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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塵歸塵,土歸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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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幽香有些熟悉,我似乎在哪兒聞過。

等到那團紅色的身影,在我面前一晃而過,我雖沒看清那人的臉,但也幾乎是下意識地,伸臂驚喝道:“住手!”

可惜還是晚了。

奴兒和皇甫林端幾乎同時出手。奴兒手中銀亮色的匕首,紮進了皇甫林端的胸口;皇甫林端手中爆出一團青黑色的煙霧,罩住了奴兒的臉。

奴兒瞬間如同嚴重脫水的蘋果,容貌變得幹枯焦黃。

驚駭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

“六妹!”“奴兒!”

我們和郭曌同時痛苦地喊道。

見抱著自己的人是我,奴兒蠟黃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抓著我的衣領,將懷中一支乳白色的瓷瓶遞到我手上,顫顫巍巍地道:“姑……姑爺,藥水我……我偷到了。趕緊拿去,給……給小姐治病。奴兒不行了。你們……要好好的。”

“奴兒!”

我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淌,顆顆砸落在奴兒那張幾乎變得如同幹屍一般的小臉上。

“姑爺,奴兒生前孤苦,死後幸得小……小姐不棄,留在身邊陪伴。奴兒……奴兒無論是人是鬼,永遠……永遠是小姐的丫鬟。奴兒……奴兒只求姑爺一件事。”

“你說。”

我緊緊握著她雞爪般幹枯的手,生怕她下一秒就會灰飛煙滅。

“奴兒……奴兒不記得自己是誰,從哪兒來,只記得……記得有個大大的庭院。庭院中有株大槐樹,槐花……槐花盛開的時候,奴兒……奴兒就在樹下躺著乘涼。好懷念啊。奴兒……奴兒不想再流浪了。姑爺,奴兒想讓姑爺,把奴兒埋……埋在槐樹下,每年看槐花盛——”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雙目圓瞪,嘴巴大張。

一大片細密的,好似青煙般的飛蟲,從她嘴裏,撲棱棱飛了出來。

奴兒在我懷中,瞬間變得如同樹皮一般枯索,靈魂徹底離開了。

我抱著她的屍身,已經泣不成聲。

蚊丁三人雖也心中淒苦,卻仍勸我趕緊離開,九幽痋王剛才突然消失,肯定也是察覺到,奴兒趁我們和他對峙的時候,偷走了口津,只怕他發現東西被偷,會很快跟出來。

我咬著牙關,將奴兒幾乎毫無重量的屍身抱起,沖到皇甫林端身前,紅著眼,惡狠狠地吼道:“你殺了奴兒,我要你償命!”

郭曌憤怒地一把將我推開,指著倚在洞壁上,奄奄一息的皇甫林端,淚眼婆娑地道:“我們姐妹倆好心幫忙,落得這樣的下場。你不道歉也就算了,還要恩將仇報!你自己看看,那臭丫頭的匕首上,沾了什麽東西!”

我被她訓得稍稍理智了些,見皇甫林端雪白嬌嫩的胸口上,那留在外頭的刀身,閃著灰黑色的光芒,似乎淬了劇毒。

皇甫林端原本飽滿的胸脯,發出隱隱的嗞嗞聲,似乎在慢慢腐蝕。

她滿眼驚懼和不甘,看郭曌的眼神,全然是個驚慌失措的小妹妹。

“這……”

我頓時羞愧得無地自容。

“姐,我們這種人,是做不得好人的。跟他們說,有什麽用。”

皇甫林端強忍著胸口劇痛,嘴唇蒼白地道:“姐,我……我怕是真要走了。今後照顧……照顧好自己,別——”

同樣,皇甫林端話沒說完,腦袋一歪,身子一垮,就此氣絕。

郭曌滿臉悲憤,自顧背起皇甫林端的屍身,頭也不回,沖我們冷冷地道:“東西你們已經拿到,六妹欠你們的,也已經還清。從今往後再遇見,咱們不是朋友,而是敵人。”

我默然看著郭曌離開的背影,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師父,該走了。再不走,奴兒姐姐的犧牲就不值了。”

我點點頭,和蚊丁三人快步走到崖間的洞口,見郭曌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已經離開。

正想著我們是該攀著崖面往上爬,還是繼續往下走,範無咎忽然悶聲道:“他追來了。”

我咬咬牙,看了眼雲霧繚繞的崖底,悶聲道:“跳!”

四個人不假思索,趕在九幽痋王追出來之前,紛紛往崖底跳去。

所幸我們死後重生,身子比過去輕了許多,崖底又有樹冠兜著,雖然都擦破了皮,但都無大礙,擡頭見那崖間的洞口,如同瀑布一般,湧出酸臭的水流,知道是九幽痋王放出的強酸,趕緊避開。

我抱著奴兒的屍身和瓷瓶,領著謝絕三人,馬不停蹄地往山谷間逃走。

郭曌和我們交惡,自然不可能指望她幫忙調配醫治沈佳恩的解藥。我讓範無咎去酆都冥界,告知丁家三兄妹這裏發生的事;謝絕護著蚊丁,把痋人口津帶回去,讓常百草看看。

安排完他們三人的行程,我上集市,重新買了件新的大紅羅裙,把奴兒枯瘦如柴的屍身包起來,背在身上,往鳳凰山趕去。

我並不知道,奴兒生前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從我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她就一路跟著沈佳恩,從鳳凰山,到全國各地。

我爸曾將奴兒的肉身從鳳凰山帶出,留給荼荼兒。我只能循著這點可悲的線索,希望能在鳳凰山下,找到一處滿意的棲身之所,讓奴兒入土為安。

眼下正是暮春時節。鳳凰山下的農莊,槐花開得分外燦爛。我沒法將奴兒葬在栽有槐樹的人家的院裏,只好在農莊中慢慢踱步,希望能找到一處廢棄的屋子。

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沒逛多久,我還真在農莊盡頭,靠近半山腰的位置,找到一間遺世獨立,已然廢棄了許久的老宅。

宅子破敗不堪,門窗都沒有,土墻上爬滿了綠苔。

宅子規模不小,有前進和後進。前後屋之間,有個四四方方的天井。天井中栽著一株老槐樹,盤根錯節,槐花開得正旺。

能聞到一股股沁人的芳香,從頭頂雪白的樹冠飄來。

“奴兒,我沒保護好你,是我的錯。從今往後,你就在這兒安歇吧。”

我邊說著,邊用準備好的鐵鍬,將槐樹下的泥土挖開,挖出一個兩尺見深的葬坑,把奴兒小小的身體,輕輕放了進去。

想了想,又捋了些槐花,蓋在那件大紅羅裙上,暗道她這樣離開,塵歸塵,土歸土,或許未嘗不是件好事,總勝過她如浮萍般,在陰間孤苦游蕩。

我一邊自我安慰,一邊跪在槐樹下,默默地為奴兒誦經超度。

一陣清風拂來,槐花撲簌簌從樹梢掉落,溫柔地從我臉上、手臂上滑過,如同當初我最困難、最孤獨的時候,奴兒如春風一般,悄然出現。

我眼前一片模糊,擡頭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站起身來,又恭恭敬敬地,沖奴兒埋屍的老槐樹,鞠了個躬,咬咬牙,大步流星,離開了老宅。

剛到村口,就見謝絕和蚊丁著急忙慌地追過來。

我心裏一沈,問他們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慌慌張張的。

蚊丁見到我,“哇”地就哭了,抽泣了半天,這才道:“師父,不好了。姥姥和包姐姐她們……她們……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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