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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記(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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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天記(十一)

江瑟瑟將裴霽舟等人重新喚進了殮房, 她分別指著兩個碟中的穢物對幾人道:“這份已經消融得幾乎看不出原為何物的是從女死者胃中取出來的,而這份,則是從男死者胃中取出來的。”江瑟瑟的指尖落在那碟沒有任何消融跡象的穢物上空。

程輝進門之時還拿了手帕捂住鼻口, 但見裴霽舟沒有絲毫動作,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時候,他又悄悄地將手帕塞回了袖中。

裴霽舟、程輝和連同甫三人將頭湊在一起,仔細瞧了瞧那碟中的穢物,但並無所發現。

三人又齊齊退開,再齊刷刷地看向江瑟瑟,等著她答疑解惑。

江瑟瑟沒有故弄玄虛,她用最通俗易懂地話語跟眾人解釋道:“剛才檢驗這兩具屍體時, 我發現二人的死亡狀態以及死亡的時辰幾乎完全一致, 而這也正是奇怪之處。”

“從兩人胃中殘留的穢物來看,兩人吃的菌菇數量完全不相等, 女死者腹中的菌菇占七成, 而男死者胃中卻只有幾根菌絲。如果毒源是菌菇的話, 按理說, 兩人的死亡過程應是有所不一樣的, 而且就拿男死者所食的量來說,這麽少量的毒蕈不會致使他喪命, 或者說, 即便中了毒, 他也完全有自救的機會。”江瑟瑟目不轉睛地看著幾人, 並試圖從他們的臉上找到豁然之色。

“如果不是毒蕈的話......”終究還是裴霽舟先開了口, 他問江瑟瑟, “瑟瑟,那你能查出致使他們二人死亡的真正原因嗎?”

“死者全身腫脹且膚色發青, 嘴唇呈紫黑色,七竅中有t黑血流出,兩人雙耳脹大,肚腹膨脹,眼睛、舌頭以及糞門凸出,且死者全身上下起滿了青黑色的皰疹——”江瑟瑟頓了頓,隨即篤定道,“此為典型的砒霜中毒。”

“砒霜!”程輝和連同甫驚呼出聲。

“他們二人究竟得罪了何人,竟遭此毒手!”程輝憤憤道。

裴霽舟卻一言不發,似乎陷入了沈思之中,許久之後,他才問程輝:“兩名死者的身份查清楚了嗎?”

程輝回道:“還沒有。這兩人是從外鄉來的,才在蘭玉坊住了幾日,聽鄰裏說二人似乎有意避著大家,因而都不清楚他們的來歷。租房給他們的東家也只知兩人是夫妻,男的姓孫,至於他們是從哪兒來的,來臨江縣幹什麽的,皆無所知。”

“姓名不知,來歷不知,那該如何查下去啊?”連同甫問道。

“那便在大街小巷中張貼二人畫像吧。”裴霽舟當即做出了決定,“智能寄希望於有人認識這兩人了。”

“是!”程輝應道。

“對了,程縣令!”裴霽舟突然叫住準備出門下令著人畫像的程輝,“之前讓你差人去懷水縣找何安然父母求證吳春是否為其老鄰居一事可有結果了?”

程輝道:“回王爺,下官早就派劉捕頭去了,算算時辰,也該回來了。”

裴霽舟點了點頭,又道:“有消息了立馬來報我!”

“是!”程輝朝裴霽舟揖了一禮後,趕緊去找人畫像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第二天傍晚時分,有一客商揭了告示。

客商各喚杜慈,以販賣各種地方特色物品為生,常年走南闖北的他還真與兩名死者打過交道。

“大概在七八年前,小人打平松縣路過,因下大雨致使路程耽擱而未能在夜前趕至縣城,為保安全,小人便想著到農戶家借住一宿,奈何敲了好幾家的門,都無人願意收留我,直到小人遇見了孫紹和他的妻子陶氏。”杜慈端著茶卻一口未喝,他倦目微狹,遙想著前塵往事。

“怪不得過了這麽長時間你還能記得他們二人的面容。”程輝看著眾人笑道,“若是有人在我身陷困境時對我施以援手,我亦會銘記一生的。”

杜慈聽後卻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孫紹夫婦確實熱情,又是給我找幹凈的衣裳,又是為我熱粥暖腹,令我十分感動,尤其是那時我剛開始學著做生意,被商賈間的爾虞我詐折磨得焦頭爛額,從未遇到過如此熱情且善良之人。”

“鄉野之人一向淳樸。”程輝又添了一句。

江瑟瑟和裴霽舟都沒有說話,他們二人聽出了杜慈似乎話裏有話。

緊接著,眾人便聽杜慈說道:“那夜,即便窗外雷聲滾滾,但我依然睡了一個整覺。翌日醒來時,已過隅中時分,還忙著趕路的我便想著找他們夫婦辭行,誰知屋中早已沒了二人身影。”

“他們去哪兒了?”程輝面色微變,他這會兒終於聽懂了杜慈的話外之音。

杜慈哼笑了一聲,道:“他們竊取了我隨身攜帶的所有貨錢,連夜逃離了平松縣,連家都沒有要。報官後我才得知,這兩人壓根兒就不是平松縣人,他們也才到那裏不久,因而周圍的鄰裏都不清楚他們的底細,縣衙更是無從查起,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看來,這對夫婦是慣犯。”裴霽舟道。

杜慈嘆息一聲後接著說道:“這件事對我造成了非常大的打擊,哪怕我現在已有所成,但仍是忘不了那一夜,這些年來我也一直在尋找他們,倒不是想追回那寥寥無幾的貨錢,實是咽不下這口氣。畢竟當時他們偷走了我全部家當,其中還有不少是我借來的,我差點兒沒能扛過來。”

“遺憾的是,他們像是從世上消失了一般自那以後便杳無音訊,我都已經放棄了,沒想到路經此地時,忽然看見了張貼有他們畫像的告示。原以為終於能將他們繩之以法了,沒想到他們二人竟死了。”從杜慈的語氣裏聽不出他是高興還是憂傷,畢竟過了這麽些年,之前的滿腔怒意早被時間消磨得所剩無幾了。

“要是這樣的話,他們夫婦二人被尋仇也就不足為奇了。”江瑟瑟道。

“可我們也不知道他們究竟行過多少偷竊之事啊!”程輝無奈道,“這兩人一看就是流竄作案,即便有周邊各縣的協助,可要想摸查出他們的仇家,那也得到猴年馬月去了。”

說話間,幾人不約而同地將視線落在了杜慈身上。

察覺到幾人開始懷疑自己後,杜慈趕緊辯解道:“大人,他們二人可不是我殺的。我雖恨他們,可也不想葬送自己的家業,我是今日才到的臨江縣,你們盡可去查證。”

“這是辦案人的陋習,看誰都像嫌疑人,杜老板莫要害怕。”江瑟瑟笑著安慰他道。

杜慈這才松了口氣。

“杜老板說那晚你們聊了許多,那你可還記得都聊過些什麽?”裴霽舟又問杜慈。

杜慈低頭想了一會兒,回道:“大都記不得了,而且我覺得他們所言多數是瞎編的假話,以此來降低我的戒備。”

“你且說說你還有印象的。”裴霽舟端起茶盞。

杜慈道:“我記得他們跟我提起過他們有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兒,有縣裏給人當使喚丫頭,還說這個女兒非常的孝順,每月都會將所有的工錢交給他們,至於其它的,我真的記不清了。”

“行,今日先到這裏吧,多謝杜老板相告。”裴霽舟起身道,“現在有了兩人的名姓,也讓我們少走了很多的彎路。”

送走杜慈後,程輝轉過身問裴霽舟:“王爺,是否需要下官給臨縣修一封公函,請他們幫忙核查孫氏夫婦的身份?”

裴霽舟點頭肯定了程輝的提議,“不僅僅是核查他們的身份,讓他們將類似案件一並呈報過來。”

“是!”程輝應道。

“沒想到,事情竟然發展成了這樣。”江瑟瑟嘆氣靠近裴霽舟,微含憂郁的雙眸落在院墻上,再隨著覓食的鳥兒移向遠方,“吳春之死還沒摸著頭緒,又來兩人疑似遭人尋仇而死的夫婦,就是不知這兩起案件到底有沒有聯系。”

裴霽舟輕攬著江瑟瑟肩,他看了看江瑟瑟的側顏,又與之一同眺望著遠方,嘴裏卻喃喃念道:“吳春、鄰居、女兒,孫紹、陶氏、女兒......瑟瑟你發現了嗎,這兩樁看似無關的案件,其實是隱隱有一些關聯存在的。”

“女兒?”江瑟瑟收回目光看向裴霽舟。

裴霽舟點了點頭。

江瑟瑟卻道:“僅僅因為兩起案件中都存在著一個‘女兒’這條線索就將兩起案件聯系在一起,未免太過牽強了。”

裴霽舟並未急著反駁江瑟瑟的話,而是提醒她道:“瑟瑟你別忘了吳春的案件中,其實還有另一條非常明確的線索。”

江瑟瑟頓了一頓,立馬反應過來裴霽舟所指的線索是什麽。

“你是說何安然?”江瑟瑟忽覺後背泛起一陣涼意,驚得她打了個寒顫。

“冷麽?”裴霽舟見狀趕緊解下自己的鬥篷給江瑟瑟披上。

江瑟瑟沒有推卻,而是將自己裹得更緊了些。

“何安然,從始至終都是個令人不解的存在。”裴霽舟道,“你真覺得吳春是認錯了人,而她給吳春買那麽多骨頭只是一個巧合嗎?”

“巧合多了,便不能稱之為巧合。”裴霽舟意味深長地說道,“那便是有意為之了。”

聞言,江瑟瑟心裏忽然浮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她呼著氣,嘆道:“但願別再有人命案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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