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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盡天明, 人間在新的一輪紅日中覆蘇。
胥清餐風飲露一夜略有些疲憊，便想找個酒店歇息，碰巧前方一座小縣城, 名為稻苗城, 近前一看, 小城周圍果然都是農田, 地裏都是水稻。
粗略估計, 起碼數十萬畝地, 一眼望去綠油油看不見盡頭。胥清感慨，果然是農耕大國的風采。
此時正值清晨不到五點，夏季的天總是亮得早，農耕機械已經在田裏運作，如同一個個遲鈍的巨人走在田野間, 不時有小鳥停在它們頭上、肩上，它們也不驅趕，慢吞吞地拔起田裏的雜草。
胥清興之所至，騎著紙鶴在稻田中乘風而行，鼻尖嗅聞陣陣清爽的稻香，若是到了秋季，這股香氣應該更馥郁。機械巨人看他也如小鳥般，不做任何幹預。
在進入城門前, 胥清下了紙鶴, 與其他人一起進城。
在東淵, 進任何城市都需要身份檢查，胥清習以為常從衣兜裏摸出檢驗身份需要的證件, 一張政府特制的金屬卡片，刻了每個人的身份編號、戶籍地、詳細住址, 以及頒發此身份卡的機構。
守城的公務員仔細翻開胥清的身份卡，最後用一塊藍色的石頭在上面擦了擦，見沒有留下痕跡，這才笑著還給胥清：“歡迎胥清法師來到稻苗城。”
胥清回以微笑，他知道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回皇宮，但就算有人追來，那時他已經離開了。
進了城，胥清就找到一家半古不古的酒店，辦理入住。
在四樓，上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走樓梯，一種是坐升降梯。
升降梯也是機械制造，旁邊守著一個寸頭夥計，扶住升降梯旁的搖桿，熱情笑道：“這位先生四樓是吧？”
“嗯。”胥清站進升降梯，那夥計將搖桿哢噠哢噠往上掰了四下，胥清一頓一頓地上了四樓。
比不得其他小世界的電梯方便快捷，但升降梯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個極為惠民的裝置。
酒店的房間比不得師門有個獨立的小院子，不過胥清不缺錢，要的是套房，除了客廳臥室，還有一個小陽臺。
胥清不禁想起幻境裏的新房，也有小陽臺。在他們做完後，有時柏樅會去小陽臺抽一根煙，硬朗性感的身體輪廓在夜色中依然讓人心動，胥清總能迷迷糊糊看好久。
胥清不禁走到小陽臺——當然，在這個世界這不叫陽臺，而是叫露欄，雅稱“美人靠”，在欄桿邊設有長凳，人可以坐在上面，扶欄觀景。
酒店有美人靠，風月場所就更多了，美人們倚欄招手，紅妝笑靨，自古就是讓人走不動路的迷魂陣。
胥清沒有坐在美人靠上，新奇地打量這個處於東淵極西之地的小城，市井百態很熱鬧，天剛亮的光景各色店鋪就開門了，有的當街吆喝招攬生意，有的掀開熱騰騰的大蒸籠，白嫩嫩大饅頭的香氣就足有吸引力。
街邊擺開最多的就是菜攤、瓜果攤，都是農民自己種的，市場監管的人不時來巡察，每個人的攤位都是固定的，不許多占一分，也不能臟亂差。
即便是小城市，也是很在乎市容的。這個胥清倒是聽蕭重離提起過，每年東淵都會評選“氧氣城市”，進入前五十的，會有豐厚的“城市環保資金”獎勵。
環保就是環境保護，東淵早在幾萬年前就有這個意識了，只有在良好的自然環境下，人才能是人。
比如在一個小偷家族長大的孩子，有恨大幾率是小偷；每天都在面對他人暴力的人，長大大概也會有暴力傾向。那麽活在一個自然環境極度惡劣下的人，最終會失去悲憫之心，所有目的都是為了活著。
以胥清對人類的認知，可怕的不是災難忽然降臨，而是慢慢降臨，人心可以經得住一次考驗，但經不住日覆一日的消磨。
就如妖王滅世的預言，東淵的小孩都知道，他們一開始也是恐慌的，但有皇室這個主心骨，後來胥清又向白石劫發出戰帖，百姓們的心才定下來，不然早就亂了。
想著有的沒的，胥清有些饞饅頭的香氣，那饅頭不似北方饅頭只有面粉與粗糧，這裏的饅頭包了肉餡與豆沙，因此格外香甜。
胥清對肉饅頭沒興趣，想吃豆沙的，再來一碗豆漿，簡直美滋滋。
他一腳踏上欄桿，準備直接跳下去，卻聽隔壁腳步聲起，走出一個少年。
這少年極為俊美，長眉鳳目，鼻若懸膽，唇似彎弓，一張臉簡直像是用工筆畫描摹出來的。只是臉廓稍顯稚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
胥清心中一悸，這眉眼走向，怎麽有點像柏樅？
他狐疑地看著少年。
少年幽幽嘆了一口氣：“姐姐說要給我買包子，怎麽還不回來？”
一張嘴，就是滿滿的清澈少年感，他註意到胥清，問：“這位先生，你要跳樓嗎？”
胥清：“……不是，我去買饅頭。”
少年委屈地摸摸肚子：“我好餓啊，姐姐說要給我買包子，不知是不是買到小倌館去了。”
“……啊？？小倌館？？”胥清震驚，天啊，這什麽姐姐，太不靠譜了！居然把這麽可愛的弟弟丟在酒店，自己去逛風月場所！
胥清頓生憐愛之心，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吃饅頭。”
少年感激地看著他，“謝謝哥哥，你真好。”
哥哥……咻的一聲，胥清覺得自己心臟好像被什麽擊中了，讓他心花怒放，冒出甜蜜泡泡。他忽然體會到幻境中柏樅喜歡他叫他哥哥的爽感，真是太爽了！
胥清激動之下，拎起少年就跳了樓。
少年：“……”
胥清帶他去饅頭鋪，問他：“你想吃什麽餡的饅頭？”
少年說：“和哥哥一樣就好。”
胥清好險才忍住爪子去摸少年的頭，多給少年要了一個饅頭，他知道這年紀的男孩子很能吃。
少年也不拒絕，斯文地撕下一點饅頭皮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胥清又開始錯亂，他吃飯的樣子，也好像柏樅……
……這少年該不會是白石劫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冒出這個想法後，胥清一身惡寒，不可能，白石劫孤家寡人，從來沒聽說他近女色，男色也沒有。
“哥哥你怎麽不吃？”少年擡臉，那一雙眼尾狹長微翹的鳳眼，清純又蠱惑。
胥清回神，幹咳一聲：“那個，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少年眼不眨說：“我叫墨無命。”
胥清蹙眉：“無命？”怎麽會有父母給孩子取這麽不吉利的名字？
墨無命淡定地點點頭，繼續吃饅頭。
胥清又問：“你家在哪裏？為什麽會到這裏？”
墨無命說：“我家在桑榆城，父母是行商的，他們在外面欠了一筆債務，他們過世之後，這筆債就落到我與姐姐頭上。催債的是當地大戶，說沒錢還的話就要賣了我與姐姐，我們這才逃出來。”
胥清疑惑道：“你們逃債出來，你姐姐還去逛小倌館？”
墨無命：“她以前驕奢淫逸慣了，改不了。”
胥清無法理解但憤懣，怎麽會有這樣的姐姐？？不由得對少年更添憐憫，問他：“你還想吃什麽？我都買給你。”
少年擡起形狀姣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胥清，那一瞬，胥清竟產生一種被野獸凝視的錯覺。很快，少年就甜甜地笑起來：“我還想吃肉。”
胥清又給他買了肉饅頭。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見一個白衣少女走進來，眼睛看了一圈，徑直就往他們這一桌走來：“老——”
墨無命唰地擡頭，截斷她的話：“她就是我姐姐，墨無情。”
胥清怔怔地看著少女。
少女眼珠子滴溜一轉，秀美的臉蛋綻出笑容：“沒錯，我是他姐姐。老弟，你怎麽跑這裏了？”
墨無命說：“哥哥請我吃飯。”
“哦~哥哥呀，真是好俊的哥哥呀。”少女笑瞇瞇打量胥清。
胥清：“……”他心內掙紮，這少女的眉眼長得真像白箬，但那眼神差了十萬八千裏，果然是逛過小倌館回來的？
“你好，我叫……”胥清語氣一頓，他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廣為人知，恐怕會嚇到這對姐弟，改口說，“我叫代景。”
墨無命瞥他一眼，似有笑意。
墨無情不疑有他，大馬金刀地坐下說：“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我們來幹一杯？”
胥清給他盛了一碗豆漿，“還是幹一碗吧。”
墨無情嘻嘻一笑，喝起了豆漿。
胥清見她雖放浪不羈，倒是個好說話的人，心想她從前也許只是誤入歧途，加以勸導，必能改過。便斟酌道：“如今你們姐弟為了躲避追債，而流浪異鄉，錢財總有用盡之時，還是節儉些好。”
墨無情：“？追債？”
墨無命：“姐姐已經忘了當初被追債，差點被賣到風月場的事了吧。”
“……”墨無情皮笑肉不笑，“沒忘，這怎麽能忘呢？哪天讓我揪住那個王八羔子，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削他的肉。”
胥清驚訝，這少女看著漂漂亮亮的，想法竟然這麽兇殘。也許只是嘴上說說，開個玩笑。胥清便問：“你們父母欠了多少債？”
墨無情信口開河：“保守估計二百萬銀鈔。”
“……”胥清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全部家當也就幾千銀鈔。
東淵貨幣的最大金額是金鈔，一金鈔可以兌換一百銀鈔，一銀鈔可以兌換一百碎鈔，一碎鈔又可以兌換十顆靈石，一顆靈石可以買十斤大米。
百萬銀鈔，在東淵可以說是個富翁了。
墨無情眨巴眼睛問：“這位哥哥要替我還債嗎？”
胥清：“欠這麽多錢，把你賣了都不值吧。你們還是繼續逃債吧。還有你一個女孩子不要去逛小倌館了，免得真被賣了。”
“……小倌館？？”
墨無命警告性一瞥墨無情，唇形微動：閉嘴。
墨無情翻個白眼，當真老實了一點。卻聽邊上那一桌竊竊私語：“聽說昨晚王家的女兒也遭害了，開膛破肚，卻沒有一滴血。”
“血都被妖怪吸幹了啊。”
“作孽啊，王家就這麽一個閨女，他們老倆口哭得死去活來，以後可怎麽辦。”
“在城內發生這種事，政府肯定有賠償。”
“再多的賠償又能怎麽樣，下半輩子沒指望了。”
“這都第八起了，除妖部門還沒抓到妖怪，該不會是大妖吧？”
“……”
在這個世界能稱為大妖的，也只有白石劫一個。
“放屁！”墨無情拍桌而起，半碗豆漿濺出來，眾人視線唰地看向她。
胥清也覺奇怪，大家討論妖怪殺人，她激動什麽？
墨無情在眾人的視線中佇立片刻，尤其是身邊少年的視線，簡直如有實質的冰寒，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掩住鼻子說：“誰呀？誰這麽沒素質在早餐店放屁？太臭了！”
說著，右手捏碎一粒藥丸，臭雞蛋的味道發散出來。
眾人紛紛掩鼻：“誰放屁了？！”有人受不了，拔腿就走。
胥清也被臭到了，拉起少年的手出門，呼吸新鮮空氣，胸腔頓時暢意許多。墨無情也出來了，胥清沒好意思拆穿她。
——胥清聞得真真切切，臭味的來源就是墨無情，肯定是她放屁了。
胥清取出一瓶藥給墨無情，說：“這是調理腸胃的，一天三頓，一頓一顆。”
墨無情不明所以接過藥，“我腸胃挺好的，吃嘛嘛香。”
胥清諄諄囑咐：“辛辣生冷還是要少吃。”
三人一同回酒店，胥清與姐弟二人道個別便回了房間小憩。一覺到傍晚，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便獨自從窗戶飛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這殺人的妖怪到底是誰。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少年睜開一雙清淩淩的鳳眼，淡聲喚道：“紅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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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清餐風飲露一夜略有些疲憊，便想找個酒店歇息，碰巧前方一座小縣城, 名為稻苗城, 近前一看, 小城周圍果然都是農田, 地裏都是水稻。
粗略估計, 起碼數十萬畝地, 一眼望去綠油油看不見盡頭。胥清感慨，果然是農耕大國的風采。
此時正值清晨不到五點，夏季的天總是亮得早，農耕機械已經在田裏運作，如同一個個遲鈍的巨人走在田野間, 不時有小鳥停在它們頭上、肩上，它們也不驅趕，慢吞吞地拔起田裏的雜草。
胥清興之所至，騎著紙鶴在稻田中乘風而行，鼻尖嗅聞陣陣清爽的稻香，若是到了秋季，這股香氣應該更馥郁。機械巨人看他也如小鳥般，不做任何幹預。
在進入城門前, 胥清下了紙鶴, 與其他人一起進城。
在東淵, 進任何城市都需要身份檢查，胥清習以為常從衣兜裏摸出檢驗身份需要的證件, 一張政府特制的金屬卡片，刻了每個人的身份編號、戶籍地、詳細住址, 以及頒發此身份卡的機構。
守城的公務員仔細翻開胥清的身份卡，最後用一塊藍色的石頭在上面擦了擦，見沒有留下痕跡，這才笑著還給胥清：“歡迎胥清法師來到稻苗城。”
胥清回以微笑，他知道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回皇宮，但就算有人追來，那時他已經離開了。
進了城，胥清就找到一家半古不古的酒店，辦理入住。
在四樓，上去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走樓梯，一種是坐升降梯。
升降梯也是機械制造，旁邊守著一個寸頭夥計，扶住升降梯旁的搖桿，熱情笑道：“這位先生四樓是吧？”
“嗯。”胥清站進升降梯，那夥計將搖桿哢噠哢噠往上掰了四下，胥清一頓一頓地上了四樓。
比不得其他小世界的電梯方便快捷，但升降梯在這個世界已經是個極為惠民的裝置。
酒店的房間比不得師門有個獨立的小院子，不過胥清不缺錢，要的是套房，除了客廳臥室，還有一個小陽臺。
胥清不禁想起幻境裏的新房，也有小陽臺。在他們做完後，有時柏樅會去小陽臺抽一根煙，硬朗性感的身體輪廓在夜色中依然讓人心動，胥清總能迷迷糊糊看好久。
胥清不禁走到小陽臺——當然，在這個世界這不叫陽臺，而是叫露欄，雅稱“美人靠”，在欄桿邊設有長凳，人可以坐在上面，扶欄觀景。
酒店有美人靠，風月場所就更多了，美人們倚欄招手，紅妝笑靨，自古就是讓人走不動路的迷魂陣。
胥清沒有坐在美人靠上，新奇地打量這個處於東淵極西之地的小城，市井百態很熱鬧，天剛亮的光景各色店鋪就開門了，有的當街吆喝招攬生意，有的掀開熱騰騰的大蒸籠，白嫩嫩大饅頭的香氣就足有吸引力。
街邊擺開最多的就是菜攤、瓜果攤，都是農民自己種的，市場監管的人不時來巡察，每個人的攤位都是固定的，不許多占一分，也不能臟亂差。
即便是小城市，也是很在乎市容的。這個胥清倒是聽蕭重離提起過，每年東淵都會評選“氧氣城市”，進入前五十的，會有豐厚的“城市環保資金”獎勵。
環保就是環境保護，東淵早在幾萬年前就有這個意識了，只有在良好的自然環境下，人才能是人。
比如在一個小偷家族長大的孩子，有恨大幾率是小偷；每天都在面對他人暴力的人，長大大概也會有暴力傾向。那麽活在一個自然環境極度惡劣下的人，最終會失去悲憫之心，所有目的都是為了活著。
以胥清對人類的認知，可怕的不是災難忽然降臨，而是慢慢降臨，人心可以經得住一次考驗，但經不住日覆一日的消磨。
就如妖王滅世的預言，東淵的小孩都知道，他們一開始也是恐慌的，但有皇室這個主心骨，後來胥清又向白石劫發出戰帖，百姓們的心才定下來，不然早就亂了。
想著有的沒的，胥清有些饞饅頭的香氣，那饅頭不似北方饅頭只有面粉與粗糧，這裏的饅頭包了肉餡與豆沙，因此格外香甜。
胥清對肉饅頭沒興趣，想吃豆沙的，再來一碗豆漿，簡直美滋滋。
他一腳踏上欄桿，準備直接跳下去，卻聽隔壁腳步聲起，走出一個少年。
這少年極為俊美，長眉鳳目，鼻若懸膽，唇似彎弓，一張臉簡直像是用工筆畫描摹出來的。只是臉廓稍顯稚嫩，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年紀。
胥清心中一悸，這眉眼走向，怎麽有點像柏樅？
他狐疑地看著少年。
少年幽幽嘆了一口氣：“姐姐說要給我買包子，怎麽還不回來？”
一張嘴，就是滿滿的清澈少年感，他註意到胥清，問：“這位先生，你要跳樓嗎？”
胥清：“……不是，我去買饅頭。”
少年委屈地摸摸肚子：“我好餓啊，姐姐說要給我買包子，不知是不是買到小倌館去了。”
“……啊？？小倌館？？”胥清震驚，天啊，這什麽姐姐，太不靠譜了！居然把這麽可愛的弟弟丟在酒店，自己去逛風月場所！
胥清頓生憐愛之心，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吃饅頭。”
少年感激地看著他，“謝謝哥哥，你真好。”
哥哥……咻的一聲，胥清覺得自己心臟好像被什麽擊中了，讓他心花怒放，冒出甜蜜泡泡。他忽然體會到幻境中柏樅喜歡他叫他哥哥的爽感，真是太爽了！
胥清激動之下，拎起少年就跳了樓。
少年：“……”
胥清帶他去饅頭鋪，問他：“你想吃什麽餡的饅頭？”
少年說：“和哥哥一樣就好。”
胥清好險才忍住爪子去摸少年的頭，多給少年要了一個饅頭，他知道這年紀的男孩子很能吃。
少年也不拒絕，斯文地撕下一點饅頭皮放入口中，細細咀嚼。胥清又開始錯亂，他吃飯的樣子，也好像柏樅……
……這少年該不會是白石劫流落在外的私生子吧？？
冒出這個想法後，胥清一身惡寒，不可能，白石劫孤家寡人，從來沒聽說他近女色，男色也沒有。
“哥哥你怎麽不吃？”少年擡臉，那一雙眼尾狹長微翹的鳳眼，清純又蠱惑。
胥清回神，幹咳一聲：“那個，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少年眼不眨說：“我叫墨無命。”
胥清蹙眉：“無命？”怎麽會有父母給孩子取這麽不吉利的名字？
墨無命淡定地點點頭，繼續吃饅頭。
胥清又問：“你家在哪裏？為什麽會到這裏？”
墨無命說：“我家在桑榆城，父母是行商的，他們在外面欠了一筆債務，他們過世之後，這筆債就落到我與姐姐頭上。催債的是當地大戶，說沒錢還的話就要賣了我與姐姐，我們這才逃出來。”
胥清疑惑道：“你們逃債出來，你姐姐還去逛小倌館？”
墨無命：“她以前驕奢淫逸慣了，改不了。”
胥清無法理解但憤懣，怎麽會有這樣的姐姐？？不由得對少年更添憐憫，問他：“你還想吃什麽？我都買給你。”
少年擡起形狀姣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胥清，那一瞬，胥清竟產生一種被野獸凝視的錯覺。很快，少年就甜甜地笑起來：“我還想吃肉。”
胥清又給他買了肉饅頭。
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見一個白衣少女走進來，眼睛看了一圈，徑直就往他們這一桌走來：“老——”
墨無命唰地擡頭，截斷她的話：“她就是我姐姐，墨無情。”
胥清怔怔地看著少女。
少女眼珠子滴溜一轉，秀美的臉蛋綻出笑容：“沒錯，我是他姐姐。老弟，你怎麽跑這裏了？”
墨無命說：“哥哥請我吃飯。”
“哦~哥哥呀，真是好俊的哥哥呀。”少女笑瞇瞇打量胥清。
胥清：“……”他心內掙紮，這少女的眉眼長得真像白箬，但那眼神差了十萬八千裏，果然是逛過小倌館回來的？
“你好，我叫……”胥清語氣一頓，他在這個世界的名字廣為人知，恐怕會嚇到這對姐弟，改口說，“我叫代景。”
墨無命瞥他一眼，似有笑意。
墨無情不疑有他，大馬金刀地坐下說：“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我們來幹一杯？”
胥清給他盛了一碗豆漿，“還是幹一碗吧。”
墨無情嘻嘻一笑，喝起了豆漿。
胥清見她雖放浪不羈，倒是個好說話的人，心想她從前也許只是誤入歧途，加以勸導，必能改過。便斟酌道：“如今你們姐弟為了躲避追債，而流浪異鄉，錢財總有用盡之時，還是節儉些好。”
墨無情：“？追債？”
墨無命：“姐姐已經忘了當初被追債，差點被賣到風月場的事了吧。”
“……”墨無情皮笑肉不笑，“沒忘，這怎麽能忘呢？哪天讓我揪住那個王八羔子，剝他的皮，抽他的筋，削他的肉。”
胥清驚訝，這少女看著漂漂亮亮的，想法竟然這麽兇殘。也許只是嘴上說說，開個玩笑。胥清便問：“你們父母欠了多少債？”
墨無情信口開河：“保守估計二百萬銀鈔。”
“……”胥清兢兢業業這麽多年，全部家當也就幾千銀鈔。
東淵貨幣的最大金額是金鈔，一金鈔可以兌換一百銀鈔，一銀鈔可以兌換一百碎鈔，一碎鈔又可以兌換十顆靈石，一顆靈石可以買十斤大米。
百萬銀鈔，在東淵可以說是個富翁了。
墨無情眨巴眼睛問：“這位哥哥要替我還債嗎？”
胥清：“欠這麽多錢，把你賣了都不值吧。你們還是繼續逃債吧。還有你一個女孩子不要去逛小倌館了，免得真被賣了。”
“……小倌館？？”
墨無命警告性一瞥墨無情，唇形微動：閉嘴。
墨無情翻個白眼，當真老實了一點。卻聽邊上那一桌竊竊私語：“聽說昨晚王家的女兒也遭害了，開膛破肚，卻沒有一滴血。”
“血都被妖怪吸幹了啊。”
“作孽啊，王家就這麽一個閨女，他們老倆口哭得死去活來，以後可怎麽辦。”
“在城內發生這種事，政府肯定有賠償。”
“再多的賠償又能怎麽樣，下半輩子沒指望了。”
“這都第八起了，除妖部門還沒抓到妖怪，該不會是大妖吧？”
“……”
在這個世界能稱為大妖的，也只有白石劫一個。
“放屁！”墨無情拍桌而起，半碗豆漿濺出來，眾人視線唰地看向她。
胥清也覺奇怪，大家討論妖怪殺人，她激動什麽？
墨無情在眾人的視線中佇立片刻，尤其是身邊少年的視線，簡直如有實質的冰寒，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掩住鼻子說：“誰呀？誰這麽沒素質在早餐店放屁？太臭了！”
說著，右手捏碎一粒藥丸，臭雞蛋的味道發散出來。
眾人紛紛掩鼻：“誰放屁了？！”有人受不了，拔腿就走。
胥清也被臭到了，拉起少年的手出門，呼吸新鮮空氣，胸腔頓時暢意許多。墨無情也出來了，胥清沒好意思拆穿她。
——胥清聞得真真切切，臭味的來源就是墨無情，肯定是她放屁了。
胥清取出一瓶藥給墨無情，說：“這是調理腸胃的，一天三頓，一頓一顆。”
墨無情不明所以接過藥，“我腸胃挺好的，吃嘛嘛香。”
胥清諄諄囑咐：“辛辣生冷還是要少吃。”
三人一同回酒店，胥清與姐弟二人道個別便回了房間小憩。一覺到傍晚，他覺得時間差不多，便獨自從窗戶飛了出去。
他倒要看看，這殺人的妖怪到底是誰。
與此同時隔壁房間，少年睜開一雙清淩淩的鳳眼，淡聲喚道：“紅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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