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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風正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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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風正好(二)

走路,各種各樣的行禮姿勢,泡茶,端茶,打掃,這一個月裏,走不好就罵,端不穩茶就打手,行禮姿勢不對就要面壁思過,每天吃的就是發硬的饅頭和粗飯。

偶爾麗娘心情好,也能賞到肉湯喝。雖然難過,但林之禮和阿盼總能苦中作樂,日子也一天天渡過。

這一天,大家都像平常一樣圍坐在一起吃飯,麗娘忽然進來,叫走了阿盼和幾個女孩子,林之禮擔憂地望著阿盼。

阿盼起身時,林之禮把手裏的手鏈脫下來,交給阿盼,阿盼接過,摸了摸林之禮的頭,用口型說:“沒事的,放心。”

隨後就跟麗娘走了,這一天,林之禮都在焦急的等著阿盼回來,可直到晚上,也沒有一點消息,她整晚整晚都睡不著。

第二天早晨,一如既往的訓練,不同的是,麗娘沒有來監督她們,阿盼也沒有回來,林之禮找不到人問,一種不安的情緒在她心裏越來越濃烈。

熬到了中午,侍女來送飯,林之禮悄悄跟著她們,聽到她們在竊竊私語

“聽說昨天新進的那一批,好像弄死了一個。”

“我也聽說了,宋府少爺玩的挺狠的,那個女生也是個烈性子,可惜啊。”

“小點聲,要是被人聽到,小心麗娘拔了你舌頭。”

林之禮斷斷續續的聽著,“什麽宋府少爺,什麽死了?”林之禮重覆著她們說道話,心裏的愈加的不安。

她必須要去找阿盼,可阿盼去了哪裏呢,林之禮哭惱的想著,忽然,她想起來之前和阿盼一起面壁思過無聊聊天時,阿盼好像說過麗娘是開酒樓的,叫什麽來著,想不起來了,她跑回屋子,問其他女孩子。

“我記得好像叫什麽閣?”一個女孩回答。

“不對,我記得是什風樓來著。”另一個女孩駁回。

“是秀春樓。”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

“啊對對對,就是秀春樓”其他人應聲附和。

林之禮望向聲音來源,開口:“謝謝你,蘭溪。”

蘭溪點點頭,“你安心去吧,我們幫你掩護。”其他女孩也點頭

林之禮反應過來,原來她們都知道,其中一個跑過來說:“阿香也沒有回來,你要是找到她,幫我看看她好不好。”

林之禮眼含淚水,這麽多天的相處,大家的感情已經不用明說了。

她點頭,毅然轉身走出了屋子,微風吹動樹葉,樹枝的影子一晃一晃的印在林之禮身上,林之禮走到院子,走到一道墻前。

那是她和阿盼常常面壁思過的墻,當時就在調侃這個墻很容易就可以翻出去的,她們還曾打賭看誰先勇敢翻出去,到最後,林之禮輕笑了一聲:“阿盼,終究是我先翻了,等著我。”

可看著容易,爬著拿,林之禮踩到一半就又滑下來了,連續幾次都這樣,她深深嘆了口氣,再爬,當她又在慢慢往下滑時,有人在下面托住了她,她猛的低頭。

“蘭溪!”

“還有她們呢”蘭溪淡淡說道。

林之禮回頭,女孩們都出來了,“就知道我們阿霧不會翻墻,我們來幫你,畢竟你可是我們這裏最勇敢的一個了,蘭溪都不敢,要是被麗娘發現就慘了。”小月調侃道。

“好了,不用廢話了,快來幫忙。”蘭溪聽不下去了。

於是一個托著一個,林之禮終於夠到墻頂了,她踩著蘭溪的肩膀,慢慢斜過身子,整個人趴到墻梁上,她往下,朝女孩們擺擺手。雙手抓住墻梁,整個身子懸空到墻的另一面,深吸一口氣,

“三二一,跳!”

林之禮摔在草堆了,還沒等緩過神

{!檢測到宿主脫離任務地點,請馬上調整}

【林之禮,我才離開一會,你這是在幹什麽】系統的聲音時隔一個月再次傳來。

林之禮都差點忘了還有個系統在,她從草堆裏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

“阿盼可能有危險,我要去看看她。”

【你已脫離劇情點,請馬上回去,你不想早點回家了嗎】系統質問。

林之禮楞了一下,隨後默默嘆了口氣:

“我當然想早點回家,但是阿盼是我來這裏之後對我最好的,我必須去看看她怎麽樣了。”

隨後又向系統央求道:“我保證,確認她無事後我就馬上回來,繼續完成任務好不好。”

過了一會,系統再沒有說話。

林之禮當它默認了,於是邁開步子前往秀春樓。

折騰了半天,時間臨近傍晚,夕陽毫不保留都全都灑落在人間,地上 房屋上 池塘上 行人身上,全都倒映著金燦燦一片,小孩們玩累了被娘親牽著走回家,攤位上的小販們借著夕陽數著今天賺到的銀兩。林之禮踩著碎影,問路人秀春樓怎麽走。

“小姑娘,那地方你不能去,還這麽小。”一位大娘激動勸阻。

林之禮又接連問了幾個,得到的都是這樣的答案。

她正納悶秀春樓到底是什麽地方,為什麽大家都不告訴她。

沒有留意後面人群的混亂聲,馬蹄聲和人的嘶喊聲混在一起,來不及回頭,一輛失控了的馬車徑直沖撞在大街上,踏得大地在輕顫。

“快讓開!”馬夫猛拉著韁繩,拼命叫喊。

“又來?”林之禮第一反應無奈,她知道現在已經來不及躲開了

“也許再來一次她就能回去了。”林之禮想著,閉上了眼睛。

可預想的碰撞並沒有到來,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拉力,把她整個人推到另一邊,她又再一次被人救了,林之禮猛地睜眼,入眼的是破碎不堪的馬車,失控的撞上了攤子,馬歪倒在地上死了,而馬夫被木頭插中胸口,也死了,血流一片,人們一片驚呼,紛紛議論

“那是宋家的馬車吧。”

“是啊,怎麽突然失控了,怪嚇人的。”

林之禮看著眼前的馬車,不由的心慌,要是沒有人拉她,說不定她可能死的比馬夫還要難看,說不定連人都是不完整的。她顫抖的轉過身,出乎意料的是,她以為那麽猛的力量,肯定是一個大人。

可是,眼前的人卻偏偏是一個身穿墨綠色衣裳,兩顆水汪汪的眼睛,臉上還有嬰兒肥的小男孩,看著比林之禮還小,此時他的嘴巴抿緊,眼球微微顫動,死死的盯著前面破碎不堪的馬車,連流著血的手都沒有在意

林之禮向他道謝,可男孩似乎沒有聽見,依然盯著前面的馬車,眼眶逐漸發紅,似乎有什麽情緒要從眼睛裏爆發出來。

林之禮看著他,擔憂道:“你的手,要不”

“小少爺!”

還沒等林之禮說完,從後面沖出來一位女子,沖到男孩前面,那速度把林之禮逼得退後了幾步

“小少爺,有沒有傷到哪?”侍女摩挲著男孩的身上,時不時把他轉過來。

“你的手,小少爺!”侍女看到男孩手上的傷,驚呼出聲。

男孩不知何時回過神了,眼神恢覆清明,方才那委屈想哭的眼神似乎從沒有出現過。

“無妨。”男孩淡淡開口。

可侍女卻嚇得跟自家少爺要沒命了一樣。

林之禮再一次上前,開口:

“謝謝你救了我,你的手還是要盡快處理一下,不然留疤就不好看了。”

男孩望向她,上下打量著,林之禮卻明白了他眼神的意思,她張開雙臂,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笑著說:

“我沒有受傷喔。”

男孩明顯有點楞住了,隨後收回視線,點了點頭。侍女牽起男孩的手,朝林之禮行了個禮。

“姑娘,告辭。”

林之禮也僵硬的回了個禮,看來這一個多月的學習終於派上了用場,侍女牽著男孩走回去,忽然,林之禮想到了什麽,她小跑著趕上他們

“請問,你們知道秀春樓怎麽去嗎?”

侍女下意識的捂住男孩的耳朵,回答:“我們不知道。”

林之禮看她一副拒絕告訴的表情,焦急道:

“我不知道那裏是什麽地方,大家看我是小孩,都不告訴我,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求求你了,告訴我吧”

男孩抓著侍女捂著他耳朵的手,慢慢放開,看著面前這個一臉快哭了的女孩,他開口說:

“那種地方不適合你,但如果你真的要去,我告訴你”

“小少爺…”侍女聽到自家少爺知道這種地方,有點驚訝。

林之禮再一次鄭重的向男孩道謝,記住了男孩說的地址,轉身走了。

男孩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直到侍女拽了拽他的衣袖,牽著他回府,他才收回視線。

林之禮根據男孩描述的路,走過一段段路,繞過一個個巷口,終於,在夜幕降臨的同時,她也走到了秀春樓,酒樓外人聲嘈雜,喧鬧非凡,酒樓門口時不時會有一男一女膩歪著走出來,女的要走,女的賣弄著風姿,把唇脂印在男人脖子上,開口撒嬌道:“官人可要常來看我,奴家會想你的”

男人戀戀不舍的刮了刮女人的鼻子,答應著。

林之禮哪見過這種陣仗,她低著頭,想著從他們旁邊溜進去,可還沒跨進去門口,衣領就被人抓住,林之禮擡頭,是剛剛的女人,女人開口說:

“小姑娘,這個地方你可不能進,看你倒有幾分姿色,等大些再來吧。”

說完,松開林之禮,笑了出來,那笑聲在林之禮聽來格外的刺耳。陸續有人聽到動靜過來

“哎呦餵,我說蕊月啊,你也太小氣了,小姑娘長得多標志啊,咱兄弟幾個就喜歡小姑娘。”

一個醉著酒的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用手去摸林之禮的臉。

林之禮害怕地把臉撇開,其他人圍著她起哄道:“還是個有性子的,不錯啊,哥幾個喜歡。”

林之禮看著他們一個個油膩猥瑣的嘴臉,害怕的跑開了,她一路跑,擦著眼淚,不知跑了多久,多遠,直到喧鬧聲消失,光亮消失,她才敢停下來,喘著氣。

用眼淚使勁擦著臉上被碰過的地方,她知道了為什麽大家都不告訴她秀春樓在哪,可是阿盼怎麽辦,如果她真被麗娘帶到這種地方,怎麽辦。

林之禮毫無辦法。她蹲在墻角緩了許久,才準備出去,可她才發現,剛才光顧著害怕了,完全不知道跑到了個什麽黑胡同裏,她只能忍著害怕,慢慢摸索著走

“咯吱”有個屋子的門開了,透出些許光亮,林之禮被嚇了一跳,忙躲起來,只見兩個一瘦一壯的男子擡著一張草席,仔細看,草席裏裹著一個人。

“可真倒黴,還要擡個死人走。”瘦小的男子埋怨道

“快走吧,麗娘可吩咐了要小心點,莫要叫人看見了。”壯的那個催促道。

走路的晃動,草席裏的人滑出一只手臂,布滿了青紫的瘀痕,也就在那一瞬間,手臂上的珍珠手鏈反了屋裏的亮光,在黑夜裏顯得格外耀眼,林之禮一下子就註意到了,那是她給阿盼的手鏈,林之禮腦子瞬間空白了,

“不會的不會的,那肯定不是阿盼,我一定是看錯了。”

可她的腳已經不受控制的跟著那兩個男子了,她悄悄的跟著他們,直到走到一片樹林裏,壯男說“就這吧,埋了她也不會被發現。”

林之禮躲在樹後面,聽著他們挖洞的動靜

“那宋家少爺也真狠,還把人給玩死了。”壯漢憐惜道。

“害,人家大戶少爺,有他爹,玩條人命算什麽,哪像我們,只有替別人收拾爛攤子的份。”瘦小的男人嘆氣道。

林之禮聽著,身體發涼,過了一會,兩個男的收拾好了,拿著鏟子並排著走了。

林之禮望著他們逐漸走遠的背影,可她卻邁不出腳,她害怕真的是阿盼怎麽辦,她告誡自己要勇敢,萬一不是呢。

她深吸一口氣,走到剛挖的坑邊,由於是剛填上的,土還很松軟,那兩個男的也是懶,坑挖得沒有那麽深。

林之禮用手挖著土,這是她長這麽大從來沒幹過,也不敢幹的—挖墳,她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也許是懷著不是阿盼的僥幸。

她咬著牙,使勁挖開埋的土,指甲裏全是泥土,月光格外亮,終於挖到席子上了,一股屬於人體腐臭的氣味混著泥土的味道直沖林之禮的腦袋,她忍著幹嘔的沖動,顫抖的用手掀開席子。

絕望,悲傷,狂怒,無助,林之禮分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只知道在看到阿盼的臉的那一刻,心臟絞痛的呼吸不了,她哭不出來,眼睛在這一刻格外的幹澀。

她呆呆的望著阿盼的臉,咬痕,巴掌痕,鞭痕,臉沒有一處是好的,嘴巴張開著,生前驚恐的表情似乎顯現出來了,往下脖子一大片紫痕,沒有衣服,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張草席,草草的裹著,身體就這樣暴露出來,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身下的血混著精斑已經幹涸在大腿上。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埋到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晚風吹過,樹葉簌簌的響著,月光照的格外亮,可林之禮漸漸的看不清阿盼了,直到眼淚滴到草席上,暈染出一片深色,她才發現自己已經哭的滿臉都是了,剛才沒有哭出來的眼淚,此時就像防不住的洪水般傾洩而出,她想放聲大哭,可是喉嚨像是被堵住了,只能發出斷斷續續的咽嗚聲。

林之禮擦幹凈阿盼身上的汙漬,脫下一件外衣,小心翼翼的幫她穿上,低下頭親吻阿盼的額頭,這是媽媽常常安慰她的方式,林之禮希望阿盼也能感受到。

做完這一切後,林之禮就這樣呆呆的坐在阿盼旁邊,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也不知道該去哪裏,也許她該回到麗娘那裏,完成任務,然後回家。但她現在更多的是想在這裏陪著阿盼,最好把她也一起埋在這,那就不用去想那麽多了。

【林之禮,你該回去了,時間夠了】過了許久,系統出來催促道。

林之禮開口:“系統,你有沒有辦法救救她。”

【她只是這個世界一個微不足道的npc,死是她的命運,她本該就這樣,我沒有義務救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系統回答。

“你還真無情”林之禮說。

【系統本就沒有感情,林之禮,你作為修覆者,又何必對這個世界產生感情呢,你終究是要離開的,還不如冷漠一點,到時候也可以少點痛苦】系統說道。

林之禮輕笑了一聲,站了起來 ,幫阿盼把衣服弄整好,然後慢慢把土埋了回去,一邊用手撥土,一邊說:

“阿盼,你乖乖在這裏,我要走了,你要記得來夢裏找我玩。”

安排好後,系統自動彈出了回去的路線圖,林之禮看著路線圖,只覺得可笑

“果然,沒有感情的只在乎它自己的利益。”

她走了一段路後,再一次回頭望向阿盼,剛剛插上去的幾朵鮮花在月光下格外耀眼,黑夜傾吐著滿幕的悲涼,皎潔的月光,纖塵不染,阿盼的臉龐浮現在眼前,永遠的笑臉,彎彎的眼睛如月牙般,靈動活潑,仿佛她不曾離去,林之禮眼裏蓄淚,小聲的說著

“阿盼,再見。”

迎著月光,她踩著外面的草堆順著墻,爬回了院子,夜已深,可當林之禮開門時,女孩們竟然沒睡,她們點著蠟燭,等待著林之禮。

“阿霧,發生什麽了,怎麽哭成這樣。”小月擔憂的問道。

林之禮開口,哽咽道:

“阿…阿盼,她…她死了。”

所有人都呆住了,蘭溪站起來走到林之禮旁邊抱住她,安慰道

“想哭就哭吧,你很棒了。”

林之禮埋在蘭溪懷裏,搖搖頭,她的眼淚已經哭完了,她除了心痛到無法呼吸之外,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情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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