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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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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讀大學的時候,為了勤工儉學,擺過大半年地攤。

也許有很多人瞧不上這件事,但對寶釵來說,這大半年的辛勞,幾乎將她後面的學費和生活費全都掙出來了。

只要你夏天不怕熱,冬天不怕風吹寒冷,挑些經濟又實用的便宜小東西,顧客也挺多的。

要不是後來市容整頓,她想,自己或許能從擺地攤升華為開商鋪呢。

“擺攤啊。”薛寶釵想也不想,肯定地回答,繼而開始暢想起來,“找個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支一張小攤子,只要我們的東西好,定價合理,不愁沒人來問。”

鶯兒神情扭捏。

讓她出門買東西還行,在大街上擺地攤,她卻有些不敢,甚至還有深深的恐懼。

她臉皮薄,萬一遇上流氓地痞,那些猥瑣的眼神,調戲的話語都能讓人羞憤而死。

薛寶釵見她滿臉為難,兩只手緊張不安地絞在一起,也沒逼她,笑吟吟地說:“你沒經驗,所以會害怕,這沒什麽要緊。我去吧,你就在家等著我賺了錢買點心給你吃。”

鶯兒嚇一大跳,急忙說:“使不得,還是我去吧。”比起自己的那點面子,顯然姑娘的臉面更加重要。

鶯兒爽快地答應了,薛寶釵反而沈吟起來。

時代不同,這裏對女人的限制很多,先不說鬧市處有沒有空位給她擺攤,只怕收保護費的或衙役之類的刁難也不會少。

如果再遇上不正經或不講道理的人,光憑鶯兒一個人也難以應付。

寶釵思索再三,緩緩說:“我看廚房旁邊有一個後門,也沒上鎖,想來平時李大娘她們就是由此門出入的。你說,我們能不能就在後門外邊擺個攤子?”

離家這麽近,鶯兒當然高興,神情也不勉強了,歡喜地說:“這樣好,有個什麽事我直接進來,把門一關,誰還能打進來不成?”

兩人就這麽商量定了,然後各自歇下。

第二天,鶯兒把絡子交給翠兒,由李大娘作主,當場就給了她報酬。

鶯兒留下三文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知道有些少,翠兒千萬別嫌棄。”

翠兒不敢收,李大娘也不許,笑著回說:“多大點事,哪裏就值得謝了,快拿回去,你們也不容易。”

“收著吧,好歹也能買個肉包子呢。”鶯兒不依她,徑自放下三文錢,急忙忙地走了。

待她走後,李大娘看著她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扭過頭就教訓自己的女兒:“你瞧瞧自己,再瞧瞧人家。這絡子編得多好看哪,不愧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

翠兒挨了罵,心裏便不高興,嘟著嘴說:“娘也不仔細看看,三條絡子兩種手法,明顯不是同一個人做出來的。”

“我難道不知道?”李大娘瞪眼,“不用猜,也知道那兩條更精致的一定是寶釵姑娘做的。真是難得了,這樣好的出身,前呼後擁的少奶奶也肯放下架子賺這點瑣碎銀子。”

“寶釵姐姐成親了?”翠兒不敢相信。

“你沒看到她平時挽的都是婦人髻?”

“嘿嘿。”翠兒傻笑,“寶釵姐姐生得美貌,我一見到她就只顧著看她的臉了,誰還特意盯著頭發呢。”

“倒也是。她那張臉嫩得能掐出水來,眼睛水汪汪的,薛太太真有福氣,能有這樣一個女兒,美成那副模樣。你要是將來長大了,能有她一半好看,我……”

李大娘的話突然頓住,因為她想起了寶釵的不幸遭遇,便覺得這樣的例子並不值得自己的女兒學習。

於是,話音一轉,李大娘在翠兒額頭上點了一下:“廚房的重活粗活我從來不讓你碰,就怕把你的手養糙了,有空多跟寶釵姑娘學一學,練好針線,將來自己受益不說,還能賣成錢,不論嫁到誰家也不敢小瞧你。”

翠兒心裏是知道好歹的,連忙應了。

鶯兒將得來的十三文錢悉數交給薛寶釵,又小心翼翼地說了缺少的兩文錢去了哪裏。

寶釵笑著誇她:“你做得對,當初多虧了翠兒給我們線。”說著,拔出兩文,笑瞇瞇地看著鶯兒,“你別嫌少,這兩文給你買把瓜子吃。”

鶯兒並不接,看著自家姑娘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她心裏更加高興,抿嘴笑著說:“我不要。姑娘歇著吧,我先去把衣服洗了,下午沒什麽事正好出門買線。”

薛寶釵手裏捏著錢,去隔壁屋子找薛氏。

薛氏正和香菱做衣裳,見女兒來了,她便問:“是不是編絡子編得悶了?起身歇一歇也好,仔細手疼。”

寶釵坐到薛氏身邊:“早就編好了。”

薛氏在寶釵身上掃了一圈,問:“怎麽沒帶在身上?”

絡子有許多款式及用途,既能做成絲條狀系物,也能編成荷包的樣式,墜在腰間也算是一道裝飾。她如今沒本事買好看的金銀首飾來打扮女兒,總不能再攔著女兒做這個吧,所以昨天她才沒出聲阻攔。

“不是給自己用的。”寶釵攤開手心,滿臉喜滋滋,“你看,這是昨天編絡子賺來的,也有鶯兒的一份功勞在裏頭。”

薛氏看著女兒白白嫩嫩的手心裏,躺著十幾枚顏色暗沈的銅板,忍不住眼圈紅了。

停下針線活兒,從腰間取出一方素色帕子擦了擦眼角,一時哽咽難言。

寶釵只當她是太過歡喜的緣故,興奮地說:“娘,我也能掙錢的,往後你別再擔心了。”

既然說過要養薛氏,自然不能食言。況且,不論在哪裏,奉養雙親都是天經地義的。

薛氏聞言更加難受了,忙扭過頭,兩滴眼淚落下來,迅速沾濕了帕子。

這一刻,她的思想和鶯兒同步了,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女兒,現在卻要為了十幾個銅板這麽辛苦。

香菱心裏也不好受,連忙打圓場,起身端來茶盞,捧給薛氏:“太太先喝點水。”然後又笑著看向寶釵,“我昨天忙著做針線,竟不知姑娘靜悄悄的就做成了一樁生意。”

薛寶釵揚起鵝蛋般的精致小臉,上面盛滿了自豪,嘴裏卻謙虛地說:“這不值什麽,你們都在忙,只有我是閑人,總不能混吃等死吧?好歹也要出一份力。”

“等我做完衣裳,也跟著姑娘編絡子。”

“你服侍好太太就行了。”

薛氏喝了兩口水,等心緒平靜下來才轉過頭,強撐出一個笑臉:“你自己賺的錢,自己收著吧。”

“那也行。”寶釵點點頭,把手心的銅板又數了一遍,然後珍惜地放進自己的荷包裏。

薛氏看著這一幕,感覺眼淚又要流出來了,忙仰著頭連連眨眼,使勁憋回去。

寶釵理了理腰間的荷包,感受著十幾個銅板的重量,心裏異常滿足。

她擡頭,笑瞇瞇地問薛氏:“娘,你借我一點銀子唄?目前看來,我感覺絡子這門生意值得做下去,只是缺少買線的銀子。這十幾文顯然是不夠的,我也不要太多,夠買線的就行了,等我賣出去再還給你。”

薛氏哪裏會不答應,連忙讓香菱把錢袋子拿來:“都在這裏,你自己拿吧。”

錢袋子裏的碎銀塊大小不一,寶釵辨不出它們到底有多重,只好從中取了一塊中等個頭的,問香菱:“這塊大約有多少?”

就這麽點家當,香菱簡直能如數家珍,想也不想就答道:“約摸有一兩。”

寶釵再問:“好一點的線怎麽賣的?這一塊夠不夠?”

“夠的。”香菱肯定地說,“普通的十文錢就能買一卷,再好一些的,也不超過半錢。”

“那好,就這個吧。”寶釵把這塊銀子收好,開玩笑道,“娘,我借了你一兩銀子,要不要寫個欠條?”

薛氏頓時哭笑不得:“快打住吧,你就算想寫,如今也沒有紙筆能借給你。”

……

雖說小門小戶不像大戶人家管得那麽嚴厲,但丫頭出門也是要同當家太太稟一聲的。

用過午飯,鶯兒服侍寶釵睡下後,才走去東廂房。

這個時辰,範嬌杏自然也要午歇的,春花和秋月兩個丫頭輪流當值,今日正好輪到春花。

因老爺不在家,範嬌杏便歪在外間的矮榻上閉目休息。

春花在一旁替她打扇,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扇著。天氣並不熱,只是入秋後蚊蟲太多,熏驅蚊草又氣味過於濃重,範嬌杏並不喜歡,於是指使丫頭替她打扇。

慢慢的,範嬌杏睡著了,春花扇了一會兒便覺得手酸身困,用手捂著嘴連連打呵欠,眼淚花都出來了。

用手揉了揉眼睛,無意中一轉頭就看到了正在外邊探頭探腦的鶯兒,春花當即便心裏一喜,正愁不能起身走動走動呢。

她放下扇子,輕手輕腳地走出去,小聲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姐姐,”鶯兒不敢吵到範夫人睡覺,拉著春花走遠幾步才討好地笑著開口,“我想出去買些針頭線腦回來,又不敢擅自亂跑,特來請示夫人。”

春花輕聲一嗤,微微擡著下巴:“多大點事,不用問太太我就能作主了。你要出去只管去,記得走後門,不許走前門。”

“多謝姐姐,我腿腳很快的,一來一回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鶯兒感激地笑著,沖她福了福,轉身就要走。

“哎,你等等。”春花叫住她,“這會兒還早呢,你急什麽,先替我守著夫人,我去如廁,坐了大半天,坐得人腰都酸了。等我回來了你再出去,順便幫我帶一盒綠豆糕。”

鶯兒臉上的笑容一僵,最普通的一盒糕點也要十幾文,她如果有私房錢也就罷了,權當是孝敬春花的。只可惜,她身無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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