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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點點體貼×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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億點點體貼×心疼

合照最初是在校內論壇上發出的,發帖人絲毫不認為這是件令當事人煩惱的事,反而在帖子裏直接磕起了CP。

當紅人氣模特與海師大男神老師,這樣的組合光是聽著就能滿足大多數人對於美好戀情的向往。而眼下這種向往並非遙不可及,非但真人真事,還有照片佐證。

更有甚者在跟貼中以心理學專業的學生自居,對照片上的各處細節進行詳盡分析,從穿著打扮到抓拍場景,從上車位置到主角行為,從二人身份到神秘關系,簡直是把現場的全過程覆原了一遍。

這篇回帖很快被頂到了首條,得到了超過四位數的點讚。發帖人也是起哄不嫌事大的主兒,隔空懇求蘇老師本尊“下凡”,給這份有理有據的“作業”打個分。

熱鬧是夠熱鬧的,落到當事人眼中全無意義。

晚上的心理學公選課如期進行。蘇憑淵站在講臺前,感受到了來自學生們的或熱情或好奇或欣喜的目光,數量不算多,也就三百多號人而已。至於擠在後門口的、趴在窗臺上的,他沒仔細看,總之比以往多了些。

課時內容接近尾聲,簡短的結束語已經蓋不住臺下竊竊私語,有人甚至舉手示意,希望能引起他的註意進而獲得最後發言的機會。

“蘇老師,跟帖中獲讚最高的回答者,自稱是心理學系的學生,您認為他的分析及格嗎?”人群中冒出一個聲音。

這個問題直接略過許多前提,似是默認蘇憑淵知道論壇上掀起的風波。而臺下或坐著或站著的學生們也對這個大膽的提問表現出強烈的興趣,交頭接耳的討論愈加不做遮掩。

都是預料之中的事,蘇憑淵著實感嘆於這幫學生的八卦精神之強大。

“這就是聽了一整節課,要向我請教的內容嗎?”

蘇憑淵神色嚴肅,語調沈穩,不似生氣,但絕非好惹。

大家都不敢再隨意交談,原本有些吵鬧的教室瞬間變得安靜。

“看來大家都很熱衷於磕CP,對理想的戀愛也有諸多美好的想象。”

蘇憑淵看著滿教室“求知若渴”的學生,繼續說下去。

“如今這種行為確實很普遍,既不必親自參與、付出成本,又能夠回避風險、獲得滿足,確實是一種省時省力的滿足形式。我也覺得很有研究和探討的價值,既然現在有同學提出來了,那就展開講講。”

大家一聽“展開講講”四個字,不由得集中精神。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心理學中有個理論叫做‘替代性滿足’,簡單講就是指受阻的欲望能量會不斷向其他對象轉移,再受阻便再轉移,如此進行直到轉移到到一個能夠消除緊張、滿足欲望的為止。

換個通俗的解釋,人可以通過幻想尋找滿足欲望的替代對象。引申到現實中,熱衷於磕CP也是同樣的道理,一旦觸發了審美需求和浪漫因子,哪怕雙方並無有效交集,也不妨礙我們展開豐富的的聯想。”

臺下已鴉雀無聲,都在聽得認真。

“在場有數學系的同學嗎,舉手示意一下。”

蘇憑淵話應剛落,臺下果然有好些人紛紛舉手。

“那你們對r=a(1-sinθ)這個公式應該很熟悉。”

“是心形曲線。”大家同時作答。

“沒錯,心形曲線。”明明在講心理學,卻突然提到奇怪的話題,大家難免在意,“提到心形曲線,你們會聯想到什麽。”

“笛卡爾!”

“和公主!”

“理科式情書!”

“表白神圖!”

又有人先後搶答,氣氛突然變得輕松起來。

“看來笛卡爾和公主的故事深入人心,直到今天還被大家津津樂道。高冷的數學家與高貴的公主,加上一封公式體情書,自然而然就構成了一個充滿浪漫主義色彩的愛情故事。什麽‘畫個函數圖像都是愛你的形狀’光是聽起來就很打動人。

從臺下傳來一陣笑聲,顯然有不少人是聽懂了。

“不過很可惜。”蘇憑淵停頓了一下,繼續說,“笛卡爾與公主的故事完全出自後人的美好猜測,所謂的愛情故事不過是虛構,甚至連心形曲線也未曾證實是由笛卡爾最先發現。只能說,在磕CP這條路上,我們人類真的非常努力,不管是真是假,先磕為敬。”

說著這裏,蘇憑淵莞爾一笑:“函數也好,照片也罷,由此類引發的聯想確實滿足了我們追求美好的向往,但那終究只是一種‘替代性滿足’,與真假關聯不大。”

“好了,我們回到最開始的問題。”蘇憑淵弓起手指,輕輕敲了敲講臺,示意大家註意聽講,“大家能在課後也保持不錯的學習熱情,這點讓我十分欣慰。論壇上的帖子和回覆我都看了,從心理投射的角度來看,大家把對戀愛關系的幻想投射在自認為美好的人物身上,這是一種把自己對愛情的想象具象化,間接滿足個人需求的表現。我很榮幸有這個機會成為你們心目中的美好代表,不過這就如同笛卡爾與公主的故事一樣,沒必要當真。”

臺下私語聲再起,但都不敢放肆。

“關於獲讚最高的回帖,照片的分析很仔細,除了擁有豐富的想象力,還不乏極強的創造性,今後還請這位同學用對方向,畢竟理想化的戀愛關系有許多特征,但絕不是通過臆想創造出來的。至於分數——”

蘇憑淵再作補充。

“沒必要打了,離及格線差太遠,不像是我教出來的學生。另外,如果對心理學感興趣,歡迎來聽我的公選課。下課。”

工作室附近的商街,環境優雅的清吧,舒緩的旋律在耳邊回蕩。

楚阮月捧著手機看完一整段視頻,整個人都有點發懵,雖然知道蘇憑淵的公選課比較受學生歡迎,但這種場面仍是過於誇張了。

“看完了?”坐在一旁的明玫全程觀察著楚阮月的臉色,簡直不能相信這是當事人該有的表現,“你就這麽冷靜?”

楚阮月完全清楚明玫在擔心什麽。

昨天在海師大校內論壇引發熱議的帖子,明玫第一時間就告訴她了。隨著磕CP大軍的不斷壯大,原始帖的討論度上升至歷史新高,這件原本屬於校園內部的八卦很快蔓延到了人數更多的外網。這也是沒辦法,誰讓另一個當事人是近期當紅的楚挽沁呢。

“我又不是木頭人,怎麽可能保持冷靜嘛。”她笑了笑,繼續說,“他的課一向都這麽受歡迎啊,比我想象得還誇張。”

“餵,現在的重點不是上課吧。”明玫真的要被氣笑,掰過她的肩膀說,“好好跟我講,蘇憑淵有沒有跟你解釋清楚那天的事。”

“解釋了,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麽。”楚阮月脫口作答,“我們之間也不缺這點信任。”

“這還叫不冷靜?”明玫真是佩服她。

“可以不冷靜,但不可不理智。我跟他認識那麽多年,不至於看走眼。”

“你可理智太多年了,婚前暗戀,婚後還接著暗戀,你不會連句‘喜歡’都沒跟他說過吧?”

說過的,趁他睡著後說過的,楚阮月在他面前唯一沒底氣的也就這種事了。

“哎,就算你家蘇老師否認了,這事兒也沒那麽容易結束,除非——”

“除非楚挽沁親自出來澄清。你想說的是這個吧。”楚阮月不糊塗,“你放心,以她的情商,這件事不難解決的。”

“啊——”明玫長嘆,“你就不擔心她借著這件事亂舞。”

楚阮月看了眼手邊快見底的藍莓果酒,舉杯喝了個幹凈。

“擔心也是多餘的。”

楚阮月回家時快趕上晚上十一點。她發了信息給蘇憑淵,說要去朋友家小坐,但沒說朋友是明玫。

楚阮月回海沢後,還沒和明玫好好聚過,臨別前明玫非拉著她回家,說多納想見她。

多納是明玫養的一條邊牧,按照明玫的理論,談戀愛不如養狗,至少狗比男人長情。撇開這句話對錯不管,多納確實是條“長情”的狗,一見楚阮月就開心地滿屋子亂跑,等跑夠了便咬著自己的狗鏈子蹲在門口,顯然是想出門。

明玫抱怨,誰讓楚阮月每次來都要遛狗,久而久之,多納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楚阮月卻樂在其中,多納還是很好哄的,一個飛盤就能在樓下的草坪上瘋樂很久。

而今,她仍久久出神,直到蘇憑淵探過身。

“誰家的邊牧?”他問。

好不容易等人回來了,她卻只顧著看別的,最近的反常真的不容易猜。

“嗯,朋友家的。”

說是擔心多餘,但真正面對蘇憑淵時,她還是會想到明玫的提醒。

蘇憑淵總是行動大於承諾,這是他表達尊重的方式,所以他們之間哪怕沒有“兩情相悅”作為基礎,還是可以好好相處彼此信任。他就是那麽善良那麽真誠的人,值得被傾慕被選擇。

楚阮月可以接受他給的,卻無法要求太多,因為他給的已經夠多了。

“你喝了酒?”蘇憑淵撩開她後頸的短發,竟是猜對了一些事。

楚阮月躲開些,心虛道:“果酒而已,沒喝多少,和朋友好久沒見了。”

“哪個朋友?”他追問,“我見過嗎?”

大學時,出於某些原因,她與蘇憑淵的聯系斷斷續續,因此蘇憑淵也不太清楚她與明玫的關系,後來明玫還缺席了她的婚禮,從嚴格意義上來講,若非同在海師大任教,蘇憑淵恐怕也不太有認識明玫的機會。

明玫還經常說,會幫她好好看著蘇憑淵在學校的表現,搞得真跟她的專屬“線人”似的。她實在不知道怎麽解釋這種事,也就從未提過明玫。

“以後有機會見吧。”

在她的那幫朋友裏,明玫算得上是最理解她這些年來心裏路程的那個人。比起能藏起心思的高中生涯,學會舍得和放下才是那之後成長的必經階段。

“是很好的人。”楚阮月不知不覺就說出心裏話,“我很羨慕她的灑脫。”

蘇憑淵聽出她有心事,很難不認為與自己有關,他想追問,又怕適得其反。

“我是擔心你的舊傷。”他無法說得直接,只能如此表達,“說好不隨便碰酒的。”

“都過好幾年了,醫生也說問題不大。”楚阮月沒想到他一直惦念著,“難得喝一點也不會影響什麽。”

“但你總忘記塗藥,最近忙起來之後抵抗力難免下降,多少會有影響的。”蘇憑淵在這件事上從不馬虎,有時候比她還要緊張,“前幾天還嚷著傷口疼,這我總沒說錯吧。”

“你怎麽知道的。”楚阮月確信自己最近絕對沒有在他面前抱怨過半句。

“你不知道自己說夢話麽?”

她被蘇憑淵一句反問給問急了。

“夢話你也偷聽。”

“很難啊,兩個人躺得那麽近,能藏起什麽秘密。”

這種故意惹她臉紅心跳的話,他也是會講的,而且講得一本正經,根本是拿他沒辦法。可有一點他說錯了,就算是那麽近,同樣能藏起秘密,而且是她不打算說出口的秘密。

“不跟你說了,我還要去回封郵件。”楚阮月不好意思跟他繼續面對面地討論這種話題,只能找個借口遠離。

剛走進書房,手機響起,她看著屏幕上顯出的名字,手指不禁微顫。

“餵。”直到隔開道門,她才接通。

嚴厲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是熟悉的冷漠。

“結婚是你自己的選擇,不要把挽沁也牽扯進去,她是有自己的事業要發展的。”

每次開口連問候都省略,除了命令便是責怪,這就是父親對她的態度。

“怎麽,連話都不願意說了,你對這個家已經毫不在乎了是吧。”

她只是還在思考如何回答。合照事件發生之後,她也能猜到父親早晚會打電話質問,原本準備好的解釋早就在心裏排演過許多遍,可當真正面對時,她還是會很緊張。

她默默深吸一口氣,抵住接下來可能會面臨的責備,開口道:

“我沒有對挽沁做過失禮的事,也從來沒想過幹涉她的事業。結婚是我和蘇憑淵共同的決定,我相信他的為人,更相信他從沒做任何逾矩的事。網上的是外人無憑據的猜測,並非真相,挽沁應該也清……”

“你到現在還不知錯,當初不顧挽沁的處境執意結婚的時候還不夠失禮嗎,你姐姐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你又開始不消停了是吧。”父親加重語氣,已不再壓制怒氣。

“我沒有。”楚阮月很少在父親面前抗辯,但這次她做不到聽之任之,“挽沁能走到今天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我有什麽能力幹涉她動搖她。爸爸,你為什麽總認為是我的錯。”

“你要是聽我的,就不會做錯。”父親壓根沒聽她的解釋,“看看你被那個蘇家教成了什麽樣子,都敢跟我頂嘴了,是不是也忘了自己姓楚。”

“這和蘇家沒關系。”可以埋怨她,但不能牽扯蘇家,這是楚阮月的底線,“他們沒做錯任何事。”

“都是姓蘇的小子教你講的是不是。”父親極少提起蘇憑淵,一旦提起脾氣更大,“他要有膽子,當著我的面把話說清楚!年紀輕輕跟我玩這套,他算個什麽!”

“爸,別這樣。”楚阮月討厭這樣,自己珍視的人被父親隨意貶損,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你這個女兒,我是沒法教了,但挽沁還有將來,你們要是敢……”

楚阮月聽不下去,也不敢掛電話。她知道父親的性格有多強勢,小小爭辯就惹了盛怒,這個話題根本是沒法溝通。

她扶墻而立,尚不知身後的門已被悄然推開,手機裏繼續傳來父親的責罵聲,哪怕聽不清楚內容也足夠傷透她的心。

忽的,有人從她手中奪走手機,用不卑不亢的語氣打斷父親的話語。

“岳父,您好。”

蘇憑淵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楚阮月心驚,忙轉身去搶自己的手機。

可蘇憑淵側身躲過,繼而攬她入懷。

“阮月最近身體不適,您有事跟我說也一樣。”他說話很客氣很禮貌,“您哪天有空,我們也想去拜訪一趟。”

那邊突然變安靜,不過很快又有了聲音。

“怎麽,我教訓自己女兒幾句,你還聽不得了?”

“如果您要教訓,也該是我受著,阮月她不知情,有些事由我解釋比較合適。”

既不頂撞也不示弱,他總是能把握好說話的分寸,也正因如此,楚阮月才不願意把他牽扯進楚家的事。他已經夠為她著想了,實在沒必要為這種事費神。

“你解釋得清嗎?她做事沒個分寸,還不都是跟你學的。我家挽沁不計較,不代表這事就這麽算了,你如果盤算著想從我們楚家得到什麽,那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楚阮月心涼。從頭到尾,父親都認為這件事是她從中作梗。亂拍的照片會惹來爭議,楚挽沁的私生活會被窺見,人氣和事業繼而受到影響,所以蘇憑淵是那個不安好心不懷好意的人,她也是那個不顧親情自私無禮的人。

“岳父,我也認為不該這麽算了,有些事說清楚對大家都好。”蘇憑淵真的很大膽,“您如果真的對女兒好,不如也對阮月好一些,她從來沒有對您不敬過。”

“你是在跟我叫板?”

啪的一聲脆響從聽筒裏傳來,楚阮月渾身一顫,伏在蘇憑淵身前。

“晚輩不敢。您定個時間告訴一聲,我們過來看您。”

話題並未終結,但父親已經掛斷電話。

楚阮月知道這事過不去了,可就算蘇憑淵不接電話不去反駁,事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阮月。”蘇憑淵放下手機,放輕語氣,“擅自接你的電話,是我不對。”

楚阮月低著頭,說不出話。

“但這件事讓我來處理,你不要想著自己承受。”他說得很慢,像在照顧她的情緒,“你沒做錯任何事,也不必聽你父親的。”

不管是就事論事,還是有心安慰,“沒做錯任何事”已是對她最大的尊重。她很討厭自己沒有被父親罵哭,反而被蘇憑淵的安慰惹哭這種事,顯得她根本沒有能力解決她與父親之間的矛盾。

“我陪你一起回去,你不必有顧慮。”他扶著她的肩,輕輕抱住,“本來就沒什麽事,都是小題大做罷了。”

楚阮月伏在他身上不敢亂動,因為眼淚滴滴答答往下掉,怎麽都控制不住。

蘇憑淵任由她釋放情緒。漸漸的,肩上有涼意漫開,他非但沒松手,反而越抱越緊。

[蘇同學來了]

高二上,周日。

開學剛過一周,大家放飛的心還遲遲沒有歸位,難得擠出半天休息,幾個男生約好籃球場見。

圍著一只球打了兩個多小時,運動後的痛快已經蓋過無關緊要的勝負心。蘇憑淵放緩跑速回到休息區,撿起地上的瓶子準備喝水。

仰頭灌水的間隙,他看見籃球場外的梧桐大道上出現個眼熟的身影。

白色的短袖,齊膝的粉格裙,米色的雙肩包,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快,卻始終埋著頭不看任何地方。

楚阮月。他默念著名字,喝完最後一口水。

籃球場上的追逐聲、拍球聲無不吵鬧,可她不曾在意,繼續往前走。

蘇憑淵不自覺地沿隔網走了幾步,眼看著她即將經過籃球場。

喊是不可能喊的,但不妨礙他多看幾眼。

除了夏季校服,很少見她穿裙,他真的很難移開視線。

楚阮月壓根沒意識到自己正被人註視,她抱著手裏的一堆書飛快地往前走,可能走得太快了,懷裏的書往前一傾,紛紛掉落。

蘇憑淵心裏一緊,差點把手裏的瓶子捏扁。

無視周圍的人開始俯身撿書,匆匆忙忙的樣子亂了手腳。

他察覺出一絲異樣,忍不住也俯下身去。

若不是礙著隔網,這時候他可能跑過去了,但跑過去會不會太誇張,而且他大汗淋漓的,肯定不被她待見。

這些奇怪的想法一個勁兒地往外冒,直到他看見楚阮月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揉一下,再一下。到後來越撿越慢,揉眼睛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

蘇憑淵恍然,猛得從地上站起來,朝著反方向的出口跑去。

“餵,老蘇,去哪兒?”安珩在身後問。

“買水去。”他頭也不回地答。

蘇憑淵沒想跟著她,他只是放心不下,尤其在見到她哭成那樣之後。

追出籃球場之後,楚阮月朝著教學樓群的方向走去,但她沒有去高二(3)班,而是徑直去了美術教室。

他知道楚阮月常去那裏,高一的社團活動,她沒少參加。

楚阮月推門進去,他卻再次猶豫。

跟來又如何,見了問什麽。問她怎麽了,被誰欺負了,如果真有這種事,可不得幫她“報仇”。

他展開的聯想突然停住,回到現實,依然連推門的勇氣都欠缺。

他們也沒有熟到可以暢所欲言,只是身為班長和班花,同在一個班而已。

美術教室裏傳來東西墜落的雜亂聲,他的猶豫瞬間沒了影,只剩下闖進門的沖動。

一進門,便見楚阮月摔在地上,畫架倒了好幾個,書包裏的東西也散一地。

他緊張兮兮地跑過去,跪倒在她面前。

“你摔疼了嗎?”

楚阮月坐在地上,一臉受驚的樣子。

他懊惱不已,也沒打算用這種方式見她。事到如今,還能怎麽辦,繼續這麽辦唄。

楚阮月別過身,自顧自地挪開一旁的畫架。蘇憑淵見狀,立刻上前幫忙,動作麻利得連他都驚訝。

等搬好了畫架,他才發現壓在下面的東西,除了她的書包和書本,還有各種各樣的畫紙,只是這些畫紙有的被揉成一團,有的沾了油墨,還有的被撕成碎片。楚阮月一聲不吭地埋著臉,一張一張地撿,每撿一張都小心翼翼地抹平放正。

蘇憑淵認出那些都是她的畫,有幾副眼熟的還曾在校宣傳欄裏見過。

“誰幹的?”好好的畫被糟蹋成這樣,他哪可能不生氣,“太缺德了。”

楚阮月仍是不吭聲,可手上的動作卻頓了頓,沒幾秒她松開雙手轉過身,又開始揉眼睛。

她明明在哭,卻不敢出聲。蘇憑淵真後悔剛才的脫口而出。

她雙肩微顫,還在忍耐情緒,大概是不想被別人看出脆弱。

蘇憑淵也忍著不開口,只繼續撿起地上的畫紙。只要她沒有討厭到趕他走,他可以一直陪著,直到她冷靜下來。

畫紙有不少,壘起來厚厚一疊,從上面落款的時間看,也就是這一年多來的作品。蘇憑淵也覺得無比可惜,就算是惡作劇還沒必要做得這麽過分,要知道這一筆一畫都是真情實意的累積。

“對不起,我不應該問得那麽直接。”他實在不想看她難過,“但要是讓我知道是誰幹的,我肯定饒不了他。”

他只當自言自語,哪怕能安慰到她也行。

“我爸撕的。”楚阮月小聲說了句,帶著不明顯的鼻音。

蘇憑淵楞住,剛才說的“饒不了”好像說早了。

“可……為什麽?”他實在不理解。

楚阮月微微側身,撿起遺漏在腳邊的碎片:“我爸說,都是亂塗亂畫,浪費時間的東西,就算一直畫也畫不出什麽名堂。”

蘇憑淵皺眉:“怎麽能這麽說呢。”

楚阮月微微擡臉,卻不是看他:“陳老師讓我去參加市裏的比賽,我爸知道我還參加社團很生氣,就……把畫都撕了。”

蘇憑淵越聽越覺得過分,就算是父母也不能隨意剝奪孩子的愛好。

“我覺得你畫得很好,不僅能參加比賽,而且一定會獲獎。”蘇憑淵挪過去,看著她紅通通的眼睛,又改口道,“不對,我的意思是,就算不得獎,你也可以一直喜歡畫畫。誰規定畫畫非要畫出名堂,為什麽不能是單純的喜歡。就像我喜歡打籃球,也沒說以後一定要去打聯賽,你喜歡畫畫,就保持這份熱愛繼續下去,這才是最重要的。”

楚阮月默默聽著,不知不覺也看向他。

“我爸不允許,這不是第一次撕了。”

蘇憑淵真的無法理解,到底是什麽樣的父親會做出這種不可理喻的事。

“那這些畫,你以後都別帶回家了,就放在學校裏,我給你保管。”他說完覺得不夠有說服力,又補了句,“這是作為班長的保證。”

楚阮月的眼睛變得亮亮的,也可能是因為哭多了的緣故。

“你為什麽……”她欲言又止。

“同學遇到困難,當然要伸出援手。”蘇憑淵被她看得心虛,“你放心,我不會和別人說的。”

“那你能陪我一會兒嗎?”楚阮月吸了吸鼻子,問道。

“可以啊。”能和她多待一會兒,他求之不得。

楚阮月慢慢從地上站起來,他這才發現她摔破了膝蓋。

“我想把這些畫粘起來。”她說,“所以……”

“我回教室拿膠帶。”蘇憑淵生怕她反悔,立即打斷她的話,“你在這裏等我,記得啊,等我。”

楚阮月點點頭:“好,我等你。”

蘇憑淵把畫紙塞到她懷裏,如一陣風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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