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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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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他

宋玉舒按照往年慣例,大年初二去了爺爺奶奶家。

站了兩個小時的軍姿後,宋玉舒被爺爺喊去鑿冰。

夜間氣溫低,水管也被凍上。

老人家的習慣,提前接水放水桶裏,用時方便。

宋玉舒半蹲著,有一搭沒一搭敲著厚厚的冰層的邊緣,手下的動作熟練。

想燒熱水也不成,沒水源。

“小玉,你媽媽今年,還是不來嗎?”奶奶拖著小板凳出來,讓宋玉舒坐上去。

宋玉舒習以為常:“嗯。”

媽媽孟婉娩和爺爺奶奶的關系一直不好,在宋玉舒五歲時搬出這裏,定居城中。

至於緣由,沒人跟宋玉舒講過。

即使她問,他們也只覺得她是小孩。

宋玉舒郁悶鑿開冰,舀了一瓢水,倒進鍋裏。

她在石臺邊摸到打火機和玉米幹葉,先在竈臺中放好小樹枝和玉米棒,再點燃軟柴丟進去。

溫暖火光閃爍,照著宋玉舒的眼眸,似乎在燃燒。

開水的熱氣與冰冷空氣相觸,白霧似的水汽悠悠飄遠。

冰層從一開始的銳不可當,慢慢蛻變了模樣,軟化成水。

宋玉舒聯想到什麽,轉頭問:“奶奶,隔壁的溫絮姐回來了嗎?”

奶奶在用熱水燙烏雞,動作優雅地給它拔毛,“回來啦,你有空去看看。”

宋玉舒聞言笑道:“那我想現在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

奶奶堆了一地雞毛,頭也不擡,“去吧去吧。”

宋玉舒去隔壁探望溫絮,沒想到跟對方撞了個正著。

溫絮樣子沒變,柔順長發披肩,還是記憶中的溫婉外表。

溫絮見到她,連忙把宋玉舒拉進自己房間,“有事進房間再說。”

匆匆和溫叔叔他們打了招呼,宋玉舒望著熟練鎖門的溫絮,“溫叔叔他們還沒發現嗎?”

溫絮翹著二郎腿,淑女氣質破壞的一幹二凈,“揣著明白裝糊塗呢。”

宋玉舒想到孟婉娩,情緒低落:“那溫絮姐,開心嗎?”

溫絮隨手遞給她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自己也拆開一個塞嘴裏,揉了揉她的頭,“吃點糖就開心了。”

宋玉舒慢慢拆開包裝,“可是,溫絮姐看上去很難過,你在吃糖,但一點也不開心。”

溫絮閉眼笑了笑,嘴裏的甜味發苦,“大人的事,你個小孩操心這麽多。”

宋玉舒認真道:“因為溫絮姐很好。”

“溫絮姐,”想起曾經她講述的故事,宋玉舒放輕聲音,“你等的人,來找你了嗎?”

“沒有。”溫絮睜開眼睛,仰起下巴。

溫絮怔怔看著天花板,眼眶微酸:“三年了,他從沒來過。”

“我有點……等不下去了。”

“不說我,這幾年過去,”溫絮很快調整好心情,摸著宋玉舒的臉頰感慨,“我們小玉都長這麽大了,真漂亮。”

宋玉舒側了側身,沒躲過溫絮的魔爪,無奈道:“溫絮姐,你還是這麽喜歡動手動腳,跟我一個同學好像。”

溫絮撇嘴,“我不就是有點……對美色的欣賞嘛,別說的這麽下流。”

“小玉也上高中了,”溫絮笑著打趣,“肯定有不少男生追你。”

宋玉舒疑惑:“我不太懂,是追我的成績嗎?”

溫絮端詳她的表情,意識到這張小白紙太過純潔,決定給她普及一下世界的顏色。

“不是成績的事,是想成為你男朋友的那種……追求。”

宋玉舒一臉問號。

溫絮納悶:“難道沒男生給你寫情書啊,送花啊,表白說我喜歡你啊,這樣的嗎?”

宋玉舒回憶了下過往,斬釘截鐵道:“一個也沒有。”

溫絮:“……”

他們眼瞎了?

“那你上學的日常呢?”

宋玉舒:“早讀,統計人數,維持班級秩序,上課,回家吃午飯,上課,晚飯,晚自習,教室關燈。”

溫絮:“…………”

好單調。

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宋玉舒的肩膀,“你真棒,繼續保持。”

宋玉舒受到誇獎,抿唇點頭。

“你以前跟我說的那個朋友,現在怎麽樣了?”溫絮又想到一茬往事。

宋玉舒吞吞吐吐,“……我當時有點沖動,現在鬧得很僵。”

溫絮又摸上她的頭:“給我講講,姐姐給你出主意。”

宋玉舒芟繁剪蕪,道出苦悶。

“我不知道,該怎麽改善關系。”她講出最後一句。

她擡起臉,苦惱看著溫絮,似乎和三年前的一幕完美重合。

溫絮:“……”

這口是心非的小把戲,你們還沒玩膩?

她清了清嗓子,“沒事,相信姐姐,只要你們坐下來好好聊,誤會很快就會解開了。”

宋玉舒懵懂點頭。

三年前。

宋玉舒背著粉色小書包,又被奶奶打發來溫絮家寫作業。

溫絮那時二十二,在溫叔叔和溫阿姨的極力勸導下,當了語文老師。

宋玉舒當時很喜歡她,覺得溫絮姐又聰明又溫柔。

如果她能成為和溫絮姐一樣的人,媽媽一定會滿意的。

但有一次,她看見溫絮跟別人打電話時破口大罵,尖銳暴躁,又忽然落淚,聲音哽咽,渾然陌生。

她站在原地,望著溫絮發呆。

溫絮看到宋玉舒楞楞的模樣,平覆內心的情緒,語氣輕柔:“嚇到你了,對不起。”

宋玉舒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沒事的,姐姐不用道歉的。”

她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問:“姐姐,你看上去很傷心。”

溫絮按了按她的小腦袋,“剛和男朋友分手,有點激動。”

宋玉舒仰頭看著她。

溫絮便笑:“你很好奇發生了什麽吧?”

宋玉舒點頭。

“……那我給你講講我的故事。”

雖出身書香世家,溫絮從小叛逆,即使家人再三要求她端莊守禮,她也陽奉陰違。

說話要輕聲細語,舉止需大方得體,她披著羊皮,裝成他們想要的樣子。

哪怕她背地裏學會出口成臟,哪怕她的脾氣已經歪曲乖張。

明令禁止高中談戀愛,她不僅談了,還和他考進同一所大學。

本打算畢業就結婚,不幸被家人逮到,棒打鴛鴦。

因為對方是個默默無名的小畫家,脾氣再好,能包容她的壞脾氣,也與她門不當戶不對。

父親直言:“和他分開,你們不合適。”

溫絮覺得可笑,“什麽叫合適?強行被你們雕刻成這種樣子的我,跟誰在一起才算合適?是你口中那些靠著父輩才有所作為的官二代嗎?”

父親語氣放緩:“我沒有拿你聯姻的意思,你不願意嫁給他們,我知道。”

他道:“但那個畫家籍籍無名,你跟著他流浪在外,即使風餐露宿,也未必能夠有所成就。你嬌養著長大,我們自是不願你吃苦的。”

溫絮冷笑:“我吃的苦,還少嗎?我的禮儀稍不標準,你便讓我練習上百次。一天二十四小時,我要用來練習書法,臨摹字帖,彈古箏,學跳舞,還要學如何斟茶沏水,下象棋,下圍棋,晚上你還要來考校功課。”

溫絮又問了一遍:“我吃的苦,還少嗎?”

父親沈默看著她。

她目光倔強,半步不讓。

父親最後退了一步,“以前的事,我不計較。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可以,你要等他成名,他那個時候還記得你的話,我不會反對。”

“然後,”溫絮苦澀地笑了下,“我同意了。”

宋玉舒急忙問:“為什麽呀?”

溫絮摸摸她的小腦袋,“就像我爸說的,他們也有待我真切的感情,可能方式極端,但我不能否認這份心意。”

溫言如春絮,他們為她起名字,期盼她成為這樣的人。

溫絮不能辜負。

宋玉舒握著她冰涼的手指,“姐姐不哭。”

“沒哭。”溫絮擦了擦臉,“好了,你好好寫作業吧。”

宋玉舒受她啟發,低頭思索。

第二天。

“姐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溫絮對小孩子很耐心:“問吧。”

宋玉舒說:“我有個朋友,他變得很冷漠,跟我絕交了。”

“我不知道,該怎麽挽回他。姐姐可以教教我嗎?”

溫絮笑道:“你可以找找你們之間相處時的問題,對癥下藥。”

宋玉舒似懂非懂,“我還有一個問題。”

溫絮:“問吧。”

宋玉舒怯生生問:“我有時候不想聽媽媽的話,可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溫絮笑笑:“可以向姐姐學習嘛,不喜歡的事情,就心裏悄悄拒絕。”

“不喜歡粉色也可以嗎?”宋玉舒眼睛頓時一亮。

溫絮:“當然可以。”

“我知道了,謝謝姐姐。”宋玉舒連忙背上小書包,揮手告別:“我回家啦!”

蹣跚幼稚的腳步落下又變淺,新的腳步留下。宋玉舒漸遠的身影和某一刻的影子交融在一起。

冬日餘昏,映照歸人離去。

溫絮倚門一笑,便看盡這些年的風霜雨雪和煢煢孑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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