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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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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第24章

皇商沈家, 先帝寵妃沈貴妃的娘家,曾是蘇州富商,後因沈貴妃受寵, 被先帝禦指為皇商,一步步成為大虞首富, 家中堪稱是富可敵國。

可惜好景不長,四年前先帝駕崩後, 沈貴妃被視她為死敵的先帝皇後下令勒死,所生之子也被人暗殺,和她一起給先帝陪葬去了。沒了沈貴妃做倚靠,沈家也如空中樓閣隨之傾覆, 不得不散盡家財保全性命。

再之後, 沈貴妃的兄長,沈家的家主就帶著妻妾兒女幾十人,從京城舉家搬回了蜀中老家,低調度日, 再不覆出。

沈家與謝家素無交集,但沈家傾覆之前,當時還在京城伺候他家老爺回江陵的歲和,曾見過沈家家主帶著重禮上門來求他家老爺救命。

他家老爺看不上沈家, 說沈家一介商賈, 赴炎附勢,毫無風骨,命他帶人將沈家家主趕了出去。

那是大概三年多之前的事,歲和記得他把沈家一行人趕出府後, 有個年輕公子坐在路邊的馬車裏嘲笑沈家家主,被沈家家主怒罵不孝子。

因只是一面之緣, 他看見方白流的時候沒有馬上想起這事,只是覺得他有些眼熟,這會兒仔細想了,才把他和三年前那位沈家公子對上。

謝逢沒想到歲和會見過方白流,身形微微一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的話他得把這事兒告訴他家老爺啊。

雖然沈家已經不中用了,可畢竟曾經輝煌過,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誰知他們會不會趁著世道混亂做些什麽,給他們家老爺添麻煩?

還有,謝家人人都以為,他們家這位七公子是個雖然書畫雙絕,有些才氣的人,但一不得老爺寵愛,二沒有母家支持,總歸是無依無靠,只能任人揉搓的。可這位方公子若真是沈家的公子,那七公子是什麽時候認識他,又是怎麽與他熟稔起來,有了交情的?

最重要的,這件事為什麽沒人知道?就連他家老爺也不曾叮囑過他要註意。

歲和剛才還只是有點驚疑,可細想之下,竟有些膽戰心驚了起來。

他頓時就有點後悔,自己方才不該一時大意直接問出口來。聽見謝逢這話,他心神急轉,連忙裝傻說:“沒如何沒如何,小人只是隨口一問,沒有旁的意思。世上多的是長得相似的人,我仔細瞧了瞧,應當是我認錯了。”

謝逢向後瞥了他一眼,淡然開口:“我父親安排在這裏給你傳信的人,是那個叫王山的吧?”

沒有任何心理準備的歲和驚得差點被自己絆倒。

他是怎麽知道的?!

他明明很小心,都沒與怎麽與王山來往過!

謝逢是從蕭喜喜那知道此事的。

前天早上,蕭喜喜陪她表姐盧芷寧去山裏采草藥,出門時意外看見歲和在跟一個人說話,回家後就跟謝逢提了一嘴,說歲和可真會交朋友,才來他們寨子沒多久,就已經連住在寨子最西邊的王山都認識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謝逢只稍稍一想歲和那遇到點新鮮事就要回來跟他八卦的話癆性子,便知道那個他從未跟自己提過的王山有問題了。

想起那日蕭喜喜陪她表姐采藥回來時,帶了只山雞回來給他燉湯喝,說是特地為他抓的,還非要他給她彈一首曲子做回禮的情形,謝逢心情越發煩躁,臉上寒意也更重了。

他只說了那一句就沒再多說什麽,可歲和看著他清俊如仙又冷漠如冰的側臉,不知怎麽就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事情是怎麽變成這樣的?這跟他家老爺說的不一樣啊!

**

終於意識到他家七公子壓根就不是他以為的悲慘小可憐,也完全不像表面上那麽簡單的歲和陷入了深深的悲傷。

他覺得自己完不成老爺交代的任務,也見不到還在家裏等他的妹妹了。

和他一樣悲傷的,或者準確地來說,是驚慌恐懼的,還有從未想過孟雪茹會找到家人的江無。

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跟他和他妹妹在一起。他甚至想過,就算她永遠不接受他的心意沒關系,只要能和她相依為命地過一輩子,他怎麽著都行。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上天會突然大發慈悲,把她失去多年的家人送還給她……

這天傍晚,無法接受方雪茹可能會離開他的江無,終於在方雪茹平覆好心情,一臉歡喜地回來給他換藥時,一把拽住她將她按在身下,近乎瘋狂地吻了上去。

方雪茹驚得打翻手中湯藥,奮力掙紮起來:“江無你瘋了?!你放開我!江——唔唔唔!”

怕她的尖叫聲驚動旁人,江無雙眼赤紅地箍著她的手腕,用力吻著她的唇,哪怕嘴唇被她咬破了也不肯移開。

方雪茹被他瘋狗似的模樣嚇到,又被唇舌間的血腥味驚到,一顆心劇烈顫抖,眼淚也湧了出來。

江無被她的淚燙到,終於身體微僵地頓住。

方雪茹用力轉開頭,語不成調地哭道:“你瘋了……你放開我,我是你嫂嫂……”

“你不是!我大哥早死了,你早就不是我嫂嫂了!”江無卻是被這話刺激得咬牙低吼了起來,“就算他沒死,我也會把你從他手裏搶過來!一個明知自己命不久矣還找人冒充自己,把你騙嫁過來,讓你新婚兩個月就做了寡婦的無恥之徒,他根本就不配做你的男人!”

這話讓方雪茹怔了一瞬,眼淚流的更兇了。

她當年確實是被江家騙嫁過去的。

江家長子江平生來體弱,大夫斷言活不過二十,江母因此極其心疼偏寵這個長子,得知他偶然間對隔壁劉家莊的一個姑娘一見鐘情,竟想出了一個陰損的招兒:花錢雇個身體健康,長相俊俏的年輕人假裝是自己的兒子,去那姑娘家提親,又花了許多錢讓媒婆編造謊話。

那姑娘的父母都是沒什麽心眼的老實人,江家這邊又有意欺瞞,這婚事沒多久就成了。

方雪茹是跟江平拜完堂,入了洞房之後,才知道自己被騙了的。

她當時就難以接受地哭著要回家,可江平跪下來苦苦求她,說自己是真心喜歡她,並賭咒發誓會好好待她。江母又把她關在了屋裏,拿她的名聲和她養父母的臉面對她進行威逼利誘。

方雪茹可以不管自己,卻不能不管養父母——她養父母年紀大了,身體一直不太好,她怕他們知道這事會承受不住,所以跟江家母子僵持了兩天後,還是忍下滿腔憤懣認了命。

回門那天,她和江母雇來的那個年輕人回養父母家演了一場戲,又過了幾日,她養父母因為一場風寒接連病逝。方雪茹沒了顧忌,可也沒了家,身如浮萍又沒有幼年記憶的她,只能選擇繼續留在江家。

沒多久,江平也病逝了,方雪茹終於能松一口氣。可無法承受喪子之痛的江母卻把長子的死怪罪在方雪茹頭上,認定是她克死了江平,對她多有苛責,時不時就要打罵一番。

這幾年,要不是有江無明裏暗裏地幫著她,她可能早就被江母磋磨死了……

想到這,方雪茹心亂如麻,說不出話。

江無是江母的次子,因出生時不太順利,害得江母險些難產而亡,所以和方雪茹一樣,也很不受江母待見。

大概是因為江母的過分偏心,江無和他大哥的關系也很一般,但他一直挺護著她這個嫂嫂的。

方雪茹知道一開始,他是看不慣母親和大哥惡意騙婚的行為,心裏同情她,又替家人覺得抱歉,才會那麽做。可後來,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對她的感情就發生了變化……

“阿茹,我跟他不一樣,我也從沒真的把你當我嫂嫂看待。我只是怕你嫌我小,不肯正眼看我,才不得不喊著嫂嫂接近你。我也知道你只把我當弟弟,我……我不求別的,只求你別丟下我,別丟下桃兒,阿茹,你別離開我們……”

江無一邊急切地吻去她的淚,一邊紅著眼哀求她,語氣卑微極了。

“江無你……你別這樣……”

過去的經歷和身份,讓方雪茹本能地不想跟江無生出男女間的感情。但歷經生死磨難後,她早已把一直真心對她的江無,和還是個懵懂孩子的江桃當成相依為命的親人,所以她也做不到狠心對他。

可是她做不到,找了十年才終於找回妹妹的方白流卻很做得到。

方雪茹都沒看清發了什麽事,壓在她身上的江無就突然被人一把拎起,狠狠一拳打倒在地。

“二哥!哇嗚——你不要打我二哥!”

門口的江桃嚇得大哭起來,方雪茹這才看清是她剛認回來的兄長方白流對江無動的手。

“阿兄!阿兄不要再打了!”見方白流滿臉怒意地將江無按在地上,又重重給了他一拳,方雪茹嚇得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去攔他,“他身上有傷,傷的很重,經不住打的!”

方雪茹沒跟方白流說自己被騙婚的事,所以方白流是覺得妹妹一個姑娘家,給小叔子換藥可能會有不便,才想著跟來看看的。

誰知剛走到門口,就見江桃一臉乖巧地坐在板凳上玩石頭。他正有些奇怪江桃怎麽沒進去,就聽到屋裏隱隱傳出了妹妹的哭聲,方白流這才會驚怒闖入。

這會兒見方雪茹死死地攔住他,不讓他再對江無動手,方白流捏著拳頭,終是沒再往江無身上揮,只一把將他扔在地上說:“罔顧人倫,輕薄長嫂,這樣不知廉恥的畜生,你還護著他做什麽!”

江無倒在地上,咳嗽著吐出兩口血,方雪茹見他臉色灰敗不好,顧不得與兄長多說,撲過去扶住他,顫聲驚叫道:“二郎!二郎你怎麽樣?”

聞聲趕來的蕭喜喜也被屋裏的情形嚇了一跳:“我去叫大夫!”

她表姐盧芷寧剛好來送她大姑做的蒸糕,才出門沒一會兒,蕭喜喜說完馬上追出去,把盧芷寧叫了回來。

盧芷寧進屋一看江無的情況就皺了眉:“誰把他弄成這樣的?”

她不知江無挨打的緣由,只是從醫者的角度沈下臉惱聲道,“我早就說了他傷勢極重,需要臥床靜養至少兩個月,這期間最好連下床都別下。這才過去多久,又傷成了這樣!再有下次,你們也別叫我來了,直接準備鋪蓋給他收屍吧!”

知道自家表姐最討厭別人不遵醫囑,當日為了救江無也費了很大的力氣,蕭喜喜連忙拍拍她的後背哄道:“是是是,今天這事兒就是個誤會,不會再有下一次了,你別生氣,快救救他。”

蕭喜喜也沒看見屋裏發生了什麽,但她早就知道江無喜歡方雪茹,再結合方白流的反應,就猜得差不多了。

“什麽?收屍?”本就有些頭暈目眩的方雪茹被盧芷寧這話駭到,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再也顧不得其他地哭求道,“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盧姑娘,求你救救二郎,他還這麽年輕——”

“阿茹?人是我打的,與你有何幹系!”方白流也沒想到江無傷得這麽重,只是兩拳都承受不住。又見妹妹明明是被欺負的那個,還嚇得把錯處都往自己身上攬,他心情更加憋悶窩火,拉起妹妹就怒聲對盧芷寧說,“這小子不幹人事,便是真被我打死了,也是他活該!”

盧芷寧這才發現屋裏多了個陌生男人。見他險些把人打死還這般囂張,她對他印象很不好,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就態度冷漠地背過了身:“閑雜人等都出去,既要我救人,便不要留在這裏吵我。”

“對對對,我們都先出去吧,我表姐肯定能把人救回來的!”屋裏哭的哭,生氣的生氣,蕭喜喜也覺得腦袋嗡嗡的。她打了個圓場後,連忙把盧芷寧之外的其他人全都帶出去了。

**

盧芷寧來得及時,江無最終無事。不過他心緒太過不寧,盧芷寧為了讓他好好休息,把他紮昏了。

方雪茹這才冷靜下來,把自己被江家騙婚,是江無一直護著她的事告訴方白流。

方白流聽完更憤怒也更心疼妹妹了,但也因此看出妹妹對江無不是全然無情。他心情覆雜地問她接下來打算怎麽辦,方雪茹神色掙紮地想了很久,才低聲說:“我想暫時留下,等他傷好之後再跟阿兄回家。”

方白流:“……”

他已經想到這個結果了,但還是很不爽。

“那小子再怎麽對阿茹好,也改變不了他也是江家人的事實。江家老大和他娘都是壞種,他又能好到哪裏去!他還想對阿茹用強!你都不知道我進屋看到那一幕時,有多想拿刀宰了他!我可憐的妹子,這些年也不知受了多少苦,見了多少惡人,才會覺得那小子還不錯……”

這天睡覺前,看著坐在自己屋裏,臭著臉罵個不停的方白流,一直看著書沒理他的謝逢終於開口:“說完了嗎?說完了就出去,我要睡了。”

“睡什麽睡,咱倆半年多沒見了,不得好好聊聊。”方白流卻賴著不走,還說他們是知己好友,這久別重逢,應該抵足而眠。

謝逢:“……滾。”

見他一臉冷淡,毫不掩飾對自己的嫌棄,方白流也不在意:“我就不,反正你眼下瘸著腿,也趕不走我。”

他罵完後心情舒暢了一些,人也恢覆了之前的吊兒郎當,說著往竹椅椅背上一靠,用手裏的折扇指了指謝逢的腿,“再說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麽會在這裏,還有你這腿是怎麽回事呢。”

謝逢不想說。

他告訴方白流方雪茹的消息,只是因為兩人是合作多年的盟友,彼此間有利益往來。對於方白流說他們是知己好友一事,他向來是不承認的。

這家夥話多又愛演,若非兩人利益捆綁頗深,他才懶得與他往來。

方白流也習慣了謝逢拒人千裏的臭德行,見他不說話,他看向不遠處神色有幾分恍惚的歲和:“你來說。”

歲和回神,也不想說,但方白流打量了他兩眼後,忽然笑了起來:“你不是遇之身邊的人吧?說說看,誰派你來的。”

歲和:“???”

這又是怎麽看出來的?!

看出他在想什麽,方白流指指謝逢說:“他身邊的人全是和他一樣的死人臉,你看起來太鮮活了。”

歲和:“……”

謝逢:“……”

“說說吧,說得好,我就不殺你了。”方白流說完笑容玩味地亮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在指尖轉了轉。

歲和僵著脖子看向謝逢,見謝逢雖然自己懶得說,但也沒有不讓他說的意思,就還是在一番掙紮後,縮著腦袋慫慫地開了口:“我……是我家老爺讓我來伺候公子的……”

他家老爺沒說不能把這事告訴外人,他就算說了,應該也沒事吧?

方白流見他識趣,很滿意,等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才嘴角直抽地收起那小刀,表情一言難盡地問謝逢:“你家老頭子的腦殼是不是被驢踢過?”

把親兒子迷昏送到山匪寨子裏來施展美男計,虧他想得出來!

謝逢心情厭煩,不想聊這些,他正想說既然知道了就滾去睡覺,蕭喜喜突然來了。

“謝歸元,開門。”

“喲,把你搶回家的女山大王來了。”雖然好友的遭遇挺讓人同情,但想到向來清冷孤僻,厭惡女色的他,竟然在落難的時候被個山裏的姑娘搶回家,還被她逼著做了壓寨夫君,方白流又忍不住幸災樂禍想看熱鬧。

他不等謝逢說話就起身走過去打開房門,笑瞇瞇地問蕭喜喜:“弟妹怎麽來了?”

“我看你們晚飯都沒吃多少,就讓我娘給你們做了蔥花肉餅。”蕭喜喜探頭看向謝逢,見他背對著自己沒有轉身,就下意識地想像平時一樣跑進去。可想到方白流剛來,他們倆肯定有話要說,又強行忍住,把手裏提著的小竹籃遞給了方白流,“剛出鍋的,可香啦。”

方白流見她嘴上利落地說著話,一雙亮晶晶的杏眼卻直往謝逢身上飄,就忍不住調侃道:“弟妹真貼心,遇之有福了。”

蕭喜喜意外:“遇之?”

方白流笑瞇瞇地說:“這是他的表字。”

蕭喜喜很高興自己又知道了一點謝逢的事,她馬上追問:“遇之,是相遇的遇嗎?”

方白流:“正是。”

“真好聽嘿嘿。”蕭喜喜說完好奇道,“你們城裏人都有表字嗎?”

方白流笑著說:“也不是人人都有的。不過我有,我的表字是子清……”

兩人站在門口相談甚歡,屋裏的歲和看著輪椅上氣息越來越冷的謝逢,眼皮突突跳了起來。

一種奇異的直覺讓他本能地想要阻止門口那兩人繼續說下去,但他還沒來得及做什麽,謝逢就眉眼黑沈地看了他一眼:“我要睡了,送客,關門。”

歲和不知怎地一個激靈:“是。”

他下意識跑到房門口,把站在門內的方白流推了出去,“我家少爺要睡覺了,二位自便吧。”

說完就“啪”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沒設防的方白流:“???”

蕭喜喜也懵了懵,上前拍門道:“怎麽了這是?謝歸元?你不吃餅嗎?”

換做前幾日,謝逢就算不吃也會回她一句,可今日他心中莫名煩怒,誰也不想搭理。

**

敲了好幾下門,屋裏也沒聲音,蕭喜喜納悶極了,扭頭問方白流:“你們吵架了?”

方白流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沒有啊,聊的挺好的。”

蕭喜喜不解:“那他是怎麽了?”

方白流也不知道啊,他想了想說:“可能是想起傷心事了?”

蕭喜喜一楞:“什麽傷心事啊?”

“這個我不能說,得他自己告訴你。”方白流看了看自己手裏拿著的小籃子,“不過沒什麽大事,他應該過會兒就好了,就是弟妹送來的這肉餅,看來是只能便宜我了。”

蕭喜喜點頭:“你吃吧,他想吃的話,我明天再給他做。”

說是這麽說,她心裏其實有些失望。因為這餅是她和她娘一起烙的,為了烙好這餅,她還把自己的手燙出了兩個大水泡。

“那我先去休息了,弟妹也早些安寢。”

因為妹妹的事,方白流確實沒怎麽吃晚飯。他提著蕭喜喜給他的小籃子去了馮雲香安排給他的蕭遠風的房間,在那屋裏睡了一晚。

蕭喜喜見謝逢不肯開門,沒辦法,也只能先回屋睡覺了。

這個時候的她還沒察覺到不對,直到接下來兩天,她發現自己謝逢又恢覆到了剛來這裏時的樣子,總是冷著臉不願搭理她,她才有些急了。

這天下午,蕭喜喜看天晴了,想找謝逢出去玩,可敲了半天的門也只得了他一句冷漠的“我不去”。

這讓她終於生出惱意,一腳踹開房門闖了進去。

“不去就不去,可前幾日還好好的,為什麽這兩日你突然又不肯理我了?”蕭喜喜特別討厭這種雲裏霧裏的感覺,她大步走到床邊,搶過午睡剛醒,正靠在床上看書的謝逢手裏的書,一屁股坐在床邊說,“今日你要是不把話說明白,我就坐在這裏不走了!”

謝逢:“……”

謝逢看著這生起氣來,跟只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似的姑娘,神色淡漠地移開視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少跟我裝傻!”蕭喜喜可受不了這樣的憋屈,她直接叉著腰,把話挑明了說,“明明兩天前你還跟我有說有笑,我喊你出去玩你也不會拒絕,我幫你拿掉頭上的樹葉你也不會躲,可為什麽眼下既不想跟我說話,也不肯跟我出去了?更別說我碰你一下,你那反應就跟見了鬼似的,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你直接說,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

謝逢:“……沒有。”

他確實沒有生氣,之所以不想搭理她,不過是覺得她要是能看上方白流也挺好,這樣她就不會再來糾纏他了。

這麽想著,他就沒什麽表情地說了句,“你要是想找人出去玩,可以去找方白流。那家夥生性好動也愛玩,與你正相配。”

蕭喜喜:“???我才不要!我喜歡的是你又不是他!”

這話叫謝逢莫名頓了一下,隨即才掀起眼皮,帶點譏諷地說:“橫豎你只是喜歡長的長得好看的,他容貌不比我差,性子也比我好相處,你何不換個目標,叫自己輕松些?”

他很少會一次性跟人說這麽多話,蕭喜喜楞了一下才說:“我是喜歡長的好看的,方白流也確實長得挺俊,性子也比你討喜,可我已經喜歡你了啊,怎麽能再去喜歡別人?”

“……有什麽不能的?”謝逢扯了一下嘴角,“你我又不是真做了夫妻。”

蕭喜喜:“反正就是不能!我就是喜歡你!”

謝逢被這話聽得指尖不自覺地蜷了一下,隨即就不知為何,越發煩悶了起來:“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我要睡覺了,你出去。”

“你剛睡醒,睡什麽睡!”見他還是一副拒自己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模樣,蕭喜喜徹底來氣了,她一把將他壓在床壁上,氣勢洶洶道,“先把話說明白,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麽!”

猝不及防的謝逢眼皮一跳,下意識就要推開她,被蕭喜喜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胳膊,“你再不說我就……我就親你,親到你說為止!”

謝逢:“……”

謝逢看著她這霸道無賴的樣子,想著若當日她先遇到的是方白流,也會這樣對方白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意。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聲音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沒有為什麽,不過就是厭煩了與你相處,想恢覆往日清靜罷了。”

蕭喜喜楞住了。

她有點受傷地看著他,好一會兒才大聲說:“我不信!明明前些日子我們相處的很好,你也是喜歡跟我在一塊兒的!”

“我不喜……”

見他還要說自己不愛聽的話,蕭喜喜心下又急又怒,湊過去就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謝逢:“……”

蕭喜喜:“……”

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後,兩個人都驚住了。

謝逢是驚愕,蕭喜喜是驚慌。

就在她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謝逢突然將她往床上一壓,眸光帶火,怒意更甚地反咬了她一口。

蕭喜喜眼睛瞪圓,發出一聲吃痛的悶叫。

謝逢呼吸一滯,不知怎麽就有種狠狠欺負她,好叫她知道他並不是什麽好人,不會任由她放肆的沖動。

但就在這個時候,蕭喜喜突然唔唔地推了他一把。謝逢理智回籠,猛然松開她起了身。

“你按到我手上的水泡了,好疼!”蕭喜喜臉也紅紅,唇也紅紅,心跳的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她飛快地坐起來,看著自己手上那兩個大大的水泡嘀咕,“這水泡可是我為了給你做蔥花肉餅燙出來的,結果你一口不吃,全便宜了方白流……”

謝逢一怔,目光下意識落在她的右手上。

她的手不像尋常姑娘家那麽白皙細膩,指腹上有許多繭子,一看就是練武之人。但畢竟是女孩子,她的手看起來還是遠比他的要柔軟,只是此時她掌心靠近食指和中指的地方,卻有兩個大大紅紅的,還未完全消去的水泡。

“那餅我可是跟著我娘學了好半天才學會的,哼,我再也不給你做了,日後你想吃也吃不著……”蕭喜喜還在嘀咕。

謝逢看著她紅紅的臉,聽著她像是在掩蓋心慌和羞赧的碎碎念,堵在心口的那股子煩悶,不知怎麽就散了大半。

他抿了一下還殘留著些許痛意,但更多的是陌生味道的唇,再次生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無力感:“夠了。”

蕭喜喜終於停下碎碎念看他。

謝逢被她看得身體微僵,半晌終是不自覺地放緩了語氣說:“……這幾日晚上沒睡好,有些頭疼,我要休息了。”

“所以你是身體不舒服才不理人的?* ”蕭喜喜一聽,也顧不得不好意思了,連忙湊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是有點燙,那你怎麽不早說啊!”

謝逢心情怪異,說不出話,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別開頭說:“不是什麽大事。”

“那我幫你按一按吧?”蕭喜喜說著就擡起雙手按住了他的太陽穴,“我娘去年有一陣子總是頭疼,我特地跑去找我姑父學了一套按摩手法,你坐著別動,我給你按一會兒,你看看有沒有好點。若是按完了還沒有好點,我就去叫我表姐過來給你看看。”

謝逢:“……”

理智讓他想要拒絕,可不知是她的揉按確實緩解了他的頭疼,還是別的什麽原因,他明明已經啟唇,卻沒有說出話來。

就在這時,方白流突然推門走了進來:“哎喲,怎麽了這是?”

謝逢驟然回神想推開蕭喜喜,誰知蕭喜喜看他要動,竟一把捧住他的臉,固定住了他的腦袋:“別亂動!”

看著方白流震驚的表情,謝逢頓時就感覺有熱氣從蕭喜喜掌心裏竄出,一直竄到了他原本就在發燙的耳根。他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狼狽之色,快速抓住蕭喜喜的手腕,將她的手從自己臉上拉了下來:“不用了,我好些了。”

蕭喜喜卻說:“不行,這是一整套動作,我才剛開始按呢。”

她說完也不等謝逢反應,就看向方白流說,“他頭疼,我正幫他按摩呢,你沒事就先出去吧,不然你在這看著,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不好意思?”方白流聽了這話,表情詭異了一瞬,然後就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放聲大笑起來,“是是是,我這就出去,省的他不好意思哈哈哈哈!”

謝逢:“……”

他、沒、有。

**

這天下午過後,蕭喜喜發現謝逢又恢覆正常了。

大概是因為頭不疼了吧。

“你以後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別再自己忍著。”這天晚上,她端著晚飯來找他一起吃的時候,一邊喝湯一邊對他說,“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會生病,這又不是什麽不能說的事。”

不經意瞥見她濕潤嫣紅的唇,謝逢飛快地移開視線,面色冷靜地“嗯”了一聲。

坐在他旁邊的方白流看看他又看看蕭喜喜,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弟妹對遇之真好,他那麽對你,你都不生他的氣。”

蕭喜喜咽下嘴裏的食物,不甚在意地說:“我娘說了,兩口子在一起,要互相體諒互相包容,我既然喜歡他,自然要對他好。”

方白流笑容特別故意地看向謝逢:“瞧瞧弟妹性格多好,你也得對人家好點才是。”

謝逢不用看都知道他是什麽表情,聞言眼神都沒給他一個。

方白流也不在意,等蕭喜喜吃完飯端著碗走了,才笑瞇瞇地用眼睛上下來回地打量著謝逢:“咱倆認識得有七八年了吧?這七八年裏,你就跟個金山寺裏的大和尚一樣,花酒不喝,青樓不去,貼身伺候的人也全是大老爺們,身邊連只母蒼蠅都沒有。就算有姑娘家主動接近你,你也只會防賊似的防著人家,不肯讓對方碰到你一根頭發。這讓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男人,還想過你是不是看上兄弟我了……”

謝逢終於嘴角一抽:“滾。”

“沒想到啊,有生之年,我居然看見你讓一個姑娘給你按頭,你還主動抓人家姑娘的手。”方白流轉著手中折扇,完全不在意地嘿笑,“謝遇之啊謝遇之,你變了你。”

謝逢:“……”

謝逢不覺得自己變了,不過是那丫頭實在太過霸道,他又受了傷不便行動,才只能暫時忍耐罷了。

“萬年的鐵樹要開花咯。”方白流越想越覺得好玩有趣,又調侃了謝逢好一會兒才哈哈笑道,“我等著你這死鴨子松口的那一天!”

謝逢:“……笑夠了就說正事,你什麽時候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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