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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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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套

沈默半晌,徐悅寧說:“我知道了。”

正值午休時段,這當口,大部分人不是忙著吃飯交班,就是早早回宿舍休息去了。

她讓校長想辦法拖住徐慧媛一會兒,別讓她出現在宿舍附近,校長答應了。

十分鐘後,卻又一臉為難告訴她說,徐慧媛這會兒不在宿舍,常去的後廚、洗手間、教室裏都沒有她的身影,電話打不通,問其他人也說沒有看見。

“奇了怪了,難不成她一聲不吭,自己跑到鎮上去了?這附近路又不好走,總不可能是去散步了吧?”

她愁眉緊鎖,惦記著一個大活人在這找不著了,那可是件大事!萬一下午還看不到人,是不是應該盡早報警處理?

校長的念叨從耳邊滑過,徐悅寧一言不發。

她擡起頭,頂著正午熾烈的日頭,瞇眼看向遠近連綿起伏的山脈。

她想,她大概能猜到徐慧媛去了什麽地方了。

*

校長的擔心沒持續太久,趕在下午的課正式開始之前,徐慧媛已經重新回到她自己的崗位忙碌。

徐悅寧打開應用分身,面無表情打字,“天啊!真的嗎!”

“不過阿姨,真正能用來當做‘證據’的線索,對邏輯鏈條要求很高的。你確定自己真的找到了嗎?”

“我會好好搜集齊全的。”徐慧媛說。

冷嗤一聲收起手機。

徐悅寧突然有點後悔。

帶這麽一群人大搖大擺地進山,走到哪兒都有人盯著、跟著、關註著,以至於她想要幹點“見不得人”勾當的時候……也不方便到了極點。

徐悅寧一直忍耐到了晚上。

八點半左右。

這個時間,除了低年級學生,大部分人應該都尚未入睡,不過也很少會出來走動了。

尤其她討厭晚上還被打擾,大家就更不會專門來觸她的黴頭。

她裹上大衣,扣好帽子,拿上支便攜式的小型手電,獨自靜悄悄出了門。

以前的“貴賓招待所”距現在的校區其實也不算遠,只不過道路不暢,泥沙石頭遍地,有些坡地還需要爬上爬下。

經過坡地時,她低頭專心看著腳下的路,經過相對平坦的地帶,她就忍不住分神,腦子裏亂七八糟閃過很多。

大約二十分鐘後,徐悅寧終於來到目的地。

她像被定身一樣,在離廢墟主體還有幾米遠的地方就停住腳步,足足頓了有十好幾秒。

面對這幾乎已經看不出原樣的、殘破的樓體,心頭掠過幾分惆悵、茫然,以及……

只有當真正站在這裏,站在她真真切切死過一次的地方,才從骨子裏生出來的,難以言喻的懼怕和顫抖。

她深吸一口氣,往前走了一段距離,然後停下。又走了一段距離,又停下。

反覆幾次後,總算來到了廢墟入口。

那是一道很窄的小口,像她這樣身材纖細的成年女性,都必須要側身低頭才能通行。

徐悅寧先是伸長胳膊,把手臂探進去,借著手電的光四下掃視了一圈。

廢墟內部也是亂糟糟的一片,而且由於空氣不夠流通,漂浮著一股十分刺鼻且憋悶的味道。

走到廢墟口這短短幾米,徐悅寧花了好幾分鐘,做了好幾次心理建設。

現在僅僅只是朝裏面探了下頭,那股無形的味道就如同一座有形的刑房,瞬間擊垮了她所有心理防線。

這一刻,對這塊“故地”的抵觸,蓋過了其他所有顧慮考量。

她匆匆後退幾步,轉身掉頭就走。

“被徐慧媛看見也沒辦法了,有些東西,如果真被她找到、找齊了,那也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

“對待命運的安排,自己也只能選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先回去吧,銷毀證據的事情以後再說,還是得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可是既不讓更多人發現那個秘密,又不用深更半夜親自到廢墟裏面作業,到底還能有什麽辦法?”

她聽見夜風和自己因為快走略有些粗沈的呼吸,心裏想著問題,以至於忽略了另外一些,從身後傳來的,細微卻不同尋常的響動。

直到被一股大力猛然撞倒在地,徐悅寧仍然慢半拍地沒能馬上察覺到危險。

思緒被打斷,她先是懵了一下,而後後知後覺剛意識到什麽,卻已經來不及再做出反應!

幾乎就在她感到頭皮發麻的同時,她的脖頸從後面一下被死死勒住!

呼吸被阻斷!缺氧導致的窒息令徐悅寧眼前陣陣發黑,雙目圓凸,喉嚨裏發出微弱且細碎的哀聲。

“啊,啊,啊啊……”

救命!

救命!

媽媽救命!

她叫不出清晰的字句,左手憑本能摸到纏在脖頸上的繩子,拼命向外拉扯。繩子深陷進肉裏,很快勒出觸目驚心的紅痕。

右手剛才摔下來時不小心壓到了自己身下,而此時,謀殺她的人也正用力壓在她的背上。

不想死!

想活!

想活下去!

拼命擠盡每一分力氣!徐悅寧終於在這場完全處於下風的對抗中搶得一絲生機,她掙紮著抽出了右手。

繼續瘋狂掙動的同時,反手死命抓撓擰掐。

不知哪個瞬間,她的哪次攻擊產生的效果,勒在脖子處的繩子松動了一下,被她撕扯著甩了出去。

然而緊接著,取代繩子,一雙包裹在手套裏的手又狠戾掐了上來。

徐悅寧的力氣幾乎已經用盡,只剩指尖還緊緊摳在那只手套上——像很多死者咽氣前執著想要留下些什麽那樣。

她感覺自己的靈魂似乎都分離了出來,對疼痛和窒息的敏感度在降低,對其他無關緊要的敏感度反而有所提高。

比如,她以為所有瀕死的人都會身體抽搐,但那雙掐在她脖子上的手,那麽兇狠用力,卻也在顫抖。

對方顫抖得太厲害,以至於她都無法確定,到底是自己的身體本身在抽搐,還是隨行兇者的動作被迫抖動?

再比如,她的手指抓破了對方的手套,指尖接觸到了對方的皮膚。

這個行兇者的皮膚不怎麽光滑,想來平時幹活兒應該不少,所以力氣才這麽大。可能是在幹體力活兒的時候受過傷,手指上有特別明顯且大面積的疤痕。

橫貫了……至少三根手指……

……

耳朵裏隱約又傳進什麽聲音。

尖銳的。混亂的。模糊的。

“……”

徐悅寧渾身驟然一松,背部和脖頸處的壓力一齊消失。

她像個真正的死人那樣,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也沒有呼吸的起伏。

須臾,才像是重新打開了進氣通道,不甚順暢地急促吸了幾口,接著劇烈嗆咳起來。

眼淚很快糊滿了臉,然後一層一層,糊得越來越多。

她嘗試了好幾次終於從地上爬起來,手腳虛浮,哆嗦嘔咳著把那根繩子揉進口袋,一步三踉蹌地朝反方向跑去。

跑到半路,迎面有人叫著“蔣總”朝她奔來。

徐悅寧先是一喜,如同看到了救星,接著防備性一凜,向後縮了一縮。直到見到有更多人圍攏過來,才略微放下點心。

眾人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都滿是驚駭,七嘴八舌地關心她、問她發生了什麽。

徐悅寧覺得很吵、很煩,眼神冰冷防備。

這麽些人裏面,又有幾個是真正在意她的死活?

說不定見自己沒死很失望,還可能突然掏出刀來再給她補幾下呢!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

真的是非常有可能。

她陰暗仇恨地想著。

這世界上什麽都有可能發生。

一個人也不值得相信。

……

到底還是校長最有眼色,沒讓大家夥繼續圍著她抒情,趕緊先把她送回了學校。

其實,哪怕不清楚全部事情經過,單看她脖子上那道痕跡也能明白,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故意傷人事件。

警察很快來了。

三個男的,一個女的。

圍在她身邊,嘰裏呱啦地提問。

徐悅寧始終是一副游離封閉的狀態,她蜷在被子裏,神情時而冷漠,時而憤恨,時而只呆呆地閉著眼睛流淚。

總之一個字也不肯說。

警察們體諒她遇到這種事情,差點沒命,一時緩不過來是正常的,倒也沒逼她太緊,先去向其他人了解原委。

最有發言權的當然是那位唯一的“目擊者”。

目擊者今年九歲,性別男,名叫陳小偉。

陳小偉父母都在城裏打工,平時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前不久去鎮上的時候,他用爺爺奶奶給的買輔導資料的錢,向書店老板租了半個月的游戲機。

租完又不敢帶回家裏怕被發現,就想出個爛招,把游戲機藏到外面鮮有人來的廢墟裏,趁家裏老人晚上睡熟之後偷偷溜過來玩,就算被發現了,也可以謊稱自己是去外面方便。

原本他這麽幹已經有好幾天了,一直還都挺順利的,誰知就今晚過來時,碰到了意外。

陳小偉自己本身“做賊心虛”,聽見動靜第一反應是快躲起來。

同時出於小孩子的好奇心性,沒有立刻跑掉,而是想看看到底什麽人和自己一樣,這麽晚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八成也是偷偷摸摸幹壞事的,自己趁機抓住對方的把柄,說不定還能撈到點好處!

陳小偉也沒有想到,他一撞就撞見個重量級的——兇殺現場。

當時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阻止,他也的確這麽做了,抄起一塊石頭就朝那個兇犯砸去。

準頭不夠,沒能砸中。

但好歹是成功驚擾到了對方,在對方猛然擡頭朝他看來的瞬間,陳小偉才感覺到了後怕,他撒腿就跑,邊跑邊狂喊“殺人啦!救命啊!”

“……”

不管怎麽說,徐悅寧就是因為他這股子莽勁兒才得以撿回一條命。

警察們先是肯定了他的勇敢和功勞,然後又對他進行了安全教育,繼而問:“那個兇犯長什麽樣子?有什麽特征?”

“我沒看清,太黑了,我什麽都沒有看清。”

陳小偉這邊說不出個所以然,幾人同步也在調查其他線索。

不多時,他們從陳小偉所指認的地點附近,發現了一只手套。

是徐慧媛的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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