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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中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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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中淚

寶月陷入了昏睡。

深淵魔氣蔓延在她的七經六脈, 其中一簇進入她的識海,開啟她塵封的前世,以及很多她曾漏掉的細節。

前世。

她帶著下屬匆匆趕往帝都, 中間遇到了幾波刺殺的人, 保護她的下屬已經折了一半,金衣和玉滿牢牢將她護在身後,銀屏帶著人在前面殺敵。

最後一波人倒在她面前的時候, 銀屏將其中的領頭人帶到她的面前。

金衣正在審問他:“是誰派你們來的?”

那人被金衣控制住,道:“清水上官。”

在意料之中, 之前來刺殺她的都是世族的人。

金衣繼續問他:“你們是怎麽知道二公主行蹤的?”

那人譏笑一聲,諷刺道:“當然是你們帝都的叛徒。”

她們一路都是走的隱秘路線,沒有道理能夠被人一直追殺,只可能是帝都的叛徒了。

只不過這刺殺的人也是聽命行事,並不知道背後的人是誰。

她們只能繼續趕往帝都。

進入帝都後,她直接沖去了仙宮。

仙宮裏已經亂成一團, 身著不同顏色衣裳的世家正帶著人攻上帝都。

她從仙宮小路進入, 但一路也遇到尋找漏網之魚的世家子弟,她眼睜睜地看著銀屏、金衣、玉滿一個一個倒在她眼前。

她抹著眼淚穿梭在宮殿當中, 受了傷,挨了刀, 卻還是拼著最後一口氣回到自己的兒時住的宮殿。

她尋不到任何人, 父帝、母後、兄長、阿姊, 還有帝都裏唯一熟悉的葉哥哥。

她以為回到宮殿裏就能等到他們來尋她, 可沒想到等來的確是提著劍而來的裴璟。

死亡再一次降臨。

但裴璟不知道的是,她體內還有一盞魂燈, 保住她的命。

魂燈在慢慢修覆她的命脈,昏迷之間, 她又聽到一聲一聲的腳步聲。

隨之而來的是魂燈破裂的聲音。

她痛苦地睜開眼睛,順著來者的長靴往上看,額頭淌下的血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卻絲毫不影響她辨別出對方。

“為什麽?”

寶月用盡最後一份力氣,問他。

“因為你是這帝都的公主。”

多麽可笑的答案。

魂燈已碎,命脈流失。

她笑了笑,淚水卻從她的眼角落下。

當她最後一絲氣息散盡時,不知是不是魂燈長期在她體內的作用,她的魂魄竟脫離了身體,飄在宮殿之中。

這次,她看見了倒在血泊當中毫無聲息的母後,看見了被百餘世家子弟圍住的拼死抵抗的兄長,看見了站在城墻頂上滿身鮮血擊鼓的阿姊,看見了站在仙宮中央用自己最後靈氣為帝都之人建起屏障的父帝。

還有那些她雖不熟悉,但都是從小看她長大的帝都之人,認識的,不認識的,一一倒在仙宮之中。

她淚如雨下,心中的苦痛難以言表,與其讓她面臨這一切,還不如讓她這無用之人替他們死去。

雖是已死之人,但是她卻依然能感受到心底的痛楚和憤恨,尤其是在人群中看到那人時,她恨不得沖過去將他碎屍萬段。

她也那麽做了,魂魄沖向那人。

近在咫尺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聲低沈的“歸吧”,天旋地轉,畫面消失。

*

寶月從前世的夢裏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洞穴中,身下是柔軟的被褥。

旁邊傳來一陣很輕的窸窣聲,寶月側臉望去,入眼就是少年褪去衣裳後如玉般的後背,清瘦但卻流暢而有力。

裴璟正在往身上的傷口塗膏藥,心有所應地回頭看她。

就見剛剛還睡著的少女不知何如坐了起來,眼眶格外的紅,蓄滿了淚水,精致的鼻尖哼抽著,強忍著就是不讓淚水流下。

裴璟心一緊,拿起放在手邊的中衣,隨意一套,一拉,就幾步走到寶月面前單膝跪坐,問她怎麽了。

寶月擡頭看他,淚水盈眶,模糊了雙眼,卻還是倔強地強制暫停自己的抽泣,問他:“我問你一個問題。”

“嗯,你問。”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的家族被所有人都認t為有罪,你的家族讓你來處置我的家族,你該如何?”寶月問他,後又想了想,加了一個限制條件,“在你我都不認識的情況下。”

裴璟不知她為何要問這個問題,但看著她倔強的眼神要他誠實回答,便答道:“那我必然先會自行調查清楚。”

此話一出,寶月眼角的大顆淚水終於忍不住落下了。

裴璟看得心痛,伸手撫上少女光滑的臉頰,為她擦去眼角的淚水,柔聲道:“為何哭成這樣?”

寶月知道裴璟言行一致,也就是說,前世的他必然是找到了帝都有罪的證據,才會才會如此斬釘截鐵對她說:“仙族帝家勾結魔族,殘害同族,害童家子弟,毀世家基業,罪不可赦”

可是她絕不相信這麽好的父母兄姐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但,帝都有罪的事實已經深刻地印在仙界的世家們的腦海中。直到死,帝都的罪名都無法洗清。

越想,寶月就越難過,為前世無法洗清罪名的帝都而哭泣。

裴璟不知道自己的話是如何讓寶月如此傷心,有些手足無措地捧住她的小臉。

四目相對。

裴璟道:“沒有這個如果。”

“你我相識,我信你,能教導出你這樣的家族,一定不會有問題。”

本以為是安慰的話,寶月聽了,眼神卻更加得悲愴,心臟感受到錐心刺骨般的疼痛。

她與裴璟相識不過數月,他便能說出這話。

而他呢!!

寶月不想裴璟看見她眼中的恨意,微微直起身,伸手摟住了裴璟的脖子,將腦袋埋在他的頸窩裏。

裴璟被突如其來的溫香軟玉撞個滿懷,楞在了原地。

感受到自己頸窩傳來一陣濕意,少女輕薄的肩膀微微顫抖,抽泣聲在他耳邊響起。

少年手僵硬地一下一下拍著她纖細的後背,安撫著她,嘴巴卻不敢再出聲,怕又說錯了什麽惹小姑娘不開心了。

少年越是小心的動作,寶月就哭的越傷心。

少年單衣的前襟已經濕了一片。

不知哭了多久,從一開始的抽泣,到中間的放肆大哭,最後哭累了,就趴在裴璟身前哽咽。

裴璟也不打擾她,讓她自己緩過來。

寶月也算是把前世的那股郁結給哭出來了。

以至於她突然反應過來,裴璟如今竟只穿著一件薄薄的中衣。

區別於裴璟清冷的氣質,少年的身體卻散發這獨屬於男人的熱氣,將寶月的臉染紅了一分。

她幹咳一聲,掩飾自己剛剛情緒失控的尷尬,松開手,將腦袋收了回來。

“不哭了?”

寶月點點頭。

裴璟拿出一個帕子,給她細細擦去滿臉的淚痕。

寶月乖巧地擡頭任由裴璟用帕子把她的臉抹幹凈,心裏則盤算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前世的事情她已有了結果,但現在還不是解決它的時候,需要等她出去之後再籌謀。而現在,更重要的是她今天目睹的一切,她道:“我聽到貪王說,你身上的蠱毒就養在他的後院。而且我聽他和芙蓮的對話,這魔界深淵似乎和魔族有什麽交易。”

裴璟道:“貪王確實奇怪,我剛剛去救上官海棠和容紫璃時,就看到他這裏聚集了大量不同的魔怪。魔界深淵向來都是同族而居,像貪王這樣的倒是少見。”

此事關系魔界背後的目的,不容小視。不過當下,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裴璟道:“你體內現在有深淵魔氣,魂燈雖然能夠暫時隔絕魔氣,但是時間一長,必然會對你造成影響。”

“你知道魂燈了?”

“嗯,看到了。”

他也不奇怪,只是感概江南虞家對她倒真是寵愛,搜羅了天下的寶貝就給她一人。

“魂燈的力量雖然強大,但你現在還無法用它驅散魔氣。現如今,只有深淵三王能夠幫你驅散魔氣了。”

“三王?”寶月想起貪王對她下的毒手,驚訝道,“他們怎麽可能會幫我驅散魔氣。”

“如今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深淵魔氣多留在你體內一日,就越難完全剔除。傳言中,三王中的癡王性情最為和善,我們先去找他試試。”

寶月嘗試調動體內的靈氣,果真與裴璟說的一樣,紫黑色的深淵魔氣停駐在她體內,雖被魂燈隔絕在仙骨仙脈之外,但卻壓制著她的靈氣,不讓她運轉,且還有隱隱試探之意,似乎在等待一個時機一擁而上,就能完全霸占這副身軀。

那如今便只能聽裴璟的話,先去尋找癡王嘗試驅除魔氣。

安排好接下來的事情,寶月突然腦中一閃,大喊:“絳夜呢?”

剛剛被前世的夢阻礙了思考,一時半會兒都沒想起昏迷前的事情。

她趕緊看向儲物鐲裏,絳夜就在她的酒罐子旁邊昏睡。

裴璟見寶月想拉出絳夜看看,連忙阻止她:“酒妖恢覆能力強,就讓它一直呆在酒旁邊,對他的傷勢更有益。”

寶月趕緊又把已經快捧出來的絳夜放回去,心想:沒想到平日看起來有事就跑的絳夜,竟然在關鍵時刻抗在她身前,等它醒來,必定要多給它幾十瓶好酒。

寶月又問起了上官海棠她們如何了。

“我讓容紫璃直接帶她去最近的傳送陣了,她身後的小跟班們也不是蠢的,定也去找了上官家的人來幫忙,不需要我們再管了。”

裴璟又讓她休息一會兒再出發。

少年細心為她蓋好薄被後,就準備站起來,卻被寶月抓住了一手的小指。

寶月這段時日總覺得少年對她......有些不一樣。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卻刻意忽視了那個答案。

世家和帝都,本就不可能。

但今日,少年的溫柔讓她再一次放下心底的防備。

她很想問他一句:是不是心悅她?

話至嘴邊,她卻還是放棄了。

有些事情,不點明的時候,才是最好的。

她又默默將手收回。

卻被裴璟一把抓住手,納入手心。

握著她的手,裴璟席地坐在她身邊,道:“睡吧,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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