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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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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末

淩淩寒冬,小沈庭梧抱著一堆賣不出去的父親的字畫坐在街頭瑟瑟發抖。彼時的黃槐還只是一個普通的賣炭翁,推著剩下的碎碳準備收攤回家。他註意到這個娃娃一上午沒有任何收入,心軟之下來到他身邊點燃了碎碳。

小沈庭梧要把字畫送給黃槐作為報酬,沒想到鬥大字不識的文盲黃槐,還以為是遞過來的是燃料,撲的一把,火焰立刻漲了三寸。

火光映在小沈庭梧眼裏,震驚似的留下了眼淚。

“這些字畫再貴哪有人命貴重。”黃槐看著書卷氣的小沈:“你天生是讀書的料子,以後會寫出更好的詩篇的。”

小沈庭梧怯弱地喊了一聲:“有錢哥哥。”

黃槐一楞,笑著說:“嗯嗯,我以後一定會很有錢的。”說罷,他把一袋子碎銀子按到了小沈肚子上。“加油啊,未來的小狀元。”

那年的鵝毛大雪非常的冷,但是沈庭梧見過這麽一個雪中送炭的貴人,所以往後一切冰冷的遭遇都有了目標希望。

***

白初從地上的淤泥中重新站了起來,青尋手指上的灰也被吸了過去。

心裏隱隱有不好的猜測。像沈庭梧這樣生前被砍斷雙手,怨氣附著在斷手上的,經年累月才成為骷髏白骨。那生前受過什麽傷害才能成為一灘爛泥呢?

亂刀剁碎,還是重蹄踩踏,碾壓成肉泥?

白初驅動外面的泥鬼重新包圍攻擊:“時間還早呢,我們有時間慢慢算賬。”

無風自動,來去無蹤。

忽然出現的白末在空中七百二十度空前翻,化出無數個白末的分身,立於泥塑鬼魂身後,頃刻之間,一刀斃命,全部斬殺。即使這些人全都是看自己長大的仆役。

他迎著留園眾人的目光站在白初面前。

“白末!你從哪跳出來的啊!”

“白末,臭小子藏哪了,找你半天都沒看見。”

白初一看自己的泥鬼全都倒下,再加上寡不敵眾,黑手伸向看似孤立無援的季嵐,另一邊淤泥卷起沈庭梧的布偶身體就想跑。

誰知,黑手還沒有觸碰到沈庭梧,就被生生扭斷。黃槐突然加入戰局,用銅錢紅線串起十方銅錢變作銅錢劍直接刺穿了癡纏在沈庭梧屍體上的淤濕。

沈庭梧的鬼魂被裝進布偶娃娃,操控著自己去擋在黃槐面前。

青芥一把鬼火持續燒著白初的泥漿,慢慢竟凝成了一個灰色的泥人。白末左手一把匕首直接擊碎,土崩瓦解。

白初堆在地上,眼睛依舊死死地看著幹幹凈凈沈庭梧的屍體。

庭梧娃娃握緊雙手,死前記憶漸漸回到腦海中。

***

“我以為只要高中,就可以早早脫離白府,去找有錢哥哥,把錢還他,告訴他自己已經成了狀元。沒想到三年挑燈夜讀,屢屢不中。”

白初的快樂便是沈庭悟的痛苦。

“我本來不覺得這有何不對,可能只是我能力不行。而且白初向來以折磨我為樂趣,看著我希望重燃然後破滅,再以新的誘餌點燃出路。我是真的累了。”

“直到那天晚上,我聽見批卷的考官跪在白初腳下,他居然稱呼白初為殿下。這北朝當時能有哪個殿下,我意識到白府可能藏著前朝遺孤。誰知驚醒了裏面的鳥,被暴露出隔墻有耳。”

“他哭著求我不要傳出去,這是我第一次見他這麽低聲下氣求我。可是這原本就與我無關,我也根本不想牽扯到皇宮密辛。但是監考官疑心慎重,為了殿下的大業,一定要殺了我。我當時很恐懼,白初低著頭握著我的手也越發緊。”“後來我醒來後發現,我的雙手沒有了,舌頭也沒有了。”

白末陰沈著臉,腳踩在那灘爛泥上。空蕩蕩的右邊袖子對著青芥,令青芥不可置信。

白初理直氣壯,不知悔改:“貴為天之驕子,卻只能如螻蟻藏在這白府之中。我只是想要個幹幹凈凈的人,憑什麽都要阻攔我。這天下萬民都是我的,一切是你們都想來搶走屬於我的東西。哈哈哈哈。”

白末右腳使力,狠狠地碾碎了這灘幹涸的肉泥。

祭堂漸漸沒了聲音。

***

白初破碎後,院子裏的鬼魂去掉泥漿,這院子裏的奴仆鬼魂依舊還在,是什麽在支撐他們行動?

知道了小沈庭梧的過去後,黃槐下意識會把銅錢劍收起來,而非大大咧咧掛在腰側,以防誤傷。

青芥走在白末身後,原本想開玩笑調笑幾句,卻在看到空蕩蕩的袖口後閉上了嘴。

前堂之上,紫珠和荷茹姐端坐不動,神情僵硬,就好像是被人按在座位上,不能動彈。千裕在紫珠的水球裏瘋狂撞壁。

黃槐剛踏進客廳,突然意識到不對,轉身立刻用左手把青芥向後一推,推到了季嵐懷裏:“別過來!”

庭梧娃娃的右手去拉黃槐,被反拖進陣局。

只見,客廳主位置上,一對中年鬼夫婦正對著空蕩蕩的前堂舉酒宴客。這正是白末的父母,白定安和許映月。

黃槐被強制按在座位上,庭梧娃娃坐在他身側。

空中一把匕首抵在季嵐後腰,捅著他向前進入陣局,不可抗地被吸在座位上。

青芥和白末不出意外,心裏默契地達成共識。兩人一同踏進前堂。

上位傳來聲音:“末兒,還不上前給各位來客敬酒,真是不知禮數。”

白末握著刀的手越發顫抖,他在白府東躲西藏,就是不想這樣對上父母。

青芥看得出白末的糾結,也深深感覺到從上位傳來的相似的厲鬼鬼氣。

為何生前萬人敬仰,風頭正盛的白父白母會落到厲鬼這一步。還有白末的右臂怎麽回事,是誰砍斷了他的右臂?

白末問:“還記得我們的同盟組合叫什麽嗎?”

青芥右手燃起綠色的鬼火:“記得嘛,殺人放火,一個不留。”

陣法強制霸道,黃槐、荷茹、紫珠、季嵐、沈庭梧只能分坐在那裏兩側,看這場好戲,完全插不上手。

***

青芥對著陣石持續鬼火轟炸,絲毫沒有反應。

白末的匕首泛著冷白的光:“別費力了,這是生死場。也就是說,等我們殺到只剩一個的時候,它自然會打開。”

青芥驚異於白末對陣法的熟悉:“我們?二選一的死局,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白末搖頭,站在青芥身後。

青芥蹲在地上發呆,這可怎麽打啊!

上面是白末的父母在觀戰,左邊是荷茹和紫珠,右邊是黃槐和季嵐。門外是烏泱泱的圍觀者家仆鬼影。

白末顫抖著左手,匕首比飛刀還快,出其不意地向青芥後背襲來。

黃槐荷茹眼神冷靜,沈庭梧無舌張口驚呼,紫珠季嵐瞳孔顫抖:“小心!”

白玉匕首穿胸而過,留下一個空蕩蕩的洞口。

青芥慢慢低頭看著棉花做的身體被穿了一個洞,不可置信,疑惑不解:“白末,你……也太心急了。”

白末陰沈著臉:“你是失憶了嗎?還是故意裝忘記了。”

青芥沈默不語,他是真的想不起來忘記了什麽?

白末漠然開口:“你還記得你是怎麽死的嗎?”

青芥下意識回答:“通天苑,和秦莽同歸於盡,被烈火焚燒而死。”

白末死死盯著他,若是有一絲一毫撒謊,白末會毫不猶豫殺上去。可是沒有,沒有撒謊。

白末抓著青芥的領子,咬牙質問:“你知道我的手怎麽斷的嗎?你知道黃槐為何瘋的嗎?你知道荷茹姐的孩子是怎麽沒的嗎?還有郁褐?你全都忘了嗎?”

青芥迅速回答:“是秦莽死前發動的溯洄,我們被送回了原點。槐叔是被乞丐逼瘋的,荷茹姐的孩子是成渝殺的,你的手我猜是被筆仙印貞傷的。郁褐大哥被溯洄到菩提寺,我全都沒有忘,我是來找你們回家的。”

白末握緊拳頭對峙:“通天苑那晚,是你,一腳踢飛黃槐,頭部撞到了柱子上,導致的發瘋。也是你,一腳踹在荷茹的腹部,讓她流掉了孩子。也是你,一劍捅傷了我的手。你這個…叛徒,人渣,騙子。”白末飛踢一腳,把青芥踹飛。

青芥滿眼不敢相信,他扭頭去看賓客席上的黃槐和荷茹。只是得到沈默不語的承認。

難怪,黃槐醒來後,一看到他動手前去包紮就渾身發抖。難怪荷茹姐醒來看見他的影子,滿眼都是憤恨。難怪四海宴上處處的試探和超度。

可是,青芥沒有,沒有做過的事,就是沒做。還不等青芥反駁,季嵐直接在坐席上開罵:“你扯的哪門子瘋話。要是叛徒,青芥會回來一個個找你們嗎?要是人渣,你們一個個都對他做了什麽自己心裏明白。騙子,我看最大的騙子就是你。你怎麽不說,白府被封後,你哄騙青芥一路護送你回北大營,騙他進入生死場,你這樣的人不配做他的兄弟。”

白末充耳不聞,為了不破壞機會,他剛剛一匕首把這個小孩抵進了賓客席。獨獨拉青芥一人進生死場。他招式伶俐,處處刺向青芥死穴。這還是青尋教他的,一招必殺,致人死地。

青芥閃身躲避,處處避讓。

白末攻擊性十足,不斷質問:“為什麽要背叛?”

青芥扛住一刀,扣住白末手腕:“一定是哪裏出了問題,我們冷靜商量一下。”

白末反手轉刀,下一秒又捅進青芥心臟。

白父白母在高堂上拍手鼓舞,像兩個紙紮的皮影人,僵硬地做著惹人逗笑的動作。外面圍觀的鬼影張牙舞爪,歡喝慶祝。

青芥棉花做的身體很快支撐不住了。他倒在地上握住白玉匕首,雙眼盯著白末。

“我們是兩肋插刀的朋友對吧,白末。”

“……”

隨後而來的分屍其實沒有那麽血腥,無數棉絮飛舞在半空,殘破的布偶娃娃面無表情地爛在地上,一縷青魂飄出陣法結界,不沾棉絮,飛到季嵐的懷中,而那裏藏著被平安結包裹的種子。

結界打開的那一刻,白父白母欣慰著消失在原地,連外面的家仆也一一消失不見,仿佛這才是白末的成人禮。席上的陣法也隨之撤銷了。季嵐捂住胸口平安結那個位置,沖出白府大門。

他快速跑到一片土丘上,挖開一個洞,把平安結埋在裏面。

“為什麽會這樣?”季嵐的眼淚一滴滴打濕在泥土上。

白末看著季嵐向外奔跑的身影,突然想起那年,也是青尋拉著自己逃離了白府。

而現在已經有別的人帶你逃了。

白末扭頭看向高位的父母,低頭自言自語。

我父母給我的家教嚴格,我一直以為這是嚴父嚴母對我的器重和責任,所以拼命練劍來回報他們。我理解他們的怒罵,理解他們的怨憎,所以我非常能忍耐,他們只是情緒不好在發洩,後來,根本不是。

他們愚忠麻木,冷血自私。為了討好王帝的孩子,不惜冷落親生子。

如果這就是為人父母,那就把血肉還回去吧

我的出生,我的一切,本就是他們的。

可是青尋你為什麽要救我呢?又為什麽要背叛我啊!

***

黃槐和荷茹來到白末身後,拍了拍他的左右肩膀。遲早要公布真相的,只不過,這個結局誰也沒有想到而已。

“收拾一下,我們去找郁褐吧。”黃槐抱著沈庭梧的娃娃說道。

“清除了叛徒,接下來應該會好走許多。”

紫珠跟在荷茹身後,不發一言。

白末收起匕首,無意間看見地上放置的酒壇子。這種酒叫醉生夢死,據說喝了醉生夢死,忘卻往事前塵,展望明朝如虹。

黃槐記得青芥來白府找被溯洄到的白末,敲門的時候左手是提著一壺酒的。

白末扭頭,內心糾結不爽地當做沒看見,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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