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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 於雪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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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於雪中 ◇

因為袁先生昨天那番話, 大年初一一大早,袁太太就張羅著給別墅裝飾了點慶生的氣球,下人在別墅跑來跑去, 高聲呼喊, 生怕別人不知道女主人為此付出的精力。

陳茉從房間出來,甚至還有人守在她門口, 推門就聽見他們齊聲說:“生日快樂!”

講話的同時,只聽“砰”的一聲,三兩個人全都對準她噴禮花筒!

陳茉人剛醒,帶著沒睡好的困頓,腦子慢了半拍,聽見“砰”聲後, 根本閃躲不及,站那裏讓人噴個正著。

彩帶片順著頭發溜進脖子,紮的人肉疼, 那種泡沫長條又臭又粘頭發,她要惱,卻知道這是一番‘好意’又不能說什麽。

只能默默把身上的東西清理幹凈, 可惜她清理一點,他們又笑嘻嘻“呲呲”噴上去更多,亂七八糟的, 簡直將人糊成一顆聖誕樹。

還說:“壽星, 今天是你生日,我們可一大早就起來忙了, 笑笑嘛, 你要是不笑, 我們怎麽跟太太交差?”

隔壁推開門的時候, 下人已經看夠了陳茉的笑話,正扯著能穿透整個別墅的嗓門,通報:“太太一早就給大小姐安排了長壽面,就等著你下去吃呢!”

還有人背過身“呸”了一聲,用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嘟囔著:“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野雞,還能叫大小姐,也不怕折了壽!”

開門聲一響,袁睿思走出來,穿著一身黑色羽絨服,雙手插兜,目光掃過陳茉,又看看他們,什麽也沒講,就站在那裏不動,好似對他們剩下的招數十分好奇。

下人原本張牙舞爪、眼帶惡意的神情瞬間收斂,一個個都說自己有事要辦,你推我攘、臊眉耷眼的下樓去了。

旁邊伸出一只大手幫忙,陳茉不需要,帶著點遷怒側身想讓他下去。

但誰知道人家兩根修長的手指探進她後頸一夾,他的手涼的很,指紋擦過脖頸引來主人一陣顫栗,她受不了往後退了兩步。

還沒勸袁小少爺自重,那雙手就攤開鋪在她面前,掌心待著的正是折磨她許久的彩帶片。

她罵不出來,——人家好歹幫了她。

哭不出來,——這點羞辱真是灑灑水,還沒到精準打擊她的地步,頂多讓她厭煩。

感激更脫不了口,——如果不是他,袁太太大概率也不會授意下人用這些下作、可笑的手段對付自己。

還是那句話,袁太太想整一個人的時候,根本不用她自己動手,只要稍稍透露一點對誰的不喜,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就能讓人有苦說不出。

她初來袁家時看不懂,還一直想袁太太真是富太太性子,雖然看起來精明強幹,但也非完人,總是容易被人糊弄。

現在明白了,這些人都是人家特意留著對付“鄧詩玉”、“陳茉”之流的好刀,不是不用,只是不到時候。

她甚至懷疑,初來袁家時,那些進自己房間躲懶偷閑的人,是不是也得過袁太太授意?

那只攤開的手還沒收回去,好像在等著人來拿,陳茉默默扭過臉去。

袁睿思也不在意,合掌插兜走下樓。

陳茉沖個澡再下去,王姨給她端了一碗長壽面,袁太太當著袁睿思的面還笑吟吟地給她發了個紅包。

疼愛地問:“我們小壽星起床了?看看這些喜不喜歡?要是不喜歡,可一定要跟我講。”

她沒有多說,只道謝收紅包,一口一口地將面吃了下去。

之後一整天,除了被袁先生想起,喊她近前問幾句話,剩下的時間,陳茉全都待在自己房間。

這中間不是沒有人敲門,外面那場好戲缺了主角怎麽唱的起來?自然有人領命上樓催促。

但只要他們沒打電話,她就默認不是急事,全當聽不到。

蒙著被子跟表姐張佳佳煲電話粥,聽她聲音洪亮地通報舅媽又準備了什麽菜時,會心一笑,說:“幫我也吃幾口。”

張佳佳問她什麽時候回來:“總不會一直讓你在那裏過吧?”

前年好歹還讓回來看看。

去年沒回那不是因為袁老太太來了嗎?

今年總不至於也不讓人回來吧?

陳茉看著昏沈沈的夜色說:“快了,快了。”她今天已經成年了,等到秋天進了大學,等她……

窗外竟然呼啦啦下起了雪花,鵝毛大雪,在半空飄飄蕩蕩,好似小精靈拼盡全身力氣掙紮,不甘心這麽隕落到人間來。

陳茉一時什麽都忘了,跑下床拉開窗戶,冬日的冷氣瞬間灌進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也就這一會兒功夫,地面已經鋪上薄薄一層,雪花在路燈折射下更顯得晶瑩剔透。

這是B市的初雪。

陳茉很開心,帶著點驚喜跟張佳佳分享:“原本說是元旦前後就要下,結果每次預報都是空頭支票,還以為今年不下了,沒想到是這個時候!”

正巧大年初一還沒過去呢!

陳茉合掌在窗前許願,張佳佳在電話那頭哇啦哇啦說要陳茉祝自己開年長高五厘米,外公外婆爺爺奶奶發的紅包多多,還要她祝自己瘦十斤,“過個年肥了好多斤!”

陳茉好脾氣的一一答應,本來能夠隔窗看雪就很好了,但跟張佳佳電話掛斷,已經到了十一點半,整棟別墅都安靜下來,她又覺得那些領命捉弄自己的下人應該都已經睡了吧?

就算想在袁太太面前表現,他們也不是什麽“兢兢業業”的好東西,這麽冷的天,堵不到人,誰還有那毅力一直守在門口?

要是真有這麽一個人……陳茉穿戴整齊,視死如歸的想:只要能出去玩雪,那她也認了。

結果門口真的沒有人,陳茉探出頭看看樓道,輕手輕腳的提著羽絨服下去,特意沒走前門,走的專供廚房倒垃圾的後門。

一跳下去就是兩個垃圾桶,她捏著鼻子屏住呼吸,跑到後花園才吐出一口氣。

北方的冬天幹凈又淩冽,空氣呼出再吸入肺腑,好似靈魂都被洗滌一輕。

陳茉戴著手套不怕冷,看著雪越來越大,開始蹲在地上團雪球,團一下,拋一拋。

想起老家雖然比B市靠南,但雪來的早,常常學校還沒放假,大雪都下好幾場了,一夜過去積雪能到人的腳踝,踩上去嘎吱作響,她跟著同學團雪球打雪仗,甚至還把站在一邊叫罵的校長也拉入戰場……

“欸,”陳茉尋思道:“都說回不去的故鄉,我才出來幾年,竟然都已經回不去了,要是跟班主任講我報老家的大學,他肯定要說我缺心眼吧。”

她正想的起勁,沒發現身後多出一個影子,等凍的手腳都沒知覺,起身要走的時候,這才發現袁睿思在她不遠處堆雪人。

雪人的身體已經團出來了,袁睿思正在堆腦袋,他倒也不傻,出來穿羽絨服、短靴,戴同色皮手套,雪花在他手裏被捏的嘎吱響。

——也就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寂靜的雪夜,無人知曉的地方,她才能拋下所有顧慮,毫不掩飾的看他。

他好像變白了,換了一個發型,蹲下身還沒什麽感覺,一站起來,她竟然不到他的肩膀,因為身高優勢,他帶來的壓迫感更強。

他拍拍手直起身笑著看她,陳茉卻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

袁睿思因為她這一退,慢慢收了笑,低聲喊道:“陳茉。”

他沒戴帽子,因為長久的戶外活動,頭發上已經堆了薄薄一層雪,肩頭、手臂,甚至連他沖她伸出的手心都落了一點。

在路燈柔和的暖光照射下,她甚至還能看清他的發絲,那只手就那麽伸著,看著少年赤誠的眉眼,幾乎有一瞬間,她就要動搖。

但陳茉把臉縮在圍巾裏搖頭,她站在那裏,明知道自己應該快快撤退,腳卻跟被雪粘住一樣,一動也不動。

她狠下心,不敢再去看袁睿思垂落到身側的手、略帶陰郁的眉眼,小聲說:“我先走了。”

我真的要走了。

兩人錯身而過,袁睿思的手動了動,還沒說什麽,陳茉的腳步率先頓住,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袁太太不知何時站在背光處,揣著一個毛茸茸的護手寶,也不知盯著他們瞧了多久。

陳茉換了個方向,想避開人從前門走,袁睿思卻陡然喊了聲她的名字,“陳茉!”

陳茉腳步不停,心中又是煩悶又是委屈,好不容易見到初雪時充盈心間的驚喜早已不翼而飛。

有一瞬間她竟然想當著袁太太的面,罵他:“喊什麽喊?你不是個好東西,你媽也不是個好東西,你們有本事自相殘殺啊,就知道欺負我!”

袁睿思好似根本不在意她的回應,見她停住腳步,即使沒回頭,他也很開心了。

他說:“新年快樂。”

生日快樂,茉莉。

陳茉走了。

他站在原地,看向母親,一如那天窺到她們談話時說的那樣:“我跟你說了多少遍,媽媽,請你不要這麽對待她。”

袁太太聞言冷哼一聲:“對這麽一個不知羞恥的人,我能有什麽好態度?”

袁睿思的聲音更冷:“不知羞恥的是我!忍不住想靠近她的是我!明知道你說不通,卻總是心懷期待,對你從來都沒死心的是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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