

父子倆見面,周澤瑜喊了一聲“爸”,低頭下樓,不打算多談。

周任健卻叫住了他:“你媽媽今天回來。”

周澤瑜停下,回頭問:“都穩定了?”

說起白如君,周任健臉上的表情顯然柔和了:“醫生說她近六個月的病情都穩定下來了,就是記憶力不大好,是吃藥的原因,你要多陪陪她。”

周澤瑜嗤笑了一聲,白如君精神病發作,說到底也是周任健逼的,借口生意酒局推不掉,玩得太花,直到白如君被刺激到病發。

“我上學,怎麽陪她?讓她跟我一起去學校?”觸及到母親的問題,周澤瑜就暴躁起來,平日裏的乖巧殼子也支離破碎。

周任健也知道白如君是周澤瑜發病的刺激源,就像他是白如君的刺激源,所以面對兒子的“無理”,他沒有指責,看著兒子下樓的背影,又不知道說什麽來挽留。他沒有能力去修覆這段關系,只能希望周澤瑜長大甚至當了父親以後,能明白自己的難處。

看不見兒子的身影後,周任健轉身上樓,在書房門口遇見了陳知麗。她今天穿了一件綠旗袍,很襯膚色,手臂被襯得跟兩截白藕似的,連帶著手腕上的珍珠也耀眼起來。她低著頭,沒有像往常一樣擡起頭望著他。

“以後不用收拾書房了。”周任健道。

“好的。”陳知麗低著頭,匆匆下了樓。

女人的背影略微佝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別墅幹活的時候習慣性地低頭彎腰。剛開始做活的時候,她跟他說話,聲音都是抖的。有一回給他添茶的時候,他就開了一句玩笑,沒想到她嚇得手都在抖,茶水一灑出來,她就更慌張,連帶著語氣都帶上哭腔,最後還是他幫著收拾了一桌狼藉。

女人麽,他見過太多了,陳知麗表現得這樣膽小,應該也有幾分演在裏頭。就像誘惑貓的老鼠,總是要顯得柔弱,才會讓人泛起玩弄的心思。

但總是畏縮著,讓人見了感觀不好,之前他隨口提醒過一次,讓她打起精神來,她也聽進去了,見他的時候總是仰頭望著他。

現在,她的肩膀好像驟然被壓塌了,頭低著,背微微弓起來,脖子前傾,身上穿著綠旗袍,像上世紀老照片裏沒精神氣的女人。他看著陳知麗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轉身進了書房,把桌上被陳知麗堆在一起的文件又翻找出來,分門別類收進抽屜。

林開昀昨晚沒睡好,一個早上都迷迷糊糊的,險些把表格弄混。中午躺在棕皮沙發上沈沈睡了一個小時,才感覺回了一點血。這會兒她又慶幸周禹安的“奢靡的好心”,趴在桌子上睡一個小時,只會讓人更疲累。

今天沒下雨,天晴得很。晚上林開昀從小門進到庭院,註意到花房被精心布置過,外頭放置的小盆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叢叢粉白色的小小的花。

走了幾步,繞過院中的山石瀑布,她聽見一陣輕柔的說話聲,不是陳知麗的聲音。她下意識地轉頭,見觀景亭中亮著燈,裏邊坐了三個人。

女人身材纖細,一身天青色的純色緞面旗袍,長發松散地綰起,用一串珍珠鏈束著,脖子上戴了一串珍珠項鏈,比陳知麗常戴的那串大了不知多少。

他們在飲茶,石桌上擺了一套繁覆的茶具,女人背對著她,她只能看見被頭發遮擋住的半張臉,被珍珠襯托著,也泛出粉嫩瑩白的光來。

她微微一晃神,駐足了幾秒,眼睛一移開就對上周澤瑜的視線,眼見著亭中另外兩個人跟隨他的視線也要看過來,她匆忙低下頭,快步跑進了房子。

“那是家裏的親戚?”白如君問。

“家裏下人的孩子,跟澤瑜在一所學校,索性就讓她住著了,”周任健給白如君倒了一杯茶,並不打算在這個話題上轉悠,“來嘗嘗,李秘書叫人送來的,說是有荷香。”

聽見“下人的孩子”,周澤瑜眉頭微微皺了一下,但沒說話,只低頭靜靜聽著。周家老人那一輩,家裏的傭人是要簽賣身契的,所以才稱之為“下人”,這會兒周任健特意稱“下人”,也不知道是在掩蓋什麽。

白如君接過茶水飲了一口,註意到周澤瑜的表情,又笑:“那小姑娘生得好,看起來單純良善,這個點才回來,是出去補功課了?”

“她在做暑假工。”周澤瑜道。

白如君又看了周任健一眼:“你叫她在家裏幫忙,給人家多一點錢,省的大夏天的跑來跑去,這邊又偏,一個女孩子晚上回來不安全,”說著伸手掐了周任健一把,手腕上的玉鐲子磕在桌上,發出好聽清脆的聲響,“人家都說越有錢越吝嗇,那些壞規矩你倒是學了個十成十。”

這個位置是周任健特意選的,遠離市區,位置安靜,而且價格昂貴,越是有錢越相信和氣生財,少了許多鄰裏之間的爭端。這棟房子也在靠裏的位置,周圍兩三棟也一並買了,不住人,就圖個清靜。

不為別的,周任健買房子的時候就考慮過了,白如君的病情若是反覆,只要沒到不得不送進病院的地步,他都願意養著,這就不能叫旁人註意到,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有一個安靜的環境,對穩定周澤瑜的病情也有好處,好在他自從開始接受治療後,病情就穩定了,這麽多年一直沒再發病。

現在,妻子和兒子都在身邊,周任健只覺得久違地放松和舒心。

他一舒心,口氣就軟了下來:“行,我跟小張說,讓那小姑娘就在家裏幹活。”

“她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周澤瑜道,聲音不由地冷了一些,“她媽是保姆,不見得她願意當保姆,你們瞎操什麽心。”話說完,他又微怔了一下,他又何嘗不是在瞎操心,怕她不接受,只好拿海盜游戲當借口。

周任健聽他這麽說話,臉色稍沈了一下,白如君沒生氣,打量了周澤瑜幾眼,笑起來:“也是,看起來就是好學生,要奔好前程的。”

周澤瑜垂眼看著茶杯,靜靜聽著兩人閑聊,說來說去要麽是很久遠的事情,要麽就是企業發展,要麽就是庭院景物,總之,不往家長裏短上談。

三個人都默契地避開那件事情,周澤瑜沒說話,但心裏是想著的,他不會也不可能會遺忘。而另外兩個人,他摸不清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要忘了,大人總是很薄情,卻把薄情推給生活和不得已。

回到保姆房,陳知麗已經回來了,躺在床上。林開昀身上汗涔涔的,汗水黏在T恤上,見陳知麗這麽早就回來了,心裏隱約能猜到緣由。

母女倆都沒說話,屋子裏彌漫著一股淡淡的哀切。林開昀洗完澡換好睡衣,刷牙的時候看見洗漱臺旁邊架子上的那些化妝品都不見了。

打開小書房的門時,林開昀回頭看了一眼,陳知麗床頭的燈開著,床頭櫃卻幹幹凈凈,往常陳知麗總是會把首飾隨手扔在上面,她記性不好,或許是在提醒自己要註意裝扮。

房門關上,今天庭院的光要敞亮許多,林開昀把窗簾拉上,開始小聲地邊聽錄音邊背英語短文。她上初中的時候,那會兒的學生之間也不流行智能手機,所以英語老師就讓大家自行買播放機來聽英語磁帶和光盤。那時候家裏條件不好,能省則省,她也沒告訴陳知麗要買播放機來聽英語,所以周末她就找借口去要好的同學家裏,趁著短暫的時間借播放機來聽英語。

一想起從前的事情,不僅思緒被拉遠了,那陣熬過了的苦仿佛又借著今天的風卷土重來。

林開昀望著綠窗簾發呆,腦子裏亂得很,一會兒想起她死去的爹,一會兒又想起周澤瑜,但大部分還是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陳知麗年輕漂亮,總是打扮得很時髦,雖然生了孩子,也是一股子朝氣。

那時候陳知麗也很懂生活,會買盆栽種在陽臺上,會買好看的掛畫日歷,也會給她買公主裙,去攝影店拍生日照片。

往日流轉,陳知麗上挑的墨眉和彎起來的大紅唇在林開昀腦中變形松弛,漸漸變成了現在陳知麗的樣子,細而平緩的眉毛,褪色的眼線和薄而平的嘴角,以及黯淡的眼眸。

林開昀覺得心裏好難受,幹脆合上書把燈一關,把被子蒙過頭。

在被子裏憋了一會兒,她露出頭來,把臉上沾著的頭發胡亂撇開,翻了個身,眼皮一擡就看見了窗簾上的瘦長人影。

白如君回來的時候就不早了,周澤瑜在涼亭裏和周任健一起陪了她一會兒,她吃完藥就去睡覺了。周任健很高興,他路過書房的時候,看見周任健一個人在書房喝酒,不是喝悶酒,周任健臉泛紅,眼神迷蒙,手裏捏著一個小小的懷表,正低聲說著話。

那懷表是周澤瑜的爺爺給的,裏面放有一張周任健剛從學校畢業時拍的照片。他在拐角聽了一會兒,周任健是在跟爺爺說話。

周澤瑜又來到綠窗簾前,窗簾留了一條很小的縫隙,她沒發現,他這個膽小又骯臟的偷窺者又來了。

米白色的睡衣蓋住了小腿,周澤瑜收回了眼,庭院寂靜,她平靜的呼吸仿佛就在耳邊,像安眠曲,安撫了他腦中魔鬼般的嘯鳴。

“周澤瑜。”

她在輕聲地喚他。他楞了楞,在分辨是不是幻聽。

見周澤瑜轉過了頭,林開昀笑了笑,把窗戶打開,輕手輕腳地翻出了窗戶,坐在了窗臺上。

“你要抽煙嗎?”她這才想起來打火機沒拿出來,轉身又要翻到桌上去找打火機。

周澤瑜拉住她:“我不抽煙,我只是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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