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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蝶化骨(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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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蝶化骨(十二)

秋明琇也不知道他最後是怎麽走出來的。

他只依稀知道當那熊熊火光熄滅的時候,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堆白骨,

淚水滴落在地,很快就被灼熱的溫度蒸騰幹了,一直等到火星都徹底熄滅,他脫下外袍小心的將那白骨捧起來,緊緊包好抱在懷中,然後跟著謝辭他們恍惚的往回走去。

天邊升起第一縷熹微晨光,淺淺的朝霞之色和天幕的一汪深藍交織在一起,雨過天晴。

王蟒在船上等了很久,他先是看到島深處出現了很多金色的光芒,但還不等他看清,那些光芒又消失了。

緊接著天色越來越沈,隨後就下起了大雨,等到天邊泛起魚肚白,已經是雨過天晴。

也就是在這時,四人從島中密林走了出來,而走在最後的秋明琇失魂落魄,他緊緊抱著懷裏用外袍裹起來的包裹,雙眼失神卻仍舊淚流不止。

“找……找到了?”王蟒小聲的問道。

江懷雪點點頭,滿目悲哀。

她一言不發的上了船,謝辭他們跟在她後面也上了去。

船中還有些積水,昨夜的雨實在是下得太大,王蟒只能一只往外面舀水才能保證木船不會沈默,但是船裏仍舊留下了些積水。

而昨天帶來的酒已經被王蟒搬到了岸邊,只可惜昨夜下了雨,今天用酒引火燒山恐怕也行不通,只能等過段時日再來了。

“秋兄,一會兒……”謝辭試探著想要詢問,但也不知該怎麽說。

“一會兒我先帶若瀟回家,她離開這麽多天了,肯定會想家的,我先陪她回家。”秋明琇眼中的笑實在是太過於苦澀,叫人不忍心再看下去。

“好,追那人蹤跡的事兒就交給我們。”謝辭手緊緊扣住船沿,看向岸邊。

王蟒終於是看明白了,他不再多問,只是悶聲劃船。

“王蟒,一會兒回了村子,你就叫人將那茅屋燒了吧。”江懷雪突然提醒到,“那裏面的毒蟲留著都是隱患,現在村裏人的毒都解了,該盡早處理掉。”

王蟒答應下來,加快了劃船的速度。

到了岸邊,秋府的人跟著秋明琇一起準備回城,秋明琇不敢騎馬,找了馬車將包裹小心的放好,緩慢駕駛著馬車不舍得再多一絲顛簸。

來時漫漫長路,卻在現如今的恍惚中一閃而過。

白駒過隙,日月成梭。

曾經那麽多年的齊眉舉案,如今回憶起來也不過轉瞬,可將要獨自走過的以後,卻變得尤為漫長。

說什麽來日方長,哪兒還有來日啊。

“若瀟啊,我們回家,馬上就要到家了……”

待秋明琇離開之後,秋子蕭立即派人沿著幾條官道找去。

“此人既然要離開官渡,便必然會走東邊或者北邊兩條官道,我們派人一路追上去,定然能找到些線索。”秋子蕭肯定道。

而江懷雪仍舊註視著秋明琇離開的方向,好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

“懷雪……”謝辭走過來擋住她那滿是哀傷的目光,怕她難以走出昨晚的景象,陷入那噩夢般的場景之中。

江懷雪猛的回過神來,她看向湖心島:“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才好叫人死心,但有時候又反倒覺得找不到也是好的,至少還能留下幾分念想。”

謝辭和秋子蕭像是想到了什麽,看向江懷雪卻沒有說話。

倒是江懷雪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若是找到了,在乎的人卻不在了,又該是何等的絕望?”

“那樣的話,還不如一直找不到。”

“一年又一年,至少還有個念想……”

她的眼中盛了淚水,透過湖心島看向遙遠的虛無。

那虛無之中,是八年前,她在踏雲門茫然的等著再未歸來的舊人……

“你等的人不會,”謝辭啞聲道。

可江懷雪卻也只是苦笑著點點頭,眼中無限哀淒。

所有人都說謝承安早就死了,八年前就死了。

其實她心裏也是清楚的,自己找到謝承安的可能性遠比秋明琇找到張若瀟的可能性要渺茫得多。

只是她自己不願意相信罷了。

“走吧,不要耽誤時間了,我們還得盡快抓住這人,他身上不止背負著玄清派和殊劍閣的命案,還背負著張若瀟的命。”江懷雪站起身,臉上的悲哀被她隱藏起來。

過去的終歸已經過去,而眼前的她更應該在乎。

謝辭看向東邊的官道:“雖然兩邊都有人去查了,但我們最好也先動身,不然就算找到此人的蹤跡,秋蕭閣的暗探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江懷雪讚同道:“那我們就先往東邊官道追一追,或許能賭對。”

“為何是東邊?”秋子蕭問到。

“因為這一批玉料價值連城,北邊的城鎮沒有多少商戶能吃得下去,既然這人急著要錢,那大概率會往東邊走。”江懷雪分析著,“東邊的商貿更為繁榮,才能盡快將玉料全部換成銀子。”

三人騎上秋家留下的馬往東邊而去。

他們一路疾馳幾乎沒有停留,然而卻沒有看到什麽可疑之人。

“我之前就在想,想要在張若瀟回城的路上對她下手就必須算準時機,這背後之人想要不露面的做到這一點極為困難,他若是沿途跟蹤勢必會引起旁人懷疑,但若是提前下蠱那邊交接的商隊又會發現異常。”謝辭推測著,“現在看來是甄晴早就背叛了張若瀟,若是由他來下蠱就一切都說得通了。”

江懷雪像是想起了什麽,深深嘆息一聲。

“甄晴是張若瀟親手救回來的,沒想到他竟然能這般忘恩負義。”江懷雪嘆道,“可偏偏是這樣的人,事事能投機取巧,他們唯利是圖,反而過得比旁人還要好。”

天道不公,可這些仇又有何人來報?

“他逃不掉的。”秋子蕭抓緊了自己腰側的歸春劍,“甄晴和那西疆之人,都必須死!”

日落西山,三人在一個客棧停了下來。

連續幾日的苦苦尋找,他們都有些撐不住了,現如今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也該調整一番節奏,總不能人還沒抓到,自己先累垮了。

客棧剛好還剩兩間房,謝辭和秋子蕭住那有兩張床的房間,而江懷雪住他們旁邊的另一間。

可謝辭回到房中就再也沒有出來過,晚飯時也只有秋子蕭下樓來吃,卻遲遲不見謝辭身影。

“秋子蕭,謝辭他不下樓吃點兒東西麽?”江懷雪忍不住問道。

秋子蕭搖了搖頭:“他要早些休息,今晚就不吃了。”

江懷雪還想說些什麽,但秋子蕭卻也轉身準備上樓去。

雖然有韓末的內力相助,謝辭體內的內力也不過只有曾經的六七成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體內的內力會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再也壓制不住百殤蠖,那時就是他的死期。

謝辭回到房中就開始調息,嘗試用內力壓制他體內蠱毒,但這一次的蠱毒發作卻來得氣勢洶洶,比從前數年間的發做都更為嚴重。

是了,毒發本就是會一次比一次嚴重的。

隨著他體內的內力越來越少,百殤蠖的發作就會越來越頻繁,越到後面的時日,會越難捱。

可還別說以後,這次的毒發便足夠難受。

劇痛遍布每一寸血肉,謝辭已經連坐直都做不到,他靠著床頭艱難的喘息著,睚眥欲裂的看向自己的手臂。

明明皮肉都完好無損,但偏偏就是每一寸血肉都在痛。

若不是知道身上沒有傷,那他或許都會以為自己的皮肉已經被活生生刮去,暴露在空氣中的骨肉才會造成這般痛覺。

他還有一年多的時間。

他當真還撐得過一年多的時間麽……

秋子蕭在門外守著,這樣的毒發他已經在這八年間見了不知道多少次。

但他幫不了謝辭,只能這般在門外守著……

江懷雪走上樓來,看到守在門口的秋子蕭,她臉色猛然一變。

“謝辭,到底怎麽了?”

秋子蕭別過頭去,卻沒有回答。

江懷雪一眼看透了秋子蕭眼神中的躲閃,靠近他逼問到:“謝辭是不是舊疾又發作了,之前沈神醫不是說有韓老前輩的內力他暫時不會有事了麽?”

秋子蕭嘆了口氣:“只是不會要命,但這舊疾還是時不時就會發作一次。”

江懷雪擔心不已,秋子蕭卻將她攔了下來,謝辭這時大概也不希望自己的狼狽被人看到,就別去尋他了。

大抵是痛楚實在太甚,謝辭從床沿跌倒在地,那一瞬間渾身血肉崩裂般的痛起來,叫他忍不住喉中含糊不清的呻吟。

江懷雪繞過秋子蕭推開門來,忙走過去將倒地痛苦掙紮的人兒扶起來,她扣住謝辭的手腕,源源不斷的純粹內力淌入謝辭破敗不堪的經脈之中。

謝辭額頭上都是汗水,劇痛不止叫他抖得厲害,他用盡力氣睜開眼,只可惜眼前一片模糊,什麽都看不清。

“你……”秋子蕭跟進來,看著眼前這一幕好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我內力其實沒有問題,之前不過是因為一些原因迫不得已選擇隱瞞。”江懷雪簡潔的解釋道。

“原來如此。”秋子蕭之前並未看到江懷雪動用內力,但他後來見過謝辭改千秋劍訣,所以也隱約能猜出一些端倪來,此刻看到江懷雪動用內力倒也沒有太過於驚訝。

可下一刻秋子蕭卻緊張了起來。

其他人的內力對謝辭來說都沒有用出,只有韓末和江懷雪的內力對他有用,因為他們的內力同出一脈。

現在江懷雪卻用自己的內力替他壓制百殤蠖,難不成是江懷雪已經知道了謝辭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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