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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血雨(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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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城血雨(七)

“謝辭!”江懷雪掙紮著,卻在蠱蟲的控制下,連轉身質問賈成貴都做不到。

也不知這一摔到底算禍還是算福,她雖然找到了謝辭,卻是落入了賈成貴手中,這下算是同生共死了。

謝辭的臉上沒有多少血色,就連聽到她的聲音,睜眼也要比平日裏慢了好些,似乎只是擡起眼皮都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

江懷雪呼吸一滯。

原來謝辭也有這般狼狽的時候,不過他至少還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滿身血洞慘不忍睹……

謝辭看到江懷雪,那張處變不驚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波瀾,他被綁在十字樁上動彈不得,卻轉頭狠狠看向賈成貴。

若是眼神也能化作利刃的話,賈成貴大抵都要被他的恨意洞穿。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賈成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想不到你連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卻這麽在乎她?”

謝辭的語調帶上了明顯的告誡意味:“你最好不要動她,她是殊劍閣的人,若是出了事,只怕整個江湖都得拿你開刀!”

可對於連死都不怕的亡命之徒來說,這有何可懼。

“殊劍閣遠在萬裏之外,再怎麽樣也救不了你們。”賈成貴說著放開江懷雪大笑起來。

江懷雪連站穩都顯得艱難,掙紮幾下之後還是緩緩倒地。

那母蠱在她體內肆意游走,劇痛沿著經脈攀附!

江懷雪若是動用內力壓制,或許有暫時擺脫蠱蟲的可能性,但那樣的話謝辭定然會發現她有內力一事。

這是她藏了七年的秘密,若是被公之於眾只怕會引來不少麻煩。

賈成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狼狽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的江懷雪,從一旁的木桶中打起一竹筒混合了蟲卵的黑色湯藥來。

那湯藥無非是些吊命的東西,但裏面的蟲卵卻又足夠要了人命。

若是才喝下去幾個時辰蟲卵沒有孵化,那或許人也都還有救。

但若是像周圍其他人一樣早被啃噬得血肉糜爛,五臟六腑都千瘡百孔,那就無論如何也救不回來了。

賈成貴蹲下身,看向倒地的江懷雪,將那盛著黑色藥液的竹筒靠近些:“既然謝公子不願,那就江姑娘來替吧,反正只差最後一只母蠱了。”

謝辭反手暗自握緊了束縛雙手的鎖鏈。

“剛才在洞口進入你體內的那只母蠱現在也沒什麽問題,說明你這軀體還是很適合它們繁衍的,說不定當真能再養一只母蠱出來。”賈成貴伸手拂開江懷雪面頰淩亂的碎發,笑得無比陰冷。

江懷雪看向賈成貴背後的謝辭,卻見謝辭微微啟唇。

“動手——”

無聲的二字,江懷雪讀懂了。

緊接著,只見謝辭在賈成貴的手就要觸及她面龐的一瞬間,將內力猛地註入鎖鏈中用力一扯,那鎖鏈猛地段成好幾截!

江懷雪也在同時後退半步,她猛地抄起一旁只剩半桶藥的木桶,向賈成貴潑了過去。

賈成貴自然是知道那藥液裏的蟲卵有多厲害,他慌忙想要躲閃,卻不曾想就這麽短短一剎那,謝辭已經將那被扯斷的鎖鏈繞上賈成貴的頸脖。

“如果你還想活命的話,就別掙紮了。”謝辭用鎖鏈緊緊勒住賈成貴。

他本是想再陪他周旋一時半刻,趁此機會再多套出些話來,但他沒想到這賈成貴竟然敢對江懷雪動手。

既然如此,那也不必再留情。

“謝辭,你怎麽樣?”江懷雪慶幸自己剛才沒有動用內力,若是晚一步她可能就得暴露了。

很顯然謝辭的武功也不似表面上看起來那般病弱纏身。

等等……

江懷雪突然發覺謝辭的眼中流露出痛楚來,他手上力道沒有松懈,肩膀卻開始輕微的顫抖。

不好,又是那百殤蠖。

江懷雪並不知道百殤蠖,只當是賈成貴操縱蠱蟲造成的痛楚,她轉頭拿起之前被賈成貴隨意丟棄在石室一旁的止戈,軟劍對準了賈成貴的心臟。

她武功的確不差,但卻也沒殺過人。

謝辭察覺到江懷雪的動作,突然一轉身將賈成貴拽向另一面,自己隔在了賈成貴和江懷雪之間。

緊接著,謝辭強壓著痛楚用力攥緊手中鎖鏈將賈成貴重重一推,砸向旁邊的墻壁!

他知道江懷雪是以為賈成貴操縱蠱蟲對付自己,所以才想出手相助。

但江懷雪的雙手不必沾染這般骯臟的血,賈成貴這樣的人不配。

賈成貴慌亂中竟是想令蠱蟲暴動,可那些活死人體內的子蠱剛開始有所動作,他卻只感覺謝辭拿起了旁邊的什麽東西,咚的一聲之後,再無知覺……

謝辭這才卸了力,手裏破碎成兩半的木桶掉落在地。

心臟又開始作痛,痛得厲害時連呼吸都亂了,謝辭再沒力氣強忍著裝作無事,他側身避開江懷雪的目光,低頭微微顫抖。

蠱毒發作的痛最是難熬,只怕剝皮抽筋都比這百殤蠖好受。

謝辭咬著牙將呻吟壓下去,斷斷續續的呼吸脆弱得好像隨時都會支撐不下去。

這麽多年,他已經經歷了不知道多少次蠱毒發作,但這次叫江懷雪撞見,卻是讓痛楚都變得更加難熬。

謝辭滿眼淒然的自嘲一笑,不知此刻這般脆弱又狼狽的他,跟江懷雪記憶裏那個江湖第一高手的謝承安,會相差多大呢?

他倒是寧願在所有故人眼中,自己都已經死在八年前。

劇痛之中意識逐漸模糊了,謝辭只覺得眼前的昏暗石室都化為虛無,渾渾噩噩的腦海中浮現出那些久遠到他原本都覺得自己早已淡忘的曾經……

八年前的萬毒宗,發生的一切都與外界傳聞出入太大。

當年,謝辭的至交慎行知身中百殤蠖,但他們卻對這蠱一無所知,甚至連名字都是後來才知曉的,謝辭尋遍天下名醫也只被告知無法可解。

為了救慎行知,謝辭帶上踏雲門心腹秦桑一同前往西疆,最終來到萬毒宗。

可是在萬毒宗,他們卻突然遭到了圍攻!

以謝辭當年江湖第一的實力,脫險本不在話下,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萬毒宗不知做了什麽,慎行知體內的蠱蟲竟然突然暴動,摯友命隕,可謝辭卻連悲痛都來不及。

那蠱蟲殺了不知多少人,它的蠱毒進入人體內,轉瞬就能叫那些沒有多少內力護體的萬毒宗弟子斃命。

謝辭顯然沒有料到那些亡命之徒連自己宗門弟子的性命都不顧,最終他只能殺出一條血路讓秦桑帶著慎行知的屍體離開,自己卻被百殤蠖乘機而入……

他身受重傷,九死一生逃離萬毒宗的圍攻,沒有等來秦桑帶踏雲門增援,而是等來了那時候剛建立秋蕭閣邊分神來尋他的秋子蕭。

秋子蕭將他帶了回去,卻也奈何不了他身上的蠱。

或許是謝辭命不該絕,那時正好遇到被世人稱作“巫神”的神醫沈渡舟來秋蕭閣買消息,便作為交換,答應秋蕭閣將他救回來。

沈渡舟第一次見到奄奄一息的謝辭時,他蠱毒入體周身皮肉都開始潰爛,沈渡舟數不清花了多少功夫,才配合著他自己的內功心法斂秋霜將蠱毒壓下來。

謝辭面容被蠱毒侵蝕,沈渡舟不知道用了什麽辦法,竟是替他換了一副容貌。

當時體無完膚的人,待恢覆後居然連傷疤都沒有留下。

之後的五年時間謝辭都在秋蕭閣養傷,那時候的他連下榻都做不到,更不要替報仇。

直到三年前,謝辭武功基本恢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萬毒宗!

而如今,被百殤蠖折磨了整整八年,曾經的那個江湖第一高手謝承安早就被磨滅得一點兒影子都沒有剩下,茍活下來的,不過是現在這個身負血債的謝辭。

鮮衣怒馬少年時,只嘆今非昨。

造化弄人啊,誰又能想到昔日風光無限的江湖第一高手,如今卻成了人人喊打的邪道魔頭呢?

可若想要報仇,他就註定做不回曾經的正道魁首。

待到謝辭從蠱毒發作的痛楚中再度回神,幽暗的石室變成了倚竹軒的雅室,江懷雪縮在他身邊,似乎已經守了很久。

江懷雪眼角微紅,臉上還掛著淺淺的淚痕。

她應當是真的累著了,倚著床沿睡了過去。

在謝辭痛得昏迷的那段時間裏,她無論怎麽喊謝辭都醒不過來,江懷雪幾乎要懷疑,謝辭是不是要死了。

可哪怕她背著其他人偷偷用內力壓制謝辭傷勢,那內力也如同泥牛入海不見蹤跡,沒有任何效果。

察覺到謝辭醒來,江懷雪猛然擡頭看向謝辭,見他似乎已經無大礙了,滿是後怕又落下幾滴淚來。

“放心吧,這點兒蠱還奈何不了我。”謝辭輕聲道,“子蕭他應該已經傳信給沈渡舟了,只要你我留一口氣出去,沈渡舟總是有辦法救的。”

江懷雪自然聽說過沈渡舟的大名。

沈渡舟是江湖上出了名的巫醫,都說他的醫術邪門得很,甚至有傳言說活死人肉白骨對他來說都不是難事。

或許這些傳聞略顯誇張,但至少謝辭當年確實是他救回來的。

沈渡舟這個人對江湖而言更多的只是傳聞,畢竟他很早便歸隱山林四處游歷,能遇見他的人少之又少,更別提求他出手救人。

不過謝辭顯然和他很熟絡。

“外面現在是什麽情況,秋子蕭呢?”謝辭看向江懷雪。

江懷雪將他們沿著溪流搜索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講到秋子蕭他們找來:“是一個玄清派的小弟子最先發現了瀑布下的水潭裏有子蠱的屍體,猜到這瀑布有問題。”

江懷雪頓了頓,神情嚴肅的繼續道:“但那個玄清派副掌門跟在眾人身後趕來的時候神色很不對勁,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他……不希望我們被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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