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林之夢發現這個世界很不對勁，她努力回想是這種感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終於記起最初發現異常的時間。

那天是周六，因為下雨，她和紀緣將出門游玩的計劃暫時擱置，兩人如往常一樣窩在床上躺了會。

她是被紀緣叫醒的，熟悉的如在耳邊廝磨的聲音。

臥室裏發酵著紀緣喜歡的甜蜜的花香，紀緣樂意在臥室的陽臺種花，開始只是試探地買了一盆擺著，林之夢見他勁頭十足，幾乎每天都去擺弄他心愛的花，便也從花鳥市場買回來幾盆，就這麽你兩朵我三盆的，陽臺上已經擠滿了花，每到春夏就開始爭奇鬥艷。

現在這股混亂的花香讓林之夢又清醒了些，她眨巴兩下眼，臥室黑得像是一個怪物撐開的大嘴，悶熱又黏膩。

她半瞇著眼向身側探去，只有模糊的影子，好在未閉緊的窗簾透進來一指光亮，她迎著那道斜射的光，終於看清紀緣的樣子——他癡呆似的盯著她，見她醒來，倏地握住她的手，眼珠左右擺動，在她臉上逡巡，又洩憤似的狠狠掐了下她的手，房間裏只聽得見紀緣深深喘氣的聲音。

她下意識用另一只手撫上他的臉，“怎麽啦？”

紀緣很不對勁——這是她可以確定的。他的手心和臉頰全是冰冷的汗水，整個人像是在雨裏從頭到尾澆過一遍。

她的手才觸及紀緣臉上的絨毛，紀緣就不可遏制地開始發抖。

林之夢更加擔憂，向他那側挪動了些，幾乎貼到他身上：“到底怎麽了？”

紀緣在床上一向熱情自在，若是平時早已就勢壓在她身上，非得咬幾個印記，再揉花苞一樣搓弄一番才肯起床。

但這回紀緣只是沈默地搖搖頭，迅速松開手翻身下床。

“我出去走走，不用等我。”

林之夢被他這一連串的反應弄得措手不及，坐起身看著他扯下衣櫃裏懸掛的衣物，白色衛衣和牛仔褲，明明是搭配好的一套，他卻隨手取了另一件灰色的運動褲，怎麽看怎麽怪異，和現在的情形一樣怪異。

紀緣開門正要走，頓了頓還是折返回來，輕描淡寫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又重覆了一次：“我沒事，不用等我。”

林之夢的指甲嵌進胳膊裏，微笑道：“好，早些回來。”

等紀緣走後，林之夢才緩緩從床上挪起來，關上衣櫃門，而後又整個人直直地倒回床上，把回憶從剛才捋到半年前，卻沒有發現半點異常的地方，紀緣無論婚前婚後，都保持著一貫不拘小節的作風。

明明昨天才翻過他的手機，林之夢把昨天瀏覽過的聊天記錄在腦子裏解了一遍，時間沒有錯位，聊天對象沒有變化，也沒有突兀的內容。

或者他還有另一個小號，甚至另一個手機，林之夢攥緊枕套，心裏又不斷勸慰自己這種可能性有多低，他的工資都是在自己手上的，應該並沒有多餘的錢，再者說他並不怎麽用聊天軟件，回家後除非工作上的事，他幾乎是不用手機的。

林之夢想著翻了個身，但是，誰知道呢。

他如果有心欺騙，可以拿某一筆獎金去買一個她不知道的手機，在跟她生活的同時，和另一個人情投意合。在她面前完全隱沒這個人的存在，欺騙的成本很低，這不是什麽難事。

林之夢想了很多，最後蜷縮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夢到了紀緣，從大學到畢業，從學士服到婚紗，一幕幕美好又夢幻，這個夢停在她看見紀緣和另一個人談笑風生的時刻。

她接著夢到她的母親，和小時候一樣，她因為考試失利，被母親罰不準吃飯，到半夜母親還是心軟了，叫她起來吃完飯再睡，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扒飯，母親則邊往她碗裏夾菜，邊說成績不好出社會能幹什麽。

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身邊只有冰涼的月光。林之夢摸索到手機，屏幕裏映出光，顯示時間淩晨十二點五十三，沒有任何消息和未接電話。

她肚子裏咕咕作響，想了想還是趿拉著鞋走到衛生間，鏡子裏的女人頭發淩亂，眼皮腫脹，眼裏布滿紅血絲。

她看著鏡子深吸口氣，打算洗把臉再煮個泡面。

這時傳來門鈴“歡迎回家”的聲音，她知道是紀緣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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