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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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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酒館裏,賈雨村慢慢飲下第二杯酒,想起那些前塵往事,不禁搖頭失笑。

京兆府尹,大約是天底下最難當的一個官了。

京城遍地都是權貴,皇親國戚、王侯將相、豪強官員比比皆是,富豪權貴們又相互聯姻,關系盤根錯節,偏偏這些人行事肆意,仗著自己有錢又有權,幾乎不肯將普通老百姓放在眼裏。

夾在權貴與老百姓之間,京兆府尹兩頭犯難。

稟公處理吧?權貴們不高興;若站在權貴一邊,老百姓則怨聲載道,京城治安也會大亂,等皇上知道了便是自己官路走到盡頭之時。

剛被皇上親口提拔為京兆府尹的時候,賈雨村滿心歡喜,熱血沸騰,渾身充滿了幹勁,恨不能將整顆心都捧給皇上。

皇上突然下令查抄賈府,在其位謀其政,賈雨村不惜背上忘恩負義的罵名,也要先將聖上交待的公事辦好。

賈府荒唐了數年,做下的惡事豈止一兩件。

就拿石呆子的寶扇來說吧,賈雨村又何嘗不是受到了賈赦的逼迫?

賈赦交好平安州節度使是真;賈府窩藏甄家財產是真;王熙鳳放高利貸、操縱官府草菅人命是真;賈珍荒淫無度,有違倫常,還領著族中子弟大擺堵局是真……

樁樁件件,說出來都讓人心驚膽跳。

上一世,賈府被抄之後,賈雨村以為自己會更得皇上看重,卻不想還不到半年,就因為得罪了位高權重的人,連番受到彈劾。

再聖明的皇上也受不了這樣,為了自己的耳根子清凈,賈雨村成了棄子,不僅被罷官,還坐了好幾年的牢才遇上大赦,被貶為平民。

賈雨村將酒杯倒滿,卻並不急著喝,杯裏的酒水映出自己的臉。

他正值年輕,剛剛30歲,生得相貌堂堂,與前世臨死前的枯老憔悴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他從小苦讀詩書,因家中人口雕零,只剩下自己與老母親相依為命。

寒窗苦讀數載,終於考中進士,初入官場時,他發誓定要為民請命,做一個能流傳後世的好官。在任時他剛正不阿,直來直去,自以為自己是仗義直言,旁人卻嫌他不夠圓滑變通。

在又一次觸犯了上司及同僚的利益後,被人參了一本,說他恃才侮上,生性狡猾,惹得龍顏大怒,當即就被罷了官。

他倒也不是很傷心,左右只做了一年的官罷了,況且自己還年輕,就連聖人也說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把老母親安頓好後,便兩袖清風,四處游歷,幸得林如海介紹,攀上賈府這門遠親。這一回,他識趣多了,從上一次的失敗中汲取教訓,不再梗著脖子與那些權貴相鬥。

一個官字兩個口,大家都在伸手,區別只在於誰的手伸得長,誰的手伸得短而已。

只要不遇上權貴,他是問心無愧的,依法辦案,絕不偏頗,不然也不會被皇上親口提拔。

只可惜,他一心孝忠的那個人最後還是拋棄了他。

二度罷官被貶為民後,賈雨村心灰意冷,帶著自己的母親回到老家鄉下,曾經的豪情壯志都被埋進泥土裏,安心做起了鄉間的一名教書先生,直到老死。

……

小酒館裏又進來了兩個客人,店小二招呼完他們,送上酒菜之後正要回櫃臺去,一轉身就看到了坐在窗邊那一桌的賈雨村。

賈雨村生得高大威猛,體格結實,劍眉星目,一身青色錦袍襯得他氣質出眾,只靜靜地坐在那裏,便有一股淡淡的威嚴之感。

店小二不禁生出一絲敬畏之心,見那一碟花生米已經吃了一大半,忙走過去殷勤地問:“這位客官,要不要再上兩碟小菜?快到正午了,一會兒正好用午飯呢。”

賈雨村朝他一笑:“不了,我也該走了,結賬吧。”

“客官稍等。”店小二連忙喊老板算賬。

新進來的那桌客人,已經一邊喝酒一邊就著上午剛發生的稀奇事閑聊起來了。

矮個的那人絲毫沒有放低音量,滿臉興災樂禍:“榮國府當初多麽風光體面啊,沒想到也有讓咱們看熱鬧的一天!活該!”

隔壁桌的人聽見這話,連忙扭頭興致勃勃地問:“榮國府?什麽熱鬧?”

“嘿,你們錯過了,等我說給你們聽。”矮個子臉上帶著激動的神情,滔滔不絕起來,“錦衣衛上寧榮兩府抄家去了,下人奴才們都被拉到南門菜市口那裏,跪了烏渙渙好大一片,正由官牙發賣呢!”

賈雨村聞言,輕輕皺眉。

他重生的時機不太湊巧,許多事情已經迫在眉睫,等從石呆子家裏回來後,他還要忙著辭官,騰不出空親自去賈府,便派了小廝雙壽過去傳話。

偏巧賈政不在府裏,賈赦見了雙壽,對他說的話嗤之以鼻,完全沒放在心上。

京兆尹不是你想辭就能立即辭掉的,賈雨村四處托人情,幫自己在皇上面前講好話,雖然石呆子沒有收下他的銀子,為了能順利辭官,他已經把自己的全部財產都使出去了。

賈府在老百姓中間的名聲很糟糕,隔壁桌的那人聽了哈哈大笑,又戲笑著問:“我聽說像這種大戶人家出來的丫頭可漂亮了,你怎麽沒買一個回去伺候自己?”

“嘁!我才不要,滿京城裏誰人不知,就連他們府門前的石獅子都是臟的,更別提那些丫頭了。模樣稍微周正些的,早就不知被多少人收用過了,我才不去撿這個破爛。”

他臉上濃濃的嫌棄之色惹得眾人哄堂大笑。

店小二一邊抿嘴笑,一邊走到賈雨村面前,報了一個數。

賈雨村掏出銀子結賬,然後款步邁出小酒館。

賈府的事沒在賈雨村心裏留下痕跡,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好不容易才拼盡全力將自己從泥潭中拔|出來,哪裏還有多餘的心力去管別人府上的事呢?

出了小酒館,他也不叫轎子,信步沿街走著,思索著自己的將來。

前世,在鄉下教書的那十幾年,是他心中最平靜的時候,比起官場的爾虞我詐,樸實的鄉間更適合自己。

一生汲汲營營終成空,兒子兩歲時夭折,夫人郁郁寡歡,心病難醫,沒兩年也跟著兒子去了。等送走老母親,自己也油盡燈枯。

幸好,自己死的時候是安然的。

賈雨村心中有了決定,擡頭看看略顯陰沈的天空,決定去車馬行租賃馬車,順便問問最近有沒有同路的。

他人高腿長,走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車馬行。

進去一問,車行的老板為人很和氣,真心建議道:“老爺您既要行遠路,為何不直接坐船南下呢?”

“家中還有女眷,再加上老母親暈船。”賈雨村笑道,“若有同路的就更好了,人多才不怕遇上宵小之輩。”

“我知道了。”老板頓時了然,翻了翻記事薄,“下個月會有一支小商隊去往南邊,已經在我這裏訂下了十輛馬車,您若不急著走,不如等到下個月一起動身,路上也好有個伴,您看如何?”

賈雨村思索片刻,點頭應下,又預交了十兩銀子的定金,這才轉身離開。

出了車馬行,摸摸身上僅剩下的二十兩銀子,囊中如此羞澀,只怕這回鄉路上的吃用都難以周全了,更別提回去後還得先買個房子才好安身。

賈雨村為官數年,平日交好的人也不算少,論起真心來卻屈指可數。更何況他現在已辭了官,只怕那些人未必願意資助他這個冷竈。

左思右想,還是得去見見陳佑名。

陳佑名今年剛剛二十歲,家中行商,在街上開著兩間鋪子,他的父親是經商的老手,將鋪子的生意經營得有聲有色。

陳佑名性情質樸,為人單純,唯一的嗜好便是看書,他父親陳老爺一心想讓兒子考取功名,只可惜,陳佑名看書雖多,卻與功名無緣,屢試不第,過後便漸漸歇了這份心,只專心地看書,偶爾也去家中的鋪子裏幫忙。

他與賈雨村相識於書鋪,為了一個孤本便交談上了。

賈雨村學識豐富,見解獨到,他的進士身份並非浪得虛名,三兩句就讓陳佑名嘆服不已。

陳佑名如饑似渴地聽著,心中非常敬佩,而賈雨村見慣了官場上的兩面三刀,口蜜腹劍,對陳佑名這樣單純的性子也很喜歡,因此,兩人一見如故,雖然彼時身份有別,卻成了難得的一對好友。

後來,陳家生意上的對頭仗著背後有人撐腰,便暗中使壞,陳老爺四處使錢,卻求救無門,幾日功夫頭上的白發就多了一半,陳佑名無意間在賈雨村面前順嘴提了一句,賈雨村便放在心上,出面將這事擺平了。

那時,賈雨村正任京兆府尹,兼管稅務,誰敢不給他面子。

到了此時,陳佑名才知道他這位好友的真實身份。

陳老爺對賈雨村感激萬分,特意獻上三千兩的孝敬銀子,賈雨村死活不收。

陳家就住在南門那邊的南柳巷裏,巷口有一間昭遠書鋪,這也是當初陳佑名與賈雨村初相識的地方。

賈雨村琢磨著,恐怕此時也就只有陳佑名肯幫他了,於是便往南柳巷走去。

剛走了兩條街,忽然一頂轎子停在自己面前,轎簾掀開,陳佑名的臉露出來。

“雨村兄,果然是你。”陳佑名滿臉欣喜,下轎對賈雨村行禮,“兄長從哪裏來?”

賈雨村拱了拱手,微笑回道:“剛去車馬行看了看,你這是要往哪裏去?”

陳佑名身材清瘦,相貌雖然普通,但一雙眼睛卻極其幹凈,仿若孩童一般。

他剛聽說賈雨村辭了官,雖然不清楚這其中的緣由,卻擔心好友心裏會難受,便趕來要請他吃酒,安慰安慰。

“我正想去找你喝酒呢,巧得很,半路上就遇見了。”陳佑名熱情地說,“快請上轎,去我家裏坐坐可好?”

賈雨村正有此意,聞言便笑著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剛發文,每天都能收到負分,不喜歡看請點叉。

這是要逼我上潔廁靈啊。

我的鋼絲球呢?

賈雨村瑟瑟發抖,我也是有閃光點的,不信你用放大鏡找一找!

我在發紅包,你們真的不收藏、評論、打分、撒花麽?

重要提示:負分不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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