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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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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湧

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柏, 一樣穿著暗底繡著梧桐花紋樣的月白色襕衫,峨冠博帶。

他說話之時聲音溫潤如玉:“山長是我的恩師,因恩師尚在病中, 往後原由恩師授課的課程便由我來暫代。正所謂學向勤中得,螢窗萬卷書, 太子少師,沈溪亭——在此祝諸位學有所成。”[註]

眾人皆朗聲回禮——

“學生見過沈少師。”

“沈少師。”

而後,沈溪亭將梧桐筆一一贈予在座學子。

在走到趙玉妗的面前時,他眉眼含笑看著她, 微微頷首示意,將一支梧桐筆雙手呈上給她。

趙玉妗接下筆,回了一禮。

鶴守玉和衛瀾坐在趙玉妗的身旁,見此,衛瀾看向鶴守玉, 見他神情難辨,看上去倒是面無波瀾。

衛瀾的目光在不經意看到沈溪亭腰間佩戴著的那枚玉佩之後微微皺眉, 小聲用手肘碰了碰身旁宛若一座冰山的鶴守玉, 狐疑道:“欸, 你覺不覺著,這玉佩有些眼熟?”

鶴守玉順著衛瀾的視線看去。

只見沈溪亭腰間佩戴著一枚樣式熟悉的玉佩,隨著沈溪亭的步伐環佩作響。

鶴守玉微微皺眉。

沈溪亭已行至鶴守玉面前。

“鶴大人。”

鶴守玉神色冷淡,卻沒有說話。

趙玉妗和衛瀾齊齊看向他。

半晌後,鶴守玉薄唇微啟:“多謝沈大人。”

……

在書院的第一課是沈溪亭講解四書和性理群書,講書之後還要求學生覆講,覆講之前, 掌學會將考學題目寫在竹簽上放入簽筒,由學子抽取, 每人按抽到的題目講解。

除了書院主要講學的書冊之外,學子也可以自由選擇學習十三經和二十一史。

聽學後還要完成師長布下的課業,每日須背師長要求的書冊一百字,不僅要求熟記還要求通曉義理,若是死記硬背,講解也不通者則還要罰抄。除此之外就是每日一幅字,風格不拘,但必須仔細認真,須次日早課時完成交與師長批閱。策論更是每月六篇送改不得缺少。

背書、寫字、寫策論。

趙玉妗上一世除了小時候曾跟著母妃讀過一些書之外,便沒有如此正兒八經地學習過。

學堂之中焚香伴讀,重新安排座位之後,鶴守玉與衛瀾坐在她的身後,趙玉妗憑窗默坐,她身邊的同桌則換成了馮慕晴。

開始讓學子上前抽簽,這裏的世家子弟各個自幼飽讀詩書,哪怕再天賦不佳也亦是人中龍鳳,李羨真是第一個抽簽之人。

只見她與平日裏所見驕縱的模樣不同,她步態端莊,極其有禮地行至沈溪亭的面前,少女面上含羞帶怯,雙頰泛紅,看著沈溪亭之時幾乎不肯挪動一下視線。

李羨真抽到的問題很難,可她卻對答如流,行雲流水。

沈溪亭聽聞後,微微點頭,面上的笑容禮貌而疏離,只是一如往常地對李羨真說了一句:“嗯,上佳。”

李羨真聞言更是欣喜,連忙道:“多謝沈……沈少師。”

……

終於到了趙玉妗抽簽。

“沈少師。”

“殿下請——”

然而,趙玉妗抽到的題目卻是晦澀難懂,此時學堂之中眾人皆目光落在她身上。

趙玉妗知曉自己比起這些世家子弟要落後許多,更得勤勉上進,然,不會就是不會,她甚至連字都寫得歪歪扭扭。

她剛想將竹簽放回簽筒之內,竹簽卻被一只修長幹凈的手接了過去。

趙玉妗順著那只手擡眸看去,對上了沈溪亭含笑的雙眸。

沈溪亭接過竹簽之後,很快掃了一眼,面不改色地對眾人說道:“題目是……”

趙玉妗在聽到沈溪亭說出的題目之後也微微楞住,沈溪亭卻依舊面色不改,平靜地對她露出安撫的笑意:“請殿下答。”

沈溪亭所說的題目根本不是她抽簽抽到的題目。

相反,他說的題目是相對簡單,她能夠回答上來的。

趙玉妗心中訝然,很快道出了答案。

答完後,走回座位的幾步路上趙玉妗看到了許多不同的神色,李羨真皺著眉,李玄酌則是大大方方地看著她。

趙玉妗回到位置上入座,馮慕晴則低聲笑著對她說:“殿下可真厲害,若是我,可回答不上來了。”

趙玉妗一噎,她要怎麽說沈溪亭給她放水了?

而後又到其餘人抽簽,馮慕晴、李玄酌、衛瀾三人倒是如出一轍,馮慕晴、李玄酌都答得勉勉強□□瀾則是幹脆說了“不會”倆字,哪怕臺下眾人嘲笑也面不改色地回到了座位上。

還不忘給趙玉妗使眼色。

最後一個是鶴守玉,他抽到的問題也不容易,可他卻也對答如流,倒是讓趙玉妗刮目相看。

往日裏鶴守玉的確在公主府中會看許多書,趙玉妗一直覺得他是在裝模作樣,尤其是在知道他會武功之後,她再也無法將一個平日裏喜歡穿白衣,愛看書的人與武功高手聯系在一起。

看來話本之中說得也不全對。

穿白衣的不一定是個好人。

起碼鶴守玉不是。

第一次坐著聽學這麽久,沈溪亭講學風格如其人一般,猶如春風拂煦,講學並不想像尋常夫子一樣枯燥無味,而是引經據典,也會將自己讀書時的心德與眾人分享,時而也會講一些趣事。

聽學對於趙玉妗來說無疑是漫長難捱的,但她還是仔細聽完了在書院的第一課。

散學之後,學堂眾人並未散去,而是依舊圍坐在位置上開t始說笑起來。

尤其是與溫叢坐在一處的那幾個世家紈絝說得最是起勁。

“誒誒,溫叢兄你昨夜睡得如何?”

溫叢一臉疲憊,擺了擺手:“這裏哪比得上家中,那床榻硬得我一夜都難以入眠,還一股怪味。”

“那溫兄夜裏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什麽動靜?”

那人神秘兮兮:“有沒有聽到敲窗戶的聲音?”

溫叢不解:“什麽敲窗戶?沒有啊。”

“傳聞書院之中鬧鬼,夜裏有鬼敲窗戶!”

溫叢顯然不信,嘲諷地說:“怎麽可能有鬼?”

“真的!我兄長就是上一屆書院的學生,回去之後病了好些天呢,日日做噩夢,說是有鬼半夜敲窗,蹲守了幾夜,有人敲窗就立刻打開門,卻還是沒看見任何人。”

有人聽到後露出懷疑的神色,道:“不會吧。”

“這梧桐山這陰森森的樣子,半夜裏開窗子去看,那濃霧不散,看上去還真有可能會鬧鬼,你別不信。”

“……別說了,我怕鬼。”

一旁的溫叢聞言沈思了片刻,問:“你說說,是什麽樣的鬼?”

“披散著長發,穿著紅衣……”

……

走出學堂之後,馮慕晴跟在趙玉妗身邊,鶴守玉與衛瀾則走在她的身後。

馮慕晴想到方才在學堂之中聽到的話,有些好奇地問趙玉妗:“殿下聽到剛才那群人所說的了麽?殿下覺得世上有沒有鬼?”

趙玉妗腳步微頓,“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馮慕晴來了興致,追問:“是什麽?”

趙玉妗淡聲道:“……人。”

經過上一世的那些人心叵測、姝妃的笑裏藏刀……還有甚至不知道原因的背叛。

趙玉妗只能踽踽獨行。

聽到這,衛瀾忽地走到趙玉妗的另一邊,嬉皮笑臉地問:“姐姐別聽那些人胡說,世上哪有鬼,姐姐如果害怕,晚上我可以在門口守——”

衛瀾的話還沒說完,就吃痛地捂住了頭,他轉頭看向始作俑者,只見鶴守玉面色平靜地走在一旁,一言不發。

“你用石頭打老子做甚?”

鶴守玉面無表情:“我為什麽要打你?”

衛瀾氣笑了,罵道:“我怎麽知道你打我做什麽啊?你是不是想打架?我和公主說句話你就要打我,你是不是……”

見狀,趙玉妗和馮慕晴都停下腳步。

馮慕晴湊到趙玉妗身邊,小聲問:“殿下,他們倆是誰啊?”

趙玉妗看了一眼兩人,嘆了口氣:“那個冰山臉的是與我隨行的公主府長吏,另外一個咋咋唬唬的是半路認識的便宜弟弟。”

馮慕晴一頭霧水。

衛瀾從善如流地走上來,可憐巴巴地看著趙玉妗,抱怨道:“姐姐——你快幫我看看,我的後腦勺一定被打紅了!”

趙玉妗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鶴守玉,只見他面色忽然陰沈得嚇人,她唇角牽起一抹笑,而後點點頭,“好啊,我幫你看看。”

“……”

鶴守玉忽地冷笑出聲,視線掃過衛瀾,落在了趙玉妗的手上,淡聲道:“該用午膳了,臣先走一步,公主……慢慢看。”

鶴守玉真就這麽轉身走了,衣袖如流雲一般。

趙玉妗望著他的背影,輕笑一聲,而後轉頭看向衛瀾與馮慕晴,說:“你們先去膳堂用午膳吧,不必等我,我回學舍餵餵寵物就來。”

衛瀾:“啊?什麽寵物?”

馮慕晴不明所以,問:“殿下在學舍中養了寵物?是何寵物,慕晴陪殿下回去吧?”

“不必了,那寵物餵不熟,又嚇人得很。我自己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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