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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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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夫

夜幕沈沈。

寂靜的殿內只聽到書卷翻動的聲音,隔了半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一張沈香木床榻被珍珠幕簾隔起,簾上用金線手繡滿栩栩如生的垂絲海棠。床榻四周擺著高低不一的紫檀連枝燈架,燈架上的琉璃盞內燃著燭火。

李羨真走到榻邊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景象——

那人並未身著華服,側對著自己,只身著單薄的織金銀線長裙施施然地靠坐在床榻上。

三千青絲如瀑一般,被一根早已磨舊的木簪松松挽起垂在身後。

她低垂著眼眸,臉上不施粉黛,肌膚似雪。

哪怕她沒有任何珠翠點綴,卻依舊美得不可方物,就好似冰山懸崖之上的雪蓮,高貴而不可采擷。

李羨真唇邊的笑意逐漸凝固,心中騰地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嫉妒與怒意。

憑什麽事到如今她竟然還能如此安然自得?

此時窗外夜色已濃,只見她擡眸望了眼窗外的天色,而後又意興闌珊地垂首繼續翻看著手中的書冊。

這就是如今的檀華公主——趙玉妗,先皇後唯一的女兒,從小備受寵愛。

李羨真想,她這麽大一個活人站在趙玉妗面前,趙玉妗居然可以視若無睹!

不過倒也正常,只因這位金尊玉貴的公主在京都卻是臭名昭著。

世人皆知她素日裏就囂張跋扈,在府中不僅性情多變,對下人更是動不動苛責打罵。

傳聞她有一間密室擺滿了各種刑具,只要有惹她不快之人,就會被她各種折磨。

其在外又欺淩百姓,老弱病殘皆不例外。

每每她出府時都招搖過市,陣仗嚇人,膽敢有擋路之人都要被施以杖刑。

世人一提到這位檀華公主都恨不得食其肉,飲其血。

公主無視律法草菅人命,公主府外甚至養了十幾個來路不明的美貌面首。

更有秘聞稱其是災星降世,不僅害死了自己的雙生弟弟,更害得將她視為親女的姝貴妃意外小產再也不能有孕。

世人皆嘆——

故去的宣皇後溫良賢淑,母儀天下,怎麽會生下如此孽障?

想到這些,李羨真的心中忽然好受了些,如今京都之中關於公主的醜聞已經是傳遍大街小巷,甚至連孩童的口中都知曉這位公主有多麽不堪。

公主又如何?表面再風光,現在不過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罷了。

只可惜了自己的兄長,年輕有為的少年將軍,卻偏偏喜歡上這樣的女子,真不知她到底下了什麽蠱。

“殿下?”李羨真調整好心緒,面帶溫柔恭敬的笑意出聲道。

趙玉妗聞言依舊淡然地坐在榻上翻著書,甚至沒有擡眼看她,丹唇輕啟道,“我竟不知公主寢殿也是誰人都可以擅闖的?來人,傳話越珠,今晚當值之人皆賞二十大板。”

李羨真的笑瞬間僵住,急忙開口解釋道:“殿下莫怪,我方才來時越珠姑娘恰好離開,我才擅自進來了。”

趙玉妗依舊語氣冷淡,“你深夜來此有什麽事?”

李羨真看著眼前傲慢無比的公主,暗自咬了咬牙,下一瞬,她的眼中蓄滿了淚水,直直地跪倒在她身邊。

“嫂嫂!求嫂嫂救我!我不想嫁去景春。”

聽聞嫂嫂二字,趙玉妗也難免有些楞住。

她翻書的動作也頓住,接著睨了李羨真一眼,眼波流轉間皆又是冷色,“聖旨已下,哪裏有轉圜的餘地?我父皇親自為你賜婚,你這是要抗旨嗎?”

李羨真是她夫君李玄酌唯一的胞妹。

李家是世家大族,如今聖上專寵的姝貴妃便是李羨真的親姨母。

而李羨真自小被寵著愛著,自然養成了驕矜無比的性子。她雖表面上對趙玉妗恭敬,內心卻對其不屑一顧。

平日也只是敬稱“公主”、又或者是“殿下”,如今竟然這樣稱呼她嫂嫂,倒是讓她驚訝。

趙玉妗見她不出聲,又輕擡螓首道:“賜婚已成定局,多說無益,你這些日子就安心待嫁便是。”

聞言李羨真的哭泣聲戛然而止。

她臉色變得飛快,迅速擦掉眼淚,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嫂嫂……我求求你,你去幫我與聖上求求情吧?京中那麽多比我有才的才女,為何一定要送我去呢?我阿娘體弱多病,離不開我的,這些日子她的眼睛都快哭瞎了。”

趙玉妗唇邊浮現意味不明的笑意,“是啊,京中雖才女眾多,但你才是京中貴女之首。你且放心,你未來夫君和你兄長一樣是個武將,雖然看起來粗獷了些許,但人品極為出眾,想必會好好待你的。”

李羨真手足無措地拉住趙玉妗的手,下一刻卻被趙玉妗不動聲色地皺眉甩開。

李羨真往日不喜趙玉妗,除了她嫉妒的絕色容顏之外,就是趙玉妗一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甚至對著自己的兄長都一直沒有好顏色。

李羨真嫉妒趙玉妗的出現奪走了兄長對自己的寵愛和註意。

於是平日t裏對她諸多不恭。

在李羨真的眼裏,即便是公主,既然嫁進了李家,就應該心向李家,體貼夫君和侍奉長輩是她應盡的本分!

可她不僅目中無人,還時常口出狂言。娘親甚至多次被她氣得臥床不起……

李羨真開始想方設法讓趙玉妗的名聲更加臭名遠揚,甚至故意想送更多面首入公主府,這樣將來兄長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休妻。

可一切都只是她未成熟的計劃,還沒等她和趙玉妗鬥個夠。

突然的賜婚旨意就讓她徹底萬念俱灰。

就連爹爹多次進宮求情都被聖上回絕。

她在京中嬌生慣養多年,要是去了景春那樣終年飛雪的苦寒之地,這和殺了她有什麽區別?

“嫂嫂,我求你!我真的不願意去嫁去那!我有心愛的人,我只想嫁給沈哥哥!我們兩家都說好了交換庚帖,我娘甚至都為我準備好了嫁妝!”

沈哥哥……

沈氏長公子,沈溪亭。

太子少師,久負盛名,是克己覆禮的翩翩公子,待人溫和有禮,不知是京中多少女兒家想嫁的人。

聞言,趙玉妗站起身,緩慢踱步到李羨真面前,而後微微俯身伸出手指,慢條斯理地擡起李羨真小巧的臉龐。

那雙與她兄長肖似的雙眸表面上看上去楚楚可憐,內裏卻依舊是盛滿了倔強與不滿。

趙玉妗不由得心生厭惡,於是冷笑一聲又撇開她的臉,趙玉妗懶懶一笑,攏了攏身後的烏發,開口道——

“景春的確是氣候嚴寒,像你這般千金之軀,想必是受不了的。不過景春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麽不堪,那兒的民風淳樸,家家戶戶都以打獵為生,過著馬背上肆意奔跑的日子。你過慣了深宅大院的日子,日日拘束,去了那裏一定會喜歡的。”

李羨真這才知道,今天自己低聲下氣來向這個蛇蠍女人求情是多麽可笑的行為,她壓根就不會幫自己,甚至恨不得自己馬上嫁去那個鬼地方吧!

不知想到了什麽,趙玉妗臉上忽而帶上了一絲悵然,她向窗外望去,卻看到李府在夜色下漆黑黯然的屋檐檐角和今夜格外慘然的月色。

“你回去吧,本宮要休息了。而且你來找本宮有什麽用呢?”趙玉妗下一秒紅唇微啟,吐出刺骨的事實,“賜婚的事情,本就是本宮向聖上提議。”

李羨真楞楞地看向趙玉妗,似有些不可思議,“殿下方才說什麽?”

“沒聽清?”趙玉妗難得耐心,微微俯身湊到李羨真的耳邊,“本宮說——景春,你不想嫁也得嫁,由不得你,就算你母親哭瞎了眼,也救不了你。”

隨後,李羨真驟然倒在地上,倉皇失措地看著她——

“你……你這個毒婦!”

“毒婦?”趙玉妗忍不住捧腹大笑,“本宮毒嗎?可本宮覺得,你和本宮也不遑多讓啊?你設計本宮卻害得妙珠失足墜崖,至今昏迷不醒,你以為本宮不知道是你嗎?”

“不是我……你憑什麽說是我?”

“你這麽愚蠢,做什麽事都留下痕跡,本宮到底掌管沈雪閣,雖沈雪閣日漸式微,朝不保夕,但好歹還是有一些暗探在的。本宮怎麽可能查不到你?”

“那你……那你還故作不知?”

李羨真想不明白,越珠和妙珠是趙玉妗的貼身侍婢,往日裏趙玉妗也就對她們好言好語,她怎麽會知道是自己害了她,還裝作無事發生?

“本宮不是故作不知,只是在想給你一個什麽結局好。”

“你這什麽意思?”李羨真強裝鎮定。

趙玉妗走到梳妝臺前從自己的黑漆描金妝奩的底層中拿出一把匕首,而後塞進李羨真的手中讓她握住。

李羨真看著手中鋒利的匕首,手開始抖了起來。

而後她聽見趙玉妗語速緩慢地念著:“李氏嫡女李羨真因與檀華公主結怨已久,起了爭端後欲刺殺公主,卻不料駙馬李玄酌以身相擋,失血過多身亡,李羨真畏罪自殺……如何?”

趙玉妗居高臨下地看著李羨真:“這是我為你和你兄長選的結局,你可還滿意?”

滿屋燃著的燭光映亮了她昳麗的容貌,趙玉妗雖然笑意盈盈,李羨真卻如看見惡鬼一般。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霎時間心亂如麻,“你把我兄長怎麽了?我兄長呢!”

李羨真從地上爬起來,手中握著的匕首顫抖著對準趙玉妗的胸口。

而趙玉妗卻依舊面不改色,“你兄長?”

趙玉妗似是思考,而後瞥了一眼床榻的位置。

只見精美的帳簾遮猶如薄霧一般遮住床榻內的場景,趙玉妗朝那蓮步輕移,又笑著看向李羨真,尾音拉長——

“你的好兄長,在這呢。”

李羨真聞言頓時大驚失色,頓感不妙,跌跌撞撞地地奔向床榻,她站在床榻前,隱約看見有人躺在裏面,她的手已經抓著簾子,卻遲遲不敢掀開。

“怎麽,要本宮幫你?”趙玉妗微微挑眉,而後纖纖玉手一把利落拉開簾子。

眼前的場景在一瞬間徹底將李羨真擊垮,她楞楞地站在原地,直直地盯著床榻上躺著的那個俊美男子。

以往最為寵愛自己的兄長正一身白色寢衣,仰面躺在床榻上。他的面容安穩,甚至臉上好似還帶著笑意。

可他的唇邊竟是有黑血流出!

她顫抖著伸出手探了探兄長的鼻息,頓時嚇得癱倒在地失聲痛哭起來。

“哥?哥哥!你醒醒啊!”

“來人!來人啊!快來人!”

李羨真這才反應過來,撕心裂肺地轉頭哭喊叫人,卻看向正雙手抱胸整以暇看著她的趙玉妗,她竟然在笑?!

見狀,李羨真徹底陷入了癲狂,“你怎麽敢?你怎麽敢!你殺了他!趙玉妗你居然……你敢殺夫!你殺了駙馬!我要殺了你!”

下一瞬,李羨真握著匕首朝趙玉妗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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