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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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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9 章

這次過年,洛寧如約來了遲晚家。

他不是第一次來了,對許多東西熟門熟路,年夜飯的時候,他想下廚露了兩手,但還沒等進廚房,就長輩們被趕了出來。

因為他的到來,長輩們鉚足了勁大展廚藝,等飯菜上桌,洛寧舉著手機拍了一張全家福,給遲晚發了過去。

由於長輩們太過熱情,開飯還沒十分鐘,洛寧就吃飽了。

但眼前的碗裏還有‘半座山’。

白朗年在心裏嘆了口氣,把自己的碗默默推過去。洛寧見狀,立刻福至心靈,把碗裏筷子沒動過的都悄悄地夾了過去。

所以有些事都屬於無師自通,比如讓當哥的來打掃戰場收拾殘局,壓根就不用教。白朗年一邊啃排骨一邊在心裏默默流淚。

……

年後冬訓結束,國乒隊無縫銜接地開啟了直通世乒賽的隊內大循環,最終出爐的名單與去年世團賽相差無異。

而洛寧在這一年生日時收到一份特殊的禮物。

那是一封來自福利基金會的感謝信,其中附贈一面證書。洛寧讀完信才知道,遲晚以他的名義給有困難的聽障兒童捐了一年的獎金,讓這些孩子有機會重新傾聽這個世界。

遲晚在捐款時,基金會問她有什麽想說的,她留下一句話:有人覺得傾聽愛人的聲音是一件幸福的事,那作為他的愛人,我選擇讓這份幸福延續。

洛寧撫摸著這份證書,恍然覺得心中柔軟的不知道怎麽去形容。那個此刻與他相隔不遠,卻不能見面的人,實際上是離他靈魂最近的人。

……

這一年,教練組定好了世乒賽名單,隊伍沒有立即開始封訓,而是集體下了部隊體驗生活。這樣的軍訓幾乎年年都有,隊員們早就適應了這些安排。

電視臺好不容易抓到冬訓之後的國乒隊員,幾乎是天天扛著攝像機來拍,於是洛寧天天守著體育頻道,比追林泉寫得電視劇要熱情的多。

遲晚穿得很厚,幾乎裹成了球,她隨意綁了個低馬尾,站在隊伍前排,一臉認真地聽著沈蔓作為隊伍代表作報告。

嗯……除了同一個宿舍的兩名兵姐姐,沒人知道沈蔓的報告是她悄悄幫著寫得。

來到部隊的生活倒是沒什麽不適應的,除了沒收了手機和零食,比以往起床要早點,疊被子需要疊成豆腐塊。

不過這都沒什麽,冬訓期間本來就禁手機,零食有心疼孩子的教練員悄悄傳送過來兩袋薯片,疊被子時有熱情的兵姐姐從旁協助。

嗯……

就是在看到天邊橘紅色的餘暉時,會想起那個人拍給她的照片,那是她從前只顧著趕路而錯過的風景。

鏡頭對著她拍時,遲晚第一次沒有找別人身後躲,而是對著鏡頭笑了下,私下跑去攝像身邊問:“這次拍攝什麽時候播出?”

攝影師被她問得一楞:“就這兩天吧,新聞是有時效的,不會延遲太久。”

後來的幾天裏,只要是察覺到有鏡頭對著她,她都是笑著的。雖然仍舊有些局促,但比以前簡直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一周的軍訓結束之後,國乒隊的日常就圍繞著將在七月份舉辦的單項世乒賽而展開。她們先是打了兩場公開賽,隨後又一次去往封訓基地,開啟又一輪封閉訓練。

遲晚去封訓,洛寧也沒閑著。這段時間他沒去采風,除去日常工作,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定時定點去康覆中心學習發音。

後來氣溫一天天回暖,冬裝換成了夏裝,雕零的枝丫重新變得郁蔥,而洛寧在這個逐漸炎熱的時節,學會了簡單的音節發音。

他和她相隔兩地,在不同的地方,同樣努力著。

洛寧翻著日歷,拿馬克筆圈著一個個日期,距離這一年的世乒賽開賽還有七天。

國乒隊和往年一樣提前出發,遲晚拖著行李箱走到門口,一眼望見的不是媒體,而是排著長隊等著打領帶的男隊。

遲晚:“……”

此等盛景,既不會缺席,也不會遲到。

湯劭宇見前面隊伍太長,拎著根領帶跑到遲晚面前問:“丸兒,你會打領帶嗎?”

遲晚:“……小時候打紅領巾的那種算嗎?”

湯劭宇:“……”

遲晚身邊的廖子晴實在繃不住了,哈哈笑了出來:“劭宇,別說我們不會,就是會,也不能給你打。”

“為什麽?”

“女生給男生打領帶,一般有兩種可能,一是戀人之間表達感情,二是長輩對晚輩的照拂,你準備占哪個?”

湯劭宇:“打擾了,我兩個都不打算占。”

湯劭宇乖乖回去排隊,廖子晴指了指門口剛剛停好的大巴車,和遲晚一起把行李箱先搬了上去。

廖子晴這次沒有拿到參賽名額,但她作為陪練,仍舊出現在此次出征的隊伍裏。

昔日奧運冠軍淪為陪練,有些喜歡煽情的媒體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大寫特寫。而就在出征前的采訪中,主教練岳松透露,是廖子晴自己提出的申請。

她獲得過許多殊榮,也曾榮光滿身,可是如今一次次落選世界大賽,她仍舊舍不得離開,情願作為陪練,看曾經跟在她身後的隊友們一點點超越她。

……

世乒賽之前的抽簽儀式依然是沈蔓去抽的,這次的簽位沒有上一屆那麽極端,參賽的五位隊員分布開來,只有因為世界排名低而需要打預賽的李雨薇與沈蔓抽到了同一組,其他人各自守著各自的四分之一區。

運動員們的分組教練跟著來到了比賽場地,黎捷看著在場館內正在和蘇靜彤一起練習對拉的遲晚,總是忍不住想起她剛入隊那年的場景。

那個時候隊裏就遲晚和蘇靜彤年齡最小,猛得一下進了國家隊,不適應隊內的訓練節奏和生活方式,難免會想家。於是比她們年齡大的隊員自覺地肩負起照顧小隊員的責任,帶著她們半夜翻墻出去吃甜品,當時剛成為教練員的黎捷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後來年齡最小的小姑娘漸漸長大,她登上過高處,也跌落過谷底,經歷過被掌聲包圍,也接受過大眾的抨擊。

那些年的遲晚像是一張緊繃的弓,已經拉到了極致,如果搭在弓上的箭還無法射出,那麽這把弓上的弦就要斷了。

如今稚嫩的眉眼早已變得成熟,唯獨那雙眼中對勝利的渴望始終燃燒著。從去年到現在,黎捷看得出來,遲晚不是在改變,而是在蛻變。

這是奧運會之前最後一場單項世乒賽,雖然不到公布奧運名單時,一切都有可能。但根據隊內不成文的規定,誰拿了世乒賽的單打冠軍,誰入選奧運單打的幾率就要大許多。

遲晚的比賽開始,黎捷站在場邊,替她整理了一下背後的號碼牌。

遲晚這次的比賽打得很順利,前面的外戰沒有輸過一場,全部以4:0的比分贏下,彪悍的成績讓所有媒體和球迷都知道,這次她來勢洶洶。

這次世乒賽的舉辦地與國內的時差相差不大,電視臺的轉播方從第一輪賽事就開始轉播,每日的體育新聞都將國乒隊的消息排在最前面。

洛寧每天不用特意看時間就能準確無誤的在比賽開始前打開直播,小楊格外佩服自家老板,說他的行為提高了球迷和男朋友的自我修養。

決賽一天天臨近,洛寧也跟著一天天更加緊張,每次看比賽時都得抓點東西在手裏,沙發上的抱枕已經全被他捏變了形。

半決賽,遲晚與蘇靜彤會師。

所有人都知道她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也都知道這屆世乒賽對她們來說意義非凡,甚至是可以影響職業生涯的一場比賽。

教練和隊友們都坐在了觀眾席,場邊只有提前準備的毛巾和礦泉水。酒店提供的毛巾總是掉毛,蘇靜彤在比賽之前特意準備了一沓新毛巾,來了之後給大家都分了分。

所有的球迷都知道跟自己人的比賽最難打,可是哪怕是老球迷,也極少看到這麽難打的隊內賽。

雙方每一局都打到比分溢了出來,前四局比賽就沒有在14分之內結束的,解說連連感嘆,這真是高強度的對抗。

第五局比賽開始,蘇靜彤的體力出現了下滑,勝負逐漸顯露出了苗頭。

第六局,12:10,遲晚贏了。

脫力的雙方站在球臺對面,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疲憊的緋紅,還有滿額的汗水,看上去頗為狼狽。

許多人以為她們會哭,包括她們自己。可是在比賽結束的對視中,輸掉的那個人竟然笑了起來。

兩人同時放下球拍,走向了對方,遲晚緊緊抱著蘇靜彤,聽見她在自己耳邊說:“繼續往前走吧,決賽加油。”

遲晚眼眶酸澀,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拼命點頭。

競技體育就是這樣,有人成功就意味著有人失敗,有人歡喜就有人落寞,沒有雙全法。

黎捷和負責帶沈蔓的王指導替兩位運動員擋下許多采訪,讓她們專心備戰決賽。

決賽開始前,按照規則,沈蔓作為上一屆的單打冠軍,把象征冠軍的吉·蓋斯特杯放在賽場的展臺上。

這次決賽中,遲晚的球風依然如同以往那般兇狠淩厲,仿佛搏命一般。

沈蔓所有的進攻都仿佛被遲晚看穿,正手撕大角度,反手銜接,對方就好像未蔔先知一般,提前守候在某個點,把她打過去的球以另一個角度抽回來。

沈蔓從來沒打得這麽累過。

大比分3:2,第六局比賽開始。

沒人比賽場上的對手更了解此時的遲晚,沈蔓覺得現在的遲晚可以用蘇靜彤以前說過的一句網絡用語形容,殺瘋了。

遲晚側身擰拉,沈蔓回球下網。

10:9

遲晚率先拿到賽點。

隨後,沈蔓臺內挑打,遲晚回球沒控制好,被沈蔓一下子抓住了空隙。

10:10

沈蔓將比分追平。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到下頜,鏡頭追著賽場上的人拍,遲晚眼神冷靜,沖著裁判比了個手勢。

那是暫停的意思。

現在的勝負只在一念之間,稍微猶豫一下就是落入深淵。

但是暫停回來的遲晚沒有任何遲疑,依然用自己最擅長的正手猛攻廝殺到沈蔓的中遠臺,而後又是進入了相持階段。

11、12、13、14、

相互對拉十四個回合之後,沈蔓開始退臺,遲晚一記猛扣,把球打回到對面球臺,沈蔓的站位來不及調整,只能眼看著這球落到自己夠不著的地方。

11:10,遲晚再次拿到賽點。

該沈蔓發球了。

比起剛才打平,現在遲晚有一分領先在手,更加不慌了。她緊緊盯著沈蔓的發球,幾乎在球拍碰到球的一瞬間,腳步立刻跑動起來。

遲晚依然搶先上手,一個反手擰拉,沈蔓仿佛提前等候在桌角,加足了旋轉把球打了回去。

這是一種硬碰硬的打法,到了現在,遲晚依然站得很穩,每一步都在自己的節奏裏。

白色的小球沒有蹭到桌面,直接落在遲晚面前,她沒有揮拍,而是往後退了一步。

12:10

落在地上的球還在旋轉。

贏了?

贏了啊……

現場有掌聲猛然響起,遲晚擡眼看向手握球拍,杵著球桌喘氣的沈蔓。

沈蔓笑了一下,對她豎起大拇指,走到她面前抱了抱她,輕聲提醒她:“國旗。”

遲晚如夢初醒,快步到場邊,展開那面鮮艷的國旗,和沈蔓一起握著國旗的一角,向現場球迷揮手示意。

多年夙願,一朝達成。

遲晚看上去很淡定,似乎和從前沒什麽太大分別,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似乎還是有點沒回過神。

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怎麽完成了采訪,只記得黎捷站在不遠處對她比了個手勢,示意她快來選手通道。

賽前她把自己的手機交給了黎捷,黎捷就把手機裝在了口袋裏,比賽結束之後,采訪還沒完,遲晚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

明顯有人比冠軍本人還激動。

黎捷把手機給了遲晚,站在通道外既做掩護,也幫她望風。

這裏光線略暗,所有人都在場館裏忙碌著,有人在尋找世乒賽新科冠軍簽名,卻不知新科冠軍正躲在選手通道裏打電話。

看到來電顯示的那個名字,遲晚抖著手指按下接聽,手機那頭傳來細微地,如同電流一般微弱地聲音。

遲晚聽得出,是洛寧的聲音。

“我在,我聽到了,你想說什麽?”

贏下比賽的那一刻,遲晚沒有哭;面對記者詢問奪冠感受時,遲晚也沒有哭;但現在,疲憊至極的人只是看著那個人的名字,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耳畔響起一陣刺啦刺啦的聲音,仿佛細微的電流,夾雜著那人清淺的呼吸。

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的那頭,忽然傳來一聲嘶啞低喑,卻又很輕的聲音,輕到仿佛聲帶生了銹。

“小……小晚……”

遲晚一怔,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恭喜。”

艱澀的音符劃過喉嚨,夾雜著短促的氣音,穿過了遙遠的大洋彼岸。

這是他練習了許久發音之後,說得第一句完整的話。

遲晚甚至可以想象出,手機另一頭的他,是如何對著聽筒,反覆啟唇,一次又一次的嘗試,才能對她說出這四個字。

她緊緊咬著顫抖的嘴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幹裂的唇被她咬出了血印,眼前的視線蒙了一層水霧。

遲晚聽到他的呼吸聲,知道他還沒有掛電話,她再也抑制不住,笑著哭了出來。

“謝謝……”她這一生,聽到無數鼓勵,得到許多誇獎,可從未有這樣一刻,讓她得到一種來自靈魂的震顫。

謝謝你,跨越了許多艱難,在這一刻,讓我聽到如此美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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