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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之隱×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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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之隱×心事

楚阮月盯著電腦裏的設計圖反覆看了很久,項鏈、耳墜,還有戒指,都出自她的設計,雖說是畫著玩,可初衷遠遠不止這點。

實在是沒法說出口啊,明明是為結婚紀念日設計的作品,可既不能給蘇憑淵看,又沒法變成實物,總之跟畫著玩也沒有兩樣。

再怎麽想,都是理想飽滿現實骨感,就算沒有這些,她也可以送別的紀念品。

手邊的便利貼上寫有邢沐蕓的留言,Moment的字樣再加一串電話號碼。

不過是碰巧投了參賽作品,而且還是邢沐蕓幫她投的,而且壓根就沒有獲獎的資格,怎麽會把創始人招惹來。她實在想不出頭緒,只能歸結於這是場玩笑。

打電話聯系,然後揭穿對方的把戲,她就不必再為這件事分神。

撥號後,是一串需要耐心等待的嘟音,就當她以為會自動掛斷時,卻接通了。

“您好。”

對方是位男性,如邢沐蕓所提的一致,聽聲音很沈穩。

省去多餘的介紹,楚阮月直入正題:“這邊是Moonen工作室,我姓楚。請問是您找我嗎?”

“您是楚小姐本人嗎?”

對方的反應比想象中更奇怪,她都說自己姓楚了,難道會有假嗎。

“抱歉,我重新問,您是楚阮月小姐嗎?”

“是的,請問您是?”

“鄙人姓翟,通過Moment作品征選看到了您的設計,我很感興趣,想與你見一面。”對方語速不快,態度不卑不亢。

“能否告知您的身份。”楚阮月堅持問清楚,“如果能看到作品征選,應該是Moment品牌活動的相關工作人員,是嗎?”

“這件事我想當面跟您解釋,楚小姐,我是真的想見您一面。”

這很奇怪,又說不清哪裏奇怪,楚阮月依舊雲裏霧裏。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楚阮月繼續保持禮貌,“有什麽話可以電話裏談。”

對方沈默著,陌生的氣氛令人尷尬。

“冒昧地問一句,五年前的六月,楚小姐有沒有去過天悅商城。”

楚阮月心臟驟疼,瞬間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她顧不上回答,下意識想去推窗,卻在慌亂中打翻桌上的咖啡杯。落地的脆響驚得人手足無措,她半伏在窗臺邊,頓感全身癱軟無力。

“楚小姐?”

掉落在桌上的手機裏傳來對方的聲音,楚阮月卻沒辦法繼續回答。

“您怎麽了?”

冷風拂面,清醒隨之而至,楚阮月看清眼前的景貌,大口喘著氣。

聞蕭在隔壁打印照片,聽到動靜後立刻趕來,見一地碎片和狀態不佳的楚阮月後,倒是反應極快。

他立即跑過去,把窗戶開大,然後隨手抓起桌上的雜志,站在她身邊拼命扇風。

楚阮月逐漸恢覆呼吸,胸悶的癥狀有所緩解。

“我考慮一下,再給您答覆。”

她還沒忘接電話,但光是說完這句話,就用盡力氣。

“阮月姐,你怎麽樣了?”聞蕭反應是快,但不代表他足夠鎮定,“要帶你去醫院嗎?”

楚阮月輕輕搖頭。

聞蕭很不放心她的狀態:“我給蘇老師打電話。”

“先別打。”楚阮月弱聲道。

“姐,你臉色很差,真的沒事嗎?”

楚阮月平穩了呼吸:“沒事,聞蕭,麻煩你收拾打碎的杯子。”

“都讓我來。”聞蕭還怕她硬撐逞強呢,“這些小事你別管了。”

楚阮月此刻也沒有力氣管。一通電話幾句話就能輕易擊垮恢覆到如今的意志,再沒有比這更讓她心灰意冷的事情。

她總以為,自己已經建立起足夠強大的心理防線,但到底是做不到。五年前發生的事,不單單在身體上留下了無法抹去的傷痕,更讓她落入另一個與痛苦相連的境地,這也是她到現在也無法好好面對一份感情的癥結。

楚阮月扶額沈思,一旁的聞蕭正認真細致地清理地上的杯身碎片,在一塊塊七零八落間,深褐色的咖啡濺得到處都是,而她的衣擺上也沾了大片汙漬,一時間與回憶重疊的畫面讓好不容易穩下的心神再次亂成一團。

那一年,夏至未至,是一切的終點亦是起點。

二十五歲生日時,楚阮月又收到了蘇憑淵的禮物,這已經是連續第五年。自從大二下學期恢覆聯絡後,蘇憑淵似乎有心維系二人的同學之誼,但楚阮月深知自己不該抱有期待。

蘇憑淵性格太好,大概是不懂得如何保持距離,哪怕是面對普通朋友,也能做到傾盡全力。可她不需要他這麽好,靠太近會讓她舍不得放棄,舍不得把那份喜歡變成無疾而終。

明玫鼓勵她,既然這麽多年都放不下,不如好好表白一次,就算是為了成全自己。

楚阮月思前想後覺得她講得對,喜歡蘇憑淵是她自己的事,等講出來了也能就此斷了念想。

二十五歲的蘇憑淵還在追求學術的道路上奮進,碩博連讀原本就是不容易的事,楚阮月不願打擾他的學習和生活,計劃著等表白失敗就可以毫無牽掛地留在沐城,多半也不必回來。

所以她決定,如果蘇憑淵再約她見面,就大膽表白吧,人總要勇敢一次。

蘇憑淵的邀約來得剛好,恰恰給了她直面的勇氣。

見面約在天悅商城A座的電影院,楚阮月穿了新買的連衣裙,打算今後回憶起自己的表白時不算太糟糕。大概是太緊張,她提前很早就到了,一路上用手機跟明玫聊著有的沒的,還是沒法好好冷靜。

所以,她根本沒發現有人緊隨其後,直到在三樓買完咖啡往回走時,才被楚挽沁叫住。

這次回家後,楚挽沁對她的態度有了更加明顯的變化,表面的和平雖然還保持著,但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不滿也足夠明顯。

這幾年,楚挽沁的事業有了不小的起色,之前參加的歌唱比賽名次不錯,唱片公司也很器重她,說不定很快就能發行首張專輯。聽芮姨說有很多人追求楚挽沁,但楚挽沁為了事業發展不可能考慮這方面的事。

楚阮月很清楚,一直以來,楚挽沁的意志和決心都很強,事業發展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她心裏早就有喜歡的人了。

楚挽沁走過來時帶著一如過去的盛氣淩人,周圍的一切因她的出現而黯然失色,楚阮月還從她的表情裏察覺出一絲怒氣。

“你說沒空參加家庭聚會,其實是來這裏看電影?”

楚挽沁說話聲音並不大,但咄咄逼人的氣勢卻叫人難以招架。

沒錯,的確有家庭聚會,但楚阮月並不想參加,因為父親請的都是芮姨那邊的親戚,自從參加過一次就知道誰也不待見她,他們話裏話外都透著不禮貌,甚至到了出言不遜的地步。她還沒有無私到包容一切,幹脆先拿過不禮貌的主動權。

“我有約了,參加不了。”楚阮月語氣平淡,但態度也不軟。

“你約的該不會是蘇憑淵吧。”楚挽沁很少把生氣的情緒放這麽大,這次卻很反常,“你這麽做有意思嗎,明知道我和他的關系。”

“你和他是什麽關系?”楚阮月這次也少了糾結猶豫,想親耳聽一聽她的說法。

當初她放棄海師大的志願,多是受了楚挽沁的影響和父親的責難,她思量許久最終決定舍近求遠,希望這樣就能遠離束縛,不再受困於一個“楚”字帶來的不幸。

從十五歲起,楚挽沁要跟她爭的搶的,沒關系,她都可以做出讓步,已經失去那麽多,她也沒留下多少。至於蘇憑淵,如果他真的喜歡楚挽沁,她也能夠永遠保持敬而遠之的距離。

楚挽沁有些沈不住氣,比起過去不厭其煩又略帶炫耀地聊蘇憑淵的事,這次顯然是著急了。大概是因為她暫時沒辦法與喜歡的人確立關系,又或許因為楚阮月太久沒表現出強硬的態度。

現在二十五歲了,楚阮月花了十年時間才有勇氣重新面對自己的真心,她為什麽不能強硬些。

楚挽沁拽住她的胳膊:“你這麽想知道,那我們就講清楚。”

講清楚也好,她原本就打算今天和蘇憑淵講清楚,現在一舉兩得。

商場裏太熱鬧,她被楚挽沁拉著往人不多的B座走,四樓五樓都停業待重裝,暫時沒有對外開放,而樓梯間顯然成了最適合安靜交談的地方。

“阮月,你對我很不滿是嗎。”楚挽沁劈頭蓋臉就甩了臉色,“這麽多年了,你還沒有自知之明嗎。”

楚阮月還很冷靜:“我聽不懂,你還是直接說清楚吧。”

楚挽沁松開手,輕蔑地笑了:“不是已經夠清楚了嗎,蘇憑淵不可能喜歡你,你能不能別再用這幅乖巧的樣子騙人。”

“我沒有騙人,我和他是同學,為什麽不能正常交往呢。”

楚阮月自認為從未做過越界的事,也沒有人比她更懂得保持分寸的含義,誰都沒資格指責她,楚挽沁更沒有資格。

“你這算什麽正常交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我跟蘇憑淵相處的時間比你多得多,從大學開始就一直親密無間,就算你想介入也是浪費時間。”

“可你還不是他的女朋友。”

楚阮月也只能拿這件事反駁,她也有開玩笑似的問過蘇憑淵啊,為什麽追他的人那麽多卻依然保持單身,人家的原話是,學無餘力,暫無此意。

“但我早晚是,能站在他身邊的人也只有我。”

這就是楚挽沁的自信和底氣,只要是她喜歡的看上的總有辦法變成現實,楚阮月已經領教過很多次很多年,只不過這次時間更長、耐心更久罷了。這也間接說明,楚挽沁是真心喜歡蘇憑淵的吧,比之前對卓秉約還要真實、強烈和明顯的喜歡。

自從認識到這點後,楚阮月就刻意避開了,高中畢業時是這麽做的,大學畢業時也是這麽做的,直到現在她仍是這麽做的,但這次她不想默默無聞了,至少要讓楚挽沁知道自己的態度。

“那也是以後的事。”楚阮月無比清楚自己的心意,“我也喜歡蘇憑淵。”

“你這是突然開竅了?”

冷嘲熱諷不嫌多,楚阮月坦然接受。

“我會告訴他這件事,如果他對我……”

“你真是不知好歹。”楚挽沁打斷她的話,狠狠推搡了一把。

燙咖啡全灑在手上,楚阮月疼得紅了眼眶,她終於知道,楚挽沁氣急敗壞的樣子也和其他人沒兩樣,甚至更加誇張。

“你以為說了,他就會心軟喜歡你嗎,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說到底蘇憑淵和卓秉約都一樣,對你乖巧可憐的樣子感興趣罷了,可你其實並不軟弱,就和你母親一樣,心思太重,擅長騙人。”

楚阮月不明白,好好一件事為什麽要提及她母親。

“挽沁,你說話不能這麽過分。”

“我已經夠客氣,非要跟我爭的話,我就不止這點客氣了。”

楚阮月忍著脾氣:“我一直尊重你的選擇,但你的那些選擇更像是存心針對,如果你再繼續詆毀我的母親,我就不會再讓了。”

“別裝大方了,真要尊重我,就不會背地裏做這種事。”這次楚挽沁是真的攤開來講實話了,“阮月,我知道你討厭我,可你別忘了,我也姓楚的。”

楚阮月真的生氣了,打破虛假的和平就在一念之間:“有些東西不是你去爭去搶就能得到,如果你再繼續這樣執著於跟我較勁,早晚有一天會失去所有。”

楚挽沁卻笑了:“你生氣了啊,這才是真正的楚阮月嘛,你之前與世無爭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這次動真格了嗎,就因為喜歡蘇憑淵?”

她說的都對,因為喜歡,喜歡得沒辦法再裝作若無其事。

“隨你怎麽想,這是我的決定。”楚阮月轉身要走。

“我們還沒談完。”楚挽沁拉住她,“你有什麽資格對他說喜歡,跟卓秉約還糾纏不清的,你怎麽做到三心二意,我真的很佩服。”

“我和卓哥不是那種關系。”

“不是那種關系是什麽關系?我是親眼看過你們親密的樣子,很難相信你們之間沒什麽。”楚挽沁今天也特別不好惹,所有藏在美好背後的壞脾氣都展現了出來。

“挽沁,你一直是這麽眼光狹隘嗎,你比誰都清楚我和卓哥之間發生過什麽,如果他對我的好又讓你羨慕了,你直接說就是,何必用這種方式指責我。”

楚阮月也不想講那麽多無聊的道理,她們已經不是十五六歲的小女孩了,一些心知肚明的事更不必說得直白。從小到大,楚挽沁並不是愛哭愛鬧的小孩,她夠聰明夠驕傲,知道怎樣才能用最優雅的姿態拿到最想要的東西,而且拿的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卓秉約一開始不知這些事,他把兩姐妹的關系想得太簡單,也沒能把握好該有的分寸,一廂情願地希望她們能好好相處,可到頭來事與願違反。楚阮月不怪他,好心也可能辦壞事,都是年輕氣盛的想當然。

“我還得和蘇憑淵見面。”楚阮月尚且還有勇氣,足以抵擋楚挽沁的胡攪蠻纏,“有什麽事再說吧。”

“你不能走。”楚挽沁不知分寸地擋在楚阮月面前。

“聚會我不會參加的,你可以讓開了。”

楚阮月繞開她,沿著樓梯朝下走,但楚挽沁又追了上來。

“好啊,那我現在就給爸打電話,說我也不參加了,因為要陪你一起見重要的人。”

楚阮月討厭這樣:“別跟著我。”

“為什麽不能跟著你。”楚挽沁笑,“我偏跟了,怎麽樣。”

二人拉扯間,楚阮月身體失衡,重重地摔在臺階上。

“要做的這麽過分嗎?”若不是她抓住了扶手,恐怕就摔下樓梯了。

楚挽沁卻絲毫不覺得愧疚,反而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哪裏過分?”

楚阮月不再理會,欲要起身,但腳踝上的疼十分不妙。

“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不如我代替你去見蘇憑淵吧,反正他也不會在意。”

說罷,楚挽沁俯身去翻楚阮月的包,毫不客氣地拿走她的手機。

“手機呢,先替你保管,我就……”

正說著,一股類似燃煙的氣味飄入樓梯間,二人同時楞住,不知發生何事。但很快,她們聽到了更不妙的動靜,是重物落地後發出的沈悶巨響,緊跟著更濃烈的焦燃煙味源源不斷地朝她們飄散而來。

是什麽東西燒起來了,就在離她們很近的地方。

“起火了,快打電話。”楚阮月抓著扶手忍痛起身。

楚挽沁呆在原地不為所動。

“楚挽沁,把手機給我。”楚阮月沒工夫計較什麽見面不見面,因為她已經聞到了越來越嗆的煙味,“快點。”

楚挽沁回過神,卻是把手機藏到身後。

“你如果答應我剛才的事,我可以考慮還給你。”

“都什麽時候了,這裏很危險。”

楚阮月簡直無法理解她的心態,只能親自去奪手機,眼看就拿到了,楚挽沁又不講理地將她推倒在地。只聽砰的一聲,楚阮月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機摔在地上。

“你瘋了嗎?”

“我又不是故意的,誰讓你先動手。”楚挽沁不以為意,“既然你這麽有安全意識,那我也不多留了。”

楚挽沁說話的語氣依舊是傲慢的不屑的高高在上的,這麽多年了,楚挽沁一直沒有撕破臉講什麽難聽話,可今天卻是讓人大開眼界。

不等楚挽沁走出幾步,遠在A座的火災報警器驟然響起,急促刺耳的鈴聲有種穿透耳膜的沖擊力,甚至能聽到商場裏喧囂吵鬧的人聲,這讓原本就不安的情緒更加緊張慌亂。

楚阮月以為自己夠鎮定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湧來的濃煙嗆得猛咳,這已經不是能繼續拖延的時候了。她忍痛從地上站起來,沿著樓梯往下走。

這裏是天悅商城B座三樓通往四樓的半層,若要離開最快的路就是沿著樓梯往一樓走,顯然靠近B座樓梯間的顧客們也是如此考慮的,很快就有不少人爭先恐後地從三樓的防火門跑出來,沿著樓梯往下逃生。然而,楚阮月很快發現,這事或許行不通。

三樓下至二樓的樓梯間不知何時起已經是濃煙滾滾,剛才還只是很嗆的煙氣如今已經變成近在眼前的越燒越旺的火焰,本該作為逃生通道的樓梯間竟堆放著不少雜物,盡管當初看起來很不起眼,可眼下已然成為火勢蔓延的最大元兇。

一群人中已有不少人開始猶豫慌亂,走在前面的楚挽沁也慢下腳步,她捂著口鼻止不住地咳嗽,好幾次想要繼續往前走卻又被迫止步。

“挽沁,別往下走了!”楚阮月隔著人群大聲提醒,但吵鬧的警鈴依然蓋過聲音,“煙太濃,你會被嗆到的!”

楚挽沁猶豫片刻後卻繼續往下走,絲毫沒有把這番話放在心上。楚阮月再怎麽跟她不合也不可能見她亂來,下意識地追上去。

“別往煙重的地方去。”楚阮月好不容易擠上前,果斷地拉住楚挽沁的胳膊,“樓下溫度高太危險。”

“咳咳咳……只有你這種人才會猶豫不決,這麽怕就別跟來。”楚挽沁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放手,咳咳咳……”

這場火貌似是從B座樓層下方蔓延上來的,看眼前的架勢只會越燒越快,根本沒辦法安全無恙地闖過下一層至一樓。

還有辦法的,楚阮月立刻想到了。

天悅商城分為A座和B座,都是五層樓結構,兩座之間只有一至三層是連通的。如今,B座四樓和五樓均是停業封閉中,就算先往上躲避也未必是最佳選擇,且不說有沒有辦法進去,更要緊的是裏面堆了施工用的建築材料,如果火勢真的要蔓延上來,那後果更加不堪設想。

所以,還有個選擇。樓梯間至少還有防火門和防火墻阻擋,如果判斷沒錯,A座應該還沒有被波及太大範圍,只要從B座三樓樓梯間出去,再從兩座相連的中庭回到A座找逃生通道,大概率能順利逃脫。

更多人亂了分寸,一時間嘈雜的吵鬧聲、呼救聲此起彼伏,再這麽下去會徹底亂套的。楚阮月念著楚挽沁的安慰,不管不顧地拽著她。

“火是從樓下燒上來的,大家從三樓防火門回A座,這樣才能延長救援時間。”

求生的欲望被迫讓她冷靜下來,楚阮月不想把命交代在這裏,更不願見到在場的其他人被困,她忍受著嗆人的煙味,提醒大家改變路線。好在有人聽進去了,率先沿著樓梯折回三樓,緊跟著更多人也隨之往回跑。楚阮月拉住面前的人,命令她別再執拗,不管之前怎麽爭鋒相對,也比不上活命要緊。

楚挽沁沒好氣地甩開她的胳膊,終於轉身往樓上跑。

沒關系,一切還來得及,相信救援也會很快到來。楚阮月如此想著,把希望寄托於最合理的猜測。

[蘇老師來了]

楚阮月已經在浴室待了很久,換做平時早就洗漱完畢,今天卻多有反常。

這些反常早有預兆,蘇憑淵怎麽可能沒發現。

比如,吃晚飯的時候一直走神,明明夾了喜歡的菜卻沒什麽食欲。

比如,說好要去發郵件,但打開筆記本電腦卻只顧著發呆。

又比如,泡好的咖啡畫了好看的兔子拉花,她卻完全沒有表現出驚喜。

太不正常了,怎麽想都是有心事,想要一探究竟的想法越來越強烈,蘇憑淵只得上前敲了敲門,

沒等多久,移門便打開,楚阮月披著睡衣站在他面前。

原本是要開口問她為何洗了這麽久,但看著眼前這麽個剛出浴的渾身散著香暖氣息的人兒,他楞著說不出話。

說實話,他也是貪圖美色的,而且只貪楚阮月一個人的美色,然而她向來沒什麽自知,總在不經意間撩動他的心。

就像此時此刻,楚阮月平靜如常地看著他,清澈明亮的雙眼裏映襯著動人光彩,讓他切實感受到一種真情實意的流露。

蘇憑淵喜歡與她對視。他能真誠坦然,她也不躲不藏,兩個人相互間說不出口的情意,都可以用眼神表達。不過,他最近在醞釀一件事,希望醞釀到合適的時機,可以一鼓作氣地說出口。

“蘇憑淵。”

思緒正漸漸飄遠,又被好聽的聲音拉回眼前。

楚阮月朝他走近一步,竟是主動靠過來。

蘇憑淵肩上一沈,香甜的氣味飄散著,帶著融融暖意傳遞到心間,叫人越聞越歡喜。

“嗯,我在呢。”

楚阮月還頂著濕漉漉的頭發,過於親近的距離讓這份濕漉轉移到他剛換的睡衣上,溫度加濕度,很快染上她的同款香氣。換做以前她多半是不會如此任性地靠近,但眼下卻未見絲毫顧慮,當真是心事很重。

蘇憑淵張開雙臂輕輕抱住那副柔軟身軀。他的肩膀隨時隨地都是屬於楚阮月的,無論她什麽時候需要,他都願意給與依靠,所以她完全不必擔心任何事,只管大膽地向他索取便是。

說不定她現在也是同樣想法,否則怎會擡起雙臂默契地回抱。

“可以幫我吹頭發嗎?”楚阮月小聲問道,“今天有點累了。”

沒有什麽比老婆撒嬌還主動請求幫助更重要的事,他哪有不答應的道理。

回到臥室,坐在梳妝臺前,楚阮月對著鏡子裏的自己發了呆。

蘇憑淵允許她暫時走神,這樣他也能分心好好地給她吹頭發。

這三年,他們哪有像現在這樣,以一對普通夫妻的身份生活,更別提能天天膩在一塊兒。所以,蘇憑淵現在很知足,從長遠的眼光看,不管等多久都是值得的,眼下不就讓他等到了。

暖風順著發根慢慢地吹,落在掌心的秀發漸漸變得輕盈順滑,直到回歸他最熟悉的觸感。以前還是紮馬尾的長發,後來被她越剪越短,短成如今的齊肩。可依舊是很喜歡吶,不厭其煩地看那發梢是怎樣從他的指縫間悄悄滑落,而當再一次捧入掌心時又能把玩很久的那種喜歡。

非常幼稚的愛好,他卻舍不得放棄。

“已經吹幹了啊。”

她說話的語氣裏帶著一絲遺憾,被蘇憑淵敏銳地捕捉到了。

“吹幹了才能睡個好覺。”

他有心安慰,看向鏡子裏的人,然而視線交匯時,楚阮月卻避開了。

“蘇憑淵,你能不能幫我拍張照。”她壓低了臉,繼續說,“我想看看後背。”

蘇憑淵默默放下吹風機,心中已是忐忑起伏。

“太久沒看了。”她又擡起頭,朝鏡子裏的他淡淡一笑,“都快忘了什麽樣子。”

“傷口不舒服嗎,我去拿藥。”蘇憑淵想安慰她的,身體和心靈總有一個要先入手。

楚阮月神色溫柔,但做出的舉動比說出的話還要難以預判。

幾乎沒什麽猶豫,她就把罩在身上的睡衣脫了,露膚的面積增多,輕易就能看到後背的大片肌膚。

時間已經過去五年,當初燒傷最嚴重的背部已經通過植皮手術修覆了創面,縫合的位置依然能看出明顯的顏色差異和術後疤痕,但這已是最大程度的恢覆。左側的肩膀還留有淺色的瘢痕,向手臂延伸至接近肘部的位置。

當然這還不是全部的傷,對於熟悉她身體的蘇憑淵而言,他甚至比楚阮月還要清楚這些事。

“你已經很習慣了,拍張照也沒什麽吧。”楚阮月越是語氣輕松,他越是心情沈重。

蘇憑淵放下手裏的藥箱,繞到她身前。

“發生什麽了?”他半蹲下來,與她平視,看清她笑著的眼睛裏其實有許多愁緒。

可她又用更多的笑容蓋過了:“可能是時間長了忘性大,有些事想不起來了。”

蘇憑淵聽不下去,上前抱住她:“不用想起來,你對自己太嚴格了。”

這才是他最想告訴她的。不論過去發生什麽,都已經是過去式了,她不需要反覆提醒自己去回想。她的人生還很長,不,是他們的人生還很長,他會給她創造更多更好的回憶,去覆蓋那些不需要記起的痛苦。

她身體很暖,每寸皮膚都散發著只他能看到的柔光,毫不誇張地講,喜歡她這樁事壓根沒什麽多餘的道理,光是楚阮月這三個字在他心裏的分量就無人能敵。

“你不用覺得內疚。”她反過來安慰,摸了摸他的頭,“這些疤或許是我人生的註腳,有沒有可能會像阿多尼斯寫的那句詩一樣。”

楚阮月很少說這種多愁善感的話,如果有,那一定是有感而發。蘇憑淵何嘗不了解這種事,一路看著她走到今天,其間經受的不幸是用言語道不盡的。

“說這些太矯情了。”她繼續說,“我就是想看一眼。”

“想看看有沒有長出翅膀嗎?”蘇憑淵輕撫她的後背,“是有的,不過只有我能看到。”

“你還當真了。”她終於沒那麽深沈憂郁,“蘇憑淵,你有時候比我還幼稚,如果我真的忘記了,那才是逃避現實。”

“是誰和你說了什麽嗎,為什麽突然執著於這件事。”

“不是執著,是……”楚阮月說到一半,趴在他肩上打了個噴嚏。

蘇憑淵趕忙把睡衣披回她身上:“好了,不許再胡思亂想,現在乖乖去床上躺著,我給你塗藥。”

楚阮月沒再說什麽,只勾著他的脖子繼續倚著靠著看起來是不打算放手。

好歹還是願意依靠他的,可要想知道她心裏藏著什麽還需要更多的耐心。

蘇憑淵抱起她,小心翼翼,如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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