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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酸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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拈酸吃醋

徐慧媛沒把又拿到了新遺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這幾天老周和她打電話,還是像往常一樣,問她有沒有提完離職,有沒有買好機票,催她盡快回雲川一家人團聚。

離職事宜兩周前就已經全部交接完畢,她因為抄襲風波想討個說法,才遲遲沒有訂票。現在所謂的風波已經塵埃落定,似乎也沒有什麽繼續留下的理由,不回雲川,還能去哪兒?

徐慧媛點點頭,說:“我一會兒……”

這時,她微一擡眼,恰好看到某新聞頻道正推送的畫面,大概有幾十個孩子出現在鏡頭裏,或大方開朗或輕聲羞澀,表達著他們對蔣倩的感恩感謝之情。

這些就是蔣倩和徐悅寧出事時去的那片山區中的孩子。原本蔣倩去那裏就是要捐款捐物的,地震發生後,ST以她的名義又加大了捐贈比例,支持災後建設。

如今僅僅一年多時間過去,當地幾乎煥然一新,各項基礎設施甚至比震前還提升了好幾個等級,難怪當地人要對她千恩萬謝。

“一會兒我還得去雇主家幹活兒,他最近病情又開始反覆,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護工,實在離不開人。”徐慧媛流暢到沒有絲毫卡頓地講出這番謊話,同為醫療工作者的老周說不出讓她拋下病人不管的言論,只是比往常多抱怨了幾句。

與此同時,徐悅寧正在錄制回應孩子們的口播視頻。

她穿著款式簡單的白色衛衣,妝容淡雅幹凈,“大家好我是蔣倩……很開心也很榮幸能為大家做一點事,希望小朋友們都能認真讀書、好好學習,努力把生活越過越好。有機會的話,我也會再回去看望大家的!”

“OK!完美完美!”助理說著,小跑上前遞過手機,“BOSS您看看,還有沒有什麽地方需要調整的?”

徐悅寧本就不喜歡錄這勞什子的視頻,畢竟她在那破地方遭遇的全是黑暗、疼痛、憤怒、恐懼……總之沒半點令人愉快的記憶,卻還要對著鏡頭假裝溫暖豁達,說什麽有機會回去探望小朋友們的鬼話。

呵呵。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的,那鬼旮旯地的泥土,她這輩子都不想再沾染上分毫。

徐悅寧皺著眉頭往旁邊閃避,好像連多看一眼和那裏有關的視頻都會讓她覺得無比煩躁。

要不是篤定視頻傳播出去之後,能收獲成千上萬倍的回報以及讚譽,她連這三分鐘的工夫都吝嗇花費。

“行了,有什麽可調整的?隨便發發得了。”徐悅寧不耐煩地擺手。

又過了一會兒,她甚至連身上穿的衛衣都看不順眼了,嶄新的白衛衣被她粗魯甩進垃圾桶裏。

“嗡嗡。”

手機震了兩下,有新消息進來。

新消息來自豐紹,說是後天晚上的飛機回蘊州。

徐悅寧算了算這中間的時間差,他是周一白天離家,後天晚上返程,加上飛行時長,如果沒有其他目的地,在飛機落地後就第一時間返回公寓的話,大約能在轉天上午的九十點鐘到達。

差幾個小時不滿一周。

徐悅寧先是發了一個又鼓掌又跳舞“好耶”的表情包。

接著又是一個肉嘟嘟小團子害羞的表情包。

“謝謝寶貝,為了我這麽忙還要控制在一周內連夜趕回來,寶貝辛苦了。啵啵啾!”多情而熱烈的語氣,還換掉了對他的稱呼。

豐紹那時候恰好剛和客戶從高爾夫球場離開,在侍者的安排下去當地一家有名的餐廳吃飯。

他掏出手機隨意瞥了一眼,像看見什麽好笑的東西般挑了下眉。他如常同那些生意夥伴們談笑風生,思維卻分出一部分,想象蔣倩本人親口說出這些話時,會是什麽樣的神態,什麽樣的語氣。

然後他發現……自己想象不出來。

他見過蔣倩驕傲的樣子,冷淡的樣子,魅惑的樣子,但都無法和這幾句話所傳達的情緒完美對應。

蔣倩從不曾在他面前完全卸下過防備。

所以她最放松最柔軟的狀態下是什麽樣子,還真讓人……挺好奇的。

“感動嗎。”

又拽又欠的三個字,徐悅寧同樣覺出了好笑,她繼續浮誇做作地打字:“當然感動了,超感動的耶!”

這次豐紹回覆的時間稍微久了點,過去二十分鐘左右,才姍姍發來一條語音。

背景嘈雜,有海浪撞擊巖石的聲音,杯盤刀叉碰撞聲,還有不確定什麽年紀的男男女女嘰裏呱啦講著外文,放聲大笑。

他那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在各種嘈雜聲中也顯得足夠清晰,“小蔣總——”

他大概率是喝了酒,嗓音比平時更磁性一些,懶洋洋的、悠悠蕩蕩的指責透過聽筒傳遞出來,“你敷衍別的‘寶貝’好歹還親自露個臉,到我這兒降級這麽嚴重”

“呦。”徐悅寧笑問,“拈酸吃醋”

豐紹不置可否,反問,“不知道拈酸吃醋的人會被小蔣總怎樣對待”

這話說得妙哇。

自己在地下停車場打發金瑞斯的經過被他看完了全套,即所謂的“還親自露了個臉”。

要是她對待豐紹連個臉也不露,豈不是證明他的地位還不如那個小洋人重要實在太沒誠意了!

要露臉,徐悅寧要麽馬上買張機票直奔澳洲,趕在豐紹的航班起飛前給他個“驚喜探望”,然後在還沒把澳洲的土地給站熱乎之前,再跟著他一起返程回來。

要麽,就只剩下視頻通話這一種能“露臉”的辦法了唄!

千年的狐貍,又在設計讓她主動呢!

但五百年的狐貍,照例只應承下一半,和他一樣,只把文字升級成了語音,狐香四溢地道,“當然是——等拈酸吃醋的人回家,使盡渾身解數地哄了唄!”

豐紹很快發來沒有主語的幾個字,“行,等著。”

不知道是叫她等著,還是說他在等著。

總之跟他聊了這麽一會兒,心情倒真放晴了不少。

她暫時關掉微信主號,轉而打開旁邊的應用分身。

分身裏自然是徐悅寧“生前”的那個賬號。

徐慧媛去過公司的那天晚上,她明知故問地說自己白天太忙沒顧上,阿姨是不是已經拿走了日記

結果將近二十四個小時過去,微信靜悄悄的,始終沒收到回覆。

這……她覺得徐慧媛應該不至於這麽快就過河拆橋,哪怕之前她突然決定“斷舍離”的那次,也是先客客氣氣跟自己解釋了原因道過了謝才切斷的聯系——雖然不知道後來她為什麽沒有刪掉自己。

那麽,難道是忘了還是又碰到了什麽麻煩

她認為後一種的可能性很低,普通人的圈子和生活都單調得很,哪那麽容易碰到麻煩

唉,估計是真的忘了。

徐悅寧有些郁悶地搖頭,也不知她到底看過日記了沒有,有沒有因此而變得釋懷。

琢磨著這件事,她順手點進徐慧媛的朋友圈。和現在大部分年輕人不同,徐慧媛那個歲數通常不會設置可見期限,能夠讓人順利地從頭翻到尾。

不過她所有的朋友圈內容加起來也沒有多少,自上一次斷聯至今,更是只更新了三條。

三條全部定位在雲川,雲川的美食,雲川的夜晚,雲川正在一點點修葺完善中的新家。

原來他們要搬去的地方就是雲川。

挺好的,雲川是個好地方,他們買在雲川的房子也挺漂亮。

從這些朋友圈的照片不難看出,徐慧媛也是喜歡那裏的。

比起沈溺在無法改變的過去裏疑神疑鬼,徐悅寧當然更樂於看到她生活得有滋有味。

她突然感到有些欣慰,覺得徐慧媛搬離蘊州或許還算好事一件。

這幾條朋友圈的內容也成功勾起了徐悅寧的好奇,令她想了解更多徐慧媛過去一年的生活動態,於是她理所當然又去搜索了徐慧媛在其他平臺的賬號。

遺憾的是,她在其他平臺的賬號都是一片空白。

哦,除了微博。

微博上她質疑蔣倩抄襲的那幾條博文,以及相關的轉發和爭論,這會兒仍然大咧咧擺在那都沒刪呢!

草草掃一眼,徐悅寧就點了返回鍵,然而界面一閃而過的瞬間,她似乎註意到了什麽,忙又重新點了回去。

這次她仔仔細細地看了,清清楚楚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徐慧媛的IP地址,顯示的是瑞峰。

瑞峰,地理位置上與蘊州接壤,然而一個臨海,經濟發達開放,一個多山,每年GDP穩定倒數,全省加起來找不出幾家非傳統行業的正經公司,也沒什麽著名的景點。

她當然不會認為,徐慧媛出現在那裏有可能是去旅游,打開地圖查了查,從蘊州到雲川,也幾乎沒有必經瑞峰的路線。

即便不願意承認,但除了瑞峰是她遇難的地方這一點外,徐悅寧想不到其他任何徐慧媛跟那鬼地方的關聯。

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披星戴月趕出來的日記,還指望它能好好發揮效果,結果根本屁用沒有!

徐悅寧不由得再次憂慮煩躁起來。

她猜不透徐慧媛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去瑞峰。

但總歸去那個死了女兒的晦氣地方,不可能是有什麽好事吧!

以防萬一,她還是決定盡快搞清楚徐慧媛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打探情況的方式相當直接,拿起手機就打給了對方。

然而直到機械女客服的聲音取代嘟聲響起,她不得不摁下掛斷。

沒停頓太久,轉頭又打給老周,自稱是上門送快遞的,敲門家裏沒人。

“沒人嗎我愛人可能是有事出去了,你可以把東西放在門口的架子上。”徐慧媛以前買東西,有時就會留自己的名字和老周的電話,因此老周完全沒覺出有什麽不對。

可徐悅寧只覺得更加糟糕。

老周顯然不知道徐慧媛去了瑞峰,說明他這會兒既沒和徐慧媛在一起,也不在蘊州。

煩!煩人!真煩人!

徐慧媛不是向來積極樂觀,遇到什麽困境都能打起精神往前走的嗎!為什麽還因為她遇難這件事而反反覆覆橫跳,抓住一點細枝末節硬不肯放!

不是已經在雲川開啟很好的新生活了嗎?!為什麽不快點回去雲川,卻要不聲不響地獨自跑到瑞峰?!知不知道這種行為會讓關心她的人覺得很有負擔??!

徐悅寧滿肚子的問題,不是疑問,而是質問!

為什麽別的都行,偏偏只在這件事上做不到向前看、不回頭呢!她當然知道答案,但同時也控制不住自己心生抱怨。

一邊抱怨,一邊琢磨還能怎樣掌握徐慧媛的行蹤。

不如幹脆報警好了。

便捷、省事、效率高,萬一真碰到什麽麻煩或者意外,警察在場也最有保障。

唯一的不妥,可能就在於徐慧媛驟然面對找來的警察會很無措。

等等。

她忽然又想到個人。

一年半前,她和蔣倩準備進山區,提前聯系了當地一所小學的校長,還加了對方的聯系方式。

徐悅寧按照備註查找,果然對方的微信還躺在自己的好友列表裏。

手機號和微信號一致,她當即撥通那個號碼。

跟校長通話,還比跟周叔更隨意些,不用批皮套身份,直接說明來意就行了。

她想著徐慧媛如果是因為女兒才去的瑞峰,說不定也會到自己真正出事的那片山區走一遭,所以委托校長幫忙留意打聽,並保守保密。

沒想到這次她還真找對了人,對方一聽她說徐慧媛的名字就表示知道。

“是不是五十來歲,個頭不高,但臉蛋圓圓的,看著挺和善挺秀氣的那個大姐?”

“她也是昨天剛到的這邊,說是在電視上看到孩子們的感謝視頻,專程過來支教的呢!”

“有點倒黴,她來的路上下起了大雨,渾身都淋透了,手機也被澆壞了,半小時前才剛出發去鎮上,準備添置新手機和生活用品。”

支教?

徐悅寧沒想到是這個答案,隨即又覺得非常合理。

徐慧媛可不就是那種有耐心又有愛心,願意花很多時間精力教導小朋友的性格嗎?

知道她人在哪裏,在做什麽,先前的煩躁感一下子消退不少。晚些時候,想必是徐慧媛終於買好了新手機補辦了電話卡,還把前一天的微信也給回了。

徐悅寧舒出口氣,徹底放心下來。

她沒再問校長徐慧媛的後續動態,倒是對方拍了幾張照片,主動發來給她。

照片中徐慧媛和另一個女人站在紅白相間的塑膠跑道上,女人應該在向她介紹什麽,擡起胳膊比劃著。

可能正在上課時間,操場上沒見孩子,除了她倆,就只還有個工人模樣的大叔坐在一邊纏電線。

非常平實樸素,甚至有些土氣的畫面,徐悅寧卻好像一下子被擊中,心裏又酸酸軟軟的不行。

果然,果然過去這麽久,自己也還是控制不住情緒,會像現在這樣,突然且莫名間,很委屈的想念媽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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