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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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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風波(四)

用完膳後, 宣陽邀江瑟瑟後院一游,當是消食。

“母親,天色不早了, 我們得回去了。”裴霽舟意欲阻止。

宣陽瞪了兒子一眼,嗔道:“你把為娘當作猛虎野獸了麽,放心,我不吃人。”

裴霽舟訕笑道:“兒子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就滾一旁玩兒去。”宣陽眨著笑眼喝道。

裴霽舟為難地看向江瑟瑟,想看她的意見,見江瑟瑟朝自己點了點頭,示意沒問題後,他才退了後院, 但也沒敢走遠, 悄悄靠在門外靜觀著裏面的一舉一動。

“瑟瑟來西京也有大半年了,對西京的印象如何?”兩人走了段距離後, 宣陽率先開口打破了沈默, “可有在西京長住下來的打算?”

江瑟瑟轉頭看向宣陽, 含笑回覆:“西京乃大梁首府, 皇城聖地之所在, 各方面自是極好的。此番我攜老師推舉信入京,也是想在此闖出一番作為, 以承老師之志。”

“這麽說, 你是願意留在西京的?”宣陽笑道。

江瑟瑟輕輕嗯了一t聲, 又道:“但世事無常, 以後會發生什麽, 誰也說不準, 因而我也不敢十分篤定。”

宣陽長公主卻淡然地說道:“事在人為,只要有心, 沒什麽坎兒是跨不過去的,切記輕言放棄。”

“瑟瑟定當謹記殿下教誨!”江瑟瑟回道。

又走了半程,宣陽長公主忽地停下腳步,鄭重肅然的神情下又夾著一縷猶豫,她謹慎思考著要如何開口才不會顯得冒昧無禮。

“殿下有話但問無妨。”江瑟瑟看出了宣陽的矛盾。

宣陽尷尬地笑了笑,頓了小會兒才道:“這話可能有些唐突......若你覺得不適也可以不用回答我。”

江瑟瑟心中已有猜測,她輕聲回了一個“好”。

“聽霽兒說,令尊和令堂辭世得早,那現在家中就只你一人,再無其他長輩了麽?”宣陽問道。

江瑟瑟並沒有出現宣陽預想中的嗚咽哭啼,她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堅強得多。

她微微點了點頭,道:“父母命薄,早年間早奸人所害雙雙枉死,且二老皆為家中在獨子,並無其他兄弟姐妹存世。所以,家中只剩我一人存活在世。”

“可憐的孩子!”宣陽一下沒忍住,情不自禁地將江瑟瑟摟在了懷裏,半晌後才將其輕輕放開,“難以想象,這些年你一個人是怎麽熬過來的。”

江瑟瑟垂下頭,聲線微有起伏,她道:“幸得上天憐見,逃亡途中遇到了恩師,經他老人家細心照拂,才挺了過來。”

“荀尚?”宣陽問道。

“不,他叫華伯景——”

“哦我想起來了。”宣陽道,“就是之前幫你們一起處理疫病、號稱江南小華佗的那位?”

“是他。”江瑟瑟被對方認真又略顯幽默的口吻逗笑,“殿下竟連師父的外號都知道。”她微微有些驚訝。

“早些年,與父皇游歷江南時,曾聽過這個人。”宣陽公主解釋道。

“殿下真是好記性。”江瑟瑟笑道,“我之前跟王爺提起師父的名號時,王爺還曾笑話過我。”

宣陽哼笑道:“黃毛小子一個,自以為長了多大的見識,殊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世上最優秀的技藝人非在皇城,而在民間。”

“倒也不能全怪王爺。”江瑟瑟替裴霽舟辯解道,“當時那個情境之下,我也有些故弄玄虛,王爺要是信了我的話,才叫不正常。”

宣陽公主聞言眉目含笑地看著江瑟瑟,心中甚慰,而江瑟瑟卻被她盯得不好意思起來,慌亂別開了頭。

“對了,華師父不是來西京了嗎?今天怎麽沒把他一起請過來?”說著,宣陽又嗔怪起了自己那無用的兒子,“這霽兒也真是的,大過節的,竟然把華師父獨自留在王府裏——”

“殿下錯怪王爺了,師父他早在我們去往蕪縣之前便離開京城了。”江瑟瑟急忙解釋道,“我師父他老人家落拓不羈,向來不喜困於一隅,尤其是喧囂繁雜之地,而更鐘情於游歷江湖,這次能在京城待這麽長時間也屬實罕見了。”

“原來如此。”宣陽道,“那下次華師父若是來了京城,你可一定要知會我一聲,長輩之間總歸是要見一面才好。”

宣陽長公主說得雲淡風輕,可江瑟瑟聽起來卻覺得她別有深意。

見江瑟瑟眸中流露出惑意,她又道了一句,“這是霽兒頭一次帶女孩子回來。”

江瑟瑟腦中轟地一聲炸開,即便再愚鈍的人也該明白宣陽長公主這話裏的意思。

“怎麽?你不願意?”宣陽察覺到了江瑟瑟面上的端倪,偏頭詢問道。

江瑟瑟沈默了。

該怎麽說呢?

她是想否認對裴霽舟這份暗生的情愫的,但又不想違背自己的心,可若承認,她又不敢,畢竟她身負血海深仇,肩上擔著為家人申冤之重任,前路漫漫,迷惘未知,她都不知最終會歸往何處,又怎敢許下這終身的諾言。

“承蒙殿下、王爺不棄,瑟瑟感激不盡。但女子出來謀生計本就不易,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些成就,我不願就此半途而廢。”江瑟瑟滿腹悵然地說道。

宣陽為江瑟瑟的真誠所動容,她握著江瑟瑟的肩笑著安慰道:“沒關系,我理解。”

江瑟瑟怏怏地點了點頭,隨即心懷愧疚地對宣陽公主道:“那殿下,王爺那邊——”

“不用擔心,我去跟他說。”宣陽道。

江瑟瑟有些失落,但路是她自己選的,她連遺憾的權利都沒有。

“王爺是個好人。”默然片刻後,江瑟瑟虔誠的祝願道,“希望以後能遇到一個值得他相許的女子。”

宣陽長公主含笑點了點頭,隨即朝院門口拱門處看了過去,察覺到母親目光的裴霽舟瞬間將才探出去的頭縮了回去。

“聊得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再留你了。”宣陽公主打了個哈欠,意有所指地說道,“我怕再聊下去,我那蠢兒子會把墻給摳穿。”

江瑟瑟忍不住低頭竊笑,“瑟瑟告退!”

宣陽長公主看著她走出了院子才啟步,遠遠地便聽見裴霽舟追問江瑟瑟母親跟她說了些什麽,有無為難她的話,江瑟瑟自是不好意思將剛才的話告知於裴霽舟,便淺聲道了句:“只是隨便拉了幾句家常。”之後便羞赧地繞開她先走了。

裴霽舟心中沒底,又折回去追問母親,宣陽剛說完詢問了江瑟瑟家世的話,便被兒子厲聲打斷:“母親明知瑟瑟父母早已不存於世,為何偏偏要撿這些話來傷她的心?”

宣陽長公主瞪了兒子一眼,“我若不問清楚,日後媒婆該往何處去說,聘禮又該往何處去下,你知道?”

“我當然知——母親你說什麽?”反應過來的裴霽舟高興得跟個傻子似的,“這麽說,母親是同意我和瑟瑟的婚事了?我還以為母親會介意她出生以及仵作的身份,看來是兒子誤會母親了。”

宣陽沒有責怪兒子,畢竟她也是過來人,誰年輕時沒有為感情沖昏過頭腦呢。

“我兒子看上的女子定是有過人之處的。”宣陽道,“且今日與瑟瑟接觸下來,我看這孩子知書識理,應該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只是時運不濟,家道中落後不得以出身謀求生計,若不然,誰願意去做這種人人厭嫌的活?”

“母親說得是。”想起江瑟瑟的身世,裴霽舟難免悵然,“瑟瑟的遭遇非是尋常人所能承受的,這也是兒子敬佩她的原因之一。”

“那母親,您跟瑟瑟說了這些話後,她又是如何回覆您的?”裴霽舟急切地想要知曉答案。

宣陽長公主嘆了口氣,這讓裴霽舟更加地心慌意亂,他急道:“母親,您就別賣關子了。”

宣陽笑了這不爭氣的兒子一會兒,才悠悠道:“瑟瑟說了,你是個好人。”

“好人?”裴霽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這?”

“就這!”宣陽連著打了好幾個哈欠後開始下了逐客令,“我也乏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母親,母親!”任裴霽舟如何呼喚,宣陽長公主卻是頭也沒回地走了。

等出了公主府,上了馬車,江瑟瑟已在車中等候多時。

裴霽舟坐下後,開始沒話找話,“瑟瑟,今日可還盡興?”

江瑟瑟點頭道:“多謝王爺盛邀,讓我體會了一番闊別已久的家庭溫暖。”

“你開心就好。”裴霽舟道,“以後你想吃什麽,想去哪兒玩,盡管跟我說一聲,用不著跟我客氣。”

江瑟瑟心有郁結,既然註定無果,還是就不要給人留存著希望,“王爺,有些話,我一直想跟您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裴霽舟打斷了她的話,又抻出手握住江瑟瑟的,“我知道還有非常重要的事等著你去做,也知道你不會甘心往後的日子一直被困在後宅中,這些都沒關系,我不會幹涉你的自由,一切尊重你的決定。至於你藏在心裏的那件事,我不問,你想什麽時候說都可以,一句、兩句,哪怕一個字都行,等到你準備好的那一天,我亦會與你共進退。”

“只是瑟瑟,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不要被心中的擔憂束縛,不要因為害怕給我帶來未知的禍事便想著要疏遠,甚至推開我。”裴霽舟緊握住江瑟瑟的手不讓她掙脫,而江瑟瑟在掙紮無果後選擇了放棄,任由裴霽舟把玩著自己的指尖,“再者說,我的身份或許於你t有利呢?既然你的仇人能將一切擺平,說明他也是有些權勢在手的,難道你就不想利用利用我?”

江瑟瑟緊張的心一下子就舒展開了,她撲哧笑道:“哪有人這麽說自己的?”

裴霽舟無所謂,他挑眉看著江瑟瑟,“你就說有沒有這個想法吧。”

江瑟瑟頓了頓,誠實回道:“有。但你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裴霽舟搖了搖頭,他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江瑟瑟的指尖。

“為你,甘之如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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