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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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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十四)

此言一出, 除了裴霽舟心中無比慌亂之外,殿中更是一片嘩然!

誰人不知裴霽舟乃裴燁唯一的兒子,而裴燁駐守西川數十年, 是西蕃的勁敵,也是西蕃不敢來犯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娜拉選擇裴霽舟,便是打著拉攏裴燁的主意。

居心叵測!實是居心叵測!眾朝臣憤憤道。

還不如將她許給太子呢!長晟帝拍著扶手郁悶不已。

裴霽舟自是知道娜拉打的什麽主意,但無論是何原由,他都不會允下這門親事。

思及此,裴霽舟從座位上起身,正欲上前回絕時,卻見長晟帝擡手制止了他。

“這——”長晟帝的身體開始東倒西歪, 似是醉得不輕。

“娜拉公主!”傅斯遠繞過桌案上前道, “今日乃是我大梁宴請外邦之日,婚約一事, 依臣之見不應於此時提出, 我朝待各邦仁同一視, 無偏無倚, 今日您看上了裴將軍, 明日便有他人欲與我朝其他將軍聯姻,這樣一來, 我大梁的將軍幹脆都別從軍了, 幹脆給各國入贅算了。”

“不過念在公主一片癡心的份兒上, 臣覺得改日尋個合適的時機, 再詳談也不遲。陛下, 您覺得呢?”傅斯遠面向長晟帝。

長晟帝立刻附和道:“朕覺得傅卿言之有理, 此事還得從長計議——哎喲,朕有些不勝酒力, 頭暈得很——”

有大臣趕忙道:“陛下當以龍體為重!”

“那朕就先回去休息了。”長晟帝道,“傅卿,替朕照顧好各位使臣,定要盡興而歸!”

“臣遵旨!恭送陛下!”傅斯遠道。

長晟帝走了,娜拉卻還跪在殿中央,周邊的嘲諷聲不絕於耳,但她卻不甚在意,想是早有預料。

娜拉悻悻地回到原位坐下,達娃上前拍著t她的肩膀安慰了幾句後,二人便先回去了。

“多謝傅大人解圍!”裴霽舟對傅斯遠道。

傅斯遠回道:“王爺客氣了。臣之所為,並非是為了王爺,而是為了聖上和大梁。”

“理雖如此,但傅大人也算是間接救我於水火,我感謝大人也是應當的。”說著,裴霽舟朝傅斯遠躬身一拜。

傅斯遠見狀趕忙上前托住了裴霽舟的手。這一刻,兩人都心照不宣地將對彼此的嫌隙拋諸於腦後,一心為著大梁。

賓客悉數散去,裴霽舟和傅斯遠卻被順安傳到了養心殿。因著娜拉突然提出要和親之事,長晟帝愁得無心安睡,一直在養心殿等著二人忙完後便趕緊將兩人喚了過來商議對策。

兩人進殿後,發現太子趙豐琰也在,看到二人後如同看到了救星,忙不疊地奔到了二人面前。

還沒等二人詢問,太子便一臉委屈地說道:“老師,表哥,你們可算來了,求你們趕緊勸勸父皇吧?”

裴霽舟和傅斯遠面面相覷,傅斯遠率先開口問道:“發生了何事?”

趙豐琰的眉毛都快皺一起了,無奈道:“還不是因為娜拉公主請婚表哥一事,父皇不願,出了個主意說讓我去向娜拉公主示好,以此打斷她的念頭。”

“這——”傅斯遠看著裴霽舟,亦是被震驚得無法言語。

裴霽舟則輕拍著趙豐琰的肩安慰他道:“殿下莫急,陛下說的應是句玩笑罷了。”

但趙豐琰卻不這樣認為,側身給兩人指了指正在因沒有成功說服兒子而生悶氣的長晟帝。

裴霽舟瞧了傅斯遠一眼,暗示此情景下只得由他這位能說慣道的少師出馬了。

傅斯遠也不負眾望,三言兩語便打消了長晟帝的顧慮。

“依臣之見,陛下根本無需為此小事憂心。”傅斯遠道,“所謂和親,無非是忌憚敵國實力才不得已為之的下策,但西域邊關有我裴將軍駐守,那西蕃邊我國境線都挨不著,而今西蕃式微,又何談對我國造成威脅?臣覺得娜拉公主提出要與郡王爺聯姻一事,定是因為其父赤巴部在國中失了影響,無非是想借機尋求大梁庇護為其鞏固地位之舉罷了。”

“卿的意思是?”長晟帝憂郁的面色終於有所緩和,他起身近前追尾道。

“說白了,一切都因西蕃內部爭鬥而起,現今我們為強他為弱,即便陛下直接拒了這門婚事又如何?莫非赤巴部還敢因此向我們挑起戰爭不成?他有那個膽也沒那個實力!”傅斯遠強硬的語氣一點不輸老將,“也就是陛下您待周邊各邦太仁慈了,致使他們忘了主次,才敢蹬鼻子上臉一再給陛下難堪!”

聽傅斯遠這麽一說,長晟帝方才頓悟,“卿說得對,求著和親的是他們,朕怕什麽?直接拒了便是,既然他們都不尊重朕,朕又何必給他們留著顏面?”

說罷,便喚了順安上前擬了聖旨,於天明後給傳娜拉入宮,當其面徹底回絕此事。

這下,長晟帝、趙豐琰和裴霽舟三人的心中都踏實了。

與此同時,正在院中揉著面團的江瑟瑟從仆人們竊竊私語中知曉了娜拉公主請婚一事,不禁有些許傷懷。

“姑娘莫要擔心,王爺定會妥善處理好的。”忠伯找來了她需要的糕餅模子和雕花用的篦子放在她的面前,猶豫片刻後還是出聲安慰她道,“姑娘可千萬不要因為這件事與王爺生了嫌隙才是。”

江瑟瑟擡頭望著忠伯笑道:“忠伯放心,即便聖上允了王爺和娜拉公主的婚事,我也不會心生怨念的。且不說君命難違,王爺身為大梁重臣,若他的婚事真能有功於兩邦交好、社稷興榮,那我也會勸他以大局為重,舍小為大!”

“姑娘你......”對於江瑟瑟的大度,忠伯不知是喜是憂。

“好一個舍小為大!”宣陽長公主的聲音突然在院門口響起。

“參見長公主殿下!”江瑟瑟帶頭拜道。

“免禮!”宣陽上前扶起江瑟瑟,偏頭看了眼擺了滿桌的面團和模具,忽而笑道,“我來之前還擔心你聽聞霽兒被娜拉求婚之事後心生悶氣,看來是我想多了。”

江瑟瑟微微一頓,而後問道:“殿下是特地來安慰我的?”

宣陽徑自在石凳上坐下,理著廣袖長袍,不答反笑道:“現在的話,我反而開始為霽兒憂心了。”

江瑟瑟趕忙回道:“殿下心意,瑟瑟感恩至極。至於剛才所言,無非是迫於形勢的無奈罷了。敢問殿下,若陛下真的降旨賜婚,您會允許王爺抗旨嗎?”

宣陽沈默了一瞬,而後道:“從母親的角度,我自是支持他遵循自己心意的,但若從人臣的角度考慮,只要是為大梁、為陛下好,我亦會毫不猶豫地希望他能擔負起這些責任。”

說完,宣陽不禁輕笑了一聲,自嘲道:“倒與你剛才所言不謀而合了。”

兩人不約而同地苦笑著沒有說話。半晌後,宣陽呼了口氣,突然問起江瑟瑟打算做什麽餅。

江瑟瑟從模具裏摳出一塊打好的桂花糕展示給宣陽看,宣陽嘆道:“真是心靈手巧得很吶!這是怎麽做的?我也來試試!”

江瑟瑟又遞給宣陽一塊揉好的面團,教她將面團塞進模具後,又用篦子在面上刻出了自己想要的花式,最後再從模具裏倒出來,便是做好了,只需拿至廚房烘烤一刻就成了。

“殿下,這裏還有現成的模子。”江瑟瑟遞給宣陽一個梅花模具,“這模子裏面是按著梅花的樣式刻的,只需將面摁進去,花樣自然就成了。”

宣陽連著做了好些各式各樣的糕點,直至面團用完了仍有些意猶未盡,“想當年剛與裴燁成婚時,我也是學著做了好些糕點給他嘗,只不過沒你做的好,我那時連面都和不好呢!”

江瑟瑟從爐中取了剛烤好的糕點出來,與宣陽長公主相對而坐,“我聽聞,殿下與裴將軍之所以結緣,也是因為先帝賜婚?”

宣陽拿了一塊桂花糕嘗著,讚不絕口,“是啊。那時父皇忌憚裴家勢力,可又離不得他們一家的忠勇。有一次裴燁從西川回京,在為他設的接風宴上父皇詢問了他的婚配,答曰無,於是第二日父皇賜婚的聖旨便下來了,半月後我便匆匆嫁給了他,只因彼時邊境不穩,他著急趕回去與其父一同戍邊衛國。”

“那殿下心中定有埋怨吧?”江瑟瑟道,“畢竟殿下之前從未見過裴將軍,且又嫁得如此匆忙,聽說因為時間問題免去了好些應有的規制,還讓殿下被姐妹們笑話了好一陣子。”

宣陽卻道:“誰說我有埋怨了?身為皇女,婚姻之事本就無太多自主的權力,彼時我就在想,若能因此為父皇分憂,那也是值得的,總好過嫁給一個普通人,碌碌無為的與雞毛蒜皮過一輩子。”

宣陽說起此事時,一臉欣慰,“我和裴燁的婚事雖然匆忙了些,但父皇給我選的人卻是不錯,裴燁此人雖不懂風月,卻待我極好,這些年來,我們夫妻雖聚少離多,但他每月都會從西川給我捎各種東西回來。姐妹們笑話我又如何?她們之中,有誰的駙馬能我那鐵骨錚錚的裴郎相比?不過是些附庸於朝堂的俗人罷了!”

“殿下!”江瑟瑟聽後除了覺得欽佩之外,怎麽還感覺有些肉麻呢?

宣陽驕傲地看著江瑟瑟,絲毫不掩飾自己對裴燁的愛意,“我和裴燁也算是歪打正著,所以也希望我的兒子也能娶到一個情投意合的妻子。奈何,造化弄人吶!”

江瑟瑟卻是一臉淡然,她反過來安慰宣陽道:“殿下莫憂,我倒覺得以王爺的性格,不會輕易認輸的。”

“哦?”宣陽驚訝地看著江瑟瑟,“你就這麽相信他?”

江瑟瑟掩著嘴角的笑意,語氣堅定無比,“我相信他。”

笑容在宣陽臉上綻開,“如此,我便放心了。”她起身正欲告別回家時,餘光看到了火急火燎趕回來的兒子,還打趣了一句,“眼光不錯!”

裴霽舟一頭霧水地送離了母親,轉頭茫然地看著江瑟瑟。

江瑟瑟癟起嘴角,佯裝不悅地哼唧道:“王爺好福氣啊!”

裴霽舟怔了一瞬便反應了t過來,他心虛地在江瑟瑟身邊地石凳上坐下,試探道:“你都聽說了?”

江瑟瑟梗著脖子一眼也沒瞧裴霽舟,嗯了一聲。

裴霽舟見狀暗道不妙,趕緊抓著江瑟瑟的肩將其強行轉過來道:“宴席上娜拉公主確實提了這麽一句,但我和聖上都沒同意。”

江瑟瑟憋著笑朝裴霽舟懶懶投去一記眼神。

裴霽舟又道:“況且此事已妥善解決,陛下已下旨明日就傳娜拉公主入回絕此事。”

“哦?這麽快就解決好了?”江瑟瑟驚訝道。

裴霽舟不滿地蹙起眉頭,“你覺得快?我倒是嫌太慢了,應該在宴席上就直接拒絕的。”

“倒也不是這個意思。”江瑟瑟道,“我就是好奇發生了什麽。”

裴霽道將來龍去脈一一說給了江瑟瑟聽,後又感慨道:“說來今日還多虧了傅少師,不然的話,我肯定要頗費一番功夫才能打消聖上疑慮。”

江瑟瑟心存懷疑,“他有這麽好心?”

裴霽舟道:“有關傅斯遠,其他行為我不便過多評論,但就忠君為國這一條,想來是毋庸置疑的。”

“看來你們這次算是站在同一陣營了。”江瑟瑟道。

“為了大梁江山社稷!”裴霽舟道。

江瑟瑟點頭道:“也好,多一個人並肩總比孤軍作戰好得多。”

見江瑟瑟不生氣了,裴霽舟的心也寬了,他刮了刮江瑟瑟的鼻尖,誇道:“我們瑟瑟也不錯。”

江瑟瑟無奈道:“沒有國又哪兒來的家呢!我身為大梁的子民,雖有憤,卻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在小節面前失了大義。”

裴霽舟感慨將其攬入懷間,感慨道:“你一個弱女子都能有此感悟,那些遇事只會退縮的朝臣聽後,不知可否會覺得汗顏?”

江瑟瑟卻道:“我們只需做好自己便是。”

裴霽舟在她的頸窩裏點著頭,忽而又道:“瑟瑟,你可知道當我聽到娜拉公主求婚的那一刻,我心裏有多害怕麽?”

江瑟瑟推著他的胸膛,不解地看著裴霽舟。

裴霽舟道:“我怕聖上為了顧全所謂的大局同意了娜拉之求,更怕自己沒有辦法拒絕。若是如此,我豈不是有負於你?若你讓受了委屈,那我便是萬死也難辭其咎。”

江瑟瑟聽後撲哧笑出了聲,“我的傻王爺啊,你怎會這麽想?”

裴霽舟更是一臉茫然地看著江瑟瑟,又聽她道:“若真被賜了婚,最受委屈的不應該是王爺你嗎?”

江瑟瑟輕輕地捧起裴霽舟的臉,心疼地說道:“王爺心中顧及著大梁,也顧及著包括我在內所有人,但王爺你為自己考慮過嗎?”

裴霽舟認真道:“男子漢大丈夫,立於世間,一為國為民,二為親人愛人,受一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

“所以我心疼王爺啊!”江瑟瑟道,“所有人都要王爺以大局為重,即便是聖上最後沒有同意這門婚事,為的也是國家利益,整個朝廷怕的是你與西番聯姻後,裴家會受到桎梏,卻無一人問過你是否願意!”

“瑟瑟!”裴霽舟動容道,“有你這句話,我就算是受再多的委屈,也是值得了!”

裴霽舟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面龐,恨不得把江瑟瑟溶入自己的骨血裏,即便是死也絕不分開。他很想放肆一回,但殘存的理智又在警醒著他不能這樣做。

最後,忍無可忍的裴霽舟輕輕地親了一下江瑟瑟的唇。

“剛吃的什麽,這麽甜?”裴霽舟咂了咂嘴。

江瑟瑟從石桌上抓起一塊糕點塞進了裴霽舟嘴裏,“桂花糕,王爺嘗嘗!”

裴霽舟將一整塊桂花糕囫圇吞入了腹中,連味道都沒嘗出來,但還是一個勁兒地誇讚道:“真香,真好吃!”

“好吃的話,王爺就多吃一點!”說著,江瑟瑟將一整盤都塞進了裴霽舟懷中。

裴霽舟看著裏面明顯有些與眾不同的糕點,笑道:“這些應該是出自我母親之手吧?”

江瑟瑟笑了笑沒說話,裴霽舟又道:“這樣的糕點,也只有我母親才能搓出來了。”

不知不覺,二人竟在庭院裏磨蹭了一個時辰,最後還是在江瑟瑟的強烈催促下,裴霽舟才戀戀不舍地與其分開回了房間。

滿懷激動的心情,兩人皆是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終於進入了夢鄉,突然又被一陣急促的敲門門驚醒。

“王爺!不好了!出事了!”仇不言砰砰敲著房門。

屋中的燈都沒來得點亮,裴霽舟已披好衣裳拉開了門,只見仇不言滿頭大汗地站在門口。

“王爺,娜拉公主她——死了!”仇不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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