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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辭說的真心實意,忍不住又仔細看了看面前人的面孔。

少年昂首身材挺拔,貼身的衣裳修飾出身段,灑脫又恣意,言行舉止透著不加掩飾的豪爽,全然不顧及自己兒郎的身份,會因此惹出什麽流言風雨。

裝扮如此還能出現在國公府的春宴上,又有恃無恐,那便是身份足夠貴重。

家族地位與國公府相較,絕t不會低到哪兒裏去。

“白守棠,我的名字,你呢?”

少年又站近一點,梅辭白著臉無意識的後退,眼下尚且驚恐未定。

於是白守棠腳下微頓,皺著眉沒再向前靠過去。

畢竟出門前爹爹細細囑托過他許多次,都城內的男子不比西北,大多嬌養,本就體弱膽子小,要他守禮知分寸,若他闖禍,大姐肯定又要揍他。

但白守棠這些日子以來見過許許多多貴子,連宮裏的帝卿也見過幾位,面前這個最好看的,也是最怕他的。

自己甚至鞭子都沒帶,也不會吃了他。

白守棠心下不爽,又聯想到剛才那幾人對自己學武若有似無的嘲諷,小郎君繃著臉,面色隱約沈下去,抱胸扭頭,不再準備看他。

“抱歉,我叫梅辭,我…我剛才將你錯認成女郎了…”

梅辭急迫開口,聲音低啞溫和,主動離他更近幾步解釋道。

“所以才有些怕…”

他嗓音有些不自知的抖,顯然並不是騙人的。

若放在平時,就算是女郎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只是剛才才被口無遮攔的梅岑恐嚇,轉頭便瞧見一身女郎裝扮的人站在自己身後。

梅辭細細喘息著,身上已經出了薄汗。

姓白,這個姓氏在都城並不多見,他隱約仿佛聽過,卻記不起是哪位大人物了。

“女郎有什麽好怕的?”

白守棠轉過頭來真心質疑,對上他那張好看到出眾的臉又沈默下來。

這張臉,也確實容易招惹女人。

“就是因為你怕,所以她們才敢欺負你,若你身後有靠山,或者自己有武力傍身,她們自然便知趣,或者來一個打一個就是了。”

驚天駭俗的話,他甚至都沒壓下音量,白守棠嗓音平淡的陳述,仿佛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梅辭眼睛微微睜圓,看著他氣定神閑的撫上欄桿,即使生為男子,也仿佛毫無桎梏一般。

“我身子有些弱,好像學不了武…”梅辭猶豫道。

“弱才要學,不與人動手身體強健也是好的,否則如同你這般,怕是被人追著,跑不出三步就要跌…”

白守棠的眼睛在他身上上下掃視,目光總忍不住落在他的眼睛上。

他回來這麽久,顯少看見這麽幹凈漂亮的。

仿佛被人說的一無是處,梅辭有些尷尬的原地磨蹭兩步,也沒什麽能反駁的。

心下卻也有微弱的意動,畢竟他從小到大吃過許多苦藥了,身子卻依舊沒什麽改善。

學武會有用嗎?

“守棠!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人未至聲先到,梅辭擡眼朝聲音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的小郎君們四五個一窩蜂的齊齊湧過來,站在最前面的那位面色發白樣貌端莊秀氣,帶著顯而易見的一點殷勤示好。

身後幾個年紀小的錯開半步站在他身後,也一個個的好似鵪鶉一般縮著。

“蕭大公子…”梅辭首先垂首行禮默默安靜,畢竟只最前面的蕭桑剛才他有過一面之緣,其餘的一個也認不出。

索性也無人在意他。

蕭桑對著他匆匆頷首略過,視線立刻聚焦回白守棠的身上。

他不過回院子換了身衣裳的空檔,轉頭便有蠢貨惹惱了人,府內又大,他漫無目的四處找了許久才把人找到,現在胸口心跳還飛快,氣都還沒喘勻。

白家如今是天子重臣,蕩平叛首端陽王之餘又掌兵權,根基淺只效忠聖上最得看重,如今母女兩人都任要職,且新封了候,尋常人巴結都來不及,那幾個蠢貨到底是有幾個腦袋,竟還敢拿其唯一幼子的未婚妻主來取笑。

況且還只是一些撲風捉影,並無賜婚的流言。

“守棠,你還好嗎?我剛聽了他們的轉述,你放心!那幾個言行無狀的已被我趕出府門去,回家定也少不了一頓教訓,你別氣,也別理會他們,都是些小門小戶,開口也上不了臺面做不得數…”

蕭桑頗有些無措的解釋著,唯恐他因此對自家生出怨懟。

畢竟白家只他一子,上頭兩個姐姐連著母親都很縱容嬌慣,不然也不會由著他性子做自己,這般年紀還沒個定性。

自己也到了年紀,父親早在一年前便給他準備議親,前些日子剛與他透過一點口風,想與白家結親將他嫁於白家二女白守垚

這自然是好的姻緣,所以蕭桑更不想因為幾個叫不上名號的蠢人,而先得罪了未來妻主的親弟。

畢竟白家坦途,想與她家結親的人家怕是早早踏破了門檻。

一想到這兒,蕭桑臉色更白了些,揪著手裏的帕子有些焦躁。

一邊真小門小戶的梅辭無言又退了退,有些想從一邊先溜出去,卻被白守棠一眼看到,伸手拽了一把,帶的梅辭後退踉蹌,差點就要跌到地上,被人提著胳膊才勉強穩住。

梅辭狼狽站好,頓時闖進許多人眼睛裏去。

“他們說的也沒錯,我確實不討女郎喜歡,我離開,只是不喜歡他們話只說一半的磨蹭,不過是覺得我配不上林青朗罷了,有什麽不能大大方方說出來的?”

白守棠皺緊了眉頭:“他們覺得我不配,我還覺得林青郎配不上本公子呢,不過一紈絝,怕是連我一鞭子都接不下。”

他自顧自的開口,根本不把他們的詆毀往心裏去。

“不用管他們,桑哥哥你有沒有吃的?我有些餓了。”

白守棠放緩了語氣,對蕭桑本人並沒有意見。

相反,他回都城以來,蕭桑已算得上是他勉強能說上幾句話的朋友。

只不過太多人眼睛裏不幹凈,透著他看向他身後的永寧候府。

白守棠不喜歡。

待了這麽久,還是身邊這個陌生郎君,看向他時眼裏最幹凈澄澈。

明明立了冠,年紀顯然要比他們許多人都大一點,面上卻有藏不住的懵懂純稚,如今被白守棠推著放在眾人面前,窘迫的顯而易見。

“這是梅辭,我新認識的朋友,他膽子小,你們不要欺負他…”

白守棠側頭看向梅辭示意,拖著一點尾音懶散開口。於是剛被眼神淩遲過一遍的梅辭又很快的迎來第二遍。

他認識的朋友實在是少,實在不知道竟然有小郎君能張揚至此。

“你們好…”梅辭頭皮都要炸開了,看似端莊大方的溫聲頷首,手心卻早早濕出一層汗水,整個人肉眼可見的局促可憐。

“我知道你,我們剛才見過的。”

打頭的蕭桑壓下心頭的驚訝,最先微笑著表達友好,餘下的其他人自然有樣學樣,縱使對著梅辭滿肚子問號,也不會再自找麻煩。

至少當著白守棠和蕭桑的面,現在誰都要客客氣氣的。

——

梅岑就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

他勾著唇面上帶笑,剛開始還以為梅辭是做錯了什麽事犯了忌諱,才惹的這幾家候伯家的公子,連帶著鎮國公府的蕭桑都齊齊堵住他。

他樂的看梅辭的熱鬧,巴不得那些人更過分些,最好讓他一次便長了記性,認清自己的身份,永遠待在那個小院子別再出來,才是他該有的歸宿。

直到白守棠抓著梅辭手臂的手轉為環著他的肩膀,頗有些親昵友好的姿態。

梅岑整個人有些困惑的僵住,確認之後便是難以置信。

“怎麽會?…”

這些身份貴重的郎君們最是排外,不是誰都有臉面與他們坐一起吃杯茶的。

可再不信,梅辭現在也確實被人友好簇擁著。

梅岑怒火中燒胸膛起伏著,怨懟著收回自己的目光。

“賤貨…”他低聲嘟囔著,聽著自己周圍同伴們在竊竊私語那邊的熱鬧,語氣不乏夾雜著嫉妒羨慕。

這話梅岑平日裏也聽過許多,甚至自己之前也不是沒一起偷偷羨慕過。

但一向沒存在感的梅辭不過頭一次參加大宴,便不聲不響的與那群人湊到了一起,他心底便只剩怨恨。

與此同時,還有一些壓不住的驚懼。

他自知母家勢弱,父親親族這些年也沒什麽長進多是拖累,能選擇的妻家不過能數上來的那幾個,又或是嫁於貧寒學子一輩子沒盼頭。

但只要梅辭在,只要有人知道他生有這幅模樣,大抵他都要排在他後頭。

女郎多情,他們又同是嫡子的名頭,就算父親多方打點,估計瞧見了梅辭的身段都要動心反悔。

梅辭就仿佛一座山壓在他心口上,自己永遠都比不過。

梅岑日夜防備著他,卻不想只半個時辰沒瞧見,梅辭便悶聲搭上了更厲害的人物,若是因此被誰家小姐看中得以高嫁。

梅岑一口郁氣堵在胸口處。

那他死了估計也閉不上眼。

不過是個沒爹的,難不成還真能攀了高枝去?

梅岑不信這個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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