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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與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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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與現實

好像是在一場夢,夢裏的人都很瘋狂。

他們嘴裏不斷嚷嚷著:“我要覆活家/愛人,我要得到永生!”

手裏的動作不停歇,在極具陰森的綠色燈光下,姚七福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泥塑在他們的靈活手指下顯現出輪廓。

有女人,也有男人,有小孩,有大人……形形色色。

而最中間,也是最大的一個肖像泥塑,是一位少女。

少女有一雙異瞳格外得奪人眼球,左眼是像琥珀一樣透亮的顏色,右眼則是淺紫。

除此之外,她右臉一刀刀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疤痕,加上她眼神中迸發出的憎惡,讓少女的臉無比的扭曲可怖。

姚七福從夢中醒來,惺忪會兒了眼睛,一雙繡花鞋進入眼簾,上面還繡了漂亮的芙蓉花。

穿著這雙鞋的人,一個時辰以前,在與她講故事。

現在卻又幫助別人,綁架了她。

姚七福怪她嗎?沒有資格,誰讓她總是這麽笨呢?怎麽以為這個世界就是好人多呢?

“吳媽,你說我把她綁了過來,就不會再來找我,我做到了,你也要做到。”

“行,往後你就是尊貴的公羊二小姐,沒人會來再糾纏你。”

“我在意的不是這個,你知道我……”

“哦,你說的是那個周公子吧?放心,你將我交給你的任務完成得幾乎完美,我怎麽可能讓你失望呢?”

“請吳媽說到做到。”

“放心吧。”

接下來是一片沈默,很快一道帶著顫音聲音飄蕩開來:

“你會怎麽處置她?”

“哼,她竟然敢來搶我的東西,那定然就只有一條路。”

“你要殺了她?”

“不,我會請麥由將她做成這個世間最美麗的泥塑,得到上蒼的庇護。”

“麥由會幫你嗎?”

“當然,他們欠我那麽多,他有什麽理由不幫我。”

後面直到世界停止了晃動,他們也沒有再說話。

“去,將她架下來。”

姚七福感受到一陣柔軟的身體,再努力地扶著她走。

不知是到了哪裏,姚七福閉著眼睛,看到的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淡淡的橙色。

到外面了嗎?不,面前又變成了一片黑,而且她感覺周圍的氣溫降驟降了不少。

接著,她被輕柔地放在了地上。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姚七福再次被人拖起,這次不再是柔軟的軀體,手很粗糙,哪怕隔著衣衫,她都能感受到指腹上硌人的繭子。

被搬到了一個地方雙腿盤坐下,軟綿綿的手被人擺成放在膝蓋上的姿勢。

耳邊傳來一道聲音:“阿玥,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再幫你。”

吳玥冷哼:“最後一次?我每次讓你這麽做的時候你都是這麽說的,麥由,你這個虛偽的人。

除了這個女的,還有那個姓柏的,我都不會放過。”

吳玥想殺她和柏閔肖?難道是因為他們接近了懷生?

這個點,姚七福想明白了。

那麥由呢?他欠了吳玥什麽?

麥由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你有沒有想過,銘釤在天上看見你這樣會……”

“別跟我提這個名字!”吳玥情緒激動起來,“這個名字就是一個詛咒,我厭惡他厭惡他厭惡他!”

情緒激動到吳玥居然從麥由的手上奪過剃刀,沖到姚七福的面前,“就是這個女的,他怎麽敢的?他自己的女兒淪落在如此淒慘的地步,他居然還能再找一個女的來養?怎麽,是嫌棄懷生了是嗎?所以躲在京城不回來,養了這個女的,是嗎?!去死吧!你們都得死!!!”

姚七福沒聽懂她混亂的語序,但心裏警鐘打響,在吳玥舉刀觸碰到她之前,姚七福一個彎腰從吳玥的胳膊下鉆過去。

吳玥看到姚七福居然松開了束縛,楞了住,“你不是被迷暈了嗎?怎麽會還有力氣?”

迷暈,而不是打暈。

原來那一棒子根本就是沒必要的。

姚七福瞟了眼公羊熹寞,她真該慶幸,自己留了個心眼,在馬車上憋了一路的氣,才沒吸入多少迷藥。

公羊熹寞看見蘇醒的姚七福,顯然更加驚恐,“阿福,你……”

“別這麽叫我。”姚七福聲音沙啞。

公羊熹寞瞬間哽住,阿福醒了,阿福肯定會想辦法出去。

不行!姚七福若是出去了,她就真的完了。

說完,公羊熹寞便上前地抱住了她,“快,吳媽,快拿繩子來,捆住她。”

姚七福冷眼地瞥向她,只說了一句,“你可真夠狠啊。”

公羊熹寞紅了眼,“是你告訴我的,我有抉擇自己人生的自由,我不能讓你活,否則我就得死。”

“以他人的死換取自己的自由,你真的不怕午夜夢回嗎!”

“我不管!你今日必須死!”

姚七福閉上了眼,罷了罷了,公羊熹寞已經鬼迷了心竅,勸不動了。

“你不後悔?”

“不!”

“可惜了,我也要活,所以我不會如你的願。畢竟,我也有抉擇的自由和權利。”

“可是,你已經失去這個自由了,阿福。”

“是嗎?不到最後一刻,就都有贏的機會。”

說完,姚七福使出全力一個肘擊打到公羊熹寞的致命處,借機脫離了公羊熹寞的桎梏。

往前跑去,頭發被人猛地扯住。姚七福感覺整個頭皮都要被拽下來了。

“啪!”

響亮的耳光響蕩在空闊的空間,這一幕像極了京城的墓穴。

等等,京城的墓穴?

姚七福開始打量四周,發現這裏居然也有一個棺材,棺材的四周也站著泥俑。

那……這些泥俑……也是真人嗎?

荷包裏的虛珥為何一點動靜也沒有?是徹底消失了嗎?

姚七福來不及思考這麽多,左臉再次被人狠扇了一巴掌,下顎被人掐住,“賤人,你還想逃,做夢去吧。”

又是一巴掌。

三個巴掌,扇得姚七福頭暈眼眩。

不等她反應過來,右臉上的劉海被人猛地扯開,她一直溫熱的右臉,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氣息。

然後,她聽見倒吸涼氣的聲音。

他們……居然,就這麽揭開了她的傷疤?

“這麽醜,張銘釤那家夥也看得上?真是惡心!”

惡心?

“天吶,如此精美的泥塑,怎麽制作者長得……這麽抽象啊?”

“就是就是,難怪之前怎麽讓她露面都不肯,原來是個醜八怪。”

“她就是一個累贅,而且還是個醜陋的累贅你長得這麽漂亮,快扔了她吧!”

“她就是一個掃把星,靠近她的人都不會有好結果。”

“天生異瞳者,你禍國殃民,必殺!”

“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因為你太醜了。”

“你快滾吧,長得這麽醜,呸!晦氣!”

“阿福,你再相信我一次,我絕不會背叛你。”

背叛?

……

無數的語言鉆入姚七福的腦海中,頭痛,痛得仿佛要裂開!

“啊——!”

姚七福控制不住自己,頭真的好痛。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救救我!”

“姐姐,你不是我的姐姐嗎?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

是虛珥,在責備她。

畫面再度一轉,姚七福墜入了一片火海。

不,不是火海,但是更可怕。

因為她看到的是戰火。

橫屍遍野,鼻腔裏面全部都是沖人發嘔的血腥。

姚七福看到幼兒在無助地哭泣,尋找父母;

姚七福看見母親在抱著一支隔壁,喚著孩子的乳名;

姚七福看見原本雄偉壯觀的皇宮,變成了一座血城,而那個坐在最高位上的統治者居然拋棄了他的子民;

姚七福看見身披甲胄的周迢,被無數的槍劍狠狠地刺入他的腹部,死不瞑目;

姚七福看見柏閔肖,鄭頌年,許懷民想用錢給前線送去物資,但下場是被敵人當場砍下頭。

……

這些都是什麽?為什麽那麽陌生,又那麽熟悉。

好像他們的血都真實地濺到了她的身上,好燙,好燙。

跌跪在地,姚七福雙眼無神,劇烈呼吸著,顯然未從剛才那個不知道是夢還是真實的幻象中掙脫出來。

漸漸地,姚七福感受到頭頂有一道溫和的視線,在註視著她。

擡頭,呼吸霎時一滯。

是她……不,應該是說自己。

是在照鏡子嗎?不然為何面前的少女與這麽如此的相似,只是少女的臉上沒有疤痕,幹幹凈凈,皮膚光滑。

“還記得我嗎?”

少女清亮的聲音飄蕩開來,就像是山澗剛剛融化的涓涓小溪,叮咚叮咚,清脆空靈。

“我們在京城的墓穴裏見過的。哦,不,是你見過我的呀。”看姚七福仍舊是一臉的茫然,少女走到她的身邊,“那個夢啊。”

姚七福看著少女扶她起身,喉嚨幹癢,她想說話卻發不出聲。

“你想問我是誰嗎?”

姚七福僵硬地頷首。

少女莞爾一笑,“你知道的,我就是你啊。”

姚七福不信,她都沒有疤痕。

少女卻沒有執著這個問題,淡然的面容變換成了焦灼:“你好抓緊時間,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

什麽?什麽意思?姚七福沒明白過來。

可是少女卻消失了,並且一直在說:“記住,這次一定要阻止,否則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阻止什麽?不,別走別走啊……

姚七福猛然驚醒,卻看見剛才離她十分近的吳玥,麥由,以及公羊熹寞都因她剛才的嘶吼彈飛出幾米遠。

吳玥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賤人,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

姚七福只是一掌,吳玥再次彈飛出去,並且因為磕到了石壁,口吐鮮血暈了過去。

身體裏仿佛有汩汩的能量灌入她的體內,像炎熱的熔漿,又像夾雜著冰塊的泉水。

但是,她並感覺到難受。

“孩子,快走吧。”

蒼老的聲音換回姚七福的思緒,她看見麥由爺爺倒在地上,神情覆雜地對她說。

有了這股力量,姚七福不再害怕。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向三人。

俯視地睥睨他們,姚七福以為她會有快感,但她沒有。

蹲下身來,姚七福視線定在麥由身上,“告訴我,你與張伯,是什麽關系?吳玥又與他是什麽關系?”

麥由似乎做好了死在姚七福手下的準備:“銘釤是我師兄,我們師從同一位泥塑大師。而吳玥,是張伯的……”他在斟酌措詞,說實話,張銘釤與吳玥的關系,一時半會兒說不清。

恰巧,姚七福有時間聆聽這段故事。

她沒有去管公羊熹寞,方才確實是起了直接殺了她的念頭。

但等冷靜下來,她又不想了。

還是那句話,她不想為了不值得的人,臟了手。

或許這個時代,殺一個人很容易。

但是她接受過現代教育,她知道生命誠可貴。

現代有法律懲戒壞人,在這個時代興許不能。

可她又是個思慮太多的人,她知道公羊熹寞的故事,無論真假,她確實是心疼她。

淡淡地瞥了一眼嚇壞了,躲在角落裏的公羊熹寞。

而後,長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往那口大棺材裏走去。

她沒有推開,因為推開,是對裏面人的不敬。

撫摸上荷包裏的虛珥,手放在她的鼻子處,沒有呼吸,一點都沒有了。

心裏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似淡然,似空凈,但那一陣又一陣揪心的痛,實在無法壓抑下去。

虛珥,睡吧。

我向你保證,不會再有人來叨擾你。

輕柔地撫摸了一下棺材蓋,輕輕虔誠地一吻,眼角的一滴淚落下,順著棺材蓋的弧度,往下流,落在地上,沒入土壤。

姚七福要求麥由和公羊熹寞將吳玥架了出來,而後轉身看了一眼墓穴,擡手,墓穴的穴口被封住。

裏面的人,再也不會被打擾。

以為這樣就可以結束荒誕的一切,但姚七福還是錯了。

一個扭曲的陋習並未完全被制止,這一切就仍將會繼續。

只見四人離開後,原本封住穴口的石塊,被陡然破碎開來,穴口就像一張獵物的大嘴,裏面的金銀珠寶以及秘密,不斷吸引著人進去。

姚七福不再與他們三人同路,她也不想回去找柏閔肖,即使知道柏閔肖現在可能在瘋狂地找她。

但她太需要一個人靜靜了,她現在的腦子就像被無數根絲線纏繞,打成了死結。

她要好好地想想少女,還有麥由說的一番話。將這一根根絲線分開來。

來到一處小溪處,水面上倒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

姚七福擡手,將右臉上的亂發捋直。

直到,她倒影的旁邊,出現另外一個人。

這可不是幻象,是實實在在的活人。

“需不需要我帶你去個沒人的地方?”

姚七福看向她,頷首。

兩人往深林走去,黃昏的光線射在兩人挺拔的身姿上,無限拉長她們的影子,延長到小溪處。

來小溪旁喝水的小鹿,好奇地探頭瞧來瞧去。

伸出長腿輕輕一碰,少女的影子碎成一塊塊,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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