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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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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器

當劉堅等人在峽山鏖戰之時, 壽春也在使出十八般武藝,艱難地應對北秦步騎兵的攻勢。

北秦以占有絕對優勢的兵力,渡淮河, 越決水, 同時從西、北兩個城門對壽春發起進攻。

郗途當然可以選擇閉城不出、死守城池,可卻無論如何都不能放任敵人繞過壽春, 急渡肥水, 與東邊自洛澗而下的秦虜匯合起來,徹底拿下這段流域。

為此, 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派出將士們阻攔敵軍的動向,就連自己也沖出去殺了幾個來回。

然而,北秦軍隊畢竟為數眾多,可以輪換著一批又一批沖上前來,可北府軍卻只能以寡敵眾,一次又一次拖著疲累的身體禦敵。

當又一次擊退一波進攻後, 郗途沈默地靠在城墻上, 看著周遭的將士們急促而有序地清理傷口、補充武器、進食飲水。

“今日傷亡如何了?”郗途擺手拒絕阿照遞來的幹糧,啞著嗓子問道。

城外已經堆積不少尚未來得及收拾的屍體,阿照眼中滿是悲戚:“一夜之間,北秦的營帳又多了好些。車輪戰的法子, 實在是太過耗費人力, 短短幾個時辰的工夫,咱們已經犧牲了近千兄弟。”

“壽春都是如此,峽山只會更難。”郗途閉了閉眼, 終於下定決心, “不等了,讓人取霹靂彈和震天雷來, 速戰速決,以免再生波折。這些北秦人若被嚇退,我們便可派人去支援峽山了。”

一箱箱火器被搬上來,這是伴姊根據郗歸提出的設想,研發出的秘密武器。

於是,當下一波攻勢開始,北秦騎兵呼嘯著,如驟雨般席卷而至時,郗途親自拿起一個震天雷,於眾目睽睽之下,示範著點燃印信,狠狠拋了出去。

引信嘶嘶地燃燒著,帶得將士們的一顆顆心劇烈地跳動。

終於,嘶嘶聲消失了,一聲平地驚雷般的炸響,陡然出現在十月的壽春。

震天雷呈一個鐵罐的形狀,裏面盛裝著烈性火藥,可在被點燃引信發射出去後,在敵陣或其上空爆炸。

於是,許多北秦士卒尚且來不及因空中傳來的巨響而驚慌,便以一個擡頭望天的驚訝姿態,被爆炸產生的鐵片嵌入了肌體。

四射的鐵片帶著極快的速度,插入北秦人及其戰馬的身體,引發一陣陣燒灼般的劇烈疼痛。

戰馬因這接連的打擊而受到驚嚇,它們倉皇地嘶鳴著,跑動著,以至於敵陣中明顯出現了騷動。

郗途見此情景,示意旗手揮動旗幟,帶領著百來個膂力過人的將士,再次點燃了引信。

轟鳴聲一道道響起,霹靂彈與震天雷接踵而至,北秦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便被失控的戰馬帶得橫沖直撞,不得不強忍著碎片插入身體的痛楚控馬,抑或是,直接跌落地面,在紛亂的馬蹄中失去性命。

郗途觀察著,找準時機,帶著三千將士沖去城去,狠狠收割了一波人頭,幾乎每人都斬殺了兩到三個敵人。

只有極少的北秦士卒,得以於兵荒馬亂中逃回敵陣。

副將本想帶人去追,可郗途卻攔住了他:“窮寇莫追,再往前的話,就太靠近北秦人的營地了。放他們回去,將恐慌的情緒傳遞出去。”

他高聲吩咐道:“鳴金收兵!發射信號彈,讓西邊散出去的人伺機集結返城。從現在開始,到今夜子時,各部趁著北秦人還未反應過來,速速休整隊伍。若有人來犯,則繼續以火器率先攻擊,將士們趁勢出城取敵軍首級。”

這一天,火藥在壽春發揮了極重要的作用。

當先的北秦士卒不明所以,往往於無意之間,就被炸了個措手不及。

未知加大了北秦士卒心中的恐懼感,誰也不知道這災難會不會無端落到自己頭上,因此只能惴惴不安、左顧右盼,始終無法全心全意投入戰場。

郗途謹記郗歸的叮囑——夫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1

援軍即將到來,可壽春卻已到了最為危急的關頭,同時面臨著北方與西方的迫切進攻,十分有可能在敵人的猛攻下慘敗。

為此,他不惜亮出火藥這個大殺器,以期在心理上擊垮那群蠻橫的北秦胡虜。

好在結果並未出現差錯,北秦人果然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自從伴姊試驗成功,兩年多來,火藥從未被真正用到戰場之上,就連京口城內,也少有人知道這個神秘的大殺器。

以至於進擊的北秦步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在一陣陣隆隆聲中,眼睜睜看t著己方傷亡慘重。

到了後來,許多士兵甚至連馬都不敢騎,生怕自己落得個跌落馬背或是被馬蹄踩成肉泥的結果。

事實上,與被刀劍殺死、被馬兒踩死的結局相比,霹靂彈與震天雷未知的隆隆聲,如同來自冥府的召喚般,更加令他們恐懼。

沒有人知道這是因為什麽,更無人知曉下次爆炸會在哪裏發生,甚至有士卒驚惶地想道:“難不成這就是來自所謂衣冠上國的神秘力量?上天是否依然庇佑著司馬氏,以至於竟落下驚雷助其禦敵?”

事關生死,沒有人願意坦然承認自己不被上蒼偏愛的事實,更無法接受神靈要替別人奪走自己性命的可能。

恐慌蔓延著,顯而易見地削弱了北秦軍隊的士氣。

這一場心戰,終於成功了。

這一上午,壽春的壓力大大減少,將士們有了養精蓄銳的機會,郗途也得以稍作休息,仔細籌謀下一步計劃。

將士們無不為此歡欣喜悅,可郗途卻並沒有那麽樂觀。

北秦雖是氐人創建的王朝,可君主苻石卻頗具雄才大略,也並非鼠目寸光的狹隘之人。

在他的帶領下,北秦成為了一個漢化程度很高的胡人朝廷,含納了不少來自各族的有才之人。

其麾下諸將,並非化外蠻人,而是熟谙兵法、善謀善算。

若非如此,北秦又如何能夠統一北方呢?

無論是霹靂彈還是震天雷,都有明顯的自壽春城墻投擲而出的軌跡,這一點並不難被發現。

一旦北秦將領告訴其部下,這種種異常均為人力所為,並非天罰所致,那麽,士卒們心中的恐懼就會少上很多,北府軍也便不能像如今這般輕而易舉地收割首級了。

果然,薄暮降臨之時,北秦軍隊又一次發動了突襲,自北、西兩處城門進攻。

這一次,他們不知給戰馬做了什麽樣的防護,竟使得霹靂彈與震天雷爆炸之後,士卒們慌亂不堪、四散逃竄的情形大大減少。

連日來的緊張,令缺乏休息的郗途十分疲憊。

他用力按了按跳動的額角,知曉自己其實並沒有選擇。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既付出了暴露火器的代價,便勢必要將敵人攔住壽春城外。

如若不然,他有何面目向郗歸覆命?又有何面目返回建康、返回京口?

郗途看著排山倒海般奔馳而來的敵軍,知曉們也做出了最後一戰的準備。

敵軍越來越迫近,挾著極盛的氣勢,顯然對壽春勢在必得。

震懾力遠超於殺傷力的霹靂彈和震天雷,此時已經無法發揮白日裏那般絕妙的作用。

郗途命人傳令,讓兩處城門的將士們均動手發射帶有火藥球的火箭。

隆隆的炸響聲後,戰場上傳來了人肉燒焦的氣味。

這是倒數第二波火器攻擊。

郗途帶來壽春的火器有限,薛藍和潘可帶走了一些,而後又分了一部分給劉堅,以至於壽春城中,並沒有足夠持續使用的火器。

如今僅剩的那些,都被埋在了壽春城的各個角落,預備著在魚死網破之時,充當阻攔敵軍的最後一道保險。

至於現在,雖然沒有火器,但至少,他們還有自己這一腔氣力。

郗途緊了緊臟汙的盔甲,拿起手邊的長矛,大喝一聲:“集結!”

雄渾的軍號聲響起,郗途策馬立於陣前,掃過將士們的面龐。

城墻上還在嗖嗖地發射著箭雨,郗途知道,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他高聲喊道:“弟兄們,保衛壽春,保衛江左,在此一戰!告訴我,你們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回答他的是嘹亮的吼聲。

“好!”郗途轉過身去,揚聲道,“開城門!將士們,隨我出城禦敵,盡滅城下秦虜!”

厚重的城門緩緩打開,跨越護城河的吊橋慢慢放下,披堅執銳的將士們策馬而出,穿行過地面零散分布著的火焰,執刀砍向一個個因突如其來的火箭而驚慌失措的北秦士卒。

早在加入北府軍的那一刻,他們就知道,戰死疆場是自己這一生能夠獲得的最為光輝的榮耀。

保家衛國,是他們自己選擇的使命。

他們奔馳千裏來到這裏,便是要為了北府、為了徐州、為了江左、為了千千萬萬百姓的安穩生活而奮鬥廝殺!

北府軍的軍旗,在昏暗的光線下強勁地飄舞著,發出獵獵的聲響,響應著城下的戰鬥和聲。

同樣的場景,也在壽春西城門外發生。

慘烈的廝殺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淩晨,幾個時辰過去了,郗途始終沒有帶人回城,將士們靠本能揮舞大刀和長矛,在兵器相接的鏗鏘聲中保衛家國。

烏鴉的嘶鳴混合著敵我雙方的吼聲,給淩晨的戰場添上幾分悲壯之感。

將士們先是殺盡了城下驚慌失措的胡虜,而後又與下一波沖刺的敵軍激烈搏殺。

當北秦士卒因為北府軍的悍勇而心生怯意時,郗途敏銳地察覺了這一變化,帶著北城門外的將士,一路沖向敵人的大營。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熟悉的信號彈終於在壽春城南響起——何沖所率的援軍,終於破除重重阻礙,抵達激戰中的壽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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