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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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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3 章

六月初的時候, 華今回了一趟國。

她是回國來參加葬禮的,華夫人檢查出了肝癌,從知曉病因到身故不到三個月。消息來得突然, 她趕回國時,人已經火化了, 只匆匆參加了一場葬禮。

沈宴寧唏噓世事無常, 生前多風光的人,卻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抔黃土。

就是華今也沒想到, 和華夫人鬥了十餘年,最後竟是以這樣一個潦草結局收尾。想起葬禮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年的生身父親,她感慨原來這個男人也是會痛苦的。

只是不知道她的母親離開時,他有沒有為她流過一滴淚。

惠北西街的茉莉熏了一整條街。

華今一身黑裙站在白墻綠瓦的院子裏環視了一圈,紅唇向上一勾,“孟見清這狗還挺會享受。”

沈宴寧喝著老唐剛叫人送來的西瓜汁, 眉頭一皺,糾正她的話, “他不是狗。”

華今輕嗤, “人都背著你去日本旅游了,還不狗?”

沈宴寧咬著塑料吸管, 心想他走得挺光明正大。走的時候還特意和她說要去見個朋友, 連哪天見面都告訴她了。

他這樣坦誠,她又還能說什麽呢, 總不能指望他為了自己對抗家族吧。

說難聽點,她不過就是他興起養的一只寵物,能有什麽資格去指手畫腳他的人生。

華今說她自作自受。

她認。

誰年輕的時候沒遇上過一個渣男, 沒死磕過一個歪理,只不過總要允許人任性一回。

她和自己說, 就這一回。

這一回過後她就要學會長大了。

畢竟從別人手裏遞過來的枇杷遠沒有自己摘得甜。

華今買了當晚的機票回洛杉磯,帝京已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了。登機前,她給沈宴寧發來一條消息——

“寧寧,你比我狠多了。”

那個時候沈宴寧躺在院子的竹藤椅上看滿天星辰,沒心沒肺地笑著回:“有嗎?”

華今沒看到她回的這條消息,只是隨著飛機的起飛,慢慢閉上了眼。

她二十歲剛和梁宵一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聽說他勾搭上了一個網紅,第一次見面就闊手闊腳送了對方一輛車。消息傳到她那,氣得她連夜找人砸了那輛車,雖然這件事對梁宵一影響不大,至少她砸的那一刻是痛快的。

她以為所有女孩子遭遇劈腿都會是這樣,只有沈宴寧溫順得像個任人捏扁搓圓的柿子。

她的表現太平靜了,平靜得讓人看不到她的悲與喜。

......

沈宴寧從網上下單了兩張竹藤椅,孟見清不在的這段時間,她就每天搬了藤椅出來在院子裏看星星。

帝京天氣不好,很少會看到星星,但她還是會不厭其煩地給遠在日本的孟見清發一張當晚的星空照片。

照片發過去,常常石沈大海。他很忙,幾乎沒正兒八經回過消息。沈宴寧偶爾一個人在家裏呆久了,也會猜想他這會兒在做什麽,心血來潮會給他打個電話。

“你今天忙不忙?”她翻了個身,竹椅上冒出的軟刺有些紮人。

“不忙。”孟見清看了眼她剛發來的星空照片,吐槽,“又沒幾顆星星,坐外面不閑蚊子多?”

她說:“多看幾眼,以後就看不到了。”

電話裏突然沈默了下來。

日本和中國隔了一個小時的時差,鐮倉這會兒滿天星辰,照得富士山都亮了亮。

二十分鐘前,俞筱坐在對面和他科普星辰演化,她說她曾觀測過太空中恒星爆炸的場面,那遠比現在肉眼見到的要震撼。

他聽的昏昏欲睡,心想這姑娘要是娶回家,往後他怕是要像科幻影片裏一樣,頭上自動浮現“某某某研究體”幾個大字。

他忽地出聲,問:“今天幾號了?”

“7號。”沈宴寧瞥了眼手機,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孟見清笑了一下,挪揄說:“就這麽想我回去?”

“想啊。”她故意捏著嗓子拿腔作調,“我不像某人,美人在懷,成日瀟灑。”

他為自己辯解,說我這可沒有美人,“倒是家裏養了個小沒良心的,出差一周才打一個電話。”

沈宴寧哈哈兩聲,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換了個話題,再聊下去,他們又該吵架了。

她揪著頭發無聊地和他搭話,問日本好不好玩。

他說不好玩,“你又不在。”

從前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沈宴寧還會臉紅,如今再聽,卻奇怪地發現心裏好似沒了多大感覺。

對於這種變化,她很是欣慰,甚至還能輕飄飄地譏諷一句:“你也沒叫我啊?”

“哈哈。”孟見清在那頭笑了一會兒,刻意哄她,“下次帶你來玩。”

沈宴寧並不買賬,“誰知道下次是什麽時候。”

他說總有機會的。

“阿寧,你再等等我吧。”

*

沈宴寧沒等到孟見清回來,卻先等到了孟長沛。

論文答辯那天,外語學院的一號教學樓裏擠滿了學生。沈宴寧是他們這個專業第一個結束答辯的,走出教室時,陳澄率先沖上來,緊張地和她打聽答辯組的情況。

沈宴寧接下來還有一場答辯,簡單說了兩句老師都很友善,讓她不用太擔心。

陳澄聽了,松了一口氣。順便把剛打聽來的小道消息告訴她,“聽說國關那邊來了幾位大佬。”

這兩天是MFA遴選的筆試考試,京大為此加大了學生進出校的管控,尤其是國關院,門口停了一排禮賓車,沈宴寧進去時還被要求出示了學生證。

今年MFA的遴選安排明顯要比往年嚴格得多了。她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答辯教室門口。

她這場的答辯被安排在了第三個,趁著還有時間又順了一遍答辯稿,順完正好聽到老師喊她的名字。

這次的答辯除了答辯委員組的幾位老師外,沈宴寧註意到後面一排軟椅上坐了幾個西裝革履的人,其中一個她在一年前的法國駐華大使踐行會上見過。

那是孟見清的大哥,孟見川。

有時候她覺得那就是一種命。

一種結局早已註定好的宿命。

本科的答辯都相對容易些,老師不會太刁難學生。意外地沈宴寧拿到了今年的優秀論文獎,委員組的幾位老師很欣賞她這篇論文,其中一位老師還問及有沒有留校讀研的想法。

沈宴寧搖頭,說自己已經拿到了索大的offer。

那位老師面露可惜,只好恭賀她正式畢業。

“能拿到索大的錄取說明你本身也很優秀。”一直未發言的孟見川突然擡起頭,眼裏掛著讚賞,“同學,我也祝你前程似錦。”

沈宴寧有些受寵若驚,她不確定孟見川知不知道她和孟見清的關系,只姑且當他是真的對自己讚許有加。

四年的大學生涯到此就算徹底結束了,沈宴寧回頭再看這座矗立在綠蔭間的教學樓,感慨萬千。

歲月不老,老的永遠是換下的這一波又一波人。

走道上踢踢踏踏,步履穩健的人從後面走上來,喊她的名字。

那是沈宴寧第一次見到孟長沛,彼時他留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個溫和的長輩。

“你就是沈宴寧,對吧?”他處之泰然地朝她笑笑,“你幫我問問孟見清,他打算什麽時候回家見見他這個老爹?”

沒有像電視劇裏演的一樣,強逼他們分開,也沒有對她冷嘲熱諷,他只是淡然地說一句:“下個禮拜家裏人給我過生日,你有空的話跟著孟見清一起來。”

沈宴寧心中其實一直有個疑惑。當年的孟長沛明明不喜歡她,卻依然放任她留在孟見清身邊。

後來她終於明白原因。那個時t候她已經和孟見清分開許多年,對他的容貌甚至有些依稀模糊了,只不過是在偶然收到的一封跨洋郵件裏將這段塵封的記憶重新提了起來。

孟長沛之所以對她的存在不聞不問,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很清楚無論孟見清在外面怎麽亂來,最後留在家裏的那一位必然是與之門當戶對的,而沈宴寧構不成任何威脅。

當天晚上,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孟見清。

接到電話時,正是東京時間九點,他坐在成田機場的商務候機室裏等待返京的航班,同行的還有俞筱。

這兩年京城換下來不少人,孟長沛的位子不好做,俞家是後起之秀,又是一路跟著老爺子走上來,於孟家而言是不可忽視的存在。所以俞筱這次來日本參加天體物理的研討會,老爺子親自出面,欽點要他跟著一起去。

他向來不喜歡被人拿捏,催得緊了也是會煩的,只不過這一次卻一反常態地答應了下來。

沈宴寧將白天發生的事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末了小心翼翼地問他:“你父親有什麽愛好嗎?他生日,總不好空著手去的。”

孟見清本來想說老頭子這一趟邀請,葫蘆裏賣的未必是好藥,叫她不用太在意。轉念一想,又換了副說法,“他沒什麽愛好,平常就喜歡喝點酒。我酒櫃裏有一瓶黃酒,上好的古越龍山,你到時帶去就行。”

夜色濃稠,今晚帝京沒有星星,冰鎮的酸梅湯解不了京城的暑氣。

沈宴寧躲在涼爽的房間裏,一邊聽他說話,一邊走到酒櫃前。掃了一圈,果真看到了他說的那瓶古越龍山。

“就帶一瓶酒沒關系嗎?會不會太寒酸了?”

她還是太年輕,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孟見清掃了眼暗沈沈的天,笑著說:“老頭子又不差你這一瓶酒。”

她想想也覺得有道理,於是說:“那我等你回來。”

孟見清挑了挑唇,眉宇間透著一股子溫柔,說:“好。”

俞筱坐在他對面,偶然間探到他眼底的柔情,心中驚訝。突然很好奇電話那頭是個怎樣的人,能讓這雙素來冷漠的眼睛流露出瀲灩的琥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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