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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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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叱咤風雲的魔君, 如今竟然如同一塊破抹布被丟在地上,灰頭土臉,滿腔怨恨。他手指微動, 想要拈個法訣逃跑, 身上的捆仙繩卻猛地收緊, 幾乎讓他喘不上氣, 與此同時蝕骨的疼痛襲來。

魔君咬緊牙關, 怒視在場諸人。

胥清驚異地問宋懷塵:“你怎麽逮住他的?”

宋懷塵淡淡道:“此秘境與東淵相連, 你們還在遺衣族的時候,我就已經到了這裏。”

可以想象得到,當魔君傳送到這裏,守在這裏的魅魔族自是察覺,對於魔君這個幾萬年前的“叛徒”, 魅魔族可沒有認親的意思,而是第一時間悄悄通知了宋懷塵。

當魔君還在費盡心思地布下法陣,宋懷塵已經尋到地脈源,就等魔君自投羅網。

宋懷塵這抓捕效率,比胥清從東淵回青荒,再到烏乞族,然後進入秘境,七拐八繞的要強多了。

不過, 為什麽宋懷塵要魅魔族守著秘境?是不是早就察覺了什麽?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師弟呢?”胥清忽然想起, 他問的是蕭重離。

宋懷塵:“還在挖地吧。”

“……”可憐的師弟。

不知道蕭重離找到遺衣族地下的地脈源後, 等了半天也沒人來,心中是何感受。

紅箬蹲在魔君邊上, 好奇之中透著心痛,心痛之中又有看好戲的情緒, “你就是魔君?”

魔君不屑看她,只冷冷盯著白石劫。

紅箬:“別盯了,你再怎麽看我家王上,王後也不會是你。”

“……滾!”魔君暴怒。

“戾氣那麽重,果然是魔君。”紅箬閑閑地說,“你不是死了五萬年,怎麽活過來的?”

這也是胥清想知道的問題。

魔君見眾人的視線聚集在自己身上,更是冷笑連連:“成王敗寇,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

“好啊。”白石劫不待任何人反應過來,彈指一揮,萬鈞妖力凝為一道光箭。

魔君猝不及防受了這一擊,身上登時電弧躍動,臉色死白,僵硬地抽搐幾下,眼白盡是血絲,直挺挺如一截木頭。

紅箬嚇了一跳:“這就死了?這也太弱了!”

好半晌,魔君從牙縫擠出恨到極致的兩個字,“沒死。”

白石劫:“哪能讓你那麽痛快地死,紅箬,交給你行嗎?”

紅箬興奮得滿面紅光:“那太行了,他這種不容易死的老妖怪,我最喜歡了。”

胥清:“……喜歡?”

紅箬摩拳擦掌:“你要是不爽,也可以來抽兩鞭,”

胥清拒絕:“那就不用了。”

宋懷塵道:“我何時說過,會將魔君交給你們?”

白石劫道:“這是在青荒。”

“人是我抓的。”

“他是魔君,本就是屬於青荒。”

“他也是魅魔,魅魔屬於東淵。”

眼看二人氣勢逐漸劍拔弩張,胥清插到他們中間說:“不如就在此處審問魔君,沒有必要一定帶回青荒或東淵,路上事變就不好了。”

胥清說的不無道理,所謂夜長夢多,當下就把事情解決了,自然是最好的。

魔君譏諷道:“青荒當真是沒落了,堂堂妖王,居然與東淵國師沆瀣一氣。”

胥清當然不會讓他挑撥離間,“你也說了,他是神光,神光是初代東淵國師,是如今國師的長輩,那叫同仇敵愾。”

宋懷塵一瞥胥清,薄唇微啟,卻沒說出什麽話來。

魔君還要煽風點火,胥清揮手一顆藥丸彈進他口中。那藥丸入口即化,魔君就是想吐出來也不能,喉間殘留一絲苦味,剛要開罵,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紅箬見狀說:“你把他嗓子封住,還怎麽開口招供?”

胥清說:“要一個人招供,不一定用嘴巴說。”

“不用嘴巴,用屁股?”

“……”

白石劫道:“你這個想法很特別,你不用嘴巴‘說’兩句。”

紅箬閉上了嘴巴,然後使勁憋——

胥清不忍直視:“別放屁!”

紅箬嬌笑道:“逗你玩呢,我怎麽可能真放屁。”

胥清嘀咕:“你扮成墨無情的時候,不就當眾放過……”

“你說什麽?”紅箬大聲問。

“說你是淑女。”胥清幹咳一聲。

“那是自然。”紅箬美美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大祭司肅聲問:“那要如何審問這魔頭?”

胥清說:“嘴巴可以騙人,記憶騙不了人。”

大祭司霎時明白過來,“你們是要查探他的記憶?”

“沒錯。”

“這好辦。”白石劫在胥清出手封住魔君嗓子時,就已明白他的打算,並起中食二指,放出一道靈力。

那靈力還未觸及魔君,就被宋懷塵不鹹不淡地打斷,說:“進入一個人的記憶,至多兩人,否則被進入記憶的人隨時有爆體而亡的可能。我是一定要知道的,妖王確定親自去看?”

白石劫臉若冰霜。

胥清連忙打圓場:“那你們一起去看,我就不去了。”

“……”

屬於是火上澆油了。

白石劫看向宋懷塵的眼神帶上淡淡的殺意,俄而對胥清說:“你去。”

胥清:“我去?”

“你去。”白石劫道,“不管看到什麽,都要告訴我。”

這似乎是最妥當的辦法,胥清點點頭表示明白,而宋懷塵也無異議。

兩人站在一處,胥清看宋懷塵一眼,宋懷塵卻不與他“對視”,只是放出一縷靈力。胥清閉上眼睛之前說:“你們可不要趁人之危啊。”

紅箬瞅一眼宋懷塵,故意說:“那可不一定。”

胥清說:“他要是有什麽,我師弟不會放過你。”

“這關蒼嵐那個傻小子什麽事?”

“我是說蕭重離。”胥清壓低聲音,“他跟國師有一腿。”

“真的假的?!”紅箬八卦之魂熊熊燃燒。

胥清煞有其事地點頭,權宜之計是暫時保住宋懷塵,至於清譽,那種東西沒了也沒關系。

卻在進入魔君識海中後,只見一道孤絕的白色身影遺世獨立,說:“我都聽到了。”

胥清不慌不忙,“國師,我們辦正事要緊,這種小事您聽過就忘了吧。”

“是誰告訴你,我與蕭重離有一腿?”宋懷塵偏問。

胥清張望四周,霧蒙蒙的,看不真切,“這裏怎麽什麽都沒有?”

“如果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將什麽都不會看到。”

胥清明白他這是用了屏蔽之類的法術,只好老實交代:“白石劫說的。”

識海外,大妖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

紅箬驚詫至極,因為他還是第一次看到白石劫打噴嚏,這可比看見公豬上樹還要稀奇。

識海內,宋懷塵沒再問,他沒指望胥清嘴裏吐出象牙來,更何況是白石劫的嘴。他側過身,白發似乎鍍著一層光,胥清仔細打量才發現,那是靈力波光。

這叫持定護法術,是道宗常用的法術之一。在打坐或入定時,身體通常會處於危險的狀態,為了解決這一情況,有條件的選擇閉關修煉,沒條件的只能勤學苦練。

後來有人發明了這持定護法術,一個人就算在入定時,有了這法術護佑,就算走火入魔,也能夠保障身體最基本的生命安全。

“原來國師還會我們道宗的法術。”胥清說。

宋懷塵沒有應聲。

“不會是太子殿下教給你的吧?”

“……”

“這法術還挺難的,要分出神識的同時,對身體進行保護。我當年還是師父手把手教我,我才學會的。”

這是假話,胥清天資聰穎,在入門之前就會靈魂出竅,這凡間的身體也是靈氣十足,氣運加身,簡而言之就是自帶新手保護期。

宋懷塵沒有理會胥清,揮手散去那灰蒙蒙的迷霧,帶頭走了過去。

胥清只得跟上。

穿過層層疊疊的迷霧,忽見一座黑色石頭高樓拔地而起,直沖雲霄,造型詭譎。群妖俯首樓下,高呼:“魔君萬歲!”

十幾層高樓之上,魔君站在護欄前,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態:“當今世上,誰人可與我爭鋒?”

“無人可與魔君爭鋒!”因為魔君站得太高,群妖回話都是用喊的。

魔君譏笑一聲:“聽聞東淵國師神光驚才絕艷,頗有當年神武帝的風采,本君欲去會會他。”

“魔君威武!所向披靡!”

“哈哈哈哈!!”

胥清:“……這不就是捧殺嗎?”

魔君當真信了自己天下無敵,不日便集結妖魔大軍,攻打東淵,連奪三城。魔君飄了,坐在寶座上搖著葡萄美酒夜光杯,美女在懷,“都說東淵強大,不過如此。”

群妖:“那些人類就跟小雞仔似的,不足一提哈哈哈!”

魔君摔了酒杯,看眾妖瑟瑟發抖的樣子亦使他愉悅,“殺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族有什麽意思,要殺就殺最強的。”

“是,只有魔君能殺人族最強的,我等望塵莫及。”

畫面一晃,就到了東荒戈壁,神光獨自來了。在魔君的記憶中,沒有旦奴的身影,因為他的註意力全在神光身上,對旦奴的存在毫無印象。

包括他的妖魔大軍,他如今能記住的也只有那麽幾個,是以他的妖魔大軍,大多沒有臉。

胥清看著這些無臉妖魔,更覺恐怖,不禁往宋懷塵身邊靠了靠。宋懷塵瞥他一眼,沒有躲開,轉臉“看”著神光,薄唇微抿。

胥清驚嘆:“神光真的跟白石劫長得一模一樣。”

宋懷塵:“是白石劫跟他長得一模一樣。”

“你現在相信白石劫就是神光了嗎?”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前,我什麽都不信。”

胥清不與他辯駁,腳下忽而懸空,原來是魔君與神光的打鬥到了空中。但見烏雲壓頂,電閃雷鳴,二人交鋒十分激烈。

最終魔君還是敗了,他似乎在腦中覆盤過很多次這場戰役,於是胥清眼睜睜看著,他敗了一次又一次,也被神光打了一次又一次。

“……”

死後,就是完全的寂靜,黑暗,無聲。

這黑暗幾乎將胥清吞噬,不禁喊道:“宋懷塵。”

過了兩秒,宋懷塵說:“我在。”

胥清一把抓住他手臂,“就一次,別甩開。”

宋懷塵沒有甩開他,嗓音在黑暗中清淩淩的:“我曾想過殺你,也讓紗芝這麽做了。”

胥清說:“憑她殺不了我,這你應該知道。”

“……”宋懷塵確實知道,他問,“胥清,你究竟是誰?”

胥清心頭一跳,反問:“你為什麽這麽說?”

“罷了。”宋懷塵說,“想來你也不會回答我,那我也沒必要回答你。”

黑暗中,倏然傳來一道清幽曠遠的聲音:“魔君,你想活嗎?”

過了片刻,魔君問:“你是誰?”

“你不用管我是誰,我讓你活,你便能活。”

“好,我要活!”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光亮了起來,那是月光。魔君破土而出,帶著血海深仇。

胥清僵住了,因為他聽到的,是預言之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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