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關燈
小
中
大
第 76 章
耳蝸手術需要提前預約和檢查，洛寧說是忙完這一陣再去，但真的一忙起來，時間就沒了準。
等真正空下來，再預約檢查和專家，兜兜轉轉已經到了十二月份。
這期間，遲晚打完了全國錦標賽和乒超聯賽，還有兩站白金賽事的公開賽。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只剩下一個國際乒聯巡回賽的總決賽還沒打。
這段時間，遲晚的球迷發現了一件事。
【小丸子這是戴了根項鏈嗎？】
【其他隊員都帶著玉佩掛繩，怎麽小丸子整了條素鏈？】
【諸位，還沒明白嗎？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麽多年了，小丸子連個頭花都沒帶過，最近又是紅繩又是發卡，現在又多了個素鏈，還不懂因為什麽嗎？】
【呵，所以難怪成績這個德行，心思都用來談戀愛了吧？】
【今年的全錦賽和乒超以及公開賽的成績單需要我拍你臉上嗎樓上？教練還沒說啥呢你嗶嗶個p！】
【說真的，你們仔細看啊，這素鏈好像不單純，你看小丸子比賽的時候，有個鏡頭拍到了素鏈飛出衣領的畫面，上面好像掛著一個……圓環。】
【樓上說話真委婉，那就是戒指嘛555～】
【戒指都出現了，姐夫到底在哪裏！】
其實球迷們猜得沒錯。
這就是洛寧送遲晚的生日禮物，一枚親自設計的戒指。而眾人不知道的是，戒指內側還刻著兩個字母，LN。
他怕遲晚打比賽不方便戴，所以特意附贈一條素鏈，可以把戒指當成項鏈戴在脖子上。
遲晚戴著這枚戒指，如同戴著護身符一般，每次上場之前都會不自覺地隔著衣服摸一摸它。
時間久了，身邊是個長眼睛的人都知道她脫單了。
不得不說，這個宣示主權的確很有分量了。
不過，遲晚忙著比賽，洛寧忙著在手術前把工作忙完，誰都沒時間看網上的評論。
這天晚上，洛寧預約好了門診之後，截了張圖發給遲晚，讓她放心。
遲晚當天訓練完了之後，看到這條消息，回覆道:【我媽到了？】
洛寧回:【下午六點到的。林泉和逸珩也在，我們一起吃了晚飯。】說著還發了一張大餐的照片。
這段時間，遲晚抽空查了很多關於耳蝸手術的相關資料，看到術中風險那一欄的時候，盡管她知道那些意外和風險都是小概率事件，卻還是難以抑制的心慌。
不為別的，只因為可能承擔痛苦的人是洛寧。
但是她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白曉最懂女兒的心思，當即跟學校請了假，自告奮勇地要去陪床。
原本楚逸珩和林泉計劃著在洛寧手術期間陪床，如今白曉來了，一番商量之後，最終決定，白曉守白天，楚逸珩守晚上，林泉負責日常送飯。
有好友和自己媽媽陪著他，按理說她該放心，可是……
可是，她是他的愛人，是最應該出現在他身邊的人。
遲晚看了看周圍，訓練了一天，舍友幾乎是碰到枕頭就睡著了。她看了眼時間，動作麻利地換上衣服，拿起手機和耳機，輕手輕腳地出了宿舍，想要找個不會打擾到人的角落。
手機另一頭的洛寧久久沒等到回覆，以為遲晚睡著了，剛打下晚安兩個字，就見遲晚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遲晚說:“我們打個視頻吧。”
洛寧咽下一肚子疑問，撥了個視頻過去。
視頻接通，他看到遲晚身後的背景看起來黑乎乎的，借著一點月光，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們宿舍樓外的常青松。
這麽冷的天，時間又這麽晚了，她凍得鼻尖都是紅的，張嘴就是白色的霧氣。
“沒別的事。”她借著天冷的借口掩蓋住發紅的眼睛，說:“我就是，想看看你。”
……
第二天，洛寧和白曉準時來到醫院。
洛寧對於醫院的一些流程已經熟門熟路，提前幾天在網上預約了專家號，到了之後直接排隊就可以了，不用白曉跟著他操心。
醫院的排隊大廳裏常年人滿為患，大廳中央掛著兩個大顯示屏，為了保護病人隱私，滾動的名字隱藏了姓氏，用*字號代替。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醫生叫號終於叫到了他。
醫生仔細詢問了他的發病史和具體情況，又檢查了他的聲帶，問他:“以前是做了聲帶相關的手術？”
洛寧點頭。
醫生:“當時手術的醫生沒建議你過段時間把耳蝸手術也做了嗎？”
洛寧沈默了。
醫生當然建議了，但是他不願意罷了。
當時做聲帶手術，是爺爺帶他去的，所以他還沒有抗拒的那麽嚴重。爺爺當時有所察覺，但是不知道原因，只以為他是怕疼，連哄帶勸了好久。
直到爺爺想帶他檢查耳蝸，才發現了他情緒反常。
“醫生，我家孩子現在可以做這個手術嗎？”白曉看出了洛寧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連忙開口詢問正題。
醫生無意窺探病人隱私，直接開了幾張檢查單，讓他先去做耳道相關的檢查，等結果出來了再做決定。
檢查之前先去門診大廳繳費，繳費處排著長長的隊伍，洛寧和白曉兩人一邊排隊，一邊看手中的單子。前面繳完費的女人逆著人流往外走，腳步匆匆之間不小心撞了洛寧一下子。
洛寧沒防備，被撞得一個趔趄。白曉一把扶住被撞歪的洛寧:“小心。”
撞人的女人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沒事……誒？”
洛寧看清撞他的女人，整個人一楞。
“小寧，你怎麽在這兒？”文晴問。
洛寧回過神來，掏出手機來打了幾個字:『我來做耳蝸檢查。』
“耳蝸檢查？是想做手術？”看到洛寧點頭確認之後，文晴有些無奈，“這手術早就該做了，你爸當初甩手不管，說是你不願意做手術，然後就再也沒動靜了，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負責任的人……”
洛寧皺了皺眉，手速爆發打了一行字:『你來醫院做什麽？』
“恬恬咳嗽老不好，我帶她來看看醫生。行了先不說了，我還忙著，回頭咱們再說。”
臉上所有的厭惡與抱怨快速收起，文晴迅速調整好情緒，對洛寧揮揮手，走向了等候她的女兒。
文晴沒註意到洛寧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連句問候都沒有就走了。洛寧看向白曉，神色有些尷尬:『阿姨，她是我媽媽，她不是刻意對您視而不見……』
“阿姨知道，不會多想的。”白曉對他溫柔地笑了笑，“這邊人多，你去那邊坐一會，休息一下，阿姨來排隊。”
說完，抽出他手中捏著的檢查單，把他往隊伍外面推。
洛寧坐在剛才恬恬坐得位置上，用手掩面，輕輕嘆了口氣，同時遮住了唇邊不自覺溢出的苦笑。
結束一段不幸的婚姻可以稱為一種幸事，那些奔向新生活的人有了新的家庭，還有了健康的孩子，於是作為一個不幸的產物就沒人顧念了。
洛寧以為自己早就可以坦然面對明明父母健在卻又失去雙親的窘迫，但文晴短短幾句話，又勾起了那些最不堪回首的記憶。
白曉轉過頭繼續排隊，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
她在看到那個與洛寧七分相似的面龐就猜到了這個人是誰，接下來的對話果然印證了她的猜測，但對話的內容卻讓她五味雜陳。
得知兒子要做手術，不問手術風險，不問具體事宜，也不問手術時間。只有對前夫的抱怨與責怪，仿佛看到自己兒子只能想起曾經遇見的那個錯誤的人。
但是在她走向女兒的那一刻，她又極其細心的收斂了所有難堪的情緒，生怕嚇到自己的孩子。
這世上有些事竟然這麽不公平……
在醫院的流程就是排隊、繳費、再排隊。白曉繳完費，問好檢查的科室在哪，直接帶著洛寧去了六樓。
排隊檢查的人也不少，兩人挑了一處人少的角落坐著等。
白曉看出了洛寧的欲言又止，回想起剛才這對母子之間的對話，難免心疼，於是拍拍他的手背，溫柔地說:“陪阿姨聊會天？”
『好。』洛寧的嘴巴無聲張合。
“剛才在大廳，有個工作人員拉著一個巨大的四輪拖車走過，不知是輪子的問題還是拖車年久失修，轟隆隆的聲音特別吵，吵的好多人都捂耳朵。”
洛寧認真看著白曉的口型，只見白曉笑了下，對他說:“這世界上的聲音分很多種，有的嘈雜紛亂，有的震耳欲聾，有的……可能不會那麽動聽。但是，不要害怕，除了這些，一定還會有很多動聽的聲音。”
“比如你愛的人的聲音，還有愛你的人的聲音。”
洛寧怔住了。
他微微抿唇，問出了從剛才就想問的問題:『阿姨，您會不會覺得我的家庭很奇怪？』任誰看到這樣的家庭，都會擔心在這樣的家庭裏出生的孩子，會不會有什麽性格方面的缺陷吧？
可是，白曉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孩子，你要記住一件事，每個人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都沒有經過本人的同意。”
“但是你要相信，既然你來了，這個世界就有人歡迎你，比如遲晚，比如遲晚的媽媽。”
白曉無法想象這孩子私下是哭過多少次，才可以坦然問出這樣關於家庭的問題。在自己面對母親忽視的時候，反而第一時間來關心她，擔心她受到忽視會不會生氣。
她看到眼前的人楞了許久，漸漸紅了眼角，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像一個孩子似的，伏在母親懷裏，無聲地發洩出這些年積累的委屈。
……
做完檢查，醫生看了檢查報告，最終還是建議做人工耳蝸，洛寧這樣的情況，助聽器應該不起什麽作用了。
白曉問:“這個耳蝸，國產和進口差距大嗎？”
醫生回答:“差距還是挺大的，尤其價格方面……”
白曉想都不想就說:“那就定進口的，麻煩您了醫生。”
洛寧還想說點什麽，白曉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阿姨帶夠錢了。”
洛寧擺擺手，表示自己也帶夠了。白曉笑道:“這事回去再說。”
白曉轉頭又問醫生什麽時候可以手術，醫生說最近住院區的床位緊張，大概要再等上兩三天，有了床位先住院再定具體時間。
白曉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領著洛寧先回去了。
兩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洛寧趁這幾天把手頭零碎的工作做完，而遲晚則出發去了S市打國際乒聯巡回賽總決賽。
這次總決賽落戶國內，國乒隊的參賽隊員免去了長途轉機的辛苦，到了目的地就進了訓練館。
這次總決賽是為期四天的賽程，遲晚身兼兩項，黎捷特意盯著她的肩，生怕她的肩會起什麽反應。
今年的世界杯結束後，遲晚的肩又打了針封閉，那時候還處在大夏天，她卻還要拿羽絨坎肩裹著肩。現在天冷了，賽程又緊，黎捷是真怕她再出什麽問題。
不過遲晚的狀態比他想象中的要好，黎捷看了兩天比賽之後心想，年輕就是好，抗練。
這次總決賽的女雙冠軍依舊是遲晚與蘇靜彤這對青梅。而戲劇性的是，剛才還並肩斬獲冠軍的兩人，四個小時之後就又站在了對立面，在女單半決賽的賽場上相遇。
球迷們看得熱鬧，但賽場上的人早已習慣了這個場景。這場半決賽打了兩個小時，遲晚以4:2的成績贏下了蘇靜彤，順利進入到決賽，與同樣晉級決賽的沈蔓會師。
醫院裏沒有電視，洛寧抱著平板電腦照常追決賽。術前有許多常規檢查，護士來給他抽血，針紮進去了洛寧才反應過來。
楚逸珩笑他:“接著看吧，看比賽止疼。”
林泉低低笑了一聲，表示同意。
『你們好煩。』洛寧笑著無聲怒懟。
護士抽完血，醫生交接班之前又過來查房，囑托他明天九點手術，今晚過了十二點要禁食水。
等醫生走了之後，洛寧重新拿起平板電腦，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半。
前四局比賽，雙方打成了2:2平。
第五局的比分更加膠著，遲晚領先四分，卻又迅速丟了三個球，與沈蔓只差了一分。
她給自己叫了個暫停，走到場邊擦了擦汗，拿起水瓶灌了半瓶。
黎捷坐在看臺上，身邊圍了一圈穿著同樣顏色隊服的人。他看不清遲晚現在的表情，只是莫名覺得她現在心是穩的。
第五局，遲晚11:8。
第六局，13:11，遲晚贏下了這場總決賽。
贏下比賽的人沒有像其他運動員那般釋放似的吼出來，她只是轉身找到鏡頭，比了個v，輕輕彎了彎。然後又轉頭遙遙看向看臺之上，目光找到自己的老師，點頭笑了下。
這個出現過許多次的手勢，儼然成為一個公開的秘密。哪怕球迷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能猜到這是遲晚跟某個特殊的人的暗語。
這次總決賽臨近元旦，節後還有冬訓，時間太緊，隊裏只給了三天假。有些離家遠的隊員就不準備回家了，直接在隊裏或者跟著家就在本地的隊員回家歇幾天。
遲晚跟著黎捷做完覆盤，沒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黎捷見狀，在她開口之前先說了:“回去吧，放你三天假。”
“老師……”
“千裏長//征也不在乎這三天，更何況你今年表現不錯，三天假期就當是獎勵。”
這段時間，遲晚全心全意地備戰和訓練，每天都是訓練館裏最後一個走，最後一個負責關燈的人。
黎捷也是這個階段過來的人，而且這個時間本來就準備放假，讓征戰了一年的運動員們休整休整，也不會耽誤什麽。
“您怎麽知道我……”
“你媽媽跟我說了，問我能不能給你放一天假，他明早的手術，這時候你要不去看他一眼，將來大概要愧疚一輩子。”
遲晚得到了批準，收拾了行李，連夜買了高鐵票。
夜色高懸，有人披星趕月，有人在病床間翻來覆去的失眠。
明天上午才開始手術，今晚還不需要陪床。洛寧把白曉和兩位好友都趕回家休息，讓他們明天早些來就好了。
病房的窗簾拉不嚴實，有月光傾灑進來，洛寧的病床靠窗，他戴著眼罩，怎麽也睡不著。
他惦記著今晚十二點之後不能喝水了，想著在這之前喝點水，免得明早醒了口幹。
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罩的一角，摸出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
洛寧摘下眼罩，翻身起床，卻在看見床邊那個人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呆楞楞的。
遲晚笑道:“以為自己做夢呢？”
外面應該是下雨了，她身上的羽絨服有點濕痕，身上寒氣未消，唯獨額角帶了薄汗。
洛寧楞了半晌，動作輕緩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卻又不敢摸，像是真的怕這是一場夢。
遲晚握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臉頰上，輕輕蹭蹭他的掌心:“有點涼，來的路上下小雨了。”
她能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應該是下了賽場就趕過來。
“是渴了嗎？我去倒水，你等……”
剛要起身的人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拉進懷裏。
病房裏安靜無聲，病床之間隔著一道厚重的窗簾。洛寧緊緊抱著跌在他懷裏的人，低頭吻了上去，吻得又兇又重，似是把這八個多月未見的思念全都傾註其中。
他沒告訴任何人他有多想她，但她卻突然來到他身邊，如同一場渴望已久的美夢驟然降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耳蝸手術需要提前預約和檢查，洛寧說是忙完這一陣再去，但真的一忙起來，時間就沒了準。
等真正空下來，再預約檢查和專家，兜兜轉轉已經到了十二月份。
這期間，遲晚打完了全國錦標賽和乒超聯賽，還有兩站白金賽事的公開賽。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只剩下一個國際乒聯巡回賽的總決賽還沒打。
這段時間，遲晚的球迷發現了一件事。
【小丸子這是戴了根項鏈嗎？】
【其他隊員都帶著玉佩掛繩，怎麽小丸子整了條素鏈？】
【諸位，還沒明白嗎？事出反常必有妖！這麽多年了，小丸子連個頭花都沒帶過，最近又是紅繩又是發卡，現在又多了個素鏈，還不懂因為什麽嗎？】
【呵，所以難怪成績這個德行，心思都用來談戀愛了吧？】
【今年的全錦賽和乒超以及公開賽的成績單需要我拍你臉上嗎樓上？教練還沒說啥呢你嗶嗶個p！】
【說真的，你們仔細看啊，這素鏈好像不單純，你看小丸子比賽的時候，有個鏡頭拍到了素鏈飛出衣領的畫面，上面好像掛著一個……圓環。】
【樓上說話真委婉，那就是戒指嘛555～】
【戒指都出現了，姐夫到底在哪裏！】
其實球迷們猜得沒錯。
這就是洛寧送遲晚的生日禮物，一枚親自設計的戒指。而眾人不知道的是，戒指內側還刻著兩個字母，LN。
他怕遲晚打比賽不方便戴，所以特意附贈一條素鏈，可以把戒指當成項鏈戴在脖子上。
遲晚戴著這枚戒指，如同戴著護身符一般，每次上場之前都會不自覺地隔著衣服摸一摸它。
時間久了，身邊是個長眼睛的人都知道她脫單了。
不得不說，這個宣示主權的確很有分量了。
不過，遲晚忙著比賽，洛寧忙著在手術前把工作忙完，誰都沒時間看網上的評論。
這天晚上，洛寧預約好了門診之後，截了張圖發給遲晚，讓她放心。
遲晚當天訓練完了之後，看到這條消息，回覆道:【我媽到了？】
洛寧回:【下午六點到的。林泉和逸珩也在，我們一起吃了晚飯。】說著還發了一張大餐的照片。
這段時間，遲晚抽空查了很多關於耳蝸手術的相關資料，看到術中風險那一欄的時候，盡管她知道那些意外和風險都是小概率事件，卻還是難以抑制的心慌。
不為別的，只因為可能承擔痛苦的人是洛寧。
但是她偏偏什麽都做不了。
白曉最懂女兒的心思，當即跟學校請了假，自告奮勇地要去陪床。
原本楚逸珩和林泉計劃著在洛寧手術期間陪床，如今白曉來了，一番商量之後，最終決定，白曉守白天，楚逸珩守晚上，林泉負責日常送飯。
有好友和自己媽媽陪著他，按理說她該放心，可是……
可是，她是他的愛人，是最應該出現在他身邊的人。
遲晚看了看周圍，訓練了一天，舍友幾乎是碰到枕頭就睡著了。她看了眼時間，動作麻利地換上衣服，拿起手機和耳機，輕手輕腳地出了宿舍，想要找個不會打擾到人的角落。
手機另一頭的洛寧久久沒等到回覆，以為遲晚睡著了，剛打下晚安兩個字，就見遲晚的名字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遲晚說:“我們打個視頻吧。”
洛寧咽下一肚子疑問，撥了個視頻過去。
視頻接通，他看到遲晚身後的背景看起來黑乎乎的，借著一點月光，唯一能看清的就是她們宿舍樓外的常青松。
這麽冷的天，時間又這麽晚了，她凍得鼻尖都是紅的，張嘴就是白色的霧氣。
“沒別的事。”她借著天冷的借口掩蓋住發紅的眼睛，說:“我就是，想看看你。”
……
第二天，洛寧和白曉準時來到醫院。
洛寧對於醫院的一些流程已經熟門熟路，提前幾天在網上預約了專家號，到了之後直接排隊就可以了，不用白曉跟著他操心。
醫院的排隊大廳裏常年人滿為患，大廳中央掛著兩個大顯示屏，為了保護病人隱私，滾動的名字隱藏了姓氏，用*字號代替。
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醫生叫號終於叫到了他。
醫生仔細詢問了他的發病史和具體情況，又檢查了他的聲帶，問他:“以前是做了聲帶相關的手術？”
洛寧點頭。
醫生:“當時手術的醫生沒建議你過段時間把耳蝸手術也做了嗎？”
洛寧沈默了。
醫生當然建議了，但是他不願意罷了。
當時做聲帶手術，是爺爺帶他去的，所以他還沒有抗拒的那麽嚴重。爺爺當時有所察覺，但是不知道原因，只以為他是怕疼，連哄帶勸了好久。
直到爺爺想帶他檢查耳蝸，才發現了他情緒反常。
“醫生，我家孩子現在可以做這個手術嗎？”白曉看出了洛寧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連忙開口詢問正題。
醫生無意窺探病人隱私，直接開了幾張檢查單，讓他先去做耳道相關的檢查，等結果出來了再做決定。
檢查之前先去門診大廳繳費，繳費處排著長長的隊伍，洛寧和白曉兩人一邊排隊，一邊看手中的單子。前面繳完費的女人逆著人流往外走，腳步匆匆之間不小心撞了洛寧一下子。
洛寧沒防備，被撞得一個趔趄。白曉一把扶住被撞歪的洛寧:“小心。”
撞人的女人不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你沒事……誒？”
洛寧看清撞他的女人，整個人一楞。
“小寧，你怎麽在這兒？”文晴問。
洛寧回過神來，掏出手機來打了幾個字:『我來做耳蝸檢查。』
“耳蝸檢查？是想做手術？”看到洛寧點頭確認之後，文晴有些無奈，“這手術早就該做了，你爸當初甩手不管，說是你不願意做手術，然後就再也沒動靜了，真是沒見過這麽不負責任的人……”
洛寧皺了皺眉，手速爆發打了一行字:『你來醫院做什麽？』
“恬恬咳嗽老不好，我帶她來看看醫生。行了先不說了，我還忙著，回頭咱們再說。”
臉上所有的厭惡與抱怨快速收起，文晴迅速調整好情緒，對洛寧揮揮手，走向了等候她的女兒。
文晴沒註意到洛寧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連句問候都沒有就走了。洛寧看向白曉，神色有些尷尬:『阿姨，她是我媽媽，她不是刻意對您視而不見……』
“阿姨知道，不會多想的。”白曉對他溫柔地笑了笑，“這邊人多，你去那邊坐一會，休息一下，阿姨來排隊。”
說完，抽出他手中捏著的檢查單，把他往隊伍外面推。
洛寧坐在剛才恬恬坐得位置上，用手掩面，輕輕嘆了口氣，同時遮住了唇邊不自覺溢出的苦笑。
結束一段不幸的婚姻可以稱為一種幸事，那些奔向新生活的人有了新的家庭，還有了健康的孩子，於是作為一個不幸的產物就沒人顧念了。
洛寧以為自己早就可以坦然面對明明父母健在卻又失去雙親的窘迫，但文晴短短幾句話，又勾起了那些最不堪回首的記憶。
白曉轉過頭繼續排隊，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
她在看到那個與洛寧七分相似的面龐就猜到了這個人是誰，接下來的對話果然印證了她的猜測，但對話的內容卻讓她五味雜陳。
得知兒子要做手術，不問手術風險，不問具體事宜，也不問手術時間。只有對前夫的抱怨與責怪，仿佛看到自己兒子只能想起曾經遇見的那個錯誤的人。
但是在她走向女兒的那一刻，她又極其細心的收斂了所有難堪的情緒，生怕嚇到自己的孩子。
這世上有些事竟然這麽不公平……
在醫院的流程就是排隊、繳費、再排隊。白曉繳完費，問好檢查的科室在哪，直接帶著洛寧去了六樓。
排隊檢查的人也不少，兩人挑了一處人少的角落坐著等。
白曉看出了洛寧的欲言又止，回想起剛才這對母子之間的對話，難免心疼，於是拍拍他的手背，溫柔地說:“陪阿姨聊會天？”
『好。』洛寧的嘴巴無聲張合。
“剛才在大廳，有個工作人員拉著一個巨大的四輪拖車走過，不知是輪子的問題還是拖車年久失修，轟隆隆的聲音特別吵，吵的好多人都捂耳朵。”
洛寧認真看著白曉的口型，只見白曉笑了下，對他說:“這世界上的聲音分很多種，有的嘈雜紛亂，有的震耳欲聾，有的……可能不會那麽動聽。但是，不要害怕，除了這些，一定還會有很多動聽的聲音。”
“比如你愛的人的聲音，還有愛你的人的聲音。”
洛寧怔住了。
他微微抿唇，問出了從剛才就想問的問題:『阿姨，您會不會覺得我的家庭很奇怪？』任誰看到這樣的家庭，都會擔心在這樣的家庭裏出生的孩子，會不會有什麽性格方面的缺陷吧？
可是，白曉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孩子，你要記住一件事，每個人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都沒有經過本人的同意。”
“但是你要相信，既然你來了，這個世界就有人歡迎你，比如遲晚，比如遲晚的媽媽。”
白曉無法想象這孩子私下是哭過多少次，才可以坦然問出這樣關於家庭的問題。在自己面對母親忽視的時候，反而第一時間來關心她，擔心她受到忽視會不會生氣。
她看到眼前的人楞了許久，漸漸紅了眼角，忽然俯身抱住了她。
像一個孩子似的，伏在母親懷裏，無聲地發洩出這些年積累的委屈。
……
做完檢查，醫生看了檢查報告，最終還是建議做人工耳蝸，洛寧這樣的情況，助聽器應該不起什麽作用了。
白曉問:“這個耳蝸，國產和進口差距大嗎？”
醫生回答:“差距還是挺大的，尤其價格方面……”
白曉想都不想就說:“那就定進口的，麻煩您了醫生。”
洛寧還想說點什麽，白曉拍拍他的肩膀說:“放心，阿姨帶夠錢了。”
洛寧擺擺手，表示自己也帶夠了。白曉笑道:“這事回去再說。”
白曉轉頭又問醫生什麽時候可以手術，醫生說最近住院區的床位緊張，大概要再等上兩三天，有了床位先住院再定具體時間。
白曉一連說了好幾個謝謝，領著洛寧先回去了。
兩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洛寧趁這幾天把手頭零碎的工作做完，而遲晚則出發去了S市打國際乒聯巡回賽總決賽。
這次總決賽落戶國內，國乒隊的參賽隊員免去了長途轉機的辛苦，到了目的地就進了訓練館。
這次總決賽是為期四天的賽程，遲晚身兼兩項，黎捷特意盯著她的肩，生怕她的肩會起什麽反應。
今年的世界杯結束後，遲晚的肩又打了針封閉，那時候還處在大夏天，她卻還要拿羽絨坎肩裹著肩。現在天冷了，賽程又緊，黎捷是真怕她再出什麽問題。
不過遲晚的狀態比他想象中的要好，黎捷看了兩天比賽之後心想，年輕就是好，抗練。
這次總決賽的女雙冠軍依舊是遲晚與蘇靜彤這對青梅。而戲劇性的是，剛才還並肩斬獲冠軍的兩人，四個小時之後就又站在了對立面，在女單半決賽的賽場上相遇。
球迷們看得熱鬧，但賽場上的人早已習慣了這個場景。這場半決賽打了兩個小時，遲晚以4:2的成績贏下了蘇靜彤，順利進入到決賽，與同樣晉級決賽的沈蔓會師。
醫院裏沒有電視，洛寧抱著平板電腦照常追決賽。術前有許多常規檢查，護士來給他抽血，針紮進去了洛寧才反應過來。
楚逸珩笑他:“接著看吧，看比賽止疼。”
林泉低低笑了一聲，表示同意。
『你們好煩。』洛寧笑著無聲怒懟。
護士抽完血，醫生交接班之前又過來查房，囑托他明天九點手術，今晚過了十二點要禁食水。
等醫生走了之後，洛寧重新拿起平板電腦，比賽已經進行了一半。
前四局比賽，雙方打成了2:2平。
第五局的比分更加膠著，遲晚領先四分，卻又迅速丟了三個球，與沈蔓只差了一分。
她給自己叫了個暫停，走到場邊擦了擦汗，拿起水瓶灌了半瓶。
黎捷坐在看臺上，身邊圍了一圈穿著同樣顏色隊服的人。他看不清遲晚現在的表情，只是莫名覺得她現在心是穩的。
第五局，遲晚11:8。
第六局，13:11，遲晚贏下了這場總決賽。
贏下比賽的人沒有像其他運動員那般釋放似的吼出來，她只是轉身找到鏡頭，比了個v，輕輕彎了彎。然後又轉頭遙遙看向看臺之上，目光找到自己的老師，點頭笑了下。
這個出現過許多次的手勢，儼然成為一個公開的秘密。哪怕球迷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也能猜到這是遲晚跟某個特殊的人的暗語。
這次總決賽臨近元旦，節後還有冬訓，時間太緊，隊裏只給了三天假。有些離家遠的隊員就不準備回家了，直接在隊裏或者跟著家就在本地的隊員回家歇幾天。
遲晚跟著黎捷做完覆盤，沒有立刻回房休息，而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黎捷見狀，在她開口之前先說了:“回去吧，放你三天假。”
“老師……”
“千裏長//征也不在乎這三天，更何況你今年表現不錯，三天假期就當是獎勵。”
這段時間，遲晚全心全意地備戰和訓練，每天都是訓練館裏最後一個走，最後一個負責關燈的人。
黎捷也是這個階段過來的人，而且這個時間本來就準備放假，讓征戰了一年的運動員們休整休整，也不會耽誤什麽。
“您怎麽知道我……”
“你媽媽跟我說了，問我能不能給你放一天假，他明早的手術，這時候你要不去看他一眼，將來大概要愧疚一輩子。”
遲晚得到了批準，收拾了行李，連夜買了高鐵票。
夜色高懸，有人披星趕月，有人在病床間翻來覆去的失眠。
明天上午才開始手術，今晚還不需要陪床。洛寧把白曉和兩位好友都趕回家休息，讓他們明天早些來就好了。
病房的窗簾拉不嚴實，有月光傾灑進來，洛寧的病床靠窗，他戴著眼罩，怎麽也睡不著。
他惦記著今晚十二點之後不能喝水了，想著在這之前喝點水，免得明早醒了口幹。
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罩的一角，摸出枕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十一點五十。
洛寧摘下眼罩，翻身起床，卻在看見床邊那個人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變得呆楞楞的。
遲晚笑道:“以為自己做夢呢？”
外面應該是下雨了，她身上的羽絨服有點濕痕，身上寒氣未消，唯獨額角帶了薄汗。
洛寧楞了半晌，動作輕緩地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臉，卻又不敢摸，像是真的怕這是一場夢。
遲晚握住他的手腕，放到自己臉頰上，輕輕蹭蹭他的掌心:“有點涼，來的路上下小雨了。”
她能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應該是下了賽場就趕過來。
“是渴了嗎？我去倒水，你等……”
剛要起身的人被他握住手腕，一把拉進懷裏。
病房裏安靜無聲，病床之間隔著一道厚重的窗簾。洛寧緊緊抱著跌在他懷裏的人，低頭吻了上去，吻得又兇又重，似是把這八個多月未見的思念全都傾註其中。
他沒告訴任何人他有多想她，但她卻突然來到他身邊，如同一場渴望已久的美夢驟然降臨。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