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明志惴惴不安，朱溶卻絲毫不擔心。

即便他背地裏的這些事情爆光，對皇上來說，不過是最能幹的一個兒子因為想買某樣東西，而偷了家裏的一點銀子而已，與大皇子那樁事件有著本質的區別。

一個是在自己家裏用不太光明的手段，借了點錢，一個則是為了自己的私欲，把家裏的銀子偷出來交給外人。

誰重誰輕，一目了然。

“萬先生最近心有些浮躁啊，你可得沈住氣了。”朱溶拿起茶壺，替萬明志倒了一盞茶。

萬明志誠惶誠恐，道謝不已。

朱溶突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涼涼道：“一個明明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卻不肯服老，一個是病歪歪的病秧子，既然他們那麽喜歡扮父慈子孝，不如一起到閻王面前去扮。萬先生，你說是嗎？”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打在萬明志的頭頂，他震驚地看著朱溶，仿佛看到了什麽怪物一般。

朱溶毫不在意他目光的無禮，站起身背著手慢悠悠走了一圈，最後停在萬明志的跟前：“只要我提前登上大位，先生今日所憂慮的事情，又有何可懼呢？”

弒父、殘害兄弟手足這可是大罪，即便二皇子能成功，這樣的新君也讓人膽寒。可是，迫在眉睫的問題是，皇上隨時都有可能摘掉自己的腦袋。萬明志只思索了一瞬，很快就有了答案。

當務之急是保命要緊，再者他們這一派的人努力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把二皇子送上皇位麽？

哪怕過程不光彩，哪怕二皇子的手段再毒辣，了不起將來他提前告老還鄉就是了。

“二皇子英明。”萬明志收起訝色，認真地想了想，“二皇子打算如何做？錦衣衛只聽命於皇上，至於禁衛軍，孫統領這人十分狡猾，不肯提前投靠我們，又一時找不出他的錯處，沒法拿捏他……”

京城禁軍一共有兩支，一支貼身保護皇上，人數一千，另一支則有一萬人，日常工作就是保護皇宮的安全，孫統領正是第二支的右首領，處事圓滑，對所有皇子都一視同仁，他一心只效忠皇上，很難招攬。

“你拉攏他做什麽？吃力不討好。”朱溶微微一笑，“父皇最怕死，大臣們收點孝敬他還會睜只眼閉只眼，你要是敢去賄|賂他的禁衛軍？呵呵，那你倆都死定了，他才不管誰對誰錯。越怕死的人，越是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潛在危險啊。”

“那……”萬明志開始發愁了。

一直以來，他和二皇子奮鬥的方式就是做好事，顯才幹，揚賢名，靠著這一招，再加上又有朱幽那個蠢材的無私襯托，的確讓很多大臣心中暗暗屬意二皇子為接班人。

可現在他們討論的不是正常途徑，而是造反啊！

造反需要軍隊，需要武器，哪怕二皇子現在已經爭取到了半數朝臣的支持，可這些文臣有什麽用？是能拿刀還是能提劍？

萬明志心裏焦慮，自從皇上十幾年前把軍權從黃老將軍手上收回來後，一直牢牢握在掌中，這幾個皇子裏頭，也就只有大皇子那時候能稍微接觸到一點。

唉，早知今日，當初應該下力氣攏絡兵部的人。

“有捷徑不走，何必費心思繞遠路？”朱溶胸有成竹，淡定道，“只要父皇倒下了，一旦他不能打理政事，大臣們自然要推一個最有本事的皇子出來主事，舍我其誰呢？”

萬明志眼前一亮。

造反是最艱辛的一條路，可若是只針對皇上一個人，不論是吃食還是穿戴，哪怕護衛再多，百密總有一疏，只需要讓皇上臥病在床，憑著二皇子現有的支持率，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二皇子英明，佩服佩服。”

……

很快就要到中秋節，賈雨村顯然是趕不回來的了，宋老太太抱著孫子在寶釵面前唉聲嘆氣：“家家戶戶都在團圓，你們老爺又不在家，人不齊這節過得就沒意思了。”

寶釵剛剛處理完家事，吩咐管家把節禮提前備好，哪怕不能出門做客，該送的節禮還是要送的。

“怎麽會沒意思，不是有朝兒陪娘麽？”寶釵笑盈盈地開導她，“老爺又不是不回來了，興許下個月就到家了呢。就算他不在，我們做些月餅讓人送過去，到了中秋那天，我們賞同一個月亮，吃同一鍋月餅，也算是在一起過節了。”

“這主意好。”老太太眉頭一挑，興致立刻高昂起來，“該買的東西買齊了沒？讓廚娘用心做，到時挑最好的給你們老爺送過去，免得他以為我們在家過得太自在，把他都給忘記了。”

“買了最好的面粉，又新換了一批模具，保管做出來漂漂亮亮的，既好吃，送禮也體面。”

廚房動作很快，麻利地做出頭一批月餅，金黃表皮，內裏裹的有豆沙、冰糖、黑芝麻、果仁、蛋黃以及火腿。

一共三十個小巧圓潤的月餅擺在桌子上，老太太抱著朝兒來看，一面逗弄他：“哎呀，月餅做好咯，給你爹爹寄哪種好呢？”

以往的模具都是牡丹、月季以及福字樣式，今年新添了鯉魚、蓮花以及壽桃等圖形，老太太不禁挑花了眼，一時下不了決定。

寶釵走過來，伸手把兒子接過去：“娘抱得手酸了吧？給我抱一會兒，娘歇一歇。”

其實老太太並不覺得手酸，這可是她的寶貝孫子，再多的酸也全部轉化成了甜，不過寶釵是孩子的親娘，她再稀罕孫子也不能攔著不許親娘親近。

老太太小心地把孫子遞到寶釵懷裏，然後看著月餅，問李大娘：“一共就這麽些個？”

李大娘笑著回：“不止呢，廚房還有二百多個，若是不夠，等下再接著做。”

老太太又問寶釵：“你打算送哪幾家，大概需要多少個月餅？”

與賈家走得比較親密的不外乎就是那麽幾家，薛家、陳家以及四皇子府上，寶釵早就打算好了，因此點點頭：“都安排好了，娘不用擔心。”

以往賈雨村在家的時候，這些人情往來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老太太哪怕活了幾十年，從來都沒弄懂這裏面的名堂，幸好有寶釵接手，不然老太太就要抓瞎了。

老太太含笑道：“以後這個家就由你掌管，你看著安排就好。”

寶釵點點頭，這本來就是她的分內事，推辭不得，也笑著說：“我看娘挑了半天也挑不出來，幹脆每樣都給老爺送一盒，就算自己吃不完，分一些給同僚也是好的。”

“你說的對，禮多人不怪。玉歡，每樣都挑一盒，再裝一些家裏的小菜，一起收拾整齊了，讓管家早些寄出去。”

既然要給賈雨村送月餅，寶釵便又寫了一封信，這回她沒有給兒子畫像，因為家事有點多，騰不出空。

四日後，趕在中秋節前，包裹便到了地方，賈雨村收到後看了就搖頭失笑：“這裏也有月餅，寄上一兩盒就是了，怎麽寄這麽多。”

雙壽在一旁笑著接話道：“這也是老太太和夫人念著老爺您呢，擔心您在外邊吃苦。”

賈雨村嘴角含笑，耳朵十分受用，心裏甜滋滋的。

他並不急著嘗月餅的味道，先把信拆開看了，裏面都是些家常閑話，也沒什麽重要的事情。

信紙只有一頁，很快就看完了，賈雨村不敢相信，翻來覆去檢查了好幾遍，甚至還把信封倒過來，的確沒有了。

沒看到兒子最近的畫像，他心裏有點失望，轉念一想，也就明白寶釵怕是沒有空，提筆寫了一封回信，不外乎是讓寶釵和老太太註意身子之類的關心話語，等墨幹後便交給小廝發送出去。

賈雨村把收到的月餅理了理，從中挑出兩盒，親自送去給三皇子：“三皇子，這是下官家裏人送來的一些月餅，三皇子要是不嫌棄就留下來嘗一嘗。”

朱景哪裏會缺月餅吃，不說本縣的孝敬，光是皇子府每隔半個月就會派人過來送一次東西。

不過，這也是賈雨村的心意，朱景欣然收下，笑道：“多謝賈大人的好意，我這裏也剛得了一些，柴公公，給賈大人裝一點。”

賈雨村道了謝，回到住處後，自己只留下兩盒，其餘的便分給眾多同僚們了。

……

這日，薛氏又上門來看望。

她先跟宋老太太道謝：“多謝老太太前日讓人送來的中秋節禮，我這裏也備了一些回禮，親自給老太太送來。”

宋老太太樂呵呵道：“你真是太客氣了，隨便打發個下人來就好，難為你還親自跑這一趟。”

薛氏也笑：“我來不光是送節禮呢，還有一件事想跟老太太商量商量。”

“什麽事，你說。”

“這事寶釵還不知道。”薛氏先看了一眼寶釵，然後才慢慢講起來，“前兩日，我那頭的親家太太從南邊過來了，寶釵是晚輩，該去給她請個安的。”

老太太楞了楞，很快就明白過來，是薛蟠的岳母來了。

“不能等著長輩來見自己，寶釵啊，你看哪天方便就回一趟娘家，拜見拜見。”

寶釵不覺得有多奇怪，因為之前薛氏就跟她提過，只是沒想到對方會走得如此急，連中秋節都不在家過了，畢竟這時候趕路是很熱的。

要是過了中秋再動身，天氣涼爽，一路上也能少受許多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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