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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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沒想到家裏第一個撞破兩人關系的是一只笨鳥。
怕它在外面亂說, 陳映澄把它放到自己院子裏觀察了幾天，發現它還是像從前一樣，只在她和小雀的面前開口講話, 一旦有外人在場便呆若木雞。
她也跟車摯提起過這只鳥會說話的事情，車摯根本不信, 在小雀佐證下他才勉為其難地見了見它，使勁渾身解數誘導, 都沒能讓它開口。
車摯懷疑兩個小孩在騙他，但是陳映澄可能會幹這種事情，小雀卻不會騙人。
他便說：“這或許是什麽獨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機緣。”
現在真被他說中了，只要兩人單獨在院中, 它就會突然出現, “啵啵”“親親”個不停，將原本的暧昧氛圍攪亂。
陳映澄嫌它煩，便打算把它送回映月山莊養著。
她都把雞籠準備好了，還沒送回去, 沈婧和陳映瑜便來了城裏，說要在這裏小住一段時間。
因她把高春至安排在了陳映瑜那裏，陳映瑜便要住進她院裏的廂房中。
這樣一來，她和小雀就不能在院裏“私會”了。
陳映澄見她把行李搬進來, 去找她商量, “高姑娘雖然住進你院裏，但住的是偏房，你的房間還空著，我這兒只剩西廂房, 地方又小。她每日都在房中溫書，不會打擾你的。”
“我不嫌你這裏小, 你都說了她是要讀書的，我怕打擾到她。怎麽，我在你這兒打擾到你了？”
陳映瑜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意圖。
陳映澄被她看得臉上發熱，小聲嘟囔：“你和娘怎麽突然要來這裏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兒？你搶了冷家的人，這可是大事。”
陳映澄：“冷相七去找爹告狀了？！”
“沒有，伯父什麽也沒說。”
這幾日冷家風平浪靜，冷成光也照樣每日去書院，那日菜館中那麽多人瞧見了此事，楞是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
陳映瑜指著她，“你啊，做事前能不能先想想後果？這事兒說到底是他們的家事，你橫插一腳，若是冷家追究起來，又免不了被爹娘訓一頓。”
陳映澄撇嘴，“是冷成光先動的手，還把人家姑娘自己留在那裏，我只是幫他收拾了一下爛攤子。”
“所以冷伯父沒有追究此事。”
陳映瑜其實也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但這種事畢竟算不得光彩，冷相七也不會為了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和陳家結怨。
陳映瑜問：“你現在是要把那姑娘留在身邊伺候？”
“她沒地方去，暫時讓她住在這裏，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陳映澄不想多說高姑娘的事情，也不想提前幹涉她和大哥的感情發展，便將這個話題揭過。
“既然這樁事已經結束了，你和娘又來做什麽？”
陳映瑜又勾起唇角，神秘地說：“你猜。”
“為了我和小雀的事情？”
“真聰明。”
陳映澄拉著她到床邊坐下，問：“婚期不是都商議好了嗎？是來通知我的？”
“應該是吧。不過我也不清楚，我是陪著娘來的。”
陳映瑜順勢側躺下來，搭著她的胳膊，“山莊上下都知道你們要成親的事情了。”
“這麽快？”
“爹娘有意將消息放出去，自然傳得快，只是還沒傳到外面來。”
陳映澄斟酌了一下她話中深意，問：“爹娘想做什麽？”
“不清楚，他倆似乎吵架了。所以娘離家出走了。”
陳映澄驚起，“吵架？”
陳映瑜的腦袋砸在床上，她哎喲了一聲，抱怨道：“我都說了不清楚，你還是自己去問娘吧，反正是為了你的事。”
她這麽說，陳映澄心中更加著急，急匆匆地出了房門去找沈婧。
“娘——”
一見她娘，她就忍不住往沈婧懷裏撲。
沈婧摟住她，笑道：“都多大了還這麽冒失？”
“多大也是娘的女兒。”陳映澄倚在她肩頭，掃了眼她手裏的賬本，“娘你都來這裏了，還要看賬本？”
“初五之前要看完的。”沈婧說著，將賬本倒扣在桌上，“怎麽突然過來，有事找我？”
“你猜。”
“肯定是你姐跟你說了什麽。”
陳映澄點點頭，抱著她的胳膊，嬌嗔道：“姐姐說你是為了我和小雀的婚事來的。”
“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嗎，哥哥姐姐都知道了。”
沈婧輕笑一下，揉揉她的腦袋，眼底卻閃過一絲覆雜神色，“我和你爹吵架了。”
“怎麽回事兒？”陳映澄擡眸看著她，“我爹惹你生氣了？”
“沒有。”沈婧揉著眉心，嘆了口氣，“在你婚事上，我們出現了一些分歧。”
果然和她的婚事有關。
陳映澄忽然有些忐忑，“怎麽？”
“你要成親，你爹要風光大辦，將三城所有的親友都邀請過來。”
陳映澄誇張地啊了一聲，“也不至於那麽隆重吧，我又不認識那些人。”
沈婧被她的反應逗笑：“畢竟你是第一個成親的孩子。但我不想那麽隆重，只想家人間簡單地舉行一場儀式。”
陳映澄正想讚同她，卻聽見沈婧道：“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她身形一僵，緩緩和沈婧拉開距離，“為何？”
“……知道的人越多，對你不好。”
“？！！”陳映澄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娘，你在介意他的身份？”
沈婧沈默片刻，輕輕點頭，“是。”
怒火騰地湧上來，陳映澄不由得提高音調：“你們不是說，只要我喜歡就好嗎？不是你們把他帶到我身邊的嗎？”
“也是你們要讓我們成親的，怎麽現在又嫌棄他的出身？”
“不是嫌棄他。”沈婧拉著她的手，在她手背輕拍了兩下* ，“是擔心你。”
“……我？”
陳映澄楞住了，連自己怎麽坐下來的都不知道，回過神來，沈婧已經將她的兩只手都捧在了掌心。
“他若只是出身低微，一輩子只留在陳家做女婿，我反倒安心。可他已經要結丹了，比你二哥結丹還要早，這樣的有天賦，又是城主的徒弟，你覺得他會一輩子留在陳家嗎？”
“為什麽不會？”
“若我現在讓你從書院退學，以後只在家裏吃喝玩樂，你願意嗎？”
“……不願。”
陳映澄只停頓了一瞬，並非是在猶豫，而是在那一瞬間理解了沈婧的擔心。
她本身沒什麽遠大理想，卻也想考進青寶司，做個對百姓有點用處的人，不願意整日混吃等死。
她況且如此，更不要說小雀。
他還沒結丹就已經能在司妖部大放異彩，未來繼續修煉，或許能突破元嬰，甚至飛升。
沈婧：“若他將來專心修煉，摒棄塵緣，你怎麽辦？”
“……”
陳映澄低著頭，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
她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情，車摯要認小雀做徒弟的時候，小雀告訴她他不想考永同書院，想進青寶司幫車摯做事的時候……
陳映澄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只會留在他身邊的雀鳥，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未來某一天，確實有可能會離開她，展翅高飛。
陳映澄的眉頭深深皺起，心臟揪痛。
沈婧拉過她的手腕，放在心口，“看著他一天天變得強大，我偶爾會後悔將你們送到城主身邊做徒弟，他若只是你身邊平庸的玩伴侍衛倒也好，至少能一直聽話……”
“娘。”陳映澄打斷她，俯身鉆進她懷中，親昵地環著她的腰，撒嬌道，“他若平庸，你們又不願讓我嫁他了。”
“我不在乎他未來如何，至少現在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若他未來真要離我而去，我也不會攔他。”陳映澄閉上眼睛，感受到沈婧腹部的起伏，似乎已經起了怒火。
沈婧：“他敢？！”
陳映澄雙臂環得更緊，“娘你別生氣，你聽我說嘛。”
“小時候我喜歡和小雀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時常困倦，唯有在他身邊會感到清醒，但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在書院一整日不見他，也不會有任何不適……也不對，會有一些……”
沈婧猛地抓起她的肩膀，“你又有從前的癥狀了嗎？！”
“不是。”陳映澄垂眸，羞澀笑道，“我會想念他。”
沈婧：“……”
沈婧：“你真是……誰教你這些？”
她無奈一笑，“真的這麽喜歡他嗎？”
“喜歡。”陳映澄滿臉真誠，“我和小雀自小相伴，在我心中已經視他為親人。”
“若我們能長相廝守，自然再好不過。”
“若他某日有了願意為之付諸一切的理想和願望，甚至要離我遠去，我也會祝福他。”
“我願他好，他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沈婧神色動容，心疼又欣慰地將她拉進懷中，“你平日看著頑皮，卻是兄弟姐妹中最懂事的一個。”
她抱得那麽緊，陳映澄艱難把腦袋伸出來喘氣，“那是因為哥哥姐姐們都忙著搞事業，只有我整日想這些風花雪月。”
沈婧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道：“你確實通透，這點連娘都不如你。若是你爹敢扔下我們去追尋什麽狗屁理想，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陳映澄心裏咯噔一下，為她那無辜被罵的親爹默默祈禱。
爹啊，你可一定要好好做人！
*
陳大人家的小女兒要嫁給她的貼身侍衛。
流言像風一樣，在依舊燥熱的夏末秋初，迅速傳遍了整個青寶城。
起初，學院裏只是偶爾有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慢慢地教室裏也有人開始小聲討論，卻又在她到來時裝模作樣地散開。
吳輕妙多次欲言又止，終於在某個突然下起雨的傍晚，小聲問她：
“你真的要和小雀成親了嗎？”
她笑了笑，露出“終於等到你開口”的眼神，在吳輕妙震驚的神色中，道：“是啊。”
教室頓時安靜下來，吸氣聲四起。
一眨眼，她身邊圍滿了人。
“那個每日來接你的男人？”
“他真是你家侍衛？”
“你們何時成親？”
“天啊，陳大人怎麽會同意？！”
平日不怎麽熟悉的同學也湊了過來，一張張好奇的臉龐，眼神卻寫著同樣的情緒：你是瘋了吧？
陳映澄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是每天來接我的人，他算是我的侍衛，明年成婚，我爹安排的。”
他們臉上的錯愕如出一轍，又紛紛低下頭思索，那個侍衛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竟然能讓陳元覆看上，讓他做了陳家的女婿？！
唯一對小雀熟悉些的便是吳輕妙，但她也是止不住地驚訝，“明年便要成婚啊，你居然都沒告訴我。”
“這不是跟你說了嘛，其實我是想看看你什麽時候憋不住來問我。”陳映澄打趣她。
吳輕妙嘟嘴，“半月前我就聽說了，只是不敢相信。”
陳映澄和小雀關系親近，她也常打趣小雀是她童養夫，可萬萬沒想到，陳家居然真的會讓他們成親。
陳映澄是誰啊，陳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兒，三個哥哥姐姐皆是人中龍鳳，就算她游手好閑，不學無術，陳家也能護她一輩子錦衣玉食。
可她偏又以第一的成績考進永同書院，未來入仕青寶司，大有可能走上她爹她大哥的位置。
這樣的人，嫁給一個出身低微的侍衛……
吳輕妙隱隱為陳映澄感到不值。
面對數道質疑惋惜的目光，陳映澄只是笑著起身：“接我的人來了，我先走了。”
說罷，踏入雨中，一把油紙傘瞬間傾過來，落在她的頭頂。
小雀回眸，窗邊趴著好幾個腦袋，好奇地望著他。
“小姐久等了吧。”他問。
陳映澄：“不久，剛下課沒多久。”
他們走過長廊，小雀後背還能感受到那些道灼熱的視線。
“教室很熱鬧。”他道。
陳映澄想起剛才那些狐獴一樣趴在窗邊的同學，笑道：“他們問我什麽時候成親。”
陳映澄邊說著邊往前走，頭頂的傘卻停在原地，她險些走進雨中。
“怎麽？”
一回頭，又瞥見一張紅得不像話的臉。
“小姐，這、這種事情，怎麽能在這種地方……”
他語無倫次，陳映澄卻能猜出他的意思。
讀書聖地，怎麽能談論這種事情？
“沒事，放學了嘛。”
她招招手，傘又傾過來，小雀跟在她身後，一想到那些視線，便如芒在背。
難怪他們的眼神那樣奇怪。
陳映澄擡頭看了眼他的神色，伸手握住傘柄，問：“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接受我們馬上要成親的事實？”
語中似有不滿。
“我沒有……”
他著急解釋，低頭卻看到她眼中狡黠笑意。
陳映澄將傘向下一壓，他的腦袋也跟著低下來。
“雖然你之前說不想在外面張揚，但咱們又不是只在家裏做夫妻。”
“夫妻……”
他輕聲呢喃，雙目驟然一深，唇角的笑意絲絲縷縷地漫溢開來。
夫妻。
曾經，小姐說他是她的朋友，他便已經感受到了莫大的滿足。
卻不曾想有朝一日，他們之間會成為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夫妻，除血親之外，最密不可分的聯系。
他的笑久久未消，甚至有幾分傻氣，陳映澄擡手捏了一下他鼻尖，“這麽好笑嗎？”
他這才回過神來，抓著她想要收回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淡淡地嗯了一聲。
“能和小姐成為夫妻，做夢都會笑醒無數次。”
夫妻。
每一次念出來，他的心就柔軟一分，充溢著滿足感，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抓著陳映澄的手，永遠都不松開。
“你從前表忠心的話信手拈來，現在倒擅長起甜言蜜語了。”
陳映澄調侃他兩句，抓緊傘柄，環住他的脖頸。
“這條路上人少，你背我走。”
他乖順地彎下腰來，嗓音溫柔低沈，“那小姐抓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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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家裏第一個撞破兩人關系的是一只笨鳥。
怕它在外面亂說, 陳映澄把它放到自己院子裏觀察了幾天，發現它還是像從前一樣，只在她和小雀的面前開口講話, 一旦有外人在場便呆若木雞。
她也跟車摯提起過這只鳥會說話的事情，車摯根本不信, 在小雀佐證下他才勉為其難地見了見它，使勁渾身解數誘導, 都沒能讓它開口。
車摯懷疑兩個小孩在騙他，但是陳映澄可能會幹這種事情，小雀卻不會騙人。
他便說：“這或許是什麽獨屬於你們兩個人的機緣。”
現在真被他說中了，只要兩人單獨在院中, 它就會突然出現, “啵啵”“親親”個不停，將原本的暧昧氛圍攪亂。
陳映澄嫌它煩，便打算把它送回映月山莊養著。
她都把雞籠準備好了，還沒送回去, 沈婧和陳映瑜便來了城裏，說要在這裏小住一段時間。
因她把高春至安排在了陳映瑜那裏，陳映瑜便要住進她院裏的廂房中。
這樣一來，她和小雀就不能在院裏“私會”了。
陳映澄見她把行李搬進來, 去找她商量, “高姑娘雖然住進你院裏，但住的是偏房，你的房間還空著，我這兒只剩西廂房, 地方又小。她每日都在房中溫書，不會打擾你的。”
“我不嫌你這裏小, 你都說了她是要讀書的，我怕打擾到她。怎麽，我在你這兒打擾到你了？”
陳映瑜似笑非笑地打量她，似乎已經看穿了她的意圖。
陳映澄被她看得臉上發熱，小聲嘟囔：“你和娘怎麽突然要來這裏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還能有什麽事兒？你搶了冷家的人，這可是大事。”
陳映澄：“冷相七去找爹告狀了？！”
“沒有，伯父什麽也沒說。”
這幾日冷家風平浪靜，冷成光也照樣每日去書院，那日菜館中那麽多人瞧見了此事，楞是一點風聲都沒傳出來。
陳映瑜指著她，“你啊，做事前能不能先想想後果？這事兒說到底是他們的家事，你橫插一腳，若是冷家追究起來，又免不了被爹娘訓一頓。”
陳映澄撇嘴，“是冷成光先動的手，還把人家姑娘自己留在那裏，我只是幫他收拾了一下爛攤子。”
“所以冷伯父沒有追究此事。”
陳映瑜其實也不清楚其中的詳情，但這種事畢竟算不得光彩，冷相七也不會為了一個普通人家的姑娘和陳家結怨。
陳映瑜問：“你現在是要把那姑娘留在身邊伺候？”
“她沒地方去，暫時讓她住在這裏，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陳映澄不想多說高姑娘的事情，也不想提前幹涉她和大哥的感情發展，便將這個話題揭過。
“既然這樁事已經結束了，你和娘又來做什麽？”
陳映瑜又勾起唇角，神秘地說：“你猜。”
“為了我和小雀的事情？”
“真聰明。”
陳映澄拉著她到床邊坐下，問：“婚期不是都商議好了嗎？是來通知我的？”
“應該是吧。不過我也不清楚，我是陪著娘來的。”
陳映瑜順勢側躺下來，搭著她的胳膊，“山莊上下都知道你們要成親的事情了。”
“這麽快？”
“爹娘有意將消息放出去，自然傳得快，只是還沒傳到外面來。”
陳映澄斟酌了一下她話中深意，問：“爹娘想做什麽？”
“不清楚，他倆似乎吵架了。所以娘離家出走了。”
陳映澄驚起，“吵架？”
陳映瑜的腦袋砸在床上，她哎喲了一聲，抱怨道：“我都說了不清楚，你還是自己去問娘吧，反正是為了你的事。”
她這麽說，陳映澄心中更加著急，急匆匆地出了房門去找沈婧。
“娘——”
一見她娘，她就忍不住往沈婧懷裏撲。
沈婧摟住她，笑道：“都多大了還這麽冒失？”
“多大也是娘的女兒。”陳映澄倚在她肩頭，掃了眼她手裏的賬本，“娘你都來這裏了，還要看賬本？”
“初五之前要看完的。”沈婧說著，將賬本倒扣在桌上，“怎麽突然過來，有事找我？”
“你猜。”
“肯定是你姐跟你說了什麽。”
陳映澄點點頭，抱著她的胳膊，嬌嗔道：“姐姐說你是為了我和小雀的婚事來的。”
“你都知道了？”
“我能不知道嗎，哥哥姐姐都知道了。”
沈婧輕笑一下，揉揉她的腦袋，眼底卻閃過一絲覆雜神色，“我和你爹吵架了。”
“怎麽回事兒？”陳映澄擡眸看著她，“我爹惹你生氣了？”
“沒有。”沈婧揉著眉心，嘆了口氣，“在你婚事上，我們出現了一些分歧。”
果然和她的婚事有關。
陳映澄忽然有些忐忑，“怎麽？”
“你要成親，你爹要風光大辦，將三城所有的親友都邀請過來。”
陳映澄誇張地啊了一聲，“也不至於那麽隆重吧，我又不認識那些人。”
沈婧被她的反應逗笑：“畢竟你是第一個成親的孩子。但我不想那麽隆重，只想家人間簡單地舉行一場儀式。”
陳映澄正想讚同她，卻聽見沈婧道：“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
她身形一僵，緩緩和沈婧拉開距離，“為何？”
“……知道的人越多，對你不好。”
“？！！”陳映澄站了起來，神色凝重，“娘，你在介意他的身份？”
沈婧沈默片刻，輕輕點頭，“是。”
怒火騰地湧上來，陳映澄不由得提高音調：“你們不是說，只要我喜歡就好嗎？不是你們把他帶到我身邊的嗎？”
“也是你們要讓我們成親的，怎麽現在又嫌棄他的出身？”
“不是嫌棄他。”沈婧拉著她的手，在她手背輕拍了兩下* ，“是擔心你。”
“……我？”
陳映澄楞住了，連自己怎麽坐下來的都不知道，回過神來，沈婧已經將她的兩只手都捧在了掌心。
“他若只是出身低微，一輩子只留在陳家做女婿，我反倒安心。可他已經要結丹了，比你二哥結丹還要早，這樣的有天賦，又是城主的徒弟，你覺得他會一輩子留在陳家嗎？”
“為什麽不會？”
“若我現在讓你從書院退學，以後只在家裏吃喝玩樂，你願意嗎？”
“……不願。”
陳映澄只停頓了一瞬，並非是在猶豫，而是在那一瞬間理解了沈婧的擔心。
她本身沒什麽遠大理想，卻也想考進青寶司，做個對百姓有點用處的人，不願意整日混吃等死。
她況且如此，更不要說小雀。
他還沒結丹就已經能在司妖部大放異彩，未來繼續修煉，或許能突破元嬰，甚至飛升。
沈婧：“若他將來專心修煉，摒棄塵緣，你怎麽辦？”
“……”
陳映澄低著頭，腦海中閃過很多種可能。
她也不是沒想過這件事情，車摯要認小雀做徒弟的時候，小雀告訴她他不想考永同書院，想進青寶司幫車摯做事的時候……
陳映澄一直都知道，他不是只會留在他身邊的雀鳥，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見，未來某一天，確實有可能會離開她，展翅高飛。
陳映澄的眉頭深深皺起，心臟揪痛。
沈婧拉過她的手腕，放在心口，“看著他一天天變得強大，我偶爾會後悔將你們送到城主身邊做徒弟，他若只是你身邊平庸的玩伴侍衛倒也好，至少能一直聽話……”
“娘。”陳映澄打斷她，俯身鉆進她懷中，親昵地環著她的腰，撒嬌道，“他若平庸，你們又不願讓我嫁他了。”
“我不在乎他未來如何，至少現在我喜歡他，想和他在一起。”
“若他未來真要離我而去，我也不會攔他。”陳映澄閉上眼睛，感受到沈婧腹部的起伏，似乎已經起了怒火。
沈婧：“他敢？！”
陳映澄雙臂環得更緊，“娘你別生氣，你聽我說嘛。”
“小時候我喜歡和小雀待在一起，是因為我時常困倦，唯有在他身邊會感到清醒，但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即使在書院一整日不見他，也不會有任何不適……也不對，會有一些……”
沈婧猛地抓起她的肩膀，“你又有從前的癥狀了嗎？！”
“不是。”陳映澄垂眸，羞澀笑道，“我會想念他。”
沈婧：“……”
沈婧：“你真是……誰教你這些？”
她無奈一笑，“真的這麽喜歡他嗎？”
“喜歡。”陳映澄滿臉真誠，“我和小雀自小相伴，在我心中已經視他為親人。”
“若我們能長相廝守，自然再好不過。”
“若他某日有了願意為之付諸一切的理想和願望，甚至要離我遠去，我也會祝福他。”
“我願他好，他一定也是這樣想的。”
沈婧神色動容，心疼又欣慰地將她拉進懷中，“你平日看著頑皮，卻是兄弟姐妹中最懂事的一個。”
她抱得那麽緊，陳映澄艱難把腦袋伸出來喘氣，“那是因為哥哥姐姐們都忙著搞事業，只有我整日想這些風花雪月。”
沈婧的笑聲在耳邊響起，道：“你確實通透，這點連娘都不如你。若是你爹敢扔下我們去追尋什麽狗屁理想，我一定將他碎屍萬段！”
陳映澄心裏咯噔一下，為她那無辜被罵的親爹默默祈禱。
爹啊，你可一定要好好做人！
*
陳大人家的小女兒要嫁給她的貼身侍衛。
流言像風一樣，在依舊燥熱的夏末秋初，迅速傳遍了整個青寶城。
起初，學院裏只是偶爾有人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慢慢地教室裏也有人開始小聲討論，卻又在她到來時裝模作樣地散開。
吳輕妙多次欲言又止，終於在某個突然下起雨的傍晚，小聲問她：
“你真的要和小雀成親了嗎？”
她笑了笑，露出“終於等到你開口”的眼神，在吳輕妙震驚的神色中，道：“是啊。”
教室頓時安靜下來，吸氣聲四起。
一眨眼，她身邊圍滿了人。
“那個每日來接你的男人？”
“他真是你家侍衛？”
“你們何時成親？”
“天啊，陳大人怎麽會同意？！”
平日不怎麽熟悉的同學也湊了過來，一張張好奇的臉龐，眼神卻寫著同樣的情緒：你是瘋了吧？
陳映澄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是每天來接我的人，他算是我的侍衛，明年成婚，我爹安排的。”
他們臉上的錯愕如出一轍，又紛紛低下頭思索，那個侍衛到底有什麽過人之處？竟然能讓陳元覆看上，讓他做了陳家的女婿？！
唯一對小雀熟悉些的便是吳輕妙，但她也是止不住地驚訝，“明年便要成婚啊，你居然都沒告訴我。”
“這不是跟你說了嘛，其實我是想看看你什麽時候憋不住來問我。”陳映澄打趣她。
吳輕妙嘟嘴，“半月前我就聽說了，只是不敢相信。”
陳映澄和小雀關系親近，她也常打趣小雀是她童養夫，可萬萬沒想到，陳家居然真的會讓他們成親。
陳映澄是誰啊，陳家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兒，三個哥哥姐姐皆是人中龍鳳，就算她游手好閑，不學無術，陳家也能護她一輩子錦衣玉食。
可她偏又以第一的成績考進永同書院，未來入仕青寶司，大有可能走上她爹她大哥的位置。
這樣的人，嫁給一個出身低微的侍衛……
吳輕妙隱隱為陳映澄感到不值。
面對數道質疑惋惜的目光，陳映澄只是笑著起身：“接我的人來了，我先走了。”
說罷，踏入雨中，一把油紙傘瞬間傾過來，落在她的頭頂。
小雀回眸，窗邊趴著好幾個腦袋，好奇地望著他。
“小姐久等了吧。”他問。
陳映澄：“不久，剛下課沒多久。”
他們走過長廊，小雀後背還能感受到那些道灼熱的視線。
“教室很熱鬧。”他道。
陳映澄想起剛才那些狐獴一樣趴在窗邊的同學，笑道：“他們問我什麽時候成親。”
陳映澄邊說著邊往前走，頭頂的傘卻停在原地，她險些走進雨中。
“怎麽？”
一回頭，又瞥見一張紅得不像話的臉。
“小姐，這、這種事情，怎麽能在這種地方……”
他語無倫次，陳映澄卻能猜出他的意思。
讀書聖地，怎麽能談論這種事情？
“沒事，放學了嘛。”
她招招手，傘又傾過來，小雀跟在她身後，一想到那些視線，便如芒在背。
難怪他們的眼神那樣奇怪。
陳映澄擡頭看了眼他的神色，伸手握住傘柄，問：“你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接受我們馬上要成親的事實？”
語中似有不滿。
“我沒有……”
他著急解釋，低頭卻看到她眼中狡黠笑意。
陳映澄將傘向下一壓，他的腦袋也跟著低下來。
“雖然你之前說不想在外面張揚，但咱們又不是只在家裏做夫妻。”
“夫妻……”
他輕聲呢喃，雙目驟然一深，唇角的笑意絲絲縷縷地漫溢開來。
夫妻。
曾經，小姐說他是她的朋友，他便已經感受到了莫大的滿足。
卻不曾想有朝一日，他們之間會成為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夫妻，除血親之外，最密不可分的聯系。
他的笑久久未消，甚至有幾分傻氣，陳映澄擡手捏了一下他鼻尖，“這麽好笑嗎？”
他這才回過神來，抓著她想要收回的手，放在唇邊輕吻，淡淡地嗯了一聲。
“能和小姐成為夫妻，做夢都會笑醒無數次。”
夫妻。
每一次念出來，他的心就柔軟一分，充溢著滿足感，恨不得時時刻刻都抓著陳映澄的手，永遠都不松開。
“你從前表忠心的話信手拈來，現在倒擅長起甜言蜜語了。”
陳映澄調侃他兩句，抓緊傘柄，環住他的脖頸。
“這條路上人少，你背我走。”
他乖順地彎下腰來，嗓音溫柔低沈，“那小姐抓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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