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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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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離

廣闊天邊,緩緩出現一抹淡淡的紫紅,圓月東落,初陽漸升。

姚七福正在梳理頭發,想她剛來這裏時,發梢還只是過蝴蝶骨一點點,時光匆匆,現在已經及腰。

原來她已經來到這裏快一年了,逐漸與這裏的人相識相知,甚至開始融入這個世界。

陷入感慨,姚七福一時無法抽離,手中的篦子沒有再動。

門被人輕敲,隨後傳來一道清潤的聲音:“七福,好了嗎?我們預計要出發了。”

“嗯,我馬上出來。”

麻溜地將頭發簡單地盤去,經過一面銅鏡時,腳步稍頓。她從前厭惡鏡子,厭惡照見她的臉。

但經過穴洞一事,她明白臉上的疤痕是如何而來,心裏的膈應便消失殆盡。

這是她前世不屈的證明,雖然最後沒有反抗成功,但她盡力了且不後悔。

試探地將面孔映照在模糊的銅鏡上,擡手摸上左臉,是熟悉的崎嶇紋路。

姚七福看見銅鏡中的臉,淡淡笑了笑,不是無奈,而是釋然。

這怎麽不算是一種老天給她的勳章?既然長在了她身上,她不應該嫌棄它的存在。

姚七福什麽都沒有說,也什麽都沒有做,左側仍舊垂放著厚重的劉海。

可她知道,內心深處有一塊巨石,已經悄然崩塌,她從此,不會再在乎他人對她面容的議論,她已經與自己和解了。

將仍在沈睡的虛珥,輕柔地捧起後放入荷包中,推門而出,與柏閔肖會合。

姚七福下來時,柏閔肖打點得差不多了,眼角的餘光瞥見姚七福,便立馬轉身走向她。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她臉上,給她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面容顯得有些憔悴,讓人心生憐惜。

偏偏她眉宇永遠凝匯著一股韌勁,令人相信,她是個可以獨走天地間的堅強女孩兒。

柏閔肖感覺姚七福經過一晚,好似變得有些不同了,但又說不上來確切是什麽。

只覺得她的氣質似乎沒有從前那般過度陰郁了,嘴角掛著的淺笑,不再是為了應付,而是發自內心的一種淡然。

姚七福擡頭與他的視線對上,“走吧。”

柏閔肖回過神來,點點頭,等姚七福上車後,也準備上去。

只是他感受到了一抹視線,雖沒有昨日的灼熱,但仍舊在意。

柏閔肖嘴角輕揚,薄情帝王家,七福還是遠離他的好。

沒有看過去,跟隨姚七福上了馬車,而後喚車夫駕車。

倚靠在樹幹上的周迢逐漸收回視線,垂下眼簾,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實情緒。

公羊熹寞從樓上看到了一切,視線落在周迢的身上。

他就這麽簡單地站著,她的心便狂跳不止。

感情,真不是個好東西。容易讓人患得患失,上一秒會因為他的一個笑,仿佛置身了雲端,下一秒,得知他的笑不屬於她,便跌落海底。

站在她身後,為她梳妝的綠香註意到公羊熹寞的情緒。感覺自從那位姚娘子出現後,小姐與周公子之間,就沒有從前那麽開心了。

小姐身子骨本就不好,這幾日更是面色青白,連笑都是強顏歡笑。

“小姐,姚娘子是何來頭?為何讓周公子如此在乎她?”就連笨拙如綠香,都看出來周迢對姚七福的特殊。看來周迢的演技也不是很好,只是她眼中出西施罷了。

公羊熹寞看著銅鏡中的女子,與姚七福的堅韌不同,她是柔美虛弱的,可從前的她,是十分開朗的啊。

不止一次的後悔,當初為了幫助周迢,而回到公羊家。

公羊府看似家庭和睦,人人和諧相處,但只有身在深處的人,才會知道宅鬥的陰暗。

她的嬌弱不僅是因為救周迢而落下重病,更多的,是看到人性險惡後,十分鄙夷卻又不得不與他們同流合汙。

她活成了,她曾經最厭惡的人。

成了菟絲花,沒了周迢似乎就活不下去,離了公羊府,她就任何價值都沒有。

所有的頭銜,身份,榮耀都不是屬於她個人的,而是屬於每一個可以叫公羊二小姐的人。

疲憊,無力,厭惡,讓她迫切地想逃離京城這座樊籠。

她寧願她還是個小繡工,雖然會為生計而奔波,但內心是陽光的,相信人性是善良美好的。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什麽都知道,但為了保命,為了家族榮譽,只能隱忍,裝作一個傻子。

等回了龍雲,她便閉門不出,世間萬事,與她再無瓜葛。

“綠香,別這麽說,姚娘子,”公羊熹寞看見鏡中的自己,眼裏滿是羨慕地說道:“是個真摯的人。”

對人對事,姚七福都一視同仁,都會竭盡全力,整個人充滿了無限的生命力,是塊屹立不倒,不會被風雨雕刻的磐石,是眼下的她,最羨慕的人。

……

行走在路上,空氣中彌漫了山林的清香,混合著花草的芬芳,讓趕路人的心情都不由得好了幾分。

姚七福撥弄撥弄荷包裏的虛珥,發現她還沒有醒。

今日怎麽這麽貪睡?往常三天三個不眠不睡都活蹦亂跳的。

姚七福對虛珥的反常有些擔心,將她輕柔地捧出來,放在面前的梨花木桌上,戳了戳她的臉頰,仍是沒有一丁點蘇醒的跡象。

柏閔肖看出姚七福對這個泥塑的重視,視線落在這個與穴洞中美麗少女幾乎一模一樣的泥塑上。

姚七福經歷的幻境,他也看見了,知道她的前世種種,也知道她不屬於這個世界。

後者是姚七福的秘密,他是活著的人裏,唯一知曉這個秘密的人。

頓然,他想到了一種可能。姚七福莫不是真的陷入了幻境中,至今還未徹底抽離?

再看姚七福關切的神情,柏閔肖的眉頭愈蹙愈緊。

在心裏好一番糾結措辭後,他還是決定問一問:“七福啊,你……”

後面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一把鋒利的劍刃從姚七福後方精準兇狠地刺入。

柏閔肖瞳孔猛然一縮,“小心!”

身子的反應比腦子快,柏閔肖一把拽過姚七福,將她護在自己的身下。

而那把利劍似乎知道他們的動向,順著姚七福的移動瞬間向他刺來。

柏閔肖緊緊地將姚七福護在懷中,急忙後退離利刃遠些,慶幸後方沒有利劍,不然……

心裏剛在僥幸,下一秒,後腹部便傳來一陣刺痛。

姚七福此時緩過神來,將虛珥放入荷包中,勒緊線帶後,掄過桌面上的茶壺,抽掉壺蓋,將一整壺滾燙的開水倒在了握住劍柄的手上。

窗外傳來淒慘的叫聲,刺傷柏閔肖的那把劍退了出去。

“暗衛呢?怎地還未出現?”姚七福看向臉色煞白的柏閔肖,“你撐住。”

柏閔肖咬緊牙關點了點頭,姚七福不敢輕舉妄動,她怕他們一個出去,便立刻就會被刺成一頭刺猬。

“放心,他們很快就來了。”柏閔肖喘著粗氣,安撫姚七福。

姚七福沒搭理他,說好的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出現呢,怎麽還需要時間?柏閔肖找到這群人真不靠譜!

姚七福剛吐槽完,窗外突然便傳來了“劈裏啪啦”的聲音,應該是兩方人在打鬥,但她仍舊不敢出現,害怕是陷阱。

簾子被人猛地一掀開,姚七福警惕地看向他。

“快出來,我護送你們離開。”

是暗衛嗎?姚七福低頭眼神示意柏閔肖,得到他的點頭後,姚七福才送了口氣,趕忙配合暗衛將柏閔肖擡了出來。

二人跟著他,到達一處樹蔭底下,柏閔肖由於失血過多已經陷入昏迷,“他被刺傷了,你得找個大夫。”

暗衛看了眼姚七福,而後鄭重地點頭,“麻煩娘子先將公子的血止住,我馬上回來。”

耳邊是激烈的打鬥聲,想來敵方人數不少,而且很難纏。

姚七福觀望四周,都沒有什麽可以有用的東西,無奈之下,扯下衣衫的一角,俯身從他柏閔肖的腰部開始纏繞。

他流的血太多,眼下已經是春日,衣料不厚,姚七福整整將整個裙底都撕了個稀碎,才勉強將血堵住。

“我又欠你一個恩情了。”

姚七福的耳邊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虛弱到柏閔肖就在她耳邊說話,她都感受不到一點發絲的顫動。

“那你可就別輕易死了,記住死亡只會讓你的罪孽更加深重。”

這話,在他上次距離死亡也是這麽近的時候,張伯對他說過類似的。

“你和張伯實在是太像太像了。”性格相似,都有這驚天的捏塑天賦,就連勸別人活下去的話也如此出奇地一致。

若不是看到過姚七福的前世,柏閔肖是真的會認為她就是張伯的女兒。

“行了。”姚七福立起身子,直直地看向柏閔肖:“留著些力氣,以後好好報答我吧。”

柏閔肖扯出一個笑容,對,他還不能死,他還沒找到張伯的女兒,他對姚七福的恩情還沒還完,他怎麽敢就這樣下去見張伯?

可是,他真的有點累了,讓他先睡一覺吧,就一下子。

姚七福看到柏閔肖緩緩不舍地闔上雙目,她甚至不敢去喊他,也不敢去探他的鼻息。

周遭的一切,好像又開始變化,她看到了她死之前的模樣,滿臉的鮮血,左半張臉血肉模糊,淺紫色的左瞳因為憎恨而填滿了整個眼眶。

耳邊的刀劍聲愈來愈漸遠,姚七福閉上眼睛,狠狠地將腦海的畫面給壓下。

她不要陷入在回憶中,她不要回憶過去,她要向前看。

她是自由陽光的,不是陰暗扭曲,不是,不是!

姚七福就像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直到鼻尖濃烈的血腥味,才將她從回憶的黑洞中拉了出來。

她看向眼前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柏閔肖,顫抖著手,緩緩地靠近柏閔肖的鼻孔處。

幸好,上蒼保佑。柏閔肖還有氣息,眼下只要等那位暗衛帶大夫回來,他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然,姚七福還沒來得急反應,一把尖銳的利刃便直直地向她,擺明勢必要將她刺穿。

“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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